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真挺爱你的（1 / 1）
宁晗租了车带宋唯去郊区的墓地，路上经过花店时宋唯问要不要买一束花过去，宁晗说不用，奶奶不喜欢花。
“那她喜欢什么呢？”
“她喜欢我。”
宋唯无语地翻个白眼儿，却听见宁晗正色道：“真的，我以前给她买什么礼物她都不要，但是规定我每个月都要写封信回家报平安。她只喜欢那个，每一封都收藏得很好。”
“信……”
“都给她烧过去了。她过世之后我还是每个月给她写一封烧过去，这样她就不会担心了。”
宋唯听得心里酸酸的，扭头看他：“那这一次你也写了信的……吧？”
宁晗点点头。
“能给我看看吗？”宋唯说完才发觉不太妥，连忙补救，“不给也没关系……”
宁晗看了她一眼，正准备说话，宋唯电话响了起来。
“喂？啊……嗯……没事儿，和他去扫墓……嗯，亲人……好……你注意安全。”
声音很低，柔柔的，小虫子一样爬进宁晗的耳朵里，余光瞥见她挂了电话，顿了顿开口道：“钟云？”
“嗯。”宋唯收了电话，顺了顺头发，神情局促。
“对了，一直没机会问你，他怎么没来？”
“你希望他来？”
宁晗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车后座的包：“信在包里，想看的话自己拿。”
宋唯看着后座纠结了一会儿，伸手把包拽过来，取出叠得很整齐的格子信纸。
“亲爱的奶奶，我是小晗，又来看你了哟！这次隔得久了一点儿，奶奶不要生气呀！”
他的字体圆圆的，后面还喜欢加上表情，宋唯不禁抿了嘴角，这么可爱的语气，真难想象从宁晗嘴里说出来会是什么效果。信很长，宁晗唠唠叨叨地把自己一个月里的大事小事都写了出来，叮嘱奶奶注意身体吃饱睡好什么的，好像她并没有离开，好像这只是一封孙子寄给在家养老的奶奶的再普通不过的家书。
信的最后，“今天带V过去见您，您不是一直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吗？嗯不过她可能没法当您的孙媳妇了呢，不过不要因为这个不喜欢她哦，还是要请您一如既往地保佑她幸福。”
宋唯看见自己捏着信纸的指尖泛白，眨了眨眼把信纸叠好放回包里，眯眼看向窗外渐渐变得开阔的景色。
到了墓地后，宁晗在前面走，宋唯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眼睛一直没有从脚下挪开过，忽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宋唯吓了一跳，脚下一歪差点儿从台阶上跌下去，宁晗眼疾手快拉住她胳膊拽进怀里，低头看着惊魂不定的宋唯笑道：“害怕吗？”
宋唯捂着胸口摇摇头，喘了几口气又轻轻点点头。一排排白色的墓碑整齐地排列在草地上，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浓重的肃杀之气逼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宁晗牵着她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蹲下来拂去墓碑上的灰尘，抬头冲她笑笑：“跟奶奶问个好吧。”
宋唯慢慢蹲下，仔细看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上面容慈祥的老太太，伸手用温热的手掌覆上冰冷的石头：“奶奶，我是宋唯，我看您来了。”
宁晗拿出打火机点燃信，橘红的火舌不一会儿就把泛黄的信纸变成了黑色的灰烬，落进草地里，他呢喃一样说道：“我很想她。”
他坐在草地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散在黄绿色草叶中的灰烬：“你说它们会不会变成养料渗进土地里去？”抬头看向坐在墓碑旁的宋唯，笑了笑，“我总觉得奶奶这里的草比别的地方长得茂盛一点。”
不远处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传过来，宋唯觉得石碑的凉意一直传到了骨髓里：“宁晗……”
他像没听到她说话，自顾自埋头揪那些草：“爸爸去世我没哭，妈妈去世也没有，办完丧礼之后只剩奶奶陪着我待在家里，我一发呆她就打我，拿扫帚狠狠地抽，我疼也不喊，有一次疼昏过去了，醒的时候她抱着我哭，哭得特别难受，我就也哭了，哭完之后补功课，我答应她一定会考上大学。就那么一次，这些年我就哭过那么一次，直到她去世。”
“她去世之前跟我打电话说，什么时候把你带回去给她瞧瞧，说死之前怎么说都要看一眼把自己儿子折腾成这样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啊……她以为我和你一直有联系……可惜没等到你出现就去世了。”宁晗抬头看着她笑笑，“结果奶奶去世不久我们就见面了，她一定很不甘心。”
“我想着，是不是奶奶把你带到我面前的？既然这样，那我总不能让她失望吧……”
“可是还是来不及了。我想，如果没有钟云，我们会不会走到一起，可是没有钟云，还会有别的人，就算没有别的人，我们之间还隔着六年，我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宁晗了，你也不是那个被宁晗喜欢着也喜欢宁晗的宋唯了。”
他伸手用拇指擦去她脸上冰凉的液体：“唉，你哭什么……。”
宋唯捂着眼睛靠在墓碑上，脸埋进膝盖里，听见他慢慢轻轻的开口，声音像是从最远的远方传来：“要是知道六年之后还会爱上你，我一定不会决定忘记你。”
出了墓园之后宁晗把车钥匙扔给宋唯，皱着眉头缩进后座躺下不再说话。
回市区的路上宋唯一直从后视镜里瞄他，第四十七次偷瞄后听见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好好开车。”
宋唯脸一红：“你没睡着啊？”
“没，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你手上了。”
“什么？”
“没什么。”宁晗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明天还出去玩儿吗？”
“嗯。你要给我当导游吗？”
“嗯，不过要收费的。”
“那不用了。”
“……”
接下来的几天宁晗带着宋唯把上海滩里里外外走了个尽兴，通常情况是宋唯晃晃悠悠在前面走，宁晗拎着单反在后面随手拍，走着走着宋唯就得停下来等后面以某种诡异姿势蹲在路边对着小花坛比划角度的某人。
“这哪是你给我当导游啊，倒像是我陪你出来拍照的。”
这样过了半天后宋唯就发现停下来等他的次数变少了，原因就是他的镜头只对着自己了。进地铁站的时候他三步两步跑下去站在电梯下面把镜头对着自己，闪光灯亮起来的时候“咔嚓“声连着响了好几下，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含义丰富，宋唯红着脸跑下去抢过他相机过来看，好家伙，几千张图都是她，神态姿势动作各异，抿抿嘴把相机扔回去：“你得付我模特费！”
“和导游费相抵消好了。”
“你哪儿给我导了啊？都是我随便走……”
“做导游的最终境界就是把方向权交给游客，自己负责把她带回住地就行。”
“狡辩。”宋唯白了他一眼，跑到隧道旁边的黄线上踩着，回头对他招招手，“其实我每次站在这儿都想跳下去来着。”
宁晗走到她旁边站着：“跳呗，我负责帮你打120。”
“你个白眼儿狼。”
“不然打110？直接登记死亡人口。”
宋唯冲他扬扬拳头，地铁进站，两个人随着人群挤进去，宋唯挤到角落里站好，宁晗两手扶着两边的车厢，围出一个小小的不会被挤来蹭去的空间。
宋唯抬头看他：“你真没交过女朋友？”
“问这个干嘛？”
宋唯戳戳他撑在肩膀上方的手臂：“你对女孩子很好呀……不像一点经验都没有……”
宁晗抿嘴笑笑，头扭向一边，嘴里蹦出两个字：“本能。”
“什么？”
“没什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地铁开出了几站，身边的人渐渐少了，宁晗退到旁边和宋唯并排站着。
“明天我就回去了，下午的火车。”
“那上午还要出去吗？”
“不了，我要睡觉。”
“赖床的孩子会变笨。”
“哪儿来的歪理，”宋唯笑道，“告诉你哦，坐地铁和火车的时候我都会想，如果能一直一直开下去就好了，没有目的地，不用下车……”宋唯扭头看他，“你呢？”
宁晗抬头看头顶上的路线，“以前没想过，现在很想。”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以前为什么没想过，还是现在为什么想？”
“两个都。”
宁晗转过来看她：“以前是我不喜欢想不可能的事，现在是……”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宁晗便觉得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推了出去，宋唯的脸倏地在眼前放大，眼里的惊恐让宁晗心里一紧，剧烈的金属撞击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宁晗来不及思考便揽过她的腰尽可能侧过来贴近自己，两个人一起倒地的时候宁晗条件反射地伸出左手撑了一下，然后往右一滚，带着宋唯趴在自己身上。
站着的人基本上都摔在了地上，车厢的振动还没有停止，宁晗抬起右手把宋唯试图抬起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别动，还没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厢不动了，劫后余生的人们开始检查自己和周围人的伤势，宁晗呼了口气，拍拍宋唯：“没事了，起来吧。”
宋唯花了好久才爬起来，坐直后才发现手都在抖：“你没事儿吧？”
宁晗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估计骨折了……”
宋唯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涌进眼眶的液体给憋回去：“那你千万别动啊……别动……还有哪儿疼吗？”
“没有了，别害怕。”
宋唯把他的右手抓紧，扯开嘴角笑笑：“我不怕，呵呵。”
“你笑得真难看。”
周围开始有人联系外界，车头传过来消息说是地铁撞了，宁晗听了冲她笑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地铁还能追尾。”
宋唯直直地盯着宁晗的眼睛：“疼就歇会儿，不用笑也不用说话，我不怕，真的。”
窗户外面很黑，封闭的空间里充斥着各种□□声和交谈声，宁晗躺在地上看宋唯愣愣地对着车顶发呆，捏了捏她的手：“想什么呢？”
宋唯红着眼睛笑笑，从包里翻出纸巾给他擦脸上的冷汗：“宁晗，你肯定是上辈子欠我债了，所以这辈子专门受我的罪。”
“瞎说，我哪儿受你罪了？”
“要不是我你就不会骨折了……”
“那是本能，其实现在想想我挺后悔的。”宁晗笑道：“对了，刚刚话还没说完呢，我现在想是因为你在我身边，车一直开下去的话就可以一直在你身边了。”
宋唯闭了闭眼，靠在一边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有消防员进来救人，宋唯把宁晗扶起来跟着人群往外走，走在隧道里的时候才发现很多人都受了重伤，旁边一位大爷被抬在担架上，额头上鲜血直流。宋唯忍不住抓紧了宁晗的胳膊，他转过来笑道：“你不是很想跳下来看看吗，怎么样，愿望实现了？”
“这时候还有工夫开玩笑……”
“其实刚刚受伤的时候我挺开心的，因为能用这个借口留你照顾我，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坏？”
“你再胡说八道我出去就走，我不管你了，反正你就骨折而已也没什么大事，外面也有救护车……”
“你如果不找那么多理由的话还挺能唬人的。”
宋唯咬着嘴唇看着脚下不说话，宁晗继续道：“我脑子可能被摔出毛病了，不然怎么这么话唠呢……”
“回去检查一下，可能真摔成白痴了。”
“宋唯，我好像真挺爱你的。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我想万一死掉怎么办？但是你能好好的，我还挺高兴的，死就死吧，挺值的。”
“管住你的嘴，别把死想得那么容易。”
“宋唯你出去就走哦，一定不要耽搁，明天就回北京，一定不要舍不得我，不然我可能就没办法放你走了。”
“我走还是留不用你管。”
“宋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