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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情深缘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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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躯,因为冰冷而微微颤抖,缓缓地,嫦思君睁开了疲倦的眼睛。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寂静和黑夜,只是,心中的那些人已经离开,已经远去,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这间曾经和姥姥一起住过的小屋,摆设依旧是那样简单,灯光依旧是那样暗暗的,现在,就像回到了从前,依旧是自己孤身一人。

回到这里的原因,嫦思君并不清楚,也许之前的一切都是一个梦吧。沉没岛,牡丹仙,鱼江湖,妈妈……都是梦里的幻想。她还是这样活着,一个人在这里活着。

慢慢从床上下来,她朝门边走去。手伸向门柄,“吱呀”一声,而后涌进门外浓郁的夜色。冰冷的感觉突袭过来,浑身打起寒战。她站立在门前,双臂抱在一起,颤抖中,仿佛无法逃避一般,那口鲜血伴着泪水如期而下。

手颤抖着,捋起左臂上的袖子,蝴蝶的印记深深刻在皮肉里,像是原罪的证据,像是悲哀的讽刺。猛然的,她回身进屋,从桌上握起切水果的刀子向着那个印记拼命地一划。随即,她整个身子瘫坐下去,鲜红的血崩裂出来,侵染衣襟,奔向地面。似乎还不解恨,她再次扬刀,狠狠划下更深的口子。

血泪中,她近乎崩溃。她打算就这样让自己的血流干,然后结束这一切。她不愿再想,不愿再知道什么,不愿意再走下去。不愿了。

“思君!”

刀被夺去,血还在流淌。可是看到他的脸,她却突然哭不出来了。记忆中的美好变成阴霾,再变成伤痛,不都是因为他一个人么。一直以来,她只相信的这一个人,罗海。

冷静之后,泪水接着汩汩不绝。罗海轻轻将她抱起,眼中似有无限的歉意和不忍。虽然没有哭,但是悲伤的感觉不是假的。嫦思君面色苍白,头发稍稍有些凌乱,竟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挡面颊,怕被罗海记住她这副狼狈的模样。罗海苦笑,轻声道:

“思君不怕,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在你身边。”

嫦思君再也忍受不住,整个人埋在了罗海的怀中。罗海微笑,眼中泪光闪动。血泪将两人的衣服染湿,屋外的天空,一点一点明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罗海的承诺不是谎言,那天之后,他一直留在嫦思君身边。他们正如嫦思君说的,并不是世俗的在一起,而是相互伴随,相互扶持。有罗海在的日子,嫦思君觉得轻松,安全,满足,她不再去想以前的那些可怕的记忆,也不再妄想未来的不可知的危机,只是踏踏实实的活在当下。甚至,罗海出现之后,她没再吐过血,做回了一个完全正常的人,就好像,以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她的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罗海在的日子,她不再需要拼命寻找排忧解难的方式,不需要再去寻找活下去的理由。他们每天在一起,谈诗论史,作画学书,他们一起去超市买食材回来小屋做饭,一起去商场购买各自喜欢的衣物。那段日子,开心得好像一切都是假的,好像不是活在这个世界。好像,又回到了八岁的那个时候,他们在一起,没有压力,没有痛苦,只有欢笑,只有希望。

那一天,嫦思君终于确定他们的快乐不是假的,因为,一切即将结束。像是晴天霹雳,罗海突然被确诊得了不治之症,时日不多。听到医生的话,嫦思君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呆滞了很久,很久之后,默默地吐出一口鲜血。

罗海被推入病房,身边的人只有嫦思君。她眼看着他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醒,心中无助到了极致。她的第一念就是找人求救,可是,不知道该去找谁。她坐在罗海的病床边整日整夜地想,整日整夜地哭。她想到了李追翼,想到了前些日子在街上看见她一脸忧愁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上去与她相认的情形,现在想来,当时是害怕吧,因为那么幸福,害怕有什么因素突然闯入,害怕自己幸福的现状会被破坏。因此,她牺牲了她的好友,一直将她放在脑后,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怎么,现在困难了,走不下去了,却又想起那个女孩了吗。

狠狠地,嫦思君给了自己一巴掌。

之后,她想起了小蝴蝶。她一直孤独地在她的大舅家,很辛苦地生活。为什么,在与罗海快乐地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却把她忘了?罗海不是应该去找妈妈的吗,他们不是应该都有很多事情还没做吗,为什么,一旦幸福了,就什么责任,什么使命,什么诺言都忘记了呢。

第二个巴掌,清澈动听。

黄昏,乜斜着朦胧的视线,嫦思君一点一点由病床边站起了身子。

“我还是错了,我竟然相信,我们真的会在一起永远幸福下去。如果幸福,让我忘了身边所有的人,让你这样就丧失生命,那我不要了。我宁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承认,我承受不了这样失去你的痛苦,我更憎恨这样没有良心的自己。”突然,她狠狠地跪下在床边,“表哥,思君求你,你醒过来吧,我会离开你,会离开你们远远的,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

嫦思君的话还没有说完,罗海的心电图宣告了他已经不属人间的消息。

后来的岁月,嫦思君一个人生活着。她的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不说话,也不与陌生人接触,只是一个人,时而静坐在角落,时而漫步在荒原,时而拥挤在人海。直到岁月的长刀,在她的脸上,不留情面地刻上无数的深痕。

白发苍苍的时候,她躺在家里的安乐椅上,一上一下轻轻摇着。眼神不知道落在什么方向,思绪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就那样轻轻摇着,直到,结束她在在世上最后的一次呼吸。

嫦思君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刻便是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如仙如画的境地。她缓缓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由玉石做成的床上。玉床两头,青翠的藤蔓绕着几杆绿竹,摇曳生姿。她环视四周,看出这是一个石洞,洞中生满奇花异草,满是幽香。其中,最多最繁盛的是一丛丛黄蕊绿萼、花冠翡翠如玉的艳丽牡丹。嫦思君认得它们,正是她的好友梁水玉最爱最想见的花,绿蝴蝶。

绿蝴蝶,是了,在禁锢母亲的那个所在不也生满了这些丽如碧玉的牡丹花吗。她自己,也与这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按司国的话来看,她正是由这花丛中出生的,也是为了这些花而生。想到此处,她突然觉得这三个字很讽刺,很可笑。

于是,她的神情一片黯然,眼中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泪水朦胧中,她似又看到了两个女子不俗不尘的面容,鱼江湖,千贺地伏菱。

此刻,她终于想起来,她似乎是下定决心自我了结性命与司国,与自己的命相抗相搏的。当生命的尽头出现在眼前的一瞬,一片柔和白光泛起,她的心便突然安眠了一般宁静,随即,她便莫名其妙的见到了鱼江湖等人,经历了他们的故事,看到了那些她并不想看到的结局。她忽而想到了什么要紧处,仔细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身衣衫还是自己原本的那套,并不是见到鱼江湖时的那副装扮了。她突然心中一阵惘然,这是,生还是死,之前的一切,又是梦是幻呢。

轰然一声响动由身后传来,嫦思君本能地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的石壁上一道石门已然打开,而迎面而来的正是那个青襟男子。

在鱼江湖的那段经历中,他几乎是与她朝夕不离的一个人,然而他们各自独立,他更是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所以,他们虽然在一起将近百日,却一句话都没有交谈过。对于嫦思君来说,他是个既算熟悉又很陌生的人。

他迎面而来,面上洋溢着浅浅笑意。今时今刻他的面容,沉稳庄重而气度典雅,既不同于初见时的那一脸无邪天真,也当然不像严篱的冷若冰川。这个他像是那两个人的中和,也远比那两个人成长了太多。曾经她觉得,他的相貌气质不属凡间,现在看来,他已臻完美,成为了一个神灵一般的人物。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真的是这个人间中的一份子吗?定然不是的。

“你是谁?”嫦思君很直接地问。

“施无邪。公元前260年,我刚出生的时候给自己取的名字。”男子走到嫦思君面前,淡然道。他们对视着,嫦思君似乎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缕别样的温暖。

“公元前260年,你……”她惊愕起来,一是惊于他真的是那个青襟男子本人,二是,他如果一直活到现在,那已经两千多岁了。

“你不必惊慌,我并不是人类,可不是千年妖精。”男子的笑意更浓了些,不知为什么,他说话的感觉很像是在对孩子说故事一般,温柔,慈爱。嫦思君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更加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父爱。此刻与他这么对视对语,竟然觉得心中暖意萌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那么你……”

“我的妻子,她的名字,叫嫦絮。”男子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也似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才向着嫦思君,向着自己的女儿说出他,父亲的身份。

嫦思君心中的惊诧无以言喻,脑中甚至只残留着一阵轰鸣之声。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她全然混乱了,原来刚才的那种如见到父亲一般心中温暖的感觉,竟是父女间血脉相连的灵犀相通么?除了流泪,她再也不知道做什么可以表达出心中的万千思绪了。

施无邪缓缓抬起手,轻轻为女儿拭去颊边的泪,脸上满是慈爱的神色。

“对不起,思君,我对不起你母亲,更加对不起你。你们做我的妻儿,受尽了苦痛、委屈和折磨,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明明还有满心的疑惑,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弄明白,但是,她似乎已经确定,他是她的父亲没错。于是,她泪如泉涌,哭喊一声“爸爸”扑入了施无邪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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