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1)
继段家衡山派、华山派两路人马之后,少林派、丐帮、峨眉派、武当派、崆峒派、昆仑派纷纷遣人来报遭遇一身份不明老者袭击,除却华山派与丐帮,各有损伤。
烛火之下,茶香虽浓,却似无味。
“一日之间连袭九大门派八路人马。”阴姬倒吸了一口气。
“仿佛霸王战乌江,神勇古无二。”段若水闻言,微微一笑,在什么情形下,段若水都能面带微笑,却没有人能看出段若水微笑背后的心思。
陆依琦忍不住说道:“这人到底要干嘛?”
“证明非战之罪。”慕容松冷笑道。
“为何丐帮和华山派五人损伤?”陆依琦又问道。
段若水不答,慕容松却道:“摇尾乞怜。”
陆依琦和阴姬不解,只道此人与丐帮、华山派有渊源,却说什么也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
慕容松又冷笑一声,道:“他此举要告知我们,他也十分敬重龙二哥,因而不伤害丐帮。对于敬重龙二哥的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手下留情。”
又道:“至于华山派,完全是依琦你的面子。”
陆依琦脸上一红,旋即明白慕容松言下之意,轻声道:“甚是尴尬。”
只因华山派是陆依琦娘家,血雾楼的那位老者对华山派下手留情,段若水亦不得不卖他面子,报之以李。
阴姬道:“无论如何,这样的人不可留他活着。”
段若水轻轻一笑,却不回应。
慕容松轻轻抚着血痕剑,一个剑客抚摸自己的剑的时候,浑身上下会泛出一种气势。
慕容松是当世第一剑道高手。
血痕剑也是当世最负盛名的一柄剑。
如今,这柄当世最富盛名的剑,在第一剑道高手的手中。
三人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即便慕容松的剑术,已经超越了剑。
良久,这种压力才渐渐散去,慕容松淡淡的说道:“时候未到。”
阴姬似乎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是想问非要要等少林寺的心止和尚来到么,却不能这般开口。
一个剑客,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他不及另一个人,而奋然去证明自己,即便说这句话的人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慕容松更不会。
阴姬虽未见过血雾楼的那位高手,却已为他震撼。隐约觉得那位老者似乎是不可战胜的,唯独少林寺的心止和尚能给人战胜他的信心。十余年来心止大师号称技冠武林,当世武功第一,她虽信任慕容松的武功修为,却不能认为他能胜过心止大师。
段若水笑道:“心止大师已经到了。”
阴姬脸上微微一红。
段若水又道:“时候到了,我绝不会拦着慕容大叔。”
慕容松是一名剑客,也是这场大战的主导者。
作为一名剑客,生平未遇的高手便在眼前却不能交手,是永远的遗憾。
这种遗憾,比战败身亡更令人痛苦。
一阵子沉默,似乎各有所思。
烛光跳动,仿佛人的心也随它跳动。
陆依琦隐隐约约觉得,段若水这几日里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多,不禁暗暗为他担心。
慕容松忽然说道:“来了。”
阴姬一惊,道:“谁来了?”旋即大怒,道:“竟敢闯我的万毒谷,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松道:“他已经进来了,却还没死。”
段若水却又笑了。
陆依琦变色,道:“我二师兄和衡山派的何姑娘还在谷外。”
段若水道:“不必担心。”
慕容松沉声道:“阴姬留下。”
阴姬正往外赶,闻言停住脚步,吃惊望着慕容松,只见他缓缓起身,神情镇定、肃穆、无比的冷静,却没有迈开脚步往外走。
阴姬似乎觉得冷,忽然打了个冷颤。
一种若有若无的压力,自慕容松身上泛出,钻入衣领,掺入心肺。
只是奇怪,此时的压力却似乎没有之前慕容抚摸他的血痕剑时强烈。
段若水和陆依琦也不知不觉离座,缓缓后退,直到退到墙角。
厅堂中间,只剩慕容松一人屹立中间。
烛火忽暗忽明,照出厅堂内一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慕容松似乎变成一块岩石,如泰山屹立般的岩石,世上已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撼动他。
段若水神情变得冷漠。
段若水从来不会露出这种冷漠的表情,他在让自己的心进入最冷静的状态,他在让自己的心绪全部停止。
他在等待。
阴姬和陆依琦似乎明白了慕容松的用意,她们也在等待,她们知道她们等待的将是有生以来所未见过的最绚丽的一瞬间。
阴姬眼中露出炽热的光芒。
陆依琦似乎忘了惊讶。
烛光不再忽明忽暗,不再跳动,一动不动,仿佛在画中。
照亮了慕容松的脸,慕容松却浑然未觉。
他已进入了空灵的状态。
无边的无极之境。
生命达到了静止,无边无际,不可侵略,不可捉摸。
那种肃杀之气已不知何时无影无踪。
段若水他们不再感觉到哪种无形的压力。
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恒古不变的烛光。
渐渐的越来越明亮。
让整个世界重新生出了灵气。
有灵气,便有生命。
有灵气,便有活力。
有灵气,便有力量。
烛光越来越亮,超越了烛光所能达到的亮度。
亮光在膨胀。
当到达顶峰的时候,慕容松动了。
慕容松拔剑了。
没有人看到血痕剑的光芒,血痕剑没有漏出一点光芒。
没有绚丽,没有震撼,没有华丽。
所有人都感觉到,慕容松曾经拔剑了。
烛光在慕容松拔剑的同一瞬间悄然熄灭。
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剑风之声,悄悄的远远传去。
那是一片奇异的声音。
从来不曾听过。
漆黑,
寂静。
这种漆黑中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一个声音将它打破。
“是谁?”
传来这两个字,似乎很远,也似乎很近,似乎有些惊讶,也似乎十分冷静。
“咔嚓”一声轻响,是慕容松点燃了蜡烛。
光线重新在厅堂内亮起。
阴姬和陆依琦震惊于自外传来的一句“是谁?”,陆依琦轻声道:“是他。”
正是血雾楼那位首脑的声音,他的声音并不特别,可陆依琦一辈子都不会忘,令人恐惧的是他这个人,他那一身不可想象的武功。
段若水脸上如痴似醉的神色,在烛光亮起的一瞬间敛去。
他开心的笑了,兴奋的跑到门外,拉起双手衣袖,拢手在嘴边,朝远方大声喊道:“你猜猜看。”
瞧见他的模样,陆依琦不禁掩嘴失笑。
那个声音又传来:“慕容松还没死。”
阴姬破口大骂,道:“你死了还差不多。”
慕容松淡淡的说道:“不骂了,他已经走了。”
阴姬道:“就这般让他走了?”
段若水自外走回,说道:“没有人能拦住他。”
慕容松抬头看着段若水的双眼,沉默了一下,道:“我也不能。”
他的那一剑,当世已无出其右。
可自段若水双眼,他看出答案,这一剑依然无法胜过血雾楼那位首脑。
一句“我也不能”说出之后,慕容松缓缓坐回座椅上,神色之中掩盖不住一种无比的惆怅。说这句话时候,声音十分沉重,他的心比声音沉重一百倍。
那位老者在阴姬两代人经营数十年的万毒谷中来去自如,足令她为之胆寒。
段若水布下的“小八阵图”,挡住了他接近这座石屋。
此时若有人问段若水,“小八阵图”是否当真能挡住他,段若水也没有把握。
那老者似乎已是通天彻地,无所不能。
若他突破“小八阵图”,将石屋之内的四个人一一杀死,段若水绝对不会感到丝毫吃惊。
可是他破阵之时,有慕容松在旁伺机一击,殊无胜算,唯有退去。
阴姬忽然对慕容松缓缓说道:“慕容,我不知道你是否当真不能胜过他,但是他永远比不上你。正如你所说,你的剑从来赶不上龙二哥,却无遗憾,自来无比敬佩于他。因为龙二哥是一位英雄,江湖中千古以来的第一英雄。你也是英雄,他却永远不会是。”
段若水笑了,阴姬将他想说的话,完整的说了。
慕容松忽然也笑了,说道:“十年前,我们筹划这个计划的时候,已将之预算在内。”
十年前,在庐州城。
慕容松,白天扬,段若水三人制定这个计划。
倾三人之力,倾三家之力,要将血雾楼剿灭。
段若水在明处,维护江湖稳定,不使血雾楼有机会扰乱江湖,再者中原武林元气未复,亟需修生养息,积蓄力量。
白天扬远在南疆,得此便利,训练一批对抗血雾楼所必须的人马,更可暗中调配三家的资金,抑制血雾楼的扩张。
慕容松的任务,则是闭关苦练,以图在武功上胜过血雾楼的那位神秘莫测的首脑。
三人中,以慕容松的任务,最为艰难,胜算最低。当时便一并认为,除此之外,别无良策。若非在武功上胜过对手,或起码差距不远,绝无彻底剿灭血雾楼的可能。
陆依琦问道:“心止大师能对付他么?”
她在问段若水。
段若水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武林中有一个问题,段若水无法回答的。
那一定是少林寺的心止大师的武功有多高。
正如他也不知道大海有多深。
慕容松也不知道。
这正是当年,三人筹划这个计划时,认为在武功上不能单独依赖心止大师的原因。
当年,心止大师的武功,并没有达到他们所期望的高深。
即便是如今,也没有人知道心止大师是否能胜过血雾楼的那位老者。
段若水说道:“明早破晓之时,我们将知道答案。”
破晓时分,夜幕揭开,江湖将迎来灿烂的一天。
旭日东升时,决定武林命运的一战将在两个人之间展开。
一个是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少林寺心止大师。
一个是武功通天彻地的血雾楼首脑。
连段若水也无法预测结局的一战。
二十多年前,龙二仗剑大战魔教教主于峰巅,历三千回合,一剑毙魔教教主之命,自己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那情景,凄绝,艳绝。
令无数英雄好汉,至今思之如痴如幻,潸然泪下。
明日的一战,也许比当年的一战更为波澜壮阔。
也许波澜不惊,一招便分出胜负,高手决斗本是一招之间的事情。
胜即是生,败即是亡。
也许没有胜负,没有死亡。
但这一战的经过,注定不会有人能看到。
高手决斗,本不是给旁人观看的。
当今武林中,有资格观战的,没有几个人。
为数不多的几人,必须承担另外的任务。放弃性命,放弃一切也必须承担的任务。
段若水自己也不能够例外。
陆依琦忽然问道:“如果心止大师败了呢?”
段若水道:“他败了,我去。”
陆依琦的心在下沉,一股冷气钻入她的心窝。她看得出段若水不是在开玩笑,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从来不曾见过他这般认真。
一股眼泪忽的涌到眼眶。
最心爱的人要去面对死亡,比之自己身亡更加心酸。
游子离家,最不舍得是家中的慈母。
壮士出征,最伤心的是送别的情人。
壮士出征,起码有五成机会打胜战,有七成机会活下来。
可段若水有几成机会?
也许半分都没有,甚至说一点机会都没有。
他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血雾楼那位老者的一根手指头他都抵挡不住。
但他必须要去,这时他的使命,因为他的名字叫段若水,因为他是段若水。
段若水笑了,笑得那么温柔。
“我有七成把握。”
陆依琦不知道段若水凭什么有七成把握,但她知道段若水的话从来不会有错。
只听慕容松沉声说道:“时候到了。”
陆依琦眼看他们消失在夜色中,她没有说一句“我要陪着你”。
因为今日清晨,段若水在梦寐中说了一句话。
“待到明日有此时,共踏马蹄清月夜。”
黑暗中,丛林里。
一男一女施展轻功摸黑穿行。
一颗大树后忽地跳出一条人影,拦住去路,那一男一女猛地吃了一惊。
那条人影哈哈大笑,道:“何姑娘,你一个人去万毒谷报讯,怎地捎带了一个回来,待我瞧瞧是哪位。”
那男的咳嗽一声,说道:“是段若威兄弟么?是我,黄芝崞。”
那条人影正是段若威,又哈哈笑道:“哈哈,原来是黄兄,我还道是那个血雾楼倒霉的杀手,被何姑娘顺道擒了回来。正想着怎么给何姑娘记首功。”
黄芝崞又咳嗽一声,笑道:“段兄弟好一张伶牙利嘴,把兄弟我骂成了血雾楼的杀手,还是倒霉的那位。”
段若威哈哈笑道:“小弟怎敢说黄兄半句不是。”
何湘竹先时又羞又急,黄芝崞死活要跟着她回来,本是无可奈何,偏偏又被段若威这个缺德鬼撞破。这时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段若威闻言,一阵长笑,良久才笑完,道:“大军停留,务须警戒,这也不懂么?”
何湘竹冷笑一声,道:“也轮不到你段五大侠亲自担任警戒。”
段若威笑道:“这种任务总不好请那几位老人家担当,年轻的当中,又算我武功最好,只好是我出来了。”
何湘竹“哼”一声,低声哝道:“我还道是与你的小玉姑娘避开众人说些悄悄话呢?”
段若威避而不答,假装没有听到,说道:“何姑娘挖苦在下了,说什么段五大侠,喊我一声段五便好了。”
又一人在黑暗中跳出,哈哈笑道:“何姑娘太客气了,称他做什么段五大侠,其实他心里盼着别人喊他大段五侠,倘若是段大五侠,也勉为其难。”
段若威“哎呦”一声,急道:“你怎么跳出来了。”
何湘竹“嘿嘿”直笑,黄芝崞也陪着她笑。
段若威更急,道:“我当真是一个人出来警戒的,你们到了之后,她才来的。”
黄芝崞道:“段兄弟何须诸多解释。”
李小玉道:“黄师兄,多年不见了。我当真是才出来,见到前面有热闹,才悄悄的摸过来。就不知黄师兄与何姑娘,这一路回来,说了多少句悄悄话了呢?”
何湘竹脸上一红,幸亏黑暗中没有人看得见,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声,在最不愿见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偏偏这两个人都出现了。这时,听到黄芝崞认真的回答:“我说了二十八句,何姑娘说了十五句。”
李小玉一怔,旋即说道:“黄师兄倒数得仔细。”
何湘竹抬手指着黄芝崞,叫道:“他是来找你们段家算账了。”
段若威奇道:“咦,我只道黄兄仅是因为何姑娘才来,不曾想到还有别的缘由。不知我们何时得罪了黄兄,华山派与段家交历来交好,有甚失礼之处,相信也可讲得清楚。难道是黄兄在万毒谷见到我兄长段若水时,他的言语无意中有所得罪么?当真如此,在下在此替兄长向黄兄道歉。”说完长长一躬。
黄芝崞心中暗道:好个段若威,明明已猜到何姑娘所谓“算账”之意,却在这装糊涂。这个段若威是个厉害角色,反应好快,单凭片言只字,便能猜到前因后果。难怪段若水会令他统率段家和衡山派这一路人马出关,当真是实事求是,公私分明,任人唯能,不避亲疏。
何湘竹狠狠的道:“段若水没见着,他又在摆臭架子。”
段若威道:“哦。”
何湘竹道:“却见到了段若水的老婆。”
段若威笑了,道:“大嫂自然不会得罪何姑娘。”
何湘竹怒道:“装糊涂。”
段若威故作诧异道:“何姑娘何来此言。”
何湘竹道:“我们一直不知段若水的老婆是何方神圣,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华山派陆掌门的千金,嘿嘿,当真是始料未及。”
李小玉也嘿嘿笑,道:“黄师兄与陆依琦自小要好,她成亲的事瞒着黄师兄,当然不应该。黄师兄找他们夫妻二人算账,是在情理之中。只是黄师兄未开口,全由何姑娘出声。莫非黄师兄的事便是何姑娘的事,何姑娘的事便是黄师兄的事,两人不分彼此。黄师兄,我说得对么?”
黄芝崞苦笑道:“小玉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湘竹更是一阵脸红,道:“大段五夫人,好一张伶牙利嘴。左一口黄师兄,有一口黄师兄,合着是怕夫妻俩说不过我,还要拉着你的黄师兄一齐欺负我。”
李小玉怒道:“谁说我们夫妻俩说不过你。”
何湘竹道:“两位成亲了么?夫妻俩?我一直以为两位只是有婚约而已,不曾成亲,是小妹孤陋寡闻,大错特错了。两位啥时候请的喜酒,怎地没有请我们姐妹几个?一份薄利,我们还是出得起的。”
段若威连忙陪笑,说道:“小玉别急,不能怪何姑娘,何姑娘的意思,前前后后我听明白了,何姑娘在怪我们瞒着大嫂的身份,于情于理,我们的确有不该之处。要知那个时候,大哥才退隐江湖,自然多有不便。黄兄,我大嫂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最不喜张扬。”
又道:“好了,好了。我们言归正传,莫要光顾着说闹,忘了正事。正好黄兄来到,便请与我们一路。衡山派与段家这一路人马,仓促出关,许多大事正愁人手不足,黄兄务要留下相助,解我等燃眉之急。”
黄芝崞大喜,心中暗地笑骂一句:好个段若威。偷看了一眼何湘竹的脸色,黑夜之中,何湘竹没有察觉。
听得何湘竹冷笑的说道:“段五侠要商讨大事,该找我师父去,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人。再说,这里算什么商讨大事的地方,传出去没得贻笑大方。”
段若威正色说道:“何姑娘,敢问万毒谷报讯之后,那边有何回音?”
何湘竹冷冷的说道:“有个莫名其妙的人,叫我们回一句话。”
段若威忙问道:“一句话?”
何湘竹道:“依计划行事,不必大惊小怪,若那门那派被灭了门,我替他们重建门派。”
段若威“哦”了一声,似乎略感失望,他听了这话,便知是慕容松之言。心念忽地一转,又问道:“还有什么话没有?”
何湘竹“哼”一声,没有出声。
段若威暗骂道:真会顺着杆儿往上爬。
黄芝崞忽然说道:“何姑娘,我来说好么?”
何湘竹似乎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爱说什么话,与我何干?”
黄芝崞不由得心中一慌,怔了一怔。最终说道:“好叫段兄弟得知,今日日出之后,华山派遭遇以为黑衣老者拦路袭击,所有人的佩剑为他折断,幸亏人没有损伤。本派师叔祖令在下前往万毒谷报信,赶到时,见到何姑娘已先我到达。万毒谷里的人那时令我们俩人守在谷口,等候其他门派前来报信的人,替他交代前面何姑娘所说那句话。”
段若威愕然一惊,最终没有出声。
黄芝崞又说道:“直到天黑以后,少林派、丐帮、峨眉派、武当派、崆峒派、昆仑派相继有人来报讯,都说遇到一位黑衣老者的袭击。”
段若威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心中一股冷气升到喉结,颤声说道:“你说八路人马尽数受到一个黑衣老者的袭击。”
黄芝崞道:“正是。”
段若威喃喃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在不停的颤抖。
“这么大的事,何姑娘为何不早说与我知。”
何湘竹道:“有甚么大不了的,人家不是叫你们不要大惊小怪,即便是全派尽没,他替你们重建门派。”
段若威心中苦闷,感情黄芝崞和何湘竹不曾想过,一天内袭击八路人马的黑衣老者,是同一个人。只好连连摇头摆手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他也没想过黑夜之中,何湘竹是否能看到他的动作。
何湘竹“哼”一声,道:“难得有人好心将这么大的事说与你知,偏要不断插嘴打断。”
段若威此时无心与她多纠缠,说道:“黄兄,后来如何?最关键万毒谷的人最后怎么说?”
黄芝崞似乎感觉到了段若威的震惊,颇觉意外,缓缓说道:“大约戌末时分,万毒谷内开出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万毒谷中的那一位夫人,车内有人令何姑娘传话给段兄弟你。”
“甚么话?”段若威急问道。
黄芝崞道:“时候到了。”
李小玉追问道:“什么时候到了?”
何湘竹答道:“也许是说两位摆喜酒的时辰到了。”
俩人说完,均觉这时多言无趣,便一齐不再出声。
段若威沉默良久。
黄芝崞问道:“段兄弟,怎么了?”
听到了段若威的笑声,段若威一口气笑了许久。
终于说道:“时候到了,该出手了。”
黄芝崞一怔,道:“各路人马才到,定然疲惫,此时便要开战,怕非良机。”
段若威哈哈一笑,道:“黄兄觉得疲惫么?”
黄芝崞奇道:“这是何意?”
华山派一路人马,自出关以来,走走停停,每日行不过五十里,不似出关之前那般昼夜兼程,火速赶路。让众人得以休整体力,以备出关之后随时可精力充沛开战。黄芝崞甚是佩服,深觉三位师叔祖深谋远虑。此时心道:原来每派都是,这些前辈高人不约而同这般,个个都非等闲之辈,智虑深远,我们年轻一辈与他们相比,还是草包一堆,倒是眼前的段若威例外。倘若段若水还算年轻人,更是个例外,师妹得嫁此人,幸甚。他说道此时是开战之机,必是千般计算后的定论。其中道理非我辈能猜测,何必多做评断。
旋即哈哈一笑。
何湘竹忽然冷冷道:“好笑么?”
黄芝崞吃了一惊,笑声嘎然而止,一口气转不过来,呛如肺叶,咳嗽不已。
这次终于是真的咳嗽了。
突然,段若威暴喝一声:“谁?”
众人一惊,一齐猛地拔剑戒备。
“是我。”一条黑影自几人头顶飞掠而过,速度之快,不可思议。转眼不及之时,那条黑影已消失在丛林中。
众人纷纷惊愕不已,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有这么高超的轻功。
白日里才见识到血雾楼那位黑衣老者的鬼魅般的功夫,已成惊弓之鸟,乍一见到这条黑影,只道是哪个黑衣人又来了。
段若威第一反应,此人是三叔段轻平,血雾楼的那位黑衣人也没有这么高的轻功,旋即听出声音不是,怒喝道:“你又是谁?”
那条黑影早已无影无踪,段若威大汗淋漓,急道:“追。”
来人轻功如此之高,犹在那个血雾楼首脑之上,这等人物若闯入营地袭击,众人仓促之间不及防备,如何得了。
自清晨被血雾楼首脑袭击,一场大战之后,多有损伤。段家与衡山派的人已加强戒备,刀不入鞘,剑不离手。段若威不担心人手会折损,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担心被血雾楼发现营地中的秘密,一个关乎此战胜负的秘密。
此时又是大战将展开的关键时刻。
黄芝崞、李小玉、何湘竹一齐应声,可几人尚未起身,又一条人影自头上飞过。
同样的快如闪电。
同样的无声无息。
几疑是见到了鬼魅。
一道剑光飞起,直追那条人影。
可惜人影比剑光快。
那道剑光在人影身后,就像一只乌龟,一只想要拼力跑动乌龟。
段若威心念一转,未及出声,那条人影已消失在黑夜里。
人影消失之前,丢下几个字:“葛飞天。”
声音传来,似乎已在十余丈之外。
这时那道剑光才“夺”的一声,钉在一棵树的树干上。
段若威喝道:“小玉,是三叔,别乱来。”
后面那条人影的声音,段若威听出是段轻平。
段若威又道:“两个都是自己人,不必惊慌,不要乱来。前面的是大漠飞鹰葛飞天,后面的是我家的三叔段轻平。想必是两人相遇,忍不住比拼起轻功来。”
段若水曾推崇段轻平与大漠飞鹰的轻功为当世最高。
黄芝崞回过神来,吃惊道:“大漠飞鹰葛飞天,他也是自己人?”
大漠飞鹰葛飞天的名号,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最近两年,却忽然消失了,有人说他被仇家杀了,有人说他被段若水杀了。
总之是被人杀了,没有人盼望着他没有死。
不管是被谁杀了,总之是让江湖中人弹冠相庆的好事。
段若威道:“是的,他已被我大哥劝告改过自新。”
他每次说到“大哥”二字,语气之中的亲切感油然而生,更有一分敬佩在其中。
黄芝崞无话可说,连大漠飞鹰葛飞天这等臭名昭著的恶人,段若水也能降服他,令他放下屠刀,黄芝崞还能说什么。
唯有由衷叹道:“段先生真乃神人也。”
段若水本是江湖上的一个传奇。
一个令人觉得高不可攀、远不可及的传奇。
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年轻人,将段若水作为自己的目标。
他是那样的令人由衷崇敬,那样的令人感动。
何湘竹似乎清楚黄芝崞此时心中的感觉,“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居然有人跑得比飞剑还要快。”
李小玉大怒,道:“何湘竹,你去试试看。”
那柄落了空却钉在树干上的飞剑,正是出自李小玉之手。
何湘竹道:“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言下之意,李小玉的剑是用来胡乱砍树的。
不料李小玉却哈哈大笑,居然走过去拉着何湘竹的手,似乎甚是亲切。何湘竹愕然不解,听到李小玉笑道:“何妹妹,我知道你是气他们有事没事就把段若水挂在嘴上。你我是同道之人,我最恨的便是那个木头人,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骗得我表姐嫁给他。”
何湘竹被她说穿心思,忽然脸上一红,往时骂段若水次数不少,可谓不客气,可这次言语带刺,虽是讽刺李小玉,心底里却知大半是因黄芝崞赞段若水,犯了性子,不知黄芝崞和段若威有没有看穿这点。
李小玉又说道:“有甚么了不起的,就一个病秧子,盼着那天风一吹把他吹没了。”
当女人志同道合之时,聪明的男人会紧闭他的嘴巴。
黄芝崞懂得这个道理。
段若威只好苦笑,说道:“咳咳,黄兄,我三叔和大漠飞鹰都到了。我们去见枯梅师太,看如何安排大事。”
段轻平和葛飞天到了,段若水便也快到了。
黄芝崞听得出段若威不曾说出口的话,他这关头也不敢将“段若水”三字挂在嘴边。
段轻平与葛飞天俩人轻功之高,当世再无第三人。
各路人马之间的调动、联络,不出所料定是由此二人担当。
大战之前,段轻平和葛飞天俩人何处集合,段若水便将在那里出现。
待段若水来到,中原武林与血雾楼的大战便要展开。
这时关系中原武林命运的一战。
确定武林正邪消长的一场大战。
注定轰轰烈烈,注定为后人铭记。
今夜的夜色很平静,平静往往是壮烈的开始。
黄芝崞顿时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如一壶烈酒猛地灌入肚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