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属于你的脆弱（1 / 1）
出了隧道立即就有医护人员来护着他们上了救护车，车里坐着的人有的重伤有的轻伤，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迷茫，目光没有焦点。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宋唯正帮着护士给宁晗包扎，幼稚的旋律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极为突兀，手忙脚乱接起来的时候那边传来的钟云的声音被弥漫着血腥味和药水味的空气过滤得遥远而不真实：“听说上海地铁撞了？你在哪儿？”
以前爸爸妈妈也会这样，听说北京哪儿出事儿了总会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确认她的安全，甚至比她自己听到消息还早。那是总觉得他们太敏感太神经兮兮，天灾也好人祸也好好像都只以黑色铅字的形式存在于网络或者报纸上，是自己生活之外的事情。是不是只有在灾难近在咫尺的时候，才会意识到生命的可贵？
宋唯握着手机缓缓开口：“我说实话，你不要急……”
预感果然是正确的，钟云觉得手心有冷汗渗出：“我不急，你说。”
“我和宁晗就在地铁里，但是他护着我，所以我现在没事，但是他骨折了，说不定还有其他伤……”
“你别咒我呀！”宁晗眯着眼□□话来，宋唯直接无视掉了。
“我们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目前都还好，你不要担心。”
钟云松了口气，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我马上回去……你到了医院也做下检查，要是有个好歹……呸呸呸，就这样吧，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
钟云平时并不会这样命令他，此时语气里透出来的焦急和担忧像温暖的被子把她的心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宋唯放柔了语气：“好，我等你。”
到了医院后，宋唯跟着护士把宁晗安顿好了才放下了心，在椅子上坐了没多会又出去打水找毛巾：“宁晗你饿不饿，我顺便帮你带点儿吃的回来？”
“不饿。你歇会儿吧，看你转悠了这大半天就没消停过。”
宋唯低头看着手指，不说话。
“你也去检查一下？”
“我没事儿，没必要去耽误医生救人。”
宁晗笑笑：“那你杵在那儿干嘛？过来坐啊，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宋唯埋着头走到病床边坐下：“你睡吧，待会儿可能会发烧……”
“你呢？”
“我就在这儿陪你。”
宁晗把身子往下沉了沉，眯着眼看她：“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啊，讲故事也行，要不帮我数绵羊？”
“……”
“你这段时间不能画画了……怎么办？”
“请假呗，还有存货，够撑一段时间了。”
“那就好……”宋唯从旁边柜子上拿过一本杂志，“我给你讲故事好了。”
病房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会有护士过来给其他病人换药，细碎的声音传过来，和着宋唯低沉温厚的声线，和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纠缠在一起，把宁晗的睡意一点点勾起来，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却不是雪白的病房和被单，而是那面斑驳的绿色墙壁和暗黄桌板，阳光投在面前的书本上，被光滑的纸张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躲不开，便闭着眼睛抱着胳膊听右手边的人起身朗读课文：“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他记得那时的语文老师总喜欢让宋唯起来读古文，说她的声音和古文最合衬。他摇头晃脑地想，古文也好，白话也好，只要是被她轻轻慢慢地说出来，总有种让时间静止空间凝固的感觉。
钟云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宁晗呼吸均匀睡得很沉，宋唯坐在窗户旁边对着漆黑的夜空的发呆，见他推门进来，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钟云？”
“是我，别掐自己了，你不是在做梦。”
“这么快？”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机场了……他怎么样？”
宋唯扭过头看了看：“烧已经退了……”说完盯着钟云看了会儿，忽然拽着他的手拉出病房，把门轻轻关好，转身抱紧他。
钟云任她紧紧扣着自己的腰，感觉温热的液体滑进肩窝，怀里的肩膀一抖一抖。他伸手覆上她毛绒绒地脑袋：“没事儿了……”
一开始是憋在喉咙里的小声呜咽，慢慢变成抽泣，最后瘫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钟云手忙脚乱地给宋唯擦眼泪鼻涕：“没事儿了呀……哭什么……”
身边有护士推着小车经过，走出几步又停下来拿出一条毯子递给钟云，笑了笑走开。钟云用毯子把哭到乏力陷入梦乡的宋唯裹紧，抱进病房轻轻放在沙发上，又脱下外套盖上，想了想回过身取过毛巾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宋唯皱了皱眉头，嘟囔了声把身子蜷紧了些。
放毛巾的时候发现宁晗已经醒了，靠在枕头上看他：“这么快就来了？”
“嗯。吵醒你了？”
“不是，”宁晗想了想，眯眼看他，“不介意的话帮我拿一下药瓶呗？我要上厕所。”
“你还真不客气。”
出了门，钟云把药瓶塞到他手上举好，“等一下，”说完转身进屋，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件外套，展开披在宁晗肩上，钟云接过药瓶，“走吧。”
“谢谢。”
“不用，我是怕你着凉了耽搁宋唯回去。”
宁晗顿了顿，笑道：“对不起。”
“为什么？”
“毕竟她是在我身边出的事儿，看样子应该留下阴影了。”
钟云想起她抓着自己袖子哭得喘不上气的样子，心里一疼。
“对了，我跟她说清楚了。”
“说清楚什么？”
“说我爱她。”
钟云停住脚步，手无意识下垂，宁晗看见鲜红色的液体沿着药水管道急速上升，笑道：“嘿！手！我出事儿的话你可是头号嫌疑人啊……”
钟云抬起手，跟着他往前走：“她怎么说？”
“她什么都没说。”
“是吗……”
宁晗看着他暗下去的脸色，看着窗外幽幽道：“从出事到现在，她一直很坚强，不哭不喊，让我别担心，还能照顾一下别人。但是，刚刚你一出现，她的心理防线就崩溃了，哭成那样，再也不是在我面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样子，”他转身盯着钟云的眼睛，“她需要谁，你我都很清楚。”
如果不是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肿的和桃子一样，宋唯几乎要以为昨晚的痛哭是一场梦。身上盖着的衣服是钟云的吧？宋唯拖过来盖在脸上，熟悉的味道席卷了所有感官，无比的安心。
宁晗已经醒了，看她缩在沙发上悉悉索索，笑着喊她：“别赖床啦，起来吃早餐。”
宋唯不情不愿地起身，惊讶地看着餐桌上的包子豆浆油条鸡蛋：“医院伙食这么好？”
“想得美。钟云一大早买过来的。”
宋唯咧开嘴，一屁股坐到旁边拿起包子就是一大口：“他人呢？”
“办出院手续去了。”
“你不用再观察一天吗？”
“这有什么好观察的。”
宋唯一个包子还没啃完，钟云推门进来了，见她鼓着嘴巴使劲儿嚼，笑着过去揉揉她头发：“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
“你吃了吗？”
“嗯。”钟云把出院证和医嘱递给宁晗，“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一个人？”宋唯不解地抬头。
“对啊，你忘了我们今天就要回去了？明天就要上班了啊！”
宋唯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起身擦了擦手：“我想待在这儿照顾他。”
钟云沉了脸不说话，宁晗笑道：“我还不至于丧失自理能力，再说你个女孩子家，怎么照顾我？”
“那我回去也不会安心的……”
“安不安心那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旷工会影响你的组的工作进度。”
钟云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宋唯看了他一眼，埋着头不说话。
宁晗拍拍她肩膀：“你留在这儿平还不够给我添麻烦的呢，别犟了，乖乖回去。”
宋唯甩了他的手闷头冲出病房，宁晗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看向一动不动的钟云：“你不去追我可就去了。”
“那你先下去吧，在大厅等一下我们。”
“嗯。”
钟云找到宋唯的时候她正蹲在小花园的角落里面揪地上的草，他走过去蹲下看她：“你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
“吓的。”
“你一说谎就会摸头发，”钟云把黄黄绿绿的草叶子从她头上摘下来，又拍拍她，“还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吗？”
宋唯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是放心不下他，”钟云顿了顿，“还是放不下？”
宋唯把头埋进他怀里，声音有些发颤：“他就像我手上的疤，平时有衣服挡着看不出来，也不会疼，好像根本不存在，可是总有一些时候，你会看到，会感受到，那时候你会清楚地记得所有跟他有关的一切，那时候，我会心疼。”
“你想让疤消失吗？”
“不想。那对他不公平。”
钟云亲亲她额头：“爱情从来是自私的，你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公平。想明白你要的是什么，然后努力争取就行了，知道吗？”
把宁晗送到家后宋唯轰他去沙发上歇着，自己里里外外把房间收拾了一遍，又揪着钟云给他转述医生的叮嘱，听了会儿皱着眉头道：“得写下来贴墙上，不然你肯定不当回事。”说完冲进书房找纸笔。
“宁晗！你马克笔放哪儿去了？”
“第二层抽屉里面！”
“白纸呢？”
“桌上没有的话就从右边最下面抽屉里面拿一沓出来。”
书房里安静了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忽然安静下来，钟云起身走过去：“找不到吗？”
没有回答，他推开门，看见宋唯抱着一本牛皮封面的本子坐在地上，见他进来才回过神儿般把本子放进抽屉里站起身：“没事，找到了。”
拧开笔盖，犹豫了很久才下笔，没写到一行就烦躁地把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篓里，宋唯把纸笔丢给钟云：“你写吧。”
宁晗看她抱着胳膊站在窗边，笑着喊她：“宋唯……”
回头的时候仍是一张笑脸，只不过别扭至极：“怎么了？”
“没事，”他靠在沙发上笑得一脸安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