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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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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本清心之物。

山中茶水,清淡无味。

世外本清淡,清淡者,无欲也。世外茶水,本是无味。

无味的茶水中,还带着一丝山泉的淡淡甘甜。

不见和尚轻轻吸了一口茶水,说道:“怎地今日不见江儿水?段施主来到,她却不在,未能及时见到,是为憾事。”

卜算子哈哈大笑,道:“她昨日与甘草子赌赛脚程输了,今日为甘草子采药一日。”

众人皆是大笑。

陆依琦道:“不知他何时才得过来。”

木门“吱”一声打开,一人被推了进来,几人其看时,却是甘草子,一脸笑嘻嘻的。

卜算子笑道:“有道是白日说人人即至,夜里谈鬼鬼便来。才说到她,她便回来了。”

陆依琦看时,只见一女子跟在甘草子身后走进来,一身淡装,看似不曾梳妆,却更多一份自然之美,前额微微突出,头发有些枯黄,容貌生的不算美,没有半分华丽,却有一种绝代的风华,无人可与之比拟。陆依琦暗暗叹了口气,江儿水是她从未遇见过的美人,她甚至能想象得到,这位美人举锄采药的姿态,会是何等优美。

女人眼中的美人,那一定是真正的美人。

陆依琦本以为江儿水即便不是卜算子、甘草子等这般的老人,起码与寒姑年岁相当,哪知见到时,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甚为意外。

江儿水本含笑走进来,寻见陆依琦时,却驻足凝视陆依琦。

陆依琦起身相迎,这一起身,亭亭玉立,白衣如胜,面含淡淡笑意,尤显超尘脱俗,不可方物。

江儿水忽然叹了一口气。

寒姑环顾众人,含笑道:“便连江儿水也起了比拟之心。”

江儿水半晌才缓缓叹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陆依琦这才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和她的人同样美丽,就像是春天树林里的黄莺,山间流淌的溪水,世上很少人能有这么清美的声音,便连陆依琦也自愧不如。若她在锦屏山中开口慢唱,鸟儿会齐来倾听,风儿也会为她轻舞。

寒姑问道:“你不是输了脚程,替他采药去了么?怎能这么早就回来?”

江儿水笑道:“采完了,便回来了。”

寒姑伸手抓住甘草子的衣领,疑惑问道:“这才一个时辰,甘草子,你能对她这么心慈手软?我记得今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

甘草子无奈的笑着。

江儿水道:“他自然不会心慈手软。”眼中流过得意之色,道:“只不过我掐指一算,便想到一条妙计。”

寒姑与不见和尚笑道:“掐指一算,那是卜算子老道的本事。”

卜算子捏须,哈哈大笑。

江儿水一笑,道:“他呼喊不见老和尚,说段若水到了,恰好我不曾走远,也听到了。便即刻回来,抓他个窝藏段若水之罪,抵消我的采药任务。”

段若水缓缓走进木屋,笑道:“原来窝藏段若水也是罪。”

甘草子如见救星,拍手笑道:“好极,好极,终于来了个能帮我说话的人。只有他心里知道,我是为他好。这锦屏山中有三百多种珍贵药材,段若水要收集这么多稀有药材,不知要费多少时候。”

段若水走到陆依琦身旁坐下,听甘草子这般说,故意正色道:“甘草子确是是为了我好。”

众人一齐大笑。

甘草子发现他的救星似乎也不是救星时,一脸郁闷之态。

江儿水道:“段若水最喜不见大师煮的茶,若非我及时赶到,他被你灌饱了,喝不到不见大师的茶水,岂不是罪过。”

甘草子咕哝道:“我的子生茶也是茶。”

陆依琦见他们一同打趣甘草子,忍俊不禁,掩口而笑。甘草子看到她时,面露欣喜之色,似见救星,道:“陆姑娘,好姑娘,你帮帮我。”

陆依琦点头道:“好。”

甘草子喜道:“真是个好姑娘,不像她。”

陆依琦笑道:“你让我帮你采药,也不必比赛脚程了,我的轻功自然比不上你。只是我不懂你要些什么药材,恐怕帮不上忙。”

甘草子一愣,道:“不是请你帮我采药。”

看众人时,无不大笑,道士捏须,和尚闭目颌首,寒姑姿态优美,搂着江儿水的肩膀,江儿水一手掩嘴,一手指着陆依琦,吃吃直笑。陆依琦话才说完,便已伏在段若水肩膀上,段若水则是忍俊不禁的样子。

甘草子道:“很好笑么?”摇摇脑袋,想了想,道:“好像挺好笑。”也哈哈大笑。

山中的夜,很宁静,宁静得让人的心都如静止的湖水一般。

陆依琦道:“我们不去苏州,留在锦屏山。”

段若水轻轻一笑,却沉默了一下。

陆依琦道:“你还有事要办,是么?”她知道段若水不会不喜欢留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段若水笑道:“是一个原因。”

顿了一下,又道:“有个像你一样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在苏州等我。”

陆依琦笑道:“你小妹?”

段若水道:“你真聪明。”

陆依琦一笑,道:“可惜不贤惠,是么?”

段若水道:“真正的好男人,不会要求女人贤惠。真正的好男人,不会对女人有任何要求。”

陆依琦嫣然一笑,道:“你偶尔也会生出一些歪论。你小妹一定会在苏州等你么?段家的人会允许她来找你么?”

段若水道:“六扇门只是不愿意我涉足江湖而已,与江湖无涉之事,有何要紧。段家持公理,却不拘亲情。只要我不是借段家的力量声势,谁也不会干涉。”

陆依琦道:“不知甚么时候你才真正得安宁,不知到那天,说出段若水三个字的时候,没有人说知道这个人。我倒希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把你的名字忘记。”

段若水笑了,道:“江湖从来不缺风云人物,若非如此,江湖便不是江湖了。任何杰出的人物,只能轰动一时,却不能辉煌一世。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最多不过十年,定有更加卓越的英雄出现。代代都有英雄,代代都有传奇,唯有如此,江湖才能这样多姿多彩,江湖才能生生不息,江湖才是江湖,人间正道才得以延续。千百年来,每天都有人在江湖中出现,每天都有人无声无息的泯灭,多少前辈大侠都是如此,后世之人又能记得住几个名字。”

陆依琦想了想,道:“可是你不一样,你比任何前辈更富于传奇,不以武功领袖江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段若水摇摇头,道:“从来不会有人因为多么富有传奇而名留后世,只有能感动人、影响人的某种崇高精神可以流传千年,只有能令所有人都钦佩的人,才能留在后人心中,永远受人尊重,影响江湖千百年。”

陆依琦道:“你还不够么?”

“我?”段若水摇摇头,苦笑道:“我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依琦深知段若水是个谦谨的人,绝不是过分谦虚之人。对他人的评价,例无差错。对自己,绝不会自大,也绝不会谦虚。

她不禁心旷神怡,神往那些至今还活在人们心中的名侠。

他们的惊心动魄催人泪下的传奇故事,他们宽袍长剑孑然而立的绝代风姿,他们震撼人心令人澎湃的崇高精神。

段若水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做了几件事而已,不曾给江湖留下任何东西。如果再努力二十年、三十年,也许我能做到。”

陆依琦搂着段若水的肩膀,笑道:“如今已不知多少少年尊崇你,仰慕你,以你为榜样;多少少女痴迷你,思慕你,只盼能见你一面。”

段若水笑道:“你怎知别人怎么想,原来你也是交游广阔之人。”

陆依琦道:“大漠飞鹰葛飞天说的。”

段若水低声失笑。

笑过之后,陆依琦道:“你且说,我们不留下,还有别的原因?”

段若水反问道:“我们留在锦屏山一辈子?”

陆依琦道:“你是说他们几位年事已高?”

段若水沉吟一下,道:“也许他们也不会留在锦屏山。”

陆依琦一怔。

段若水道:“卜算子是这般意思。”

陆依琦在等段若水往下说。

段若水一笑,道:“我也不知。卜算子精于推理、推测,向来无错。”

陆依琦道:“当真匪夷所思,把我吓了一跳。咦,去年洛阳之事,也在他的推测之中,他给了你四句批语。”

段若水道:“是的。”

陆依琦笑道:“原来如此,早作准备了,难怪你能做的那么从容。尤其是那一百万两银子,几天时间便筹集,别人难以想象,唯有解释为段若水太有能耐了。”

段若水笑道:“我不是神仙,那有那么大的能耐。要在段家抽调一百万并非难事,可三两日之内抽一百万两银票,又不为本家知觉,除非我是神仙。你可知,洛阳之事,我和卜算子将我们自己关在他的那间木屋里整整一个月,之后我又为之准备了差不多两年。只要肯用心去想,世上大多的事情都能想得到。”

陆依琦沉默,良久才道:“好吧。这些无中生有的事,亏你们能想得到。”

段若水也沉默了许久,叹口气,道:“若你知道江湖的背后,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便知没有甚么事是无中生有的,”

陆依琦笑道:“我宁愿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又道:“卜算子为何要说他们五人不留在这里?”

段若水道:“我也不知。”

顿了一下,缓缓说道:“隐居世外的人,不会是自来不在江湖中现身,往往是因为江湖中的故事而隐居世外。”

“几十年之后,也许也会有人用同样一句话说我们。”陆依琦悠然一笑。

清晨,段若水才打开木门,甘草子已守在门外,来会踱步。

段若水似乎早料到,笑道:“出门遇喜事。”

甘草子一怔,大步上前来,欢喜道:“好极,有甚喜事?”

段若水道:“有人请客,不是喜事?”

甘草子呵呵大笑,道:“我道是当真有甚喜事呢。”一手拉住段若水便拖走,边说道:“走,走,走,早膳养胃,可若是吃错东西,反而害人。”

段若水道:“你知我习性,无事不早起。何必早早便来等我。”

甘草子一瞪眼,道:“就怕你被他们先抢了去。”

段若水哈哈大笑。

山中的日子,和山中的茶水一样,清淡。

又像山中的泉水一样,带着清淡中的甘甜。

段若水每日早晨被甘草子拉去吃早膳,然后随不见大师上山研讨书法,书经刻石。有时和卜算子窝在木屋里谈天论地好几个时辰,也有时两人说说笑笑在附近闲走。陆依琦更是欢心,有时在山中独自静坐、漫行,有时为甘草子和江儿水的赌赛做公证,江儿水输了时,便陪她去采药,江儿水携她的手开开心心去看寒姑迎风飞舞。

不知不觉已有月余,这也夜色正好,大家月下秉烛。不见老和尚的茶,让夜也有些醉了。江儿水亭亭玉立,歌声漫起,山风迎合她的节奏,溪水为和应她的声音,婉转之时,苍劲老松侧耳倾听,飘忽之时,古柳为她飘舞。当歌声落下之后,一片寂静。不知是谁轻咳一声,一群鸟儿受惊,骤然飞入山林。

众人这才拍掌,甘草子尤为用力,跳起来哈哈大笑,道:“好极,好极,江儿水一开口,胜过十斤何首乌。”

寒姑提议道:“段若水才思敏捷,可否即兴?”

几人一齐附和。

段若水一笑,道:“如此说来,盛情难却。”

正待开口,陆依琦已拉着他的袖子,似笑非笑道:“要为我做。”

段若水眼望着他,笑道:“好。”轻抿一口茶,缓缓站立。

“天外流云,游至南海,无履来迎兮,鹿蹄带雪。天外流云,游至蓬莱,天水一线,菩提不论道兮,但言旧事。天外流云,游至瑶池,玉女舞兮,桃园之西,吾之玉女,白衣抚膝。”

陆依琦本是一时口快,叫段若水为她而作,不料段若水当真当众吟出“吾之玉女,白衣抚膝”一句,不禁一时心神难当,又羞又急,三分害羞涨红一张脸,又有三分焦急散在不知所措的双手,三分欢喜画在眉间,还有一分甜意流入心中。

段若水才吟罢,江儿水马上笑着编排众人,道:“她是段若水之玉女,寒姑是瑶池起舞玉女,卜算子自然是菩提老道,甘草子为骑鹿的南极仙翁,不见大师只好勉为其难充赤脚大仙之数了。”

寒姑道:“怎地少了你一份,段若水该再添上一句。”

甘草子忽然暴喝一声,暴喝之声未落,人已飞入山林中。林中一阵叱喝之声,甘草子已与人交上了手。一个浑厚的声音哈哈大笑,道:“还是甘草子老匹夫内力有几分火候,能发现老夫来了。”

屏下五仙听到这声音,脸色齐变。

那人话音才落,已见一条人影自树林中飞出,正是甘草子,只是他背朝众人,头前脚后,显然是被人扔回来。甘草子半空中连变几个身法,连换几口真气,这才落地站稳。莫看甘草子年事已高,只因武功精深,身法依然敏捷。可是无论身法多敏捷,被人扔回来时,也不会好看。

段若水不禁皱了一下眉头,他没真正见过甘草子施展武功,却看得出此老非同小可。如今竟然有人能片刻便将他击退,心道:“世间怎么还有这么多高手。”

一个灰衣人如鬼魅般,无声无息飘落。

寒姑怒道:“这么多年了,还不肯放过我们。”

灰衣人也怒道:“老牛鼻子,这两人是谁?”

卜算子这时反而平静下来,道:“我们之间的事,与他无涉。两位便请离去吧,朋友之间,贵在知心,无需多言。我们与他之间的恩怨,不需两位相助。”后面两句话是对段若水和陆依琦说的。

陆依琦悄悄的扯一下段若水的衣袖,眼中的意思是:我们要帮他们。

段若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朋友贵在知心,卜算子的话,听在灰衣人耳中,是为段若水陆依琦二人求饶,段若水却知,他绝不愿段若水插手。没有人会认为段若水于事无助,除非他不愿意。

若是卜算子点头,段若水早在这山中布下大阵,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只身闯进来。

灰衣人眼光扫到段陆二人身上,眼神中似乎带有一种震慑人心、无坚不摧的力量,陆依琦竟不敢与他眼光接触,似乎感觉到双手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灰衣人忽然哈哈大笑:“可是段若水?”

段若水微微一笑,道:“阁下好眼力,正是区区在下。”

灰衣人一阵狂笑,笑声震耳欲聋,山谷回音连绵不绝,笑罢道:“身上没有半点武功,却能在老夫面前神色自若,天下唯有段若水。”

段若水道:“过奖了。”

灰衣人道:“卜算子,我正好要杀段若水,你不必叫他走了。至于这位来历不明小姑娘,便送与诸位陪葬。小姑娘若觉得死得不明不白,死后大可请阎王来找我算账。”

在他眼里,似乎所有人都是他手中一捏就死的蚂蚁。

寒姑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如此猖狂。”

灰衣人冷笑道:“除却江儿水小丫头,四位也配谈仁义道德么?”

屏下五仙闻言却无一人做声,均默然低头。

灰衣人又道:“不见老和尚,你配说‘慈悲’二字么,你双手也配碰触佛家典籍么,这身僧服,佛珠,顶上戒疤,嘿嘿。”

不见老和尚低下头,合十道:“善哉,善哉,老僧愧对佛祖。”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老夫慈悲为怀,让你们享了十几年清福。段若水,你不知他们是甚么人,几个杀人如麻的东西,一身鲜血的老货,污了这仙山净水许多年,不怕天怒地怨。”

两道凌厉的眼光落在段若水脸上,又道:“段若水,死在你手上的人命不比这几个老东西少,正好你们这一伙嗜血成性的老老小小聚在一处,老夫今日替天行道,还人世间一片清净。”

段若水只是微微一笑,他从来不是急着开口说话的人。只是心中好奇,算在他头上的人命的确不少,可听这灰衣人之言,屏下四仙杀的人尚在此数之上。

江儿水冷冷道:“正好今日,我得报大仇。”

灰衣人冷笑一声,道:“常怀仇怨之念,必心胸狭窄之人,不足与道。我道这四人能耐不小,这些年能把江儿水教得成人,嘿嘿,原来不过如此。”

言下之意,江儿水不过如此,其余四老也不过如此。

江儿水大怒,飞身扑向灰衣人。她与灰衣人有深仇大恨,又知他武功出神入化,是以一出手便使出全身功力。段若水虽不会武功,可眼力之高,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见江儿水一出手,便知她年纪虽轻,武功却非同小可,若在江湖上闯荡,早已名声不小。

江儿水身形才动,不见大师僧袖一挥,身前茶鼎内滚烫的热水已化成无数滴水珠,在不见大师内力推动下,破空向灰衣人激飞。虽是水珠,其速度和力量不在天下任何暗器之下。 甘草子和寒姑不约而同,施展浑身绝学向灰衣人攻出。甘草子武功奇高,掌力浑厚,却又变化精妙,寒姑身法奇妙,似迎风飘絮,又似拂柳之风。卜算子却不上前,只是施展轻功,意欲迂回到灰衣人身后,形成五人围攻之势。

屏下五仙深知灰衣人武功卓越,单打独斗远非此人对手,若失了先机也将是灭顶之灾,是以抢先五人一同攻击,人人一出手便使出全力。五人本是高手,联手奋力一击,其威力已非任何力量能抵挡。

甚至段若水都已经认定,绝没有人能挡得住这五人的联手一击。

灰衣人的表现却令段若水脸上的微笑似乎有些僵硬。

待五人即将攻到,灰衣人忽地如闪电般向后弹出,不但避过了不见大师的水珠,也避开了其余三人的万无一失的一击。像是一根针,在无数的影子笼罩下,找到唯一的一条狭缝,穿了出来。半空中变了个身法,人已如箭一般直插山林,他人未曾看清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能形容他的速度有多快。

他的速度,几近传说中的“移形换位”。“移形换位”永远只能是传说。

屏下四仙的攻击,全数落空,卜算子的合围意图,毫无意义。

甘草子跺着脚,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落荒而逃,算甚英雄。”

灰衣人缓缓自密林中走出,哈哈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甘草子,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甘草子闻言,为之气结,破口大骂。甘草子气急败坏的摸样甚是好笑,可这时没有人有心思发笑。

灰衣人若无其事走到众人跟前,缓缓说道:“居移气,养移体,诸位在这锦屏山多年,却无半点长进,着实令我失望,要知几位都曾是我敬佩的人。”

卜算子的瞳孔在收缩,灰衣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摸样站在眼前,屏下五仙个个蠢蠢欲动,可灰衣人浑身上下竟然无处可着手,无处可着力。

锐气不可持久,何况是一击落空之后。

无人都感到自己的气势正被灰衣人消磨掉,功力最弱的江儿水几乎支撑不住,要不由自主往后退却。用不着多少时候,不必灰衣人出手,屏下五仙将无一幸免。眼前的形势五人心中明朗,心中焦急,偏生又无可奈何。

甘草子却出手了,他的一掌缓缓拍出,速度很慢,可任何人都看的出他的手很稳,似乎空气都不曾被他的手掌引动。

高手出手,有时候越慢,威力越大。

段若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已看出,甘草子这一掌至少包含了世上最高明的四种掌法的精妙。可他也看出,这一掌在灰衣人面前,似乎显得并不高明。至少这一掌并非找到灰衣人的破绽而出,更像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难看出灰衣人是个狂妄的人,可有时候他并不狂妄。至少甘草子一掌拍出之后,从他的神色中看不到一丝狂妄。

灰衣人出手了,他的手漫不经心的抬起一尺两寸,恰是如此,已封住了甘草子的所有变化,甘草子不得不撤招,否则全身的破绽都落在灰衣人的手中。

其余四仙更不怠慢,一齐挺身上前。

武学高手,无论心中多么愤怒、恐惧,出手之时,招式必定是冷静的。高手与平庸的人区别便在于此,平庸之人出手之时心乱意燥,高手从来都是条理清晰。

屏下五仙无疑都是高手。

四人攻到之时,甘草子已换了个身形,又缓缓一掌拍出。

这一掌比前一掌要高出一筹,灰衣人忍不住赞道:“好个老匹夫。”

陆依琦是个识货的人,早已看出,屏下五仙虽人多,却已落下风。有些着急的对段若水说道:“怎么帮他们?”

说话之时,已欲拔剑挺身上前助阵。只是想到屏下五仙以五对一尚且不敌,她加入战圈也无济于事。

段若水轻声道:“不急。”

陆依琦一怔,眼见武功最弱的江儿水已险象环生,若非屏下五仙多年相处,进退配合精妙,早已抵挡不住。

段若水接着说道:“我想听听他们以往的故事。”

陆依琦反而冷静下来,道:“你有办法应付他了?”

段若水道:“未曾。”

六人酣战之中,谁也没有余力关心两人。

这时听到甘草子闷哼一声,似乎是与灰衣人两掌相接只是吃了点亏。

陆依琦道:“你拔剑上前助阵,如何?”

江湖上很多人怀疑段若水是否当真不会武功。

人人都认为,段若水这种人,若练武功,绝不会在当世绝顶高手之下。

陆依琦之意,段若水若忽然挺剑上前,也许灰衣人一时间会认为段若水不会武功的传闻是假,那么段若水武功绝顶的猜测是真。只盼这样能把灰衣人吓走,毕竟他武功在卓绝,也绝不能应付得了屏下五仙和段若水这样的绝顶高手的夹击。

她的意思,段若水自然清楚,不由得失笑,道:“想不到你也会使诈。”

轻声说道:“其一,为何此人这时才来找上屏下五仙。我料屏下五仙必有所持,才得保存十多年,要应付此人,务要自此下手,所以我要了解他们以往的故事。其二,若此人当真要杀屏下五仙,何必晚上众人聚在一起时出手,若在白日,各个击破,岂不更好。”

以灰衣人的武功,屏下五仙谁也挡不住他几招,无需担忧众人分散之时,打草惊蛇,不能全歼。何况他这种人,想要杀谁,谁也无法逃脱。

段若水又道:“你看,卜算子、江儿水、甘草子、不见和尚,人人险象环生,唯独寒姑例外,这事何意?”

陆依琦道:“你道他不愿伤到寒姑?”

段若水道:“也许是。”

陆依琦飘然而起,拔剑疾刺,快捷无比,身法与剑招融合,一气呵成。

段若水与陆依琦相伴时日不短,却也是首次见她出手,不料她竟有这等武功修为,忍不住赞一声:“好。”

身法优美、剑招精妙、轻功飘逸,似乎她的武功已不在其父陆剑元之下,却均非华山派武学,段若水禁不住称奇。

交手六人行动奇快,只见数团人影来回分合。陆依琦长剑准确穿过人影的空隙,剑尖直刺寒姑的腰间。

寒姑大惊失色,使出浑身解数,才堪堪避开陆依琦一剑。

陆依琦忽觉一股雄厚无比的劲风扑面而至,无暇细想,不及看清,便长剑斜刺,飘然退回段若水身前,这才避过灰衣人一击。

这一突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屏下五仙一齐退开丈外,无不大汗淋漓。

灰衣人也不追击,只是“咦”一声,道:“那家轻功?那家剑法?小姑娘是谁?小小年纪竟能接得老夫一招。”他自负为武学大宗师,世间竟然有他认不出的剑法轻功,如何不惊讶。

段若水不禁为陆依琦捏了一把汗,连忙挡在陆依琦身前。若非灰衣人好奇,陆依琦怎能脱身。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段若水果真名不虚传,既看出老夫并非真心要杀他们,更不愿伤到寒姑。”

段若水心中不得不佩服灰衣人的才智,瞬间便猜到了其中缘由,换做自己,恐怕也不过如此而已。想到此人身负惊世骇俗的武功,惊艳绝伦之才智,却不行正道,忍不住轻轻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段若水从不愿出口伤人,哪怕是敌人。说这句话时候,只是双唇微动,便连他自己也听不到。

屏下五仙这时明白陆依琦剑刺寒姑之意,寒姑怒道:“要杀便杀,何必啰嗦,给我们来个痛快。”

卜算子惊道:“你到底是何用意?”

灰衣人哈哈大笑。

不见老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阁下又要作甚恶行?”

灰衣人收起大笑,沉下脸,变作冷笑,道:“你少装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

不见老和尚脸上的肌肉在颤抖,黯然无语。

灰衣人说道:“可我如今改变主意了,你们今晚务必要死。”又说道:“你们若觉死得冤枉,要怪便怪段若水,阎王面前便说是段若水害死你们的。”

段若水苦笑道:“难怪阁下口口声声说死在段某手上人命不少,阁下算数的方法令人费解。”

灰衣人道:“我本想来收服你们五人,回来为我做事。可段若水在此,你们不得不死。若不杀了你们,难保他不会为你们出谋划策,反咬我一口,我们都不是愿意冒险之人。”

段若水唯有苦笑。

灰衣人道:“只因我信不过段若水。”

段若水连苦笑也笑不出来,道:“不料段某人也有连累朋友之时。”

灰衣人一阵狂笑,道:“你倒去问他们,自问配做段若水的朋友么。”

段若水说道:“朋友便是朋友。”

屏下五仙,有人苦笑,有人黯然。

朋友两个字,什么时候都能暖和人心。

灰衣人只顾冷笑,许久才道:“你的朋友看来不少,你可知为何我要连你一起杀了?”

段若水淡淡一笑,说道:“要杀我的人自来不少,只怕比我的朋友还要多。”

灰衣人笑道:“你是否要等我说出我和他们五人的仇怨,这才好想出办法对付我?”

段若水道:“阁下才智,令我佩服。”他的确这么打算。

可如果这会伤害屏下五仙,段若水宁愿不知。

卜算子忘了其余四人一眼,忽然说道:“我们都是血雾楼的人。”他的声音不响,正好每个人都能听清。

所有人都沉默了。

段若水一动不动,眼睛也一动不动,盯着遥远的夜空。

他不必用眼睛看,都能看到屏下五仙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看到他们的心脏在痛苦的颤抖着。

这一句话已经说清了所有的事。

卜算子说完这句,已经痛苦得无法再说出半个字。

灰衣人道:“老夫讲两个故事,一个是从前的故事,这四位和江儿水的父亲是血雾楼的创始人,江儿水的父亲是血雾楼的总瓢把子,寒姑掌管钱财。老夫杀了总瓢把子,赶走他们几个,抢了血雾楼。一个是如今的故事,去年在洛阳,你段若水大展神威,几乎灭了血雾楼,还杀了老夫的亲弟弟。”

原来洛阳李府中见到的那个血雾楼黑衣人是他的亲弟弟,段若水心道,难怪见到灰衣人时,似曾相识。

说到段若水杀了他亲弟弟时,语气中不带一点感情,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事情。

冷静,比愤怒和怨恨都可怕。

灰衣人又平静的说道:“我此行来意,一来请五人出山,重创血雾楼,二者,请寒姑把血雾楼的钱财交出。”

寒姑厉声喝道:“你休想。”

灰衣人一笑,道:“我已不做此想。”

灰衣人顿了一下,道:“从前的故事说出来了,你看他们是不是很痛苦?”这句话是对段若水说的。

灰衣人又道:“痛苦能抵消罪过么?”

段若水没有说话。

“你看不见老和尚的模样,一张脸已不成样子了。你可知,他杀的人,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

“段若水,老夫问你,是否内疚了,从前造下多少孽都可以原谅?”灰衣人又说道。

陆依琦想开口,可她忽然发现她无法回答。

段若水缓缓说道:“我只是奇怪,你们这种人,无论做什么事,非要施展一番辩才,不知是要说服自己,还是要说服别人。”

灰衣人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不愧是段若水。”

陆依琦忍不住轻拍一下段若水的肩膀,其意在赞他说得好,可她看到屏下五仙的神情,半分也笑不出来。

灰衣人道:“可惜你再能说,也不能说服我不杀你们。”

段若水闭上了嘴。

此时,不见和尚缓缓说道:“段施主,我等昔日罪恶滔天,承蒙相识以来以朋友相待。忏悔、内疚都不能消除罪孽,任何人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至于江儿水,便让她代替他父亲赎罪吧。”

段若水、陆依琦以及那灰衣人同时吃了一惊,不见和尚这番话说完时,屏下五仙手拉着手,纷纷倒落地上。

牙齿中藏剧毒,本是每个杀手必备之物,何况这几位血雾楼的创始人。

他们倒下之后,脸上的肌肉不再扭曲,脸上只留下赎罪后的恬静。

段若水罕见的怒视灰衣人一眼,又随即敛起。陆依琦回过神来之后,想要去收拾屏下五仙的尸体,被段若水拦住。

五人的尸体也沾有剧毒。

煮茶的炭火渐渐熄灭,蜡烛最后也燃尽熄灭了。

三人静静的站在夜色之中,神色各异,却没有任何声息。

过了许久,许久。

灰衣人忽然说道:“老夫什么都想到了,便是没有想到他们会选择死。”

杀手在失手的时候,往往会选择死。

可训练杀手,教杀手死的人,反而不会选择死,更不会用自己教别人死的法子死。

世上许多人便是这样,可以教他人如何如何,却不会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

段若水缓缓说道:“因为你以为他们和你是一样的人。”

有些人永远只会让被人为自己牺牲,自己却永远不会选择牺牲。

灰衣人没有出声,沉默无疑是承认的意思。

段若水道:“也许他们从前和你一样,可如今绝不是。”

灰衣人还是沉默。

段若水道:“可不可以让我们把我的朋友们先安葬了,再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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