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 / 1）
眼看四人商议停当，将要动手，段若水缓缓站了起来。
陆依琦也站了起来，挨近段若水身边，悄悄的伸出双手握住了段若水的左手。
段若水一怔，只道陆依琦心中害怕，柔声道：“怎么了？”
陆依琦摇摇头，嫣然一笑，道：“我看不出你心里是否紧张，我只是想让你心神安宁些，好想出好办法对付他们。”
先前她被大漠飞鹰取笑，心中慌乱之时，段若水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让她收摄心绪。如今她用同样的法子，希望段若水能够完全静下心来在最后的关头相处好办法。
段若水略微有些奇异，微笑道：“无妨。”
又轻声说道：“他们不会动手杀我们，最多只是把血痕剑要走。”
陆依琦心中一喜，段若水说无妨，她就放心了，她相信段若水什么情况下都能逢凶化吉。她关心的只是段若水，至于血痕剑保不保得住，她便不甚在意了。旋即脸上微微一红，轻轻的放开了段若水的手。
只见大漠飞鹰葛飞天哈哈笑道：“你们三只鬼和我一只鹰，都丢人丢到家了。段若水端坐不动这么长时候，故作玄虚，大摆空城，便弄得四个所谓黑道高手，相互推诿，都不敢动手。如今大事已定，段若水站起来，引颈就屠，临死之前还要把你们数落得无地自容。”
鬼老大脸上微微一红，怒道：“废话少说。”
大漠飞鹰道：“我忽然觉得这个法子并不好。”
鬼老大和双鬼都勃然大怒，喝道：“怎地不好？”
大漠飞鹰淡淡的道：“什么都好，唯独你不好。”
鬼老大怒道：“葛臭嘴，你是不是想临阵反悔？”
大漠飞鹰葛飞天摇摇头，道：“这主意若是别人想出来的，姓葛的或许已经动手了。可出自鬼老大这种贱格之人，姓葛的不得不反复多想几回。方才我忽然想到，鬼老大用的兵器是短矛，双鬼用的是短剑。姓葛的别的本事没有，就靠一身轻功保命，除了一身遮羞的衣服，兵器是绝对不会用的。四个人同时出手，在打到段若水身上之前，你们的短矛短剑若是换了方向，往我双手或者身上招呼。姓葛的只怕就要给段若水先去阎王爷哪里打前阵了。”
鬼老大一咬牙，把短矛插回背后腰带上，道：“好，大伙儿都只用双手。”
双鬼也只得收起手上的短剑。
葛飞天又淡淡的道：“要是你们三只鬼出工不出力，虚招一晃而已，我却老老实实的一掌把段若水劈死，这个冤大头岂不是姓葛的做定了。”
鬼老大怒道：“葛臭嘴，你推三阻四，是不是想救下段若水一命，哼，那晚死了这么多黑道高手，偏你一人活下来，这其中定有古怪。”
哭死鬼也道：“不错，葛臭嘴定是做了段若水手下一条狗，故意推三阻四，便是在忠心护主。”
葛飞天大怒道：“放屁，放屁，你这个生不出仔的鬼婆娘也想屈我，这话若是传到江湖上，姓葛的岂有立足之地。再说半句屁话，老子把你姘头给阉了。”
笑死鬼喋喋笑道：“要不是真的，为何被鬼老大一说破，便这般着急。”这话既要激怒葛飞天，又将葛飞天的怒气引到鬼老大身上。
鬼老大喝道：“你们给老子闭嘴，说好了，四个人同时出手，杀了段若水。谁若是三心二意，便是畜生。”
葛飞天道：“你们三个鬼都愿意做了，又怎会在意是不是畜生。”
鬼老大森然道：“你待怎地？”原本青色的脸更加铁青。
葛飞天冷笑道：“说到底，我信不过你们。我反正是打定主意，双掌在打到段若水身前一寸时候突然收手。你们三只鬼要是那个心中不是这般盘算，姓葛的把脑袋割下来个你们做夜壶。”
鬼老大面露杀机，怒道：“那老子先杀了你，再去取段若水的命。”
葛飞天冷冷的道：“你我动起手来，双鬼一伸手，先要了你我的命。”
鬼老大一挥长袖，道：“两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给我滚得远远的。等我杀了葛臭嘴，你们再过来。”
笑死鬼喋喋笑道：“两位都是当世高手，双鬼向来仰慕得很，两位动手过招，双鬼若不就近看得仔细，看漏了一招半式，岂不是要遗憾终身。”
鬼老大怒极，却一阵狂笑，仿佛要笑得山林震动，道：“看来你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手杀段若水了。我倒想出了另外一个主意。”
鬼老大对段若水道：“段先生，我想跟你谈笔买卖。”
四个人吵闹半天，商议如何杀段若水，却根本没有段若水吭声的余地，此时才找上段若水说话。
段若水笑道：“你要我交出血痕剑，换我们两个人的性命。”
鬼老大道：“段先生果然爽快，我们都不敢对你动手，可是实在舍不得丢下血痕剑空手离去。你若将血痕剑相送，不耍任何花样，我等拿了剑便拍手离开。”
段若水笑道：“这交易公平得很。”
鬼老大道：“我鬼老大做事向来公平。”
段若水只有一笑，早听说是鬼老大很喜欢这句话，也只是紧限于说说而已。将血痕剑横放地上，拉起陆依琦往后缓缓退了几步。
鬼老大对双鬼道：“你们去把剑取过来，一切小心在意。”
双鬼却没有动。
鬼老大道：“怎么了？”
笑死鬼喋喋笑道：“这事两位中任一位来做，都比我们合适。鬼老大武功最好，大漠飞鹰葛臭嘴轻功最好，为人最机灵，反应最快，若生意外，也能化险为夷。”
鬼老大这次却没有生气，道：“这其中是有道理的，你们尚未想到而已。”
笑死鬼道：“还要请教鬼老大。”
鬼老大道：“血痕剑要是在我手上，你们都不放心，怕我持强独吞。要是在葛臭嘴手上，更不放心，他的轻功天下无双，若是拿了剑跑了，后悔莫及。血痕剑在双鬼手上，要打打不过我们，要溜逃不出葛臭嘴的手心，我们都放心得很。何况，说实在话谁也把不准段若水会耍什么花样，你们双鬼去，一人取剑，一人护持，段若水有什么轻举妄动，也应付得来。”
双鬼相视一眼，均觉得可行，况且血痕剑拿到手上后，只要挑动鬼老大和葛飞天火拼，自然坐收渔利。
大漠飞鹰葛飞天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鬼老大之言有理，点了点头。
哭死鬼从袖中取出一双短剑，握在手上。
笑死鬼两袖一卷抱住了双手，他当然不敢直接用双手去碰段若水放在地上的血痕剑。
鬼老大和葛飞天各自让开两步。
陆依琦相信段若水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血痕剑交出的，可是段若水的杀着到底在哪，在血痕剑上，还是在什么地方，她看不出来，只看到段若水脸上常有的微笑，笑得很平常。
双鬼当然也在看着段若水，只要段若水有一丝动作，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一步一步交替往前移，不敢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两人几十年在一起已历不下百战，没有一次如这次般小心谨慎。不过只是几步路，仿佛比一刻钟还长。
段若水除了面含微笑，没有任何动作，血痕剑上也没见到任何异样。
笑死鬼长袖挥出卷住血痕剑。
就在笑死鬼的长袖卷住剑柄的时候，鬼老大忽然悄然无息的飘到双鬼身后。
鬼老大虽然不以轻功见长，没有大漠飞鹰葛飞天的轻功般惊世骇俗，可已经足够好了。
足够好，就是当双鬼发觉的时候，鬼老大的双掌已经拍到双鬼的后脑。
双鬼致死也想不到鬼老大这时候会出手杀他们。
血痕剑还没有到手，鬼老大这时候没有任何理由出手杀双鬼。可鬼老大就选在最没有理由出手的时候出手了。
双鬼中掌，身体往前扑，喉咙同时发出两声“啊”惨叫的时候，用最后一股力气，反手一击。
笑死鬼长袖卷着血痕剑往后砸出，哭死鬼本是横持双短剑，尽力往后射出。
双鬼无疑是高手，高手临死前的最后一击，何等威力。
鬼老大却也不惧，因为这本在他的计算之中，早已想好了如何躲避。
原来鬼老大先前故意与双鬼葛飞天争吵半天，只是在演戏，如今这个结局早就在他计算中。
只有不杀段若水，只取血痕剑这条路子可行。
只有双鬼取剑最为合适。
只有这个时候，他没有理由杀苦笑双鬼。
也只有杀了双鬼，接下来再杀掉大漠飞鹰葛飞天，血痕剑和段若水的命才是真正的到了他手上。
只可惜，大漠飞鹰葛飞天似乎看透了他。
葛飞天的轻功比鬼老大高，行动当然也比鬼老大快。
就在鬼老大的使尽全身解数躲开苦笑双鬼奋力一击的时候，葛飞天的双掌已经印在鬼老大的身上。左掌拍鬼老大的背心，右掌拍在鬼老大后脑。
脑壳被震碎，脊梁骨被震得寸断，鬼老大顿时毙命，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几丈外，连反手一击的力气都没有，断气前的一句怒骂：“葛臭嘴背后暗算，卑鄙无耻。”只能永远憋在心里。
苦笑双鬼和鬼老大的尸体还在地上抽搐，鲜血到人死之后，才从嘴角冒出来，流到地上。三人都是被重掌拍后脑而死，眼珠突出，异常吓人。
段若水拉陆依琦转过身去，不让她看到眼前的情景。陆依琦虽生在武林之家，却也没见过这种暴力杀人血腥的场面，身子已经有些发抖。
葛飞天拍拍手，似乎杀鬼老大污了手，如今要拍干净，道：“我最恨背后伤人，无耻之尤。”这话是在骂已经死去的鬼老大，他自己当然也被骂在内。
转头对说道：“段若水，你看戏看了这么久，这时怎么不说几句话，我们黑道中人这等可笑的事情你看得多了吧。”
段若水抱拳含笑道：“段若水多谢大漠飞鹰救命之恩。”
葛飞天道：“呸，我没有救你的命，要杀我们三只鬼一只鹰，你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肚子里早就算好了起码十种八种办法，你道我不知道么。姓葛的只不过不想让你亲自动手，免得污垢了你的手。”
段若水只是微微一笑。
葛飞天嘿嘿笑道：“姓葛的抢着出手，只不过是要让你段若水欠我的人情。打次架杀个人，便赚到了段若水的人情债，这比买卖划算得很。”
段若水笑道：“这个人情债段某欠下了。”
葛飞天冷笑道：“我一直在想，段若水到底算好了什么高招应付这种局面，肯定有陷阱，可到底是什么陷阱，陷阱在那，我一直看不出。最有可能是用毒，段若水本来就是个使毒的行家。可能你身上藏有无影针之类的暗器。可能用言语挤兑我们，让我们自相残杀。”
段若水点头道：“很有可能。”
葛飞天道：“可这些都不是好办法。”
段若水道：“也许不是。”
葛飞天道：“我脑中甚至已经清晰的出现这般情景，段若水潇洒的拔出血痕剑，以绝妙的剑法，砍下四个脑袋。”
段若水失笑道：“这事绝无可能，何况最多也只是砍下三个脑袋。”
“你说过本无意对付我。”葛飞天有些苦笑，“到此时我才忽然醒悟，段若水布下的陷阱，不在任何地方。”
陆依琦这时转回身来，眼睛尽量不去看地上的尸体。她也一直在寻思段若水对付这四个人的妙计在那，听到葛飞天说到这里，忍不住回身来听。
只要是关于段若水心中想法的话，她都忍不住要听仔细了。
“就在三只鬼一只鹰的心中。”葛飞天一字一句道，“我们四个此时此地同时凑到一起，面前是段若水和血痕剑，注定就是这个结局，段若水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这道理本来就很简单，嘿嘿，只不过许多自以为聪明的人一丝一毫都没想到而已。”
段若水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陆依琦恍然大悟，心中却道：“这个道理一点都不简单，他要把每个人的心思都拿捏精准，不能有丝毫差错。”
葛飞天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却笑得没有半点喜悦。
段若水和陆依琦都是微微一怔。
葛飞天笑完了，道：“再次丢人丢到家，倒霉，大笑去一下霉气而已。”
段若水陆依琦两人均相视哑然失笑。
葛飞天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
两人不知他所言何事。
“段若水名震江湖，声望之隆古往今来少人能及，天下英雄豪杰皆为之驱使，更兼风度翩翩，气度非凡。江湖中不知有多少少年男孩对他仰慕神往，多少妙龄女子对他思慕倾心。只不过往日段若水高不可攀，那些少女纵使对他千思百念，也只能深埋心中，不敢高攀。如今段若水一落千丈了，形势大不相同，日后不知道要有多少女子来寻段若水，一诉情怀。”
陆依琦轻轻咬咬嘴唇。
段若水发现要葛飞天说话不伤人，比取他性命要难上百倍。
葛飞天又道：“这个小姑娘，貌似腼腆，脸皮不薄，或许又得些便利，第一个找上了段若水。”
陆依琦脸上一红，却嫣然一笑，道：“他早提醒了我大漠飞鹰葛飞天说话不怎么顺耳，叫我不要介怀。你无论怎么讲，我再也不会如之前那般了。”
葛飞天倒是一怔。
段若水也觉有些意外，有些惊喜。
陆依琦虽然脸上还有些发红，却含笑道：“我只是想说，他一夜之间，从巅峰到深渊，我担心他，所以跟来。最终还是不忍心看他孤单难受，忍不住出来见他。”
葛飞天更是一怔。
段若水更觉得意外，他没想到陆依琦会这般把话说出来。
葛飞天冷笑道：“段若水这种人，三十岁的人，五十岁的心，只会把你这种小女孩当做妹妹看待。”
陆依琦只是一笑，神色间并不介意。
葛飞天又道：“段若水久处江湖，逢人且说三分话，你道他此时不提防着你几分么？”
陆依琦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他不会。”
葛飞天简直有些气急败坏。
段若水笑道：“我请大漠飞鹰喝杯茶如何？只是茶水煮老了，又带了血腥，担待些则过。”
葛飞天又摇头又摆手道：“免了，承受不起，要是我喝了段若水一杯茶，日后便再也没有脸面在江湖上混了。为何要请我喝茶？你段若水可是说过了无意要去我葛飞天的性命的。”
段若水笑道：“请你喝一杯茶，拜托你帮我做两件事。”
葛飞天沉吟，道：“一杯茶换两件事。旁人以能喝上段若水泡的茶水为荣，可对姓葛的而言，那不是好东西。你莫要忘了，你段若水今晚还欠着我的人情。”
段若水道：“第一件事，埋了这三具尸体，那边几个劫匪起码明早才会醒来，莫非留在此地，被野兽吃了。第二件事，洛阳城东有条平子小街，街口往南不远有个一位老人家开的小面馆，今早我曾在哪里吃了碗汤面，我见那位老人家孤苦一人，身边无妻无子，年岁又高，令人见之恻然。想请你去服侍这位老人家，直到他终老。”
这次葛飞天沉吟了许久，忽然端起段若水跌过来的茶杯，一口吞了下去。
段若水见他应承了，心中甚喜，道：“近日洛阳城将有许多江湖豪杰前去吊唁一位武林前辈，比吊唁慕容松庄主的还要多许多。”
说道龙二，段若水心中一酸。
葛飞天点点头。
段若水对陆依琦道：“我们先离开吧，这些茶具见了血腥，不要也罢了。”说完，拾起血痕剑，招呼陆依琦离开。
葛飞天忽然哈哈笑道：“你是华山掌门陆剑元的女儿。”
陆依琦一怔，停住了脚步，没想到葛飞天看破她的身份。
“这么快便找上了段若水，及时知晓段若水在洛阳城内的事，要么是李云翼的女儿，你不是。此次，会带着家眷来洛阳的，只能是陆剑元，别人在洛阳没有亲戚。”
说话时，笑声不绝。一半是开心的笑，一半是取笑。
若是在之前被葛飞天取笑的无地自容时，又被识破身份，恐怕自杀的心都会有，此时却不慌不忙的含笑道：“正是，家父名讳上剑下元。”
葛飞天见这话陆依琦都可以听得顺耳，又道：“段若水自小便是个病秧子，武功都没法练，至于三十出头了，还没娶上媳妇，其中只怕就是身板子不成。”
陆依琦的脸一红，她听得明白葛飞天话中之意，终于无话回应了。
段若水笑道：“大漠飞鹰说话不伤到人心窝里去，誓不罢休。此时好了，一句话伤到了两个人。”
无论说什么都不着恼的人，葛飞天还是第一次遇到。
葛飞天忽然冷笑道：“段若水此时若心里没有在盘算如何把你赶回华山，姓葛的把脑袋拧下来。”
段若水没有说话。
陆依琦心中却泛起一阵感激，她没有任何借口继续留在段若水身边，段若水也没有任何借口请她留在身边，唯一一个借口便是夜色已深，不宜赶路，可是等到明晨天亮，这个借口便不复存在。
两人间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理由同行，到那时候，段若水纵使想留她在身边，也必须请他回洛阳。况且说陆依琦的父亲陆剑元是一派掌门，要注重江湖中的人言人语。
葛飞天为她说破了此节，段若水便有诸多话语也不好说出，两人同行便成了心照不宣。
马车依着月色缓缓而行，的的哒哒之声在夜里更清晰传入耳中。段若水着实不愿回到傍晚离开的那个小镇，往前行，寻一个投宿的地方。
车内几上灯黄，段若水却盯着灯火出神。
陆依琦问道：“怎么了？”
段若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神色间有说不尽的惆怅。
陆依琦听到他的叹气声，不由得心中一酸，又有些奇怪，之前面对鬼老大，双鬼，大漠飞鹰这些黑道高手之时，自始至终神色自若，如今却不知道为何叹息。
陆依琦幽幽的道：“你心中有不愉快，不妨说出来，莫要憋在心里，要么我弹奏一曲为你解闷。”
隔了良久，段若水缓缓的说道：“其实，我心中穷途潦倒，百无聊赖，此时才真正开始。”
陆依琦虽然不解，仔细的听着。
段若水淡淡道：“到此时，我才算是做完所有的事，从此与江湖之事再无牵连。”
陆依琦沉默半晌，她似乎体会得到这句淡淡说出来的话背后藏着多少辛酸、惆怅与无奈。也有些吃惊的说道：“今晚那几个人丧命，也在你的计划之中么？”
段若水点点头。
陆依琦发现根本不能猜测到段若水心中的想法。
因为猜测不到，所以陆依琦觉得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他。
换做她人，也许会为此而苦恼，可陆依琦依着茶几，嫣然一笑道：“你把我不知道的都跟我说好不好？”
还有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我很想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段若水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你想从那里听起？”每逢他回家后，他小妹都会要他详细的讲江湖上的事，便如陆依琦如今这般模样。
陆依琦略一沉吟，道：“我最为不解莫过于，为何今夜之事也在你的计划中。”
段若水一笑，道：“说破了不值一提，洛阳慕容山庄事发，黑道人物见有利可图，纷纷前来，有些人直入洛阳城，欲浑水摸鱼，这些人已被我们和魔教联手除掉。另外有些人小心谨慎一些，不入洛阳城，而是远远的隐藏起来，等白道人马撤离之后，洛阳城空虚，再去做几单大案子。”
陆依琦笑道：“鬼老大和双鬼是后面哪种人，大漠飞鹰两种都是。”
段若水笑道：“是了，我们傍晚路过的小镇，叫做高祖庙镇，洛阳城往东，过高祖庙后道路开始分岔。往东过开封，出济南府；往南至南阳、许昌；往北经晋城，上太原府。他们要等白道高手撤离，隐藏在这一带，最妙不过。”
段若水又道：“我调来的一百万两银子，便停放在此地。”说完有些苦笑。
陆依琦恍然大悟，道：“你在河边停留，就是在等他们。”心里有点苦涩。
段若水笑道：“我也没有料到，却先等来了你。”
陆依琦道：“我见你在河边坐，那背影让见者心酸，以为你心中孤苦难受，犹豫许久，不知该不该跳出来。”
段若水笑道：“原来你盯我许久了，我懵然不知。”
陆依琦道：“早知你那时是在盘算杀人的勾当，我便远远躲开了。”
段若水心中有些歉意，道：“让你见到这种事情，深感歉意。”
陆依琦一笑，道：“初时我确是被吓的不轻，还好往后再也不用见到了。”
言下无意中隐约道出，往后要跟在段若水身边。
段若水忽然心中一暖，怔怔的出神。
陆依琦问道：“怎么了？”
段若水心中在想：“往后再也不用见到这种情景了，岂非人生一大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只道巅峰谷底，从此失意潦倒，虽是定数使然，心中仍有不甘，却从未想到此节。”
听到陆依琦询问，笑着微微摇头，心道：“难得她这么一个小姑娘，便有如此胸怀见地，于此事上，我也不及。”
段若水笑道：“你知道我布置的陷阱在那么？”他心胸豁然开朗，说话的兴致似乎高了许多。
这正是最令人好奇关注之事，陆依琦也不能例外。不同的是，别人好奇段若水的计谋妙处何在，陆依琦更想了解段若水。
“正如大漠飞鹰所说？陷阱就在他们心中。只是有些神乎其技，你真能对这几个人的心思拿捏得这么准么？你早有打算要对付他们，不会等他们现身了才定计策，况且你也不会知晓谁会出现。”
段若水道：“大漠飞鹰说对了一半，我曾下不少功夫仔细了解江湖上这些成名的黑道高手，武功如何，性情如何，计谋如何，相互的牵连仇恨。初时，我并未布下什么陷阱，等等看到底有那些人也不迟。待见到了你，才动了些手脚。我一个人无所谓，你在旁边则有些顾虑，要防他们伤害到你。”
陆依琦笑道：“我还以为我坏了你的大计，你动了什么手脚？莫非茶叶中有毒，煮出的茶香便是毒药？”
段若水摇头，道：“火堆中烧着‘三日断筋散’，中此毒者，三日后筋脉寸断而死。我挖地起灶之后，暗暗在血痕剑剑身上涂上‘毒胭脂’，才将剑回鞘。‘三日断筋散’一遇上‘毒胭脂’，毒性便即刻发作，中毒者当场气绝身亡。只要我拔出血痕剑，他们便无一生还。”
陆依琦道：“他们都是高手，出手很快，你有机会拔剑么？”
段若水笑道：“做别的事的机会可能没有，我只要有一丝异动，说不定即刻便变成马蜂窝。可是拔剑的机会，绝对有。”
陆依琦有些奇怪。
段若水哈哈笑道：“段若水若是有别的异动，定有诡计，可是段若水若是被吓得慌慌张张拔剑防身，这副摸样不会有人不想看到。”
陆依琦笑道：“是了，你又不会武功，往日神定气闲，到头来被吓得慌慌张张拔剑的模样，那些人看到，一定会很开心。解药在那？我们都喝了茶水，末了时，你也请大漠飞鹰喝了杯茶，可是我知道你是不会把解药下在茶水中的。”
段若水笑道：“将这些东西下到茶水中，岂非正是焚琴烹鹤之举。不在茶水中，而在茶杯外。”
陆依琦恍然大悟，忽然道：“那几个劫匪，岂不是三日后便要筋脉寸断而死？”
段若水笑道：“我丢给他们的两锭银子中，既有迷魂香，也有解药。”
陆依琦放下心来，段若水没有滥杀无辜，又问道：“我看得出大漠飞鹰一直有心帮你，这是为何？”
段若水道：“你道为何？”
陆依琦一笑，道：“我怎会得知。”
“也许他认为我曾救过他一命。”段若水说得有些奇怪。
“也许？”
段若水微微一笑，又道：“那夜在洛阳，黑道高手中，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所以他认为是我故意留他一命。”
陆依琦奇道：“我父亲讲，是他见机得快，轻功绝妙，逃脱而去，众人无可奈何。是你有心放了他的么？”
段若水笑道：“也许是。”
又是也许，也许是的意思，有时候就是是。
陆依琦笑道：“那时你并不在场，你是怎么做的？”
段若水顿了一下，笑道：“但凡内功深厚的人，轻功都不会太差，我把内功最好的渡劫大师调开，不让大漠飞鹰碰上他，你父亲陆掌门他们虽然武功都比他高出许多，却奈何不了他。我二叔虽然武功绝顶，可他练得是外功，轻功不在行。”
段若水又道：“所以我说是也许，若是大漠飞鹰已然想到此节，便是感激我留他一命。”
陆依琦道：“你为何一而再的留他性命，难道他的为恶不够多？”
“大漠飞鹰的恶名不在任何一个黑道人物之下。”
陆依琦点点头。
“可江湖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大漠飞鹰出道以来，作案三十七起，前几起，盗取钱财之后，杀了几个人，还把没杀的羞辱到极致。后面的案子，他只需大喊一声‘大漠飞鹰来也’，人就跑得精光。我仔细查过，从前被他杀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陆依琦道：“原来他还是个好人。”
段若水道：“好人算不上，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而已。”话说完，却见陆依琦的脸在黄灯旁看着他，双眼若盈盈秋水，似笑非笑，似乎能够看穿别人的心思。
段若水一笑，道：“大漠飞鹰天赋异禀，练就一身惊世的轻功，我不忍心毁了这份轻功。”
陆依琦笑道：“你在洛阳放过他，是这个理由，今晚，你既然退出了江湖，怕白道中其他人不会如你一般放过他，所以给他安置个好地方。”
段若水笑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