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背后（1 / 1）
她的娘亲田氏是性格温柔可亲，对别人即使是下人都温和耐心。虽不是名门望族的小姐，但她与李晟成婚以来，与李晟相亲相爱，俨然一对神仙眷侣。但是因为李晟不曾纳妾，被暗地里说了不少闲话。
后来却由皇帝保媒，又因为这位名动京师的佳人背后的身份，李晟把对方作为贵妾，娶进了门。如烟的娘亲素来对郑氏不薄，郑氏一直以来也对如烟的娘亲十分关心，对如烟也是亲切有加。李府一直便是这种相安无事的和睦状态。
因为感染风寒，所以脸上染上不自然红晕的娘亲温柔道：“你也不必担心，我的身体一直很好。早点睡吧。再说，这里还有你二娘呢。”
郑氏也是柔柔一笑道：“是啊，有我在这，如烟你就不必担心。”说着这话，郑氏又蹙眉：“我那两个臭丫头真是不孝顺，也不知道来看望姐姐。”
田氏握住郑氏的手摇头：“这可是说笑了。倒是清儿和明儿这两天有事，还得劳烦你处理家事，照看两个儿媳。”
郑氏低下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
但是还未等她说话，倒是如烟听得她俩的话，还有点放心不下，撅嘴道：“大哥二哥这两天又不回家？”
田氏抿唇道：“往日也不见你追着他们问，这时候专想打抱不平来着。”
如烟哼了声：“谁让他们两个小时候老是欺负我……”
郑氏笑了笑：“四丫头小的时候胖乎乎的，长得那么可爱，也难怪大少爷和二少爷老是捏你的脸。”
此话一出，如烟脸上一红，不再与两人多聊，回屋睡觉去了。田氏和郑氏都是忍俊不禁。第二天，如烟起了个大早，准备摘下一些带雪的梅花给娘亲。所以她连丫鬟也没带，就直往后花园。
谁知走在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小路上，如烟一个转身就发现假山后面有一丛小梅树，许是大家不注意，偷偷生长的。这从梅花的颜色是娇艳的红色，映衬着白雪，越发显得灼灼其华。见周围美人，如烟小心翼翼的绕到假山后面，准备摘一枝。正在如烟蹲下来仔细的打量它时，却依稀听到外面的小路上传来脚步声，如烟唯恐被旁人看到，连忙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脚步声慢慢靠近，低低的声音传来，却十分耳熟：“这附近没有人吧。”
“是。”
“那好，你记着把这包药分两次加进去。”
“是。”
如烟瞪大了眼睛，死死的咬唇。从小到大，虽说各种故事听了不少，可一直在百般呵护的情况下长大，如烟怎么都不能想象到笑脸背后可能会有另一番心思。更何况这个人是算在亲人之中的。
待郑氏走了之后，如烟心里百般滋味，最想做的是拦住郑氏吩咐的那人，不要伤害到娘亲。但是，这时如烟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软了，根本站不起来。一时间，发现自己的世界可能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如烟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冷。
但是此刻却又听到一声冷哼，道：“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己就是主子了。以为给钱就能收买我……”
如烟听得此话，觉得那人应该不会伤到娘亲，才些许放下心来。待那人也走后，如烟才敢起身。呆了半刻，如烟摘了梅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娘亲请安。旁人却不知道，她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听娘亲说药刚煎上，如烟笑嘻嘻的说要去小厨房吃点早点。田氏怜惜女儿，本想让丫鬟拿进来，却抵不过如烟死缠烂打非要去吃刚出锅的。如烟在厨房转悠一圈，又吩咐身后的丫鬟拿了田氏的早饭，才状似无意的凑过去看娘亲的药煎的怎么样了。
确定眼前的小厮声音就是之前听到的声音，如烟只是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就跟着丫鬟们回去了。今天在课上却总是心不在焉，府里的人还以为她在为母亲担心，少不得宽慰几句。等倒功课结束，如烟去看望娘亲，才看到郑氏也在。
田氏又柔声道：“我觉得好多了。你就出去玩吧，不用担心我。”
见娘亲看似无碍，如烟才回了屋子。缩进被子里，如烟憋了一天的泪才尽情流出。为什么？为什么？如烟心里并不明白，然而泪水越流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如果毓哥哥在这里会怎么样？如烟低低的笑了笑，但是泪水仍旧流下。
毓哥哥肯定会绞尽脑汁，把所有想到的话都说了一遍。明明他是很温柔的那种人，可总是表现得很霸道。总有些事，需要自己承担。明明知道，可是却忍不住想着毓哥哥。因为毓哥哥会哄我，会因为我哭所以担心。
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跟我们想的那么好。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些如烟未曾见过。信任的人的背叛和杀戮。这些如烟也不曾见过。在践踏良知中，一步步走向堕落，即便心怀向往，可早已明白已经再也回不了头。这样的绝望如烟又怎么会知道呢？
如烟用力的攥紧被子，低喃：“二娘，我六岁的时候，是你跳进湖里救了我一命。可是，现在……”
第三天，见了毓哥哥回来后，如烟的心情仍旧低落。她看得出来霍毓很担心自己，可是仍旧温柔的没有询问。等到今天如烟去看望娘亲，可以看出来娘亲的病情好了许多。扫了二夫人一眼，如烟心里又开始翻腾。虽然那个人应该没下药，可是仍旧是隐患。
如烟状似不在意的环顾一圈，问道：“爹爹在哪？怎么不来陪你。”
田氏笑道：“你爹陪了我好一会儿了。你回来前才走。他现在应该在书房吧。”
郑氏在一旁打趣道：“老爷对姐姐你真是体贴呢。”
娘亲脸红了红，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如烟见状，决定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娘亲知道，便道：“那我去找爹爹了。”
田氏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吩咐如烟去时别打扰李晟办公。如烟应了一声，心里还有些忐忑，脚步确是准确的迈向李晟的书房。走在石子路上，如烟穿过一片竹林，便看到了书房的灯光。
示意书房外的侍女不要吭声后，如烟轻轻打开了门，慢步走到李晟的书桌前。此刻，李晟正对着一卷书研究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如烟的到来。等到了他看完了一卷，发觉灯光有些暗淡，正准备剪一下灯花，一抬头却看到如烟乖巧的坐在一旁等着她。因为是最小的孩子，李晟素来对这个女儿有不一般的疼爱，便把桌上的书不动声色的盖上了，对如烟微微一笑。
李晟道：“出什么事情了？如烟你还自己过来找我？”
如烟想说出那事，却又有些犹豫。
李晟见她犹豫，笑道：“是不是没有铜板了。上次我记得你想买一个新荷包时，也是眼巴巴的。这一次又想买什么？”
如烟摇了摇头，可一时之间还是说不出来，勉强道：“我想学兵法。”
想到霍毓，李晟也不意外，只是高兴的笑道：“好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这里存了一些兵书。要是你愿意学，你尽管拿去看吧。”
如烟磨蹭了一会儿，翻了翻书，终于还是说：“爹爹，你觉得二娘为人怎么样？”
李晟一惊，看向如烟，见她眉眼间满是抑郁，不由皱眉。
如烟一咬牙，把她偷听的经过都说了出来，又道：“我觉得那人可能没有加入那些药，可是不验证一番又总怕娘亲出事。这事情前后也很蹊跷，还好那人没武功。就是不知道二娘到底是想下毒，还是只是被人陷害了。”说到这里，如烟苦涩一笑：“虽然，我觉得还是二娘下毒的可能大些。”
李晟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如烟会撞上这种事情。见她眼中满是迷茫，李晟心中一软，摸了摸如烟的头顶，觉得自己把她配给霍毓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这么天真的性格在别的府邸只怕早就被损坏的不成样子了：“如烟，你觉得二娘是坏人吗？不如，我们把她送官吧？”
不出所料，如烟犹豫了：“可她好象不是太坏。”
李晟虽然觉得有些失望，可是也心知这是如烟的秉性，再者说这件事也只能这么多算了。但李晟实在是不能让女儿成为谁都能骗的笨蛋，只好自己先哄她说：“如烟，你还记得你六岁那年掉进水里，你二娘把你救出来的事情吗？”
如烟点点头，也是因为那个，所以二娘和娘更加亲近。
“你二娘身为贵妾，虽然不至于随便送人，但你二娘毕竟没有为我留下儿子，所以她很害怕我有一天会抛弃她。”
如烟急忙道：“爹爹，你不会真的抛弃她吧？”
李晟柔声道：“不会的，爹爹才不是那种人。你二娘好得也跟了我这么久。还有了你的两个姐姐，我怎么也不会抛弃她。”
“那二娘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呢？”
“可你二娘不知道。要是你想知道别人喜不喜欢你，你会不会问他？”
“我可能不太敢问。”
“是啊。你二娘也敢问，所以只好动歪脑筋。”
如烟愤怒道：“可是，她意图伤害了娘亲。”
李晟默了默，才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放心，我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到你娘亲。”说到最后一句，李晟一贯平和的声音俨然有了肃杀之意。他自己一时并未察觉，只是忽的抬起手，下意识的扣了扣桌子。
他又向如烟看去，见她垂着眼睑，安静的站在那里，忽的舒了口气，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微笑道：“好了，如烟，都这么晚，该睡觉了。兵书你要真想看，我等到明天给你拿过去。”
等到如烟离开，李晟蹙了蹙眉，没有翻开桌子上的书。他剪了剪灯芯，眼底的怒意慢慢被压制下去。家里的仆人自然是事事都向自己汇报的，只是没想到那个小厮并不只忠于自己。但是好歹这场博弈没有牵扯到田氏。李晟微微眯了眯眼，决定稍稍给郑氏一个警告，至少孩子是不该被往这个方向熏陶的。
如烟在忍受时不时的不舒服后，也渐渐淡忘了曾经的不快。郑氏对田氏的一贯体贴，也让如烟慢慢觉得她应该听从了父亲的劝说，痛改前非，但是既然插进这根刺，那就不可能是毫无顾忌的关系。至少，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如烟所承认的亲人了。时间永远用流逝淡忘一切。过了小雪后，又有大雪。霍毓和如烟闲的时候就一起在雪地里设下陷阱，捉了几只小鸟。虽说捉到的并非十分美丽的鸟，但是小鸟们也着实可爱。如烟小心地抚摸着小鸟的翅膀。有些微潮的羽毛下面，小鸟的身子暖烘烘的。
“这些小鸟好可爱啊。要不给莫愁姐姐送去几只吧？”
霍毓笑道：“说实话，也就今天抓的多一些。不过，你想送的的话当然可以。”
提到莫愁，霍毓又想起了上次那个少女，觉得有些头大。不过虑及是和如烟一起，所以霍毓还是兴高采烈的把鸟关进笼子里。俩人穿过厚厚的积雪道路。一路看着，人并不多，也是，这么大冷天，谁没事跑出来。一进倚翠楼，扫视一圈，如烟才觉得这里的生意好像也受了点影响。
老鸨见了他们，自是笑脸迎客：“俩位真是有眼光。这时候来，想坐多久坐多久。”
霍毓问道：“莫愁那里有人吗？”
老鸨一边殷勤的领他们上了楼，一边道：“莫愁那丫头今天说过你们要是来直接去就行。”
如烟刚想进去，就听见里面嬉笑之声不断，不禁有些纳闷。慕容大哥现在不可能来，距离上次十日一洗沐，已经过了几天了。
而霍毓暗叫不好，急忙说：“如烟，要不咱们下次再来吧。毕竟里面应该是有客人，就把鸟让这的人给她。”
如烟有些委屈道：“可是我好久没来了。再说，莫愁姐姐不是说我们可以直接进去么？”
而还没等霍毓回话，里面就已经有人一把把门推开了。里夏浅秋彼时正抚着瑟上的刻痕，一板一眼的给莫愁讲这种刻痕的念法。就在她刚说出这是反刻痕，还没来及进一步解释时，便听的外面的脚步声停在门前。
“到底谁呀，也不进来，在门口吵吵。”浅秋看见霍毓和如烟，眼睛一亮：“和上次那个小孩一起来的，那你就是如烟吧。”
说着这话，夏浅秋拉起如烟的手，又笑着对莫愁道：“姐姐你说的真对。如烟长的真好看，真是太可爱了。”
而如烟则茫然的看着浅秋。莫愁愣了愣，才看向浅秋和如烟。方才她正听的津津有味，方才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媄”字。记忆的中沉淀的一角却突然跳了出来，似乎自己对这个字这么敏感。依稀记得……不对，娘亲的字是琪，那么到底是什么？记忆闪过，莫愁愣了愣，娘亲的名好像是媄儿？
虽然意识仍然在方才的事情上，但莫愁表面上仍旧可以很尽职的微笑道：“如烟，这是浅秋。”
浅秋十分爽快道：“你是叫莫愁姐姐吧？那我算起来也是你姐姐哦。你叫我浅秋姐姐也行，叫我姐姐也行。”
如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而霍毓少爷虽然压根被浅秋无视了，反到并不在意，自己已坐下了，替如烟解围道：“你先让如烟坐下再说。她跟我跑了那么远，刚送来了小鸟，到现在还没喝一口热茶呢。”
莫愁也笑道：”好了，浅秋你也坐下吧。如烟和霍毓跑了这么远，让他们歇一会儿。
如烟坐下来后，看浅秋转而逗弄小鸟后，才问莫愁：“莫愁姐姐，你们怎么认识的？”
一听这话，霍毓也来了兴趣，莫愁性子娴静，怎么会认识这个一个野丫头。
莫愁道：“不久前有一次出去到野外玩，碰巧遇见了。而那天正好他有事来不及送我回来，浅秋从旁边骑马走过，表示可以帮我们。后来她常来找我，我们就熟悉了。”
浅秋又插道：“我刚见姐姐第一面时，就觉得姐姐很亲切。”
如烟听到这里，好奇问道：“浅秋姐姐，你会骑马啊？”
浅秋笑道：“会啊。怎么，你想学？等到天气变好了，我教你吧。”
如烟急忙说好。
霍毓不由皱眉，炸毛道：“不行，如烟的骑术是归我负责的。”
浅秋作势瞪着霍毓道：“你可别小看我。我很厉害的，一般人可不是我的对手。”说着，她看到房外的大树道：“要不，咱们比赛一场，就比弹弓怎么样？”
霍毓小时候弹弓之类的玩得纯熟，早想扳回颜面，因此欣然答应：“好啊，不过你有弹弓吗？”
浅秋微微一笑，竟然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弹弓，又道：“咱们就比谁射的准。”
莫愁和如烟见他们这就已经要开战了，不禁对望一笑。浅秋先瞄准了树上一个点，射出石子，引得枝上的积雪落下。霍毓见状也不甘示弱，对着浅秋刚崩落石子，射中。俩颗石子一起飞远了。
浅秋倒也爽快：“嗯，这场就算我败了。如烟的骑射我就不插手了。”
霍毓向如烟挑眉，如烟不禁笑道：“毓哥哥，你真是厉害。等到春天来了，你要教我骑马？“
霍毓自然点头，但是两人也没有多待，就回家啦。等到暮色已深，浅秋才出了倚翠楼。贾明已经等了许久了，望向正在倚翠楼门口张望的浅秋，眼里有着莫名的暖意。
浅秋看看贾明脚下积雪化了一片，心里有些感动：“等很久了？”
“也不是许久。”贾明给浅秋加了一件披风，“等一会，到客栈后，别说太多了。”
“好，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贾明的用意，不过浅秋还是听从了，“在刺史那里还做的惯吗？”
贾明虽是沉默的点点头，但是眼神里自信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