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莫愁(1 / 1)
流年似水,如今已经是建元十一年。
如烟都已经过了十岁生日了。不过因为她个子小,本来去年就该束发,却因为这个拖迟了。自然下垂的长发经常被已经束发的霍毓笑话。被笑的多了,忍不住恼羞成怒的如烟却不知道,其实霍毓心里时常觉得这般可爱。见如烟如小猫伸出爪子,霍毓逮到空闲,溜去找如烟玩,每每还不忘逗逗如烟,必然提及她的短发。
如烟撅嘴道:“我今年就是十一岁了。一定会束发了。”
霍毓哑口,心里觉得有点可惜。不知道,束发后是否还会显得这般可爱。只是,他转念一想,如烟束发后可能更好看,也就勉强的点点头。如烟见霍毓认可,也是回眸一笑。只是如烟最近也没甚意思,便问霍毓有什么新鲜玩意。
说是听曲去,霍毓也没回府,就直往一个锦绣楼阁前。如烟没到过,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见霍毓的坏笑,直觉上觉的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她真没见过,便觉有些好奇,也进去了。霍毓和如烟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迎上来的人自然也带了三分笑意。等到手里有了重量,脸就成了菊花。
霍毓一副稳重的的样子,只说:“给我找一个曲唱的好的姑娘。”
他见如烟盯着自己,脸却不由自主的红了一分,微觉后悔。可是来了便是来了,他抬眼见下人眼里隐约有些偷笑,脸色一沉,喝道:“还不快去。”说着就抬脚上了楼。
如烟也没吭声,一路上仔细打量着,心里琢麽着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等到在雅间里坐好了,姑娘也来了。这个姑娘穿着轻纱红衣,身材高挑,面庞丰腴。美眸扫了一下霍毓和如烟,嘴角微微一挑,便带了抹柔和的暖意。她先介绍了自己的hi倚翠楼歌妓里的头牌,叫莫愁。接着,她手执红牙板,径直唱出了《邶风·静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声音清脆动听,宛如黄莺在歌唱。如烟只是听着好听,歌词也听得懂是什么。只是,她毕竟年岁尚小,关于****之事懵懂无知。霍毓咳了一声,扭头看如烟,却看她只是好奇的看着红牙板,脸上也并无羞意,不禁心中郁闷。待一曲歌了,歌女行了一个万福,便问还有什么要听的。
如烟抢先道:“不用,姐姐你陪我说会话。”说时忽的悄悄看了霍毓一眼。可霍毓只是低头,也不管她们在干吗。
莫愁心里跟明镜似地,不过她也仅仅勾了勾嘴角。如烟见莫愁容貌美丽,又全是一副大姐姐的样子,心里便喜欢了几分,便和莫愁聊了起来。
莫愁本来也就只有十四,见了如烟勾起了欢乐的童年的回忆,便对她语气更温和。也因此,她对如烟种种问题也少不得需要应付两句,这的事怎么能真对她说呢。
雅间里的越窑褐彩如意云纹镂孔熏炉缓缓泄出香气。天气的燥热,似乎在此时悄悄平息了。
她俩越谈越投机。而霍毓在那忍半天了,本来就是闲不住的。他便插进一句话,道:“如烟你上次不是想学一个曲子吗。倒不如让她唱唱。”
如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记得有曲子想学啊。”
脸不变色的霍毓若无其事的点点头,说道:“那可能我记错了。如烟你饿不饿。我去叫点点心吧。”
“好,我还真的饿了,莫愁姐姐,你吃什么?”
莫愁微微一笑,这个女孩真是讨巧,摇摇头,道:“我就不吃了。等会儿,还要唱曲。”
霍毓素知如烟的喜好,便要来了松花糕和普洱茶。不一会儿,松花软糕和沏好的普洱茶就端上来了。如烟并不客气,霍毓在一旁带着笑意,时不时的递上水。
莫愁见俩人这样,心中微微一动,便有心唱个好曲。挥退了下人之后,她拿出了自己的瑟。虽是店里的老鸨给的,却是极难得的好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古木,泛着岁月沉淀的光泽。样式古朴,深得她的喜欢。莫愁习惯性的先抚过瑟的一角处的花纹,然后才按上琴弦。
回过头来,莫愁微笑道:“你们听我这一曲怎么样。”
如烟还有一口没吃完,赶紧塞嘴里了。霍毓本来在喝茶,听她一说,便也放下手里的青瓷杯子。雅间又隔音。一时间,蝉鸣都好像平息了,只有楼外的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
莫愁坐在瑟前,纤纤玉手开始拨弄。她朱唇轻启,如流水一般的歌声缭绕在房间。歌声有雪竹琳琅之音。两人听得入神,却不知这可是莫愁的盛名之作《白雪》。且这首曲子莫愁并不轻易弹奏,往往随性所致,更显珍贵。倚翠楼的头牌歌妓琴声如此高妙,真不知羡煞多少歌女。待最后一个音符终了,莫愁起身,看霍毓和如烟傻傻的还没反应过来,忍俊不禁。
本来这时沉醉在这个氛围中,再美好不过。可偏偏有人吵闹。霍毓不由皱眉,往外看去。虽见不到人,可听着声音,似是一个年青男子和老鸨争执。
“你们是不是又逼莫愁?!”
“哎呦喂,我的爷。我们怎么敢呢。楼上真有贵客,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让开!”
虽说那个妇人在阻拦,可这声音却越来越近了,竟是到他们的雅间门口了。霍毓不由挑眉,眉眼间渐渐多了一股煞气。莫愁听到外面的声音,便是心头一跳,看到霍毓神色,更是多了一抹焦虑。
霍毓本就是惹不得,他性子不乏桀骜,何况这次还是来者无礼在先。他盯着门口,已经做好舒展筋骨的准备,谁知那人却已经推门进来了。来者身着青衣衫子,约十八九岁,身材颀长,虽不及霍毓俊朗,却比霍毓多了一分侠气。
不知为何,他一进来房间瞬时安静了。如烟看了看霍毓,又看了看门口。后面跟的妇人没拦住人,脸皱成了菊花。但见气氛有些怪怪的,她想说点什么,又没敢说,蹑步下去了。
如烟见没人说话,咳了一声:“慕容师父,你怎么在这啊?”
他在将军府里教霍毓实战招数,如烟常去,也有几分印象。慕容靖明白这是自己误会了,也有些羞赧,只能不好意思的笑笑。莫愁嘴角微微勾起,不过看向慕容靖的眼神里不免有些嗔怪的意思。
霍毓见如烟吭了声,也不再计较,道:“慕容师父,您既然来了,就也坐下吧。”
慕容靖本来就不重虚礼,也就坐下了。莫愁素来与慕容靖交好,知道他为了进入官场,在大将军府上教武术。她美眸一转,对于两人的身份便猜到了几分。莫愁有心为慕容靖圆场,便又奏了一曲。琴声不似刚才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是万物知春,和风荡漾之感。歌声又婉转动听,三人顿觉身在三月暖阳之下,似乎看到嫩草破土而出。紧绷的气氛也渐渐消融。
一曲终了,慕容靖欢喜的说:“莫愁你练成了《阳春》啊。”
霍毓和如烟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能听到《阳春》,那之前的必是《白雪》了。莫愁也是含笑点了点头。
慕容靖笑着说:“你们真是好福气呢。莫愁的《白雪》妙极,《阳春》更是练了许久。我也是第一次听到《阳春》。”
如烟见慕容靖的话似乎有些深意,有点好奇,到底是个孩子,不由好奇问道:“慕容师父,你们俩是?”
慕容靖倒是不介意,又见莫愁朝自己点了点头,便说出了自己的经历,“我原本来长安就是为了求官。我家是武术世家,认识的人也不少,本来已经找好了人。谁知来了长安,才知道那人已经转到地方任职。拿的盘缠也够我用一段时间,便寻思在这待一段时间再说,也可见识见识这的繁华。
可我不知到底如何解决求官的问题。便郁闷的到处乱逛,一次来了倚翠楼,听到莫愁的歌声,便成了她的常客。日子久了,莫愁和我熟了,见我有时愁眉不展,便问我怎么回事。我想说说也无妨,便告诉她了。莫愁建议我去将军府上做教官,是想说不定可以借将军之力登上仕途。我去了,就当上了教官。心里颇为感激她。”
说罢,慕容靖微笑的看着莫愁,目光里带了不止一点的柔情:“我也算常客,关于莫愁的事还是挺了解的。莫愁的名曲便是你们在我来之前听得《白雪》。只是她一般不唱,这的老鸨和客人有时便逼她。我觉得他们太过分,就经常来帮她。刚才我在楼下听见《白雪》还以为又是有客人在纠缠她。在曲子没谈奏完时,我怕打扰了莫愁。待曲子结束后,我就上来了。谁知唐突了你们二位。对不住了。”
霍毓挑挑眉,对于对方有点缺心眼的性格有了点了解,反倒有点喜欢上了他的豁达。一般来说,武官的脾性都有一定程度的相似。再说慕容靖是自己的老师,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他只点点头:“没关系。”就接着喝茶了。
如烟也不是计较这种事的人,对慕容靖和莫愁的好奇更是远远盖过了方才的惊讶。而慕容靖原本来时带了个稀奇玩意,要送给莫愁。此刻,他见霍毓和如烟全无芥蒂,便也不拿他们当外人了。他看向莫愁,目光里微微带了紧张,手慢慢展开,却是朵银莲花。
银色的花瓣已开,可以清楚的看见莲蓬上的莲子。如烟和莫愁两人立刻心动。霍毓这些时候也见了不少稀奇玩意,也算行家,可到时第一次见这样的。看到如烟也目光闪闪的望向那朵莲花,他心里还有些酸酸的,不由的想慕容靖真会逗女孩子开心,嘴上却没说。
莫愁心里欢喜的紧,面上便染上红晕,格外动人。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而莲子又有“怜子”之意,常用来表达情意。只不过慕容靖有没有想那么多就不得而知了。一朵银莲花就把如烟和莫愁给哄住了。后来,大家闲话一阵,霍毓和如烟就走了,而慕容靖还留在那。
霍毓和如烟见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就急忙奔回家了。他俩去玩时,一般不带随从,嫌麻烦。霍毓的武艺也可以解决一般的麻烦事。不过肯定有高手暗中跟着保护他们,毕竟是少爷和千金啊。此番,这几位大哥却有些为难了,这种事到底报不报告。
霍毓记挂着明天的功课,如往常一样时候睡了。压根就没想这事。倒是如烟心里泛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澜。以前她接触的人,不说天天笑逐颜开,也都和颜悦色,不曾在她的面前流露这样的情绪。莫愁姐姐虽然嘴角有笑意,可眸子里有一般人没有的流淌着悲伤的色彩,从里蔓延到外的浅淡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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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邶风·静女》的翻译,虽然不好意思,不过当年,俺可是看着注释,都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娴静的姑娘多么美丽,在城的角楼等我。
隐藏起来不让我看见,急得我挠着头来回走。
娴静的姑娘多么美好,送我一支红色的笛管。
红色的笛管色泽鲜亮,漂亮的笛管真让我喜爱。
姑娘从郊野采来茅草芽送我作为信物,真是美好新异。
并不是茅草芽有多美,而是因为美人所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