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重登君子堂(1 / 1)
蓝子落是永远都不需要同情的。
一个小时之后,她终于在一片欢乐气氛里演奏完了所有的预备曲目,于是准备起身离去。
她不能呆太久的时间,她得早点回去。
这里的快乐气氛过于喧嚣,令听觉神经长时间的疲累之后,嗡嗡作响。仿佛脑子里钻进几只闹春的蜜蜂。
这里的所有人都有权利指责她。他们都有权利用凌厉的视线窥视和嘲弄这从云端跌落的公主。
蓝子落依旧行云流水的自处。
不会不自在。也丝毫不觉得难堪。
她拥有丰富而宽阔的内心世界,住在里面,安全无虞,并且不收纳任何人闯入。
蓝子落轻轻合上琴盖的时候,薄荷绿色眼眸正趴在钢琴架上看着她。
蓝子落觉得那种眼神幽幽的。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不怎么喜欢被人这样盯着,不过也不觉得很严重。
准备离开。不能太晚回去。
男孩长长的睫毛闪烁,他的脸有些红,手里还有半杯没喝光的白兰地。
对不起,但是,你有男朋友了吗?他说。
蓝子落正在戴手套,听到男孩的话,动作顿了一下。直直的站在那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因而有些神情僵硬。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没有回答,继续戴好手套,然后开始往外走,抬头就遇到项平原的视线。
他的视线隔了人群投射过来,一闪而过。
奇怪的是,她竟然碰巧遭遇了。
微微低下头,穿过人群。
在玄关处寻找自己的鞋子。
薄荷绿色眼眸一路追了上来,蹲下去,捡起她的软跟平底鞋,放去她的脚边。
蓝子落的双脚在白色袜子里想要蜷缩起来。
男孩蹲在地上,笑笑,对不起,我只是非常喜欢你。
她受过最好的教育。当然知道西方国家里的孩子,他们嘴里的喜欢和东方绝不相同。
于是微笑,回答谢谢。弯身拎起鞋子,放去另一侧,尔后直身,踏进去,一只脚,然后另一只脚。
看上去有些好笑,并且固执。
男孩莞尔。
蓝子落径自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表情淡漠。
女主人很及时的走上前,把一叠钞票放进她手里。
彼此微笑一下。
蓝子落点头说谢谢。声音低沉并且严肃。然后开门离开。
长裙在脚边悉悉索索,内心安静的像无风的湖水。
站在走廊里等待电梯,身后的欢乐还在继续,只是关在门的彼端。
并且,与她无关。
电梯到了,簇拥着长裙走进去,转身过来,一个身影也飘进来,转瞬就吞掉了她的呼吸。
是项平原。
当然是项平原。
蓝子落带着一点惊魂甫定的喘息被他吞没。
他现在完全摒弃了捏住她下巴的习惯,改而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钳住她的腰身。
蓝子落不挣扎。她闭上眼睛,由着他吻。
比起前几次,这一次不算糟糕,至少项平原吻得有些投入,因此而动作逐渐轻柔。
至少比起十二年前急躁的初吻,和十二年后重逢的急躁,这一次算得上轻柔。
“你喜欢勾引半大的孩子。”他的声音里有促狭,也有愠怒。
“我没有。”她闭着眼睛坦白。
项平原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盯着她轻闭的双眸,细细看着她脸上每一寸。他默默的皱起眉头。
必须承认,这张古典宁静的脸,曾在十二年前深深吸引过他。现在也依旧。
现在也吸引了别人。那些年轻的男孩。
很多年前,她尚年幼。现在她只有二十五岁,依旧年轻。他自己却老了,他的青春祭奠给了监狱。
现在和曾经,被她吸引的男人都不止他一个。
项平原想到那个最初的雨夜,在杂乱的小仓库里他们仓促的撞见彼此,她看见他讶异的几秒之后,平静的掀起了自己的裙子。
他想知道在她渐渐长大,他错失的所有岁月里,她是不是还对别人这样做过。
于是他在电梯里掀起了她的裙子,拉长的一角,攥在手里,视线紧紧逼迫,看她忽然张大的瞳孔,又渐渐平静下去的双眸。
蓝子落毫不反抗。她默许他这么做。
项平原大声笑起来,声音粗野,“蓝子落,你是习惯了吧?”
她没有回答。她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会比较满意。
项平原的手忽然摸去大腿根基深处。一根手指滑了进去。
“还有别人吗!”他忽然沉沉吼道,“还有别人吗!”
蓝子落想要倔强的高昂着头,想要平静的接受这刚刚开始的惩罚,可是她竟然没有忍住屈辱的眼泪。
一颗晶莹的水珠从眼睛里崩落。
她最初勾引的是个野蛮人,理所当然遭遇屈辱的报复。她应该要承受,可是一颗眼泪却引发了更多。
连日来的奔波,生命里从未承担过的负荷,对钱的极度鄙视又极度需求,以及无法自控和守护的尊严……
高高在上的蓝子落从未低头,但也从未被任何人任意的对待过。
她灵魂里的脆弱出卖了她,让她流出屈辱的眼泪,因此而更加觉得屈辱。因为无法忍住,而开始痛恨自己。
太多的眼泪,簇拥着,冲刷着她的睫毛,还有她冰冷的自尊。
她别开脸,不想在项平原面前变得更加脆弱。
蓝子落不知道电梯在哪一层停住了,她被抱了出去,冲撞开某一扇门,丢进了某张床,在反应过来之前裙子就被撕碎了。
项平原没有脱任何一件衣服,只是拉开裤子拉链。
她的身体被坚硬的火热贯穿。
激烈温柔的挺进,越去越深,越去越硬,一直抵到她灵魂里去。
蓝子落像颠簸在缤纷的海水里,唯有紧紧抓住他的双肩,用尽全身力气。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喘息浓重。
项平原的眼睛里像夕阳侵染的湖水,他舔去她脸上每一滴泪,然后给出一个长长的深吻。
蓝子落睫毛的泪珠轻轻颤抖。
“看着我。”他忽然命令道。
她便张开了眼睛,看到他迷蒙的眼神,还有唇角朴质纯粹的坏笑。
“爽吗?”他贴在她唇边,沉沉的带笑的声音,“再叫一声。”
项平原不怀好意的顶了她一下,蓝子落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甜,然而娇润性感。
她是从来没有发出过这种声音的。绝没有。所以立即被自己吓到了。
项平原的笑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他们忽然获得了和谐。
十二年前的雨夜,他不敢相信自己自己可以拥有她,她过于幼小他也过于紧张,所以过程急躁忙乱,刚刚进入她幼嫩的身体就被□□的敲门声惊扰。
十二年后的重逢,终于有机会做完全套,不过依旧急躁。也许因为等待了太久,也痛恨了太久,所有更执着于去占有去证明。
之后几次潜入她的房间,也并没有得到享受和快乐。
每一次她都在忍耐。他也并不舒畅。
即使这样,他也不放弃用这种方式□□她。
这一次却忽然获得了和谐。项平原自己也异常讶异,然后便被超乎想象的巨大快乐和喜悦冲昏。
他彻夜纠缠她,释放生之愉悦。粗野蛮横。
身下这个女人的每一个娇喘和泄逸的呻/吟,都令他激动无法自控。
他觉得自己落进了甘甜的深渊,身不由己。
这迟到十二年的奖赏,可以令任何一个男人变得狂妄自大。
而蓝子落,她遭遇了生命里的第一次高/潮,然后是很多次。
项平原剽悍的体力和不知节制的彻夜索取,令她无法自控的晕了过去。
她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钟,生物钟准时叫醒她。
睁开眼,发现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然后发现床上散乱的钞票。
她的心和清晨一样平静。虽然心里也明白,项平原一定是离开时掏出这些钱扔到她身上的。
那个时刻她睡着了,他一定非常遗憾。
蓝子落下床,整理好衣服,戴好手套,然后一张一张捡起那些钱,红红的,落满她的手掌,静静的,沉默的钞票。
那个男人为她的初次高/潮买了单。
这真是匪夷所思。
蓝子落把钱收好。整理好床铺,打开门,离开。
她穿越半个城市回到自己的家里,妈妈恰巧沏好了茶。
“落落,家里来了客人。”她说。
她站在四合院的小天井里,妈妈在这里种满了花草,还有一株葡萄藤,发着幼嫩的芽须攀爬木架。
“我不认识他们。但是你爸爸认得。他说他要请他们出去喝茶。要我在家里等你。”
妈妈笑着说。“他们长的可真高大。”
蓝子落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她微笑,“妈妈,那我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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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子落身上总有种大义凛然的感觉。
因为她从不开玩笑,也不懂风情,像是谁家立了牌坊的寡妇,不着颜色,没有表情,僵硬挺直。
被人拉上车,不小心踩到裙子,狼狈的跌进某个男人怀里。
她忙着道歉,没注意到男人脸上神情的变化。
她很意外的做了花木兰,救出了父亲。
具体过程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就好像她的脑袋里天生不具备这种逻辑能力。总之是她出了门,就被等在那里的人拉上车,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就见到了父亲。
她一路都表现的很从容。
蓝昭科见到她的时候,忍不住一个耳光挥了出来。
父亲从来没有打过她,虽然她曾经因为弹琴不够努力而被罚站,但父亲从来没有这样打过她。
蓝子落很意外,捂住脸庞,眼角流出了一滴泪。
她迅速而不着痕迹的揩掉了它。
“对不起。”她说。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做?”蓝昭科因为过分生气而声音发抖,并且他显然因为挣扎而被打过。
他全部都忍受过来了,坚定的像个地下党员。直到女儿的出现,他忽然忍不住崩溃了,“你是我全部的希望和骄傲,你怎么敢这么做,你怎么敢毁了我的骄傲!”
蓝子落静静的垂着头,不吭一声。
然后她忽然听到了父亲的哭声,并且抬头看到了他的眼泪。
蓝昭科已经完全被命运击垮了。
他从高高的地方摔落下来,无论心理还是生理全部都没有外表表现的那么冷静。
他曾经孤注一掷,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女儿身上,但是现在,蓝子落把她自己的高贵和尊严亲手交到了一群土匪手里。
蓝昭科无法接受,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女儿,最终为他埋伏了一条这样的路。
蓝子落心里隐隐的痛。
似乎能够体会到一个父亲的心情。但是她并不谅解他,也从未原谅过他。
他似乎忘记了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人是谁,只在一味的怪责她没有把身为蓝氏之女的尊严保住,更重要的,她没有通过一种更体面的方法来解救他。
蓝子落某一刻非常想要大吼:
我为什么要救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背叛了母亲,背叛了事业,背叛了爷爷和蓝氏,也背叛了你自己,你已经不是我心目中那个光辉伟岸的称呼,你亲手毁掉了它!
然而她只是隐忍的忽闪了下眼睛,让泪水找到一条路来泄露。
蓝子落抬起手,那些眼泪便迅速的被手套吸走。
她无法对他大喊。
他是父亲。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蓝昭科是她的父亲。
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
她只能把所有的质问和怨怼埋在心底,有一天那里也许会生出一片秘密的荒芜,蓝子落也只能这样保护父亲的尊严。
那是她心底里想要做的。
像一种本性一样,她想要那样做。
对那些男人们说,“让我爸爸走吧。他老了。除了一条命他什么也给不了。我想,你们只是要钱,并不要意料之外的东西。钱,我会给的。”
男人说,“你知道的,所有欠高利贷的女人最后只有一条路。”
蓝子落点点头,“我当然知道。签字的时候我仔细看过了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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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她身体的女人是个混血儿,有一些年纪了,却生得娇甜美丽,眼角生满了纹路。她介绍自己的时候说,叫我丽莎吧,叫妈妈桑的话就太老了。
蓝子落便叫,丽莎,你好。
丽莎马上就笑了,声音像一只篱落的鸟,“没有人这样和我打招呼。”
蓝子落有点尴尬,认真的尴尬,“对不起,我以为……”
丽莎又笑,大笑,“蓝子落,你很有意思。”
说完,就掀起了她的裙子。
蓝子落迅速的制止,动作冷清,仓皇。
“我不是处女了。我想你不用再检查。”她艰难又坚定的说。
丽莎的笑容停下来,动作也停下来,神情变的宁静,“第一次什么时候?”
蓝子落放低了裙子,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理了一下手套,“十三。”
丽莎环抱起双臂,“听说你是蓝氏的小姐。”
蓝子落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如果让我弹钢琴,我会赚的更快更多。”
“这个由老板决定。至少今晚你得出去,你已经被点了。男人都喜欢新来的。”丽莎说,并且皱了一下眉头,继而浅笑,“你其实很有料,穿成这样是一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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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子落坐在包厢里,坐得很挺直。神色严肃。
并且有些忐忑。
蓝子落认为,有时候命运是不能违抗的,这时候只能接受。
她想要活下来。
但是如果不能够,她也愿意是自己了结自己。
然后蓝子落开始想,她是否真的有勇气,敢于了结自己。
如果不被杀死是一种勇气,那么敢于杀死自己的人,则是至上的决绝。
生命里所有的事,究竟有什么可以超越生命本身,令人可以放弃自己。
关于这个灰烬一般的命题,她没有更多的想下去。
只是伸出手把水果盘里的小钢叉放进了袖子。
如果不能活下来,那么就去死。
至于她死后,她的父母会怎样,蓝子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
她拥有牺牲精神,但是并不泛滥。
蓝子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无法控制的快。仿佛她平静的人生里,要不受控制的出现波澜。
十二年前,她为自己制造了一次波澜。
十二年后,波澜自己选择了她。
有人敲门,她即刻站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超出她的想象,令她的大脑有些接近窒息般的大段的空白。
走进来的是项平原。
蓝子落似乎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项平原穿了一身西装,过于魁梧的身材被裁减成一种冷清的优雅,这于蓝子落来讲,是异常陌生的。
她手里的钢叉掉在地板上,发出模糊暧昧的声音,像灰烬的叹息。
项平原伸出手,把她抓了过来。
他用了很重的力气,没有丝毫的怜惜,蓝子落撞到他坚硬的胸口上。疼痛令她愈加沉默。
他盯着她不敢看过来的目光,愈加气愤,“出来卖还穿成这个样子!”
他不敢伸出手捏住她下巴,因此只有增加置于在她腰侧的力气。他的蛮力没有让这个清高的女人驯服,她的骄傲和倔强是一头被蒙住双眼的野蛮的驴子。
“看着我!”他大吼。
蓝子落在他怀里一缩,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
她孤立无援,已经忐忑了一整夜加一整天。
她有宽阔的心灵来理解这个世界,这只是因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
她的骄傲、倔强和尊严,无法解救她,甚至她的死亡也无法解救她。
蓝子落从自我的空无里,跌落进整个社会系统的空无里。
佯装镇静,冷静自处。
不会有人来解救她,她在不停的下落。
即使此刻也清楚的明白,项平原绝不是来救她的。
然而,看到他的瞬间,还是涌出了平静的希望。
这个世界,除了她的父母,项平原是与她的生命羁绊最深刻的人。
忽然放松的感觉,似乎寻到可以暂时休憩的岛,明知道这座孤立的岛上,生满了吃人的伤口,她还是想要游过去。
蓝子落是乐于饮鸩止渴的人。
她欠了他,愿意归还,如果项平原给出毒酒,她会用很优美的姿态喝下去。
到今天,她也没有忘记年少时代项平原对她深深的吸引,那纯粹的来自荷尔蒙的吸引。令她羞耻、鄙夷又无法抗拒的吸引。
她也是有足够的理由痛恨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别哭了。”他开始呵斥。
蓝子落并不想哭。她并不想哭。这真是奇怪。
“别哭了!”项平原吼。
蓝子落生气了,“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她把眼睛瞪得很大很圆。
“知道我有多么厌恶你吗!恨不能亲手掐死你!”他勒紧了她的腰,样子有些狰狞。
蓝子落没有丝毫失望,也并没有畏惧,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着另一个人大声喊叫,“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我要出来卖关你什么事——”
她被扔到了沙发上。
那个愤怒的男人给了她一巴掌。然后摔门而去。
她被停留在那里。闭上双眼,大股的眼泪冒出来。失去了水分的双眼,开始肿胀。
蓝子落被自己也无法感知的存在或是不存在,抛低在这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做得好做得对,因为现在,她完全没有任何发出动作的自由。
她感觉被困住。发不出声音,做不出动作。唯有静静等待。
门重新被打开,这一次是被踢开。
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也嗅到空气里熟悉的荷尔蒙味道。
蓝子落知道,是项平原而不是别人。
然后她开始等待,他给出一个判决。
数不清的钱忽然从正面飘落,一张一张,切割了她的视线,还有最后的自尊。
他把钱的重量负载在她身上。蓝子落清晰的感觉到这些纸片原来有那么重,落在身上原来有那么痛。
这是很奇怪的。
最需要钱的时候,她以为如果有人这样做,她会卑微并且感激。
然而,现在,她只是觉得被剥光了一层皮,剥光了皮肤裸在空气里,变成一条粉灰并且无法挣扎的鱼。
蓝子落终于了解了父亲的眼泪。
那些眼泪是有重量的。
她沉默应对。用力呼吸。并且忍耐。
“蓝子落,现在开始,你属于我了。”项平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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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子落在初夏的午后,被一台黑色保时捷接走。
那时候,她提了一个灰绿色的箱子,手上是一副棕色带蕾丝花边的手套。她回过头对母亲微笑,说不出一句话。
母亲也对她微笑,并且挥挥手。
天边泄露了一丝风,初夏微醺的风,吹起她的长裙,拉成一个暗灰的弧度,像一只蝴蝶,半侧的翅膀。
蓝子落迈步,软跟的黑皮鞋发不出声音。她走得严肃而认真,仿佛奔向刑场,又带着回归般的从容。
黑色保时捷终于带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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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了自己家里。
她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山区别墅。
现在,它属于项平原。所以从里到外都发生了很多改变,这些改变足以让蓝子落忘记这里曾经姓蓝。
提着灰绿色的箱子,站在寥落的客厅,像一个中规中矩的家庭女教师。
唯一让人愿意继续看下去的是,她身上那种干净、挺直,坦荡和从容。
项山脉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里翻漫画杂志,耳朵上扣一副粉绿色的大耳机,翻领涂鸦T恤,黑灰色牛仔裤,脚上一双CAT波鞋。
身旁沙发上是薯片和汉堡。
他的腿随着节奏不时晃一下,拿起汉堡咬一口,喉咙里也即兴发出一丝不带节奏的唱腔。
好似看到格外趣致的地方,呵呵的笑几声。
他的笑容像当夏的阳光,明亮鲜活,带着孩童般的恣意、自得。
并且朴质,并且有一点坏坏的韵味。这一点韵味像极项平原。二十二岁刚从乡下走出来的项平原。
蓝子落移开视线,径自走上楼。
地板新换过了,象牙色的木地板,墙壁上的装饰画也摘掉了,不知所踪。
她走在曾经的家里,却全然陌生。
站在二楼的大扇窗子边缘,暖熏的风浮动额际的头发在腮边轻轻飞舞,温柔而痒,像一种单调轻快的挑逗,带着节奏还有韵律。
蓝子落突然迈不动步子,她放下行李箱,闭目而立,唇角微微弯起,迎接风的问候。
这一幕是项平原极为熟悉的。
他从书房里走出来,和电脑奋战之后的情绪异常暴躁,并且在等待中焦虑了一片灰色的心情。
走出来,看到暖风徜徉里闭目独冥的蓝子落。
他便安静下来,停止在那里,倚在门边,静静的看,她脸上那似笑非笑、似有若无的神情。
项平原不是个矫情的人,但也常常试图寻找一个不落俗套的词语来形容蓝子落的这种神情。从他第一次发现十三岁的蓝氏公主常常执着细瘦的身体闭目静立时。
项平原觉得十三岁的蓝子落像泛黄的旧诗书里走出来的女孩,自然质朴沉默倔强,她常常做出这样的动作和表情,仿佛一种天性,仿佛在聆听和感知她真正属于的那个时空。
即使那时候她年纪幼小,尚未长成,却浑然天成了一种吸引人的空灵韵味。
他用二十二岁的眼神追逐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是极为不可思议的。
就像现在。
时光把他们带去了一个新的时空,但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也被带来了这个新的时空,令人想要发笑的是,他看着她的目光也并未发生改变。
项山脉跑上楼,因为蓝子落转身上楼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她。因着种种提防、厌恶还有他与项平原之间说得清说不清的千丝万缕……他追着她的身影跑上来了。
然后停顿在楼梯口,看到冥独中的蓝子落,和注视着她的项平原,他的二叔。
她的神情他的视线,都让这个留学归来完全西化的男孩迷惘。
他远离中国太久了。
第一次,于忽然之间,目睹了东方的情感表达,蓝子落对一个空间的感知,还有项平原对蓝子落的注视。
很多可以用语言表达清楚的事情,在他们之间却变得质朴厚重并且沉默。
项山脉忽然在心里骂了一句。
转身跑下楼。
项平原则慢慢靠近蓝子落,脚步格外轻盈,对一个一米九三的魁梧男人来说,这种脚步还是显得过于沉重,瞬间惊醒了冥独的蓝子落。
长裙晃动,转身过来,视线触到一片坚硬的胸膛。
她没有抬头去仰望。静静站在那里。
而项平原,则终于拥有了这项权利,做了十二年前就想要做的事:把蓝子落从自我冥独的世界里唤醒,然后伸出手把她拉进书房。
门寂静无声的闭合。
他在沙发上坐定,长腿翘在茶几上,一只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看向蓝子落。
她用挺立的姿势俯视他,眼神静默并且倔强。
“现在站到那个凳子上。”他说。
蓝子落三秒之后,拖着悉索的长裙转身走去他对面的高凳上。背对他,然后提着裙子站了上去。
蓝子落对年少时唯一的一次罚站,脑海里还有飘渺淡灰的踪影。
而这一幕却是项平原脑海里经常晃动的画面。
高凳上颀长单薄的少女,和颀长单薄的拖裙,有风偶尔吹起裙角,打在白皙的脚踝处。那一点点娇嫩的诱惑,曾让他的呼吸变得深重。
彼时,他心里对自己充满鄙夷。她只有十三岁,并且身份高贵。无论时代怎样发展,他也永远无法超越阶级的存在,重要的是,他竟然在意yin一个十三岁的少女。
此时,项平原获得了权利,这权利是以丰厚的金钱换取的,他可以直接走上去拥抱他想要的,蓝子落已经长大,并且依旧美好令他想要得到。
至于爱情,无法发生在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和二十二岁的男人身上。更加不可能在九年牢狱之灾后,发生在二十五岁的蓝子落和三十四岁的项平原身上。
他并没有爱过她。他们只是因为无法解释清楚的欲望和怨恨牵扯在一起。
他也不会爱上她。蓝子落不同于贺兰,不同于那个等待了他十二年的女人。
他的爱情和婚姻是属于贺兰的。
只是在那之前,他终于获得了享用蓝子落的权利。这是他不择手段千方百计得来的。目前看来,带给他快乐和兴奋的感觉,远远超越任何一切。
他走上去,打量她,静静的,慢慢的,随心所欲。这种飞扬一般的心情迅速迷住了他。
环住她。
蓝子落的双腿在他怀抱里变得僵硬。他的手摸到她的手,然后扯落了手套,不轻不重的动作。
蓝子落的双腿终于在他怀里颤抖起来。
他的吻跟着便落下来。
项平原承认,年少的蓝子落罚站时,他当时正盯着她的背影,等待风吹起裙角,并且在脑海里幻想此刻的情景。
现在,他实现了当时的冥幻。比想象中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