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八夕(1 / 1)
蓝子落坐副驾驶。
项山脉缩在后座。盯着开车的袁尚,似是想把他后背烧出一个洞来。
“我明晚过来接你。”袁尚说。
“好。”蓝子落回答。两人相视一笑。
项山脉眼神碌碌,盯着他们兀自生闷气。
车子到达别墅之后,他跳下车,打开车门,把副驾驶座上的蓝子落一把拽了出来。他本来理直气壮,谁知动作竟无比温柔。
不想给他们道别的时间,匆匆抓着她往回走。
袁尚静默的看着,脸色还算平静。
直到走回客厅,项山脉才在项平原热烈的注视下,发觉自己牵着蓝子落的手。烫手山芋一般丢开了。然后站在她旁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项平原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盯着他们。
“我下个月准备结婚。”他说。
蓝子落点点头,“恭喜你。”
项山脉抬头看着,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神色复杂。
项平原盯着蓝子落,她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动作。不过遗憾的是,她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
蓝子落转身走去楼梯。珍玛小姐依旧在水里游,显得孤单而自在。
楼下的两个男人各自坚守岗位。不久之后,项平原迈着懒洋洋的步子也上楼了。
山脉等着二叔的背影,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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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子落换好睡衣走出浴室,项平原就站在门口等他。
她一出来,就被掳进男人宽阔的怀里。吻也跟着落下来。
很温柔,一下一下,包裹她又放开,欺上来,双手按住她腰身,无限贴近自己。最终又捧住她脸庞,竭尽温柔的吻。
永不餍足。他喟叹了一下。
“我知道你一点也不爱我。”他停下吻,把她按进自己怀里。
“如果我有一点爱你,就能改变什么吗?”
男人笑,“所以听到我要结婚你什么反应也没有。真令人失望。”
“你希望我哭一场,还是骑着白马从婚礼现场劫走你?”蓝子落想抬头却被制止。
男人只是乐呵呵的笑,笑得胸膛一起一伏。
“我也许并没有爱你,但我也没有爱过别人。”
“即使我结婚了,你也不要妄想逃开我。”
“总有一天你会自己受不了。”
“你怎知我受不了。”
“因为善良。项平原,你是个善良的好人。”蓝子落伸出手臂揽住他腰。
“你在侮辱我?”
“曾经伤害你是我的过错。但是如果你能放开我,你会更加幸福。贺兰会是个好妻子。你们会生很多健康又漂亮的孩子。”她静静说。瞬间被推到墙上,硬硬的打乱她的呼吸,只好瞪着面前的男人,仰望他眉角的怒气。
他咬住她的唇瓣,撕扯一般。过于激情。还有气愤。
“轮不到你替我规划未来。”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转身走出去。
他在生气。蓝子落想。靠在墙壁上,冰冷,能从后背一直冷到心脏里去。
她的人生刚刚被项平原赦免。各种精彩仿佛才刚刚开始。虽然远非快乐那么简单,然而她希望自己从庙堂之高走下来。她想要尝试自己的生命。
没有人会收容她的。她也并不想征服什么或是证明什么,蓝子落只想看看这世界,因为从未这么近距离的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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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音乐厅才看到那张宣传海报。
对“子落原上”这个极具归属感的词汇并没有感到困扰。冰雪聪明如她,迟钝守旧也如她。
袁尚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她不能仍然装傻。
问题是,她想要尝试吗?
项平原不能算一个问题。问题是,她应该接触一下项平原以外的男人。也许她会发现自己也是可以做到的。
上场之前,袁尚在后台拥抱了她。
并不令人反感。很温暖。很长久。
“谢谢你能来。这是我的荣耀。”男人说。
“不客气。”她只好回答。没有不适应,也没有难堪。项平原以外的怀抱也是宽阔的。她想。
所有的事情都值得尝试一下。
她的世界不应该继续闭锁在项平原的愧疚和迷恋里。反正,他们是绝不可能有后续发展。她也绝不可能胆敢去爱。但是尝试,未尝不可。否则漫长的人生要用来干嘛呢?
蓝子落,你想要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有答案。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不知道。
袁尚准备上台了。回头看她一眼。
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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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好得令人叹息。蓝子落已经完全不记得在巴黎音乐学院还有一个能把小提琴拉到风舞飞扬的男孩。甚至连模糊的影子也没有。
她静立在舞台后面,从帷幕后观看他四十五度的侧脸,弧度优雅。十年前应该是个干净好看的孩子吧。
如果不是因为项平原,也许她会和他拥有一段初恋吧。
然而如果没有项平原,她缘何又会远赴巴黎完成跟袁尚的初遇呢?
命运真是好玩的紧,它总是让你哑口无言。
恍惚中一曲终了,掌声不断,袁尚起身感谢,顺便拿起了话筒。
“学生时代我曾经暗恋一个女孩。我一直觉得是这场暗恋成就了今天的我……”男人有些谦卑的笑笑,“对我而言,她就像女神。我的愿望就是有一天与她合奏,甚至耍了一些小聪明,她就在后台,让我把她请上来。”
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蓝子落就想要逃。
她不太会处理这种事情。但是终于还是让自己顿住了脚步。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逃走,她不能在这样的时刻不负责任。
没有时间多想,袁尚已经走过来牵住她的手。
她不能向观众传达任何,只是严肃着、冷静着,走去冰冷高贵的钢琴前面,坐定,然后摘下手套。
乐谱就在心里。只是此前并未与他练习过。蓝子落并不觉得慌张也毫无期待,像她早已习惯的每次表演一样,手指落下去,然后音乐流泻出来,娴熟而顺畅。
小提琴在第二节加进来,悠扬清丽。
她不知道袁尚为何选择《梁祝》,然而她没有时间多做考虑,她没有闭上双眼,却已经进入蝴蝶蹁跹的冥想里。
蓝子落觉得自己的手指被小提琴指引,仿佛身后有彩蝶追舞,要把她引向幽丽的世界。
可是蓝子落对蝴蝶有着不太愉快的记忆,她的蓝色冥想终结在眼角的泪里。
《梁祝》只是让她想念母亲,想起父亲的那场背叛而已。
而那绝不是美丽的故事。
钢琴的幽怨迷途,甚至超越提琴,然而也并不能让提琴黯然失色。音色互通,像交缠的蝴蝶,似乎并不怎么相爱,却一路缠绵至远。
男人立在钢琴旁,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
散场的后台。她等待袁尚的告别语。站得很直,像一根永远无法开窍的柱子。
袁尚笑笑,忽然倾身一吻,在额头。
蓝子落静静的接受。然后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蓝子落静静的接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拒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该拒绝。
只是深深的难过起来。
不快乐,就是一只萦绕心间的蝴蝶,飞在无法结束的夏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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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回别墅。她一路无语。
袁尚拉开车门,欲言又止。
蓝子落不想说话的时候,站在她身旁的人总是压抑的无法开口,并非会冲突了她,仿佛一开口就会伤到她并且反弹回来伤到自己。
她像个冰冷的女王,点点头,转身就走,手上戴着除了弹琴否则永远也不会摘掉的手套。只把裙摆的风声,留给驻守她背影的人。
袁尚想起他冲动的吻和她毫无表示的接受。忽然难过的胸闷。
蓝子落回家了。
项山脉正在逗珍玛小姐睡觉。项平原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贺兰正在翻着旅游杂志。
“蜜月去巴厘岛吧。”贺兰说。
“嗯。”项平原回答。
山脉微微飘过一眼,等着蓝子落的反应。
她并不令人失望,高贵的迈着清冷的步子,一步一步上楼梯。
山脉淡淡的,看着二叔的脸色变成僵尸一般的怒白。
贺兰继续翻着杂志,只是不再说一个字。
蓝子落刚刚推开门。她觉得累。应该要早点睡。
门被大力的推开。不用猜测,知道是他。只是没想到,未婚妻还坐在楼下,他就敢闯上来。
“你一点也不在乎!”他恶狠狠的冷冷的笑道,压低了声音。
蓝子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来开口。兀自冷淡着,看不善的来者愤怒的一张脸。
“蓝子落,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男人的大掌贴住她的侧脸,掌心的热度几乎要催下她的眼泪。
他的眼睛倏地睁大,厌恶般的移开手。
“预祝你新婚快乐。”蓝子落说。声音一贯的冷淡严肃,仿佛出席丧礼。
项平原呵呵笑了两声,“我看到你们在后台。”
“对。”蓝子落点点头。然后看到他铁青的脸几乎泛成黑色。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去?”
“你为什么来?”不变的语气。
“你不必知道!”无理取闹的说辞。
“好,我不必知道。”她也许应该一句话也不要说,可是为什么就是不忍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我要结婚了。我娶贺兰是对的。蓝子落,你什么也不是!别以为你可以影响我!你明天就优雅高贵的从这里滚出去吧。”
“好。”她爽快的答应,“谢谢。”
男人的眉头拧得更紧,脸色更黑,黑得似山林的夜。项平原转身拉开门走出去,夜潜入了她的额际发根。
不明白事情来由。一切都如最初,混乱的如此之快。
蓝子落靠住墙,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是不会哭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提着箱子走出房门,站在走廊里,遇到贺兰,她穿着睡袍,头发凌乱而美,刚刚从项平原虚掩的门里走出来。
“呃,你……”她说,一只手抬起来掠过长发。
“哦,我要走了。再见。”蓝子落握着箱柄的手微微僵硬起来。
她迅疾而坚/挺的走下楼梯,走去玄关,走出大门。
满地金色阳光,清晨像一双睡得晶莹的大眼。项山脉站在台阶之下,耸肩笑笑,“珍玛小姐,我想要亲自送她。”
蓝子落看着他怀里抱的鱼缸,严肃的点点头,然后走下台阶。
“对不起。我还没有拿到驾照。”
“嗯。我想走走路。”
沉默。沉默。
“昨晚二叔去现场看你弹琴了~他去后台找你了~出来的时候就一直阴森着脸~”山脉说。
“嗯。我在台上看到他了。”蓝子落回答。
“你们两个……很奇~怪~”
“对。”蓝子落点点头,“但是现在结束了。放心吧,他会幸福的。”
“你……”
蓝子落看着他,仿佛要抽查背诵的老师,“有些事情要尝试了才知道,关于油漆未干这回事,警示牌是不起作用的,你得自己摸一摸,坐一坐,才甘心承认。”
“I do not understand.”山脉撇撇嘴。
“所以说你要好好学习中文。”
沉默的走。
“你还会继续教我中文吧。”山脉迈着八字步,“I mean,你答应帮我的舞台剧作曲,不会反~悔~吧~”
“不会。”蓝子落迅速的回答。
“Ok.”男孩点点头,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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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送。”她从他手里接过鱼缸,看着他,并且笑了一下。
项山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那种笑。他只是觉得自己看了难过。没有来由的难过。
“Why?”他脱口而出。
“不要跟我接触太多。舞台剧结束,就永远都不要再联系。所以一开始就不要走得很近。记得么,你一直很讨厌我。”蓝子落认真的说。
“你担心我I上~你?”他皱皱眉头,想嘲笑她太自恋。“爱”这个字,他发了一个漫长的音。
“呃……”蓝子落稍稍顿了一下,木木的看着他,她有些困惑,或者说她没有听明白男孩的话。
项山脉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反应太过。于是尴尬,尔后懊恼,最终莫名的难过起来。他站在那里,牛仔裤被清晨初升的太阳晒得蔚蓝。
蓝子落忽然开口,认真的眼睛不眨一下,“项山脉,你真像十二年前的项平原,如果生活最终会让人妥协、改变,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们一样。”她点点头,像是嘱托,然后便转身走。
一手提着灰绿色的行李箱,一手抱着鱼缸,长裙窸窣,背影优雅美丽,只是她踏上了公交车。
有些人的气场与某些事物总是不相宜。譬如钻石之于纸箱,譬如郁金香之于旧菜篮,譬如蓝子落之于公交车。
项山脉想,我也希望生活独独放过你,就让你生活在自己的历史里。蓝子落,你不是旧诗词里走出来的,你是被天堂遣送人间的安琪。你是个地道的中国女子。
人人都憧憬牛郎织女七夕相会的快乐,却不去想他们在八夕相思的痛苦每年都会翻上一番。若是不能长相厮守,朝朝暮暮的思念难道不是极致的刑罚?
二叔和子落,也许你们痛恨彼此才是最好结局。
蓝子落,我也应该恨你,最好永远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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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回到了郊区的小四合院。
妈妈竟然站在门边,仿佛等了很久,见到她,却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
“妈,你知道我要回来?”蓝子落让自己露出旭日一般纯净灿烂的笑。
“昨晚做梦你回来了,今天凌晨醒来右眼就一直跳,就站在门口,好像是要等你的,也不确定,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妈妈接过她手里的箱子,知道那并不重,蓝子落也没有阻拦,空出的手,母女俩牵在一起。
“好似瘦了很多,手上一点肉也没有。”
“弹钢琴的人手上怎会有肉。”蓝子落笑笑,看着妈妈眼角的泪滴,很想抱住她,然而没有那么做。
她们都是把感情深埋在心里的人。能够感知,已经满足。不擅表达的中国人。
走进中庭,爸爸正在研究五子棋,棋盘画在葡萄架下的一张石桌上,黑子白子,圆润分明。看到她回来,抬头笑笑,“来,过来下一盘。”
妈妈先笑起来,异常开心的笑。
蓝子落点点头,亦笑笑,抱着鱼缸走过去,坐定,“爸爸,你要是输了,就请我喝酒,听妈妈说你酿了一瓶葡萄酒。”
“好。让你一个子儿。”蓝昭科爽快的说,爬了爬头发。蓝子落才发现,父亲的发线已经后移很多,逐渐变得灰白。
她笑笑,落子。
母亲安置好了行李,就搬了张藤椅坐在女儿身旁,笑吟吟的看着蓝子落又看看举棋不定的蓝昭科,满足的晕红了脸。
蓝子落很快就包抄了父亲,水泄不通。
“呵呵。”蓝昭科搓搓手,“我女儿是深藏不露啊。”
蓝子落很少听到父亲夸奖,不由得心里一窒。
“你爷爷也曾经说过,几姐妹之间,子落慧根最深又大智若愚。原来他没有看错,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了解你。”蓝昭科静静说。
子落只觉得有些抵触,连忙起身,“妈,我们一起去买菜吧,中午多炒几个。”
蓝昭科不语。母亲连忙打圆场,“好啊,做你爱吃的。”
母女相拥而去。
母亲挎了一个菜篮,子落挎着母亲。
你爸爸闲了无聊编的,刚好我挎着买菜。母亲说。
她问母亲累吗,母亲答不累。又问身体好吗,母亲答还好。
高血压没有再犯么——一直在吃药。
父亲最近好吗——天天研究围棋。
……
家里还有钱吗——你上次寄回来的那一大笔钱都还没动。
蓝子落眼神转了一下,“什么时候?”
“你离开后的第二天。”母亲看着她,似是看出了什么不对。
蓝子落不会掩饰,即使在母亲面前。
“不是我。”她不会撒谎。
母亲顿了下,没有多说。只是忽然落泪,大朵大朵。站定不动,终于泣不成声。子落看着,只以为母亲心中悲苦,跟着落泪。
“妈妈,是不是爸爸对你不好?其实我知道……”蓝色的蝴蝶在她眼前唇边飞舞。
“我知道你是被谁带走了。”母亲打断了她的话,眼泪一滴滴落在子落心上,像雨滴打在透明的鼓上,缤纷四溅,留下回音,“我也知道那些钱是谁寄来的。你小时候经历的创伤,现在又让你去承受,我明明知道这些,明明心里恨得发抖,却假装不知道,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天下没有我这样当妈的,应该去死……却苟活在这里……我苟活在这里……”
“妈……”蓝子落扶住母亲,眼泪亦无处安置,“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落落,如果不是为了你爸爸,我不会忍到今天。你被带走之后,我每夜都无法入睡,天不亮就醒来,我只能站在门口,我想等你回来。我恨死自己不能保护你,可是你爸爸怎么办,还不上那笔钱爷爷是铁了心要把他送去监狱的。”
“妈,别说了。我没有受委屈。我知道你很爱爸爸……”蓝子落笨拙的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爸爸的事,我是早就知道的。我不难过,我难过的是,你却因为这些变得性格特别。我害怕自己的女儿不相信幸福,不相信爱,我害怕你不幸福,你受的苦已经够多……”母亲捂住嘴巴,伤心呜咽。
比起自己,她更心疼母亲。原来母亲竟是什么都知道的。
母女哭作一团。
子落是极少见母亲这样悲伤难过的。平常总是一副慈善暖笑的样子,原来心里也埋藏了几多悲苦。她以为隐瞒真相会让母亲快乐,原来母亲早就知道,只是一昧伪装。
“落落。”这个坚忍和善的女人擦干眼泪,“生活就是这样的。每个家庭都会有辛酸,男人背叛这样的事也是司空见惯的。只有包容和原谅才能继续走下去,知道吗?我出嫁的时候,你外婆就这般叮咛我。我也是到了这把年纪才真正弄通。你外表柔淡,但骨子里全是固执冷烈。妈妈希望你放开自己,不要继续封闭,相信那些美好的东西,即使它们不完美。你会幸福的。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只有你得到幸福,我才甘心闭上眼睛去死。”
蓝子落点点头,把母亲搂进怀里。
这个柔弱坚忍的女人,在岁月磨砺中已经有一颗强大宽阔的心灵,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脆弱。
母亲擦干眼泪,破涕为笑,速度之快,超过子落预期,越发对母亲敬佩起来。
“落落回到家了,咱就好好过日子,找个好女婿,好好嫁出去。呵呵,咱先吃饭,吃饱了再讨论。”母亲牵起她的手,辗转于菜市场,讨价还价,俨然行家,早已不是当年外公亭台楼阁里十指不沾春水的二女儿。
每一个女人都是一部历史。也许并不总是厚重,然而翻开就总是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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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尽量不去想项平原。虽然心里也明白,她只是想他,并非想念他。
在住处附近的小学开设了钢琴班。
蓝子落不想再去华丽舞台上木偶一般献艺。她情愿和那些难以理解的孩子们在一起,看他们无法让人理解的笑容和小小简单的快乐随着音符起舞。
她开始觉得,音乐应该让人快乐,更胜于痛苦的经典旋律。
项山脉开始频繁出现,他的毕业大戏在即。常常拿着剧本一起讨论,有时候把整个剧组都带来了。那群开心就笑生气就骂人的外籍孩子,有时候也带着忧伤的眼神,让蓝色或是琥珀色的双眸看上去要溢/出/水来。
她和他们坐在一起,忽然回忆起在学校里的生活,然后才恍然,那也只是三年前的事,为何感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时间在她这里,似乎是生了翅膀飞的。她觉得自己苍老,灵魂上的无可避免的苍老,似乎从十三岁那一年就开始了。
某一个黄昏,在项山脉的书包里翻找修改后的剧本时,从罅隙掉落一张卡片,红底烫金的龙凤盘旋。
是一张结婚请柬。新婚的人是项平原与贺兰,被邀请的人正是她自己。
她手里握着请柬不知道该做出何种想法或是该拥有何种感觉。本是不关她的事,却又觉得是极为关乎她的事。
蓝子落还是让自己平静下来。视线里出现一双球鞋,抬头看到项山脉。
她抬抬手,举着请柬,微笑,“是不是一直为难着怎么送给我?”
项山脉手里有两杯冰汽水,他瞪着那些泡泡没有说话。
“我收到了。”子落说,“祝他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