74 服部慈溪(1 / 1)
寂寥的梧桐街头,空无一人。路灯下,伏慈溪一步一步拖着颇为成熟的步伐,脸上消失了稚气。她双臂环抱在胸前,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凛然傲气,全然不像那个单纯阳光的小妹妹。
身后,隐隐有黑影闪动。伏慈溪余光微微后转,嘴边浅浅一声冷笑,继续迈着自己的步子。
黑影终于完全现身,一身黑衣,面上是黑色的面罩。伏慈溪站定身子,傲然转过了身,面对着身后的那个曾袭击过她一次的神秘人。黑衣人如上次一样,举足向伏慈溪攻去,只是这一次手上亮出了冰冷的匕首。伏慈溪面上全无惧色,在黑衣人接近她之前,四道黑影闪出挡在她面前,并与那个神秘人混战起来。
四道黑影显然也是人,但他们各自都持着长刀,武功怪异,攻伐砍杀,动作皆如鬼魅一般,迅疾不可捉摸。神秘人数十招下来,明显有些招架不住。五道黑色人影混战激烈,而伏慈溪只站在一边,平视着战局,淡淡冷笑。
萧桑的小屋之中,清醒过来的康庄原本僵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双膝一句话不说。萧桑立在她的身边,偶尔看一眼她额上仍有些红肿但是已不再流血的伤口,也无言沉默。很突然的,他们听到了隐隐传来的刀兵之声,相互对视一眼,一起走出了屋子。
萧桑和康庄出现在战局面前的时候,伏慈溪已然不见了身影,而被四个黑衣人长刀围攻的那个神秘人看到他们,立刻拼力抽身而去。于是,失去了攻击目标的那四个蒙面黑衣人扬起各自的长刀,一齐向着新的目标——萧桑和康庄攻了过去。
康庄个性从不示弱,立即就要上前迎击,可被萧桑一把拦在了身后。只在康庄眼神看向他的瞬间,萧桑便陷入了战局之中。康庄远远望着萧桑在混战中的身姿,眼中微微有些湿润。她想起来了,他是上帝征客,有着一身的武艺,可是看到那神秘怪异的其余四人,她又不免心中担忧。这四人的武功路数很是怪异,他们手上的长刀,似乎是日本武士的佩刀,而且,他们的身势刀法,招招狠辣,式式夺命,竟是从一开始就要将对手置于死地。这诸般种种,突然让康庄想起了两个字,烛龙。
眼见萧桑落了下风,康庄心中一急,唤了一声:
“萧桑!”
刀光闪动中,萧桑回头看向康庄,微微一笑。突然,他伸手由左膝下不知什么具体位置迅速抽出了一柄二尺短刀。刀出鞘,夜无声,只见一片血肉飞溅,四人立即殒身丧命。
康庄惊愕,萧桑也惊愕。萧桑的刀刚刚出鞘,还未挥动半分,而在他们的面前,伏慈溪拖着一柄长刀,刀尖抵在地面上,殷红的血沿着刀刃泻到地面上,鲜红的一泊。
那四个人死了,身体被刀劲撕作了碎片,尸骨无存。杀死那四个人的刀是一柄武士长刀,而这把刀的主人,正是那个爱穿粉色衣服仅仅十七岁,那个活泼烂漫的少女,伏慈溪。
伏慈溪淡然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眼前的两个人愕然看着她。这个伏慈溪,从头到尾,除了那柄染了血的刀,分明是不久前还为康庄擦脸喂糖水的小妹。然而,她冰冷的面色,冰冷的眼光,已然让人觉得,这个人他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伏慈溪缓缓插刀回鞘,环臂将刀抱在了怀中,竟像个地道的日本武士。康庄和萧桑瞬间在脑中浮想起了什么,饭团,粉衣,偶尔言吐中标准的日语……一切关于这个女孩的不同怪异的线索,可以溯流而推出,她,原是一个日本人。
“你是日本人?”似乎还不肯相信,康庄认真地向距他们仅三尺之遥的伏慈溪问道。
“不错。”伏慈溪坚定地回答。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动听,感觉上却已经冰冷入骨,隐隐的,似乎还有些苍凉。“你们不用怀疑,这四个人是我指使的。”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萧桑到现在仍觉得发指,问道。
“他们?”伏慈溪一声冷笑,“你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人?死在他们手上的人,多得可以填满整条梧桐街。这四个人,是东京十恶不赦而警察又无可奈何的死刑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后来,他们被我父亲擒住,父亲将他们弄哑毒聋,再逼他们练武,为的就是让他们完成一个任务。完成之后,他们自然没有资格再活在这个世上。”
“任务?”康庄心惊,不由的看了看萧桑。
“你猜到了,就是,为了找他。”伏慈溪执着刀的右臂笔直地指向了萧桑,“你,甲贺柔刀的传人。”
康庄的眼光定在了萧桑的脸上,萧桑握着刀的手似微微颤抖了一下,只是一言不发。
“你是谁。”萧桑稍微沉了脸,问向伏慈溪。
“伊贺服部,劲刀传人,服部慈溪。”
萧桑与康庄从来都不知道,服部慈溪的家也在梧桐街上,且距萧桑的家并不遥远。虽然心中有许多疑惑,对这个女孩也有了戒备,但那样相互执着刀站在居民聚集的大街上,万一被发现后果很严重。于是,萧桑和康庄便应了服部慈溪的主动邀约,随她来到了她的家。他们三人之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通过谈话来解决。
虽然房子的外在与其他住宅并无不同,但门一打开,萧桑和康庄便看出,这是完全的日式住房。推拉门窗,画壁,神龛,都有一股江户时代的味道。服部慈溪领着他们进入了大厅,一踏进去,立刻幽香阵阵,是墙角木柜上的一瓶樱花。日本女子自小学习插花,从这瓶花可以看出服部慈溪是个好手。
或许这时,萧桑也明白了以前的伏慈溪总爱穿粉色衣服的原因,果然,日本的女孩,都爱樱花。
服部慈溪并没有招呼他们什么,只是自己席地而坐,坐姿一如武士,刀还是抱在怀中。萧桑和康庄对视了一眼,也俯身盘膝坐了下去。
三人一阵沉默,谁也开不了口。他们当然都知道现在是怎样的一种状态,也许,在事情说清楚了之后就……
服部慈溪,伏慈溪,难道,是两个人吗。他们两个身边的那个小妹妹,竟突然消失了吗。眼前的这个少女,真的就如她脸上的那般冰冷如霜吗。
一切,又必须有个答案。
“不要光坐着不说话了。”服部慈溪最先打破了沉默,“你们,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应该是我,问你们两个吧。”
服部慈溪和萧桑一同将眼光转向康庄的时候,她的眼神落寞地洒在地板上。无怪她如此,此刻的康庄,不了解伏慈溪,也不了解萧桑。一瞬间,这两个人似乎都成了陌生人。这两个人,都骗了她。此刻,她的额头已经不再疼了,可是心里,很难过。
萧桑看向伏慈溪,伏慈溪也看向萧桑。对视之间,彼此的眼中竟都有超然万物的光芒,且,带着淡淡的杀意。
“好,”服部慈溪站起了身,仍抱着她的刀,“我先说。我的本名,服部慈溪,正是忍术名宗伊贺一派的嫡传子弟。父亲服部赤九藏,母亲藤林知世,我们一族,一直隐居在东京沿海的荒谷之中,数百年来,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服部,藤林,的确都是伊贺的忍术世家,”萧桑心里思忖了这些,问道,“伊贺,不是已经在天正伊贺之乱中……”
“不错,”服部慈溪铿然截断了萧桑将要说出的话,“1581年9月,所有伊贺忍者都不能忘记的日子。那一役,织田信长毁了伊贺的所有势力,但是,那一日,有一对姐弟活了下来。”
“史传记载,当日百地丹波退守柏原城,织田信长却下令不再攻城,结果百地逃生到了纪州。当时服部家的人,也有幸存的吗?”康庄依史回忆,问。
“是的,不仅如此,织田放弃攻城,也正是因为服部家的那对姐弟。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只听说那位后来改名‘千贺地伏菱’的姐姐为织田信长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后牺牲。而她的弟弟活了下来,也就是我的祖先。从那个时候开始,伊贺服部便与武士相融合,无论是身份,还是武功。”
萧桑听了服部慈溪的话,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刀,说:
“所以,你的身份,既是忍者,也是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