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1 / 1)
马车内,段若水点燃蜡烛,烛光亮起。
有一张小茶几,他与陆依琦分两边做好。
烛光下,陆依琦的神色有些腼腆。
段若水略微沉吟,道:“老太太叫我在苏州的庄园中安度余生,我想将血痕剑送出关去,了结这件事,好安心回到苏州,从此享受清闲。”
出关路途遥远,道路艰难,诸多不便。段若水话中之意,谁都听得明白。
陆依琦低头沉默不语。
段若水心中有些歉意,这话让这个小姑娘难堪了。
良久,陆依琦忽然抬头笑道:“我此时想想觉得大漠飞鹰对我挺好。”
段若水一怔,甚觉意外,道:“何出此言?”
陆依琦道:“他说的每句话似乎都要为难我,其实,每句话都是在提点我。”
大漠飞鹰的话,段若水每句都在听,这层意思,段若水只怕要在陆依琦之前听出来。
陆依琦正色道:“从此以后,无论你去哪里,无论路途远近,无论艰难困苦,无论你去见甚么人,做甚么事,我都追随你去。”
说这话时候,虽然满脸通红,眼神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坚定。
段若水不曾料到陆依琦这般把话直直白白的说出来,心中为之一震,有股难抑的感动在胸口荡漾。
怔怔的看着陆依琦,一时间更无言语可说。
陆依琦手从桌面上伸过去,轻轻握住段若水的手,柔声道:“今晚见到了你,果然与我想象中一摸一样。”
段若水脸上缓缓露出微笑,也握住陆依琦的手,道:“从来都是杀伐决断,一言立决,此时反倒这般模样。能以一言让我不知所谓的,天下唯你一人而已。”
陆依琦脸上闪过一丝扭捏,眼中却完全是坚定,道:“我只知道我若不这么说,我将永远不能在你身边,那将是我一生的悲哀。人生的悲哀往往是由很小的事引起的,也许只是一个很小的决定,也许只是很简短的几句话。”
段若水听着出神,柔声道:“我所到之处,皆会成是非之地,日后你难免要多见杀戮情景了,甚是难为你。”
陆依琦笑道:“我只知道此后这等情景将趋于无,而且无需多久。”
段若水心中叹道:“在大事已竞之时,得以安然归于宁静,恰在此时,又让这等人物出现在,上苍眷顾我段若水,着实待我厚甚。”
段若水说道:“陆掌门可知你的行踪么?”
“父亲只知道我出门来寻你,反正洛阳城我甚是熟悉,也不担心。只是他不会想到我回一路追寻你来到这里,还下了决心……。”陆依琦声音变得轻不可闻,“便是我自己也不曾想到。”
段若水“哦”了一声,脸上微微一笑。
陆依琦又道:“日后见了李小玉,她定会骂我一百遍疯子,我今日所作每一件事,连我自己都觉得像是疯子所为。”这时才看到段若水脸上的微笑,微微脸红嗔道:“你笑甚么?”
段若水道:“难怪我隐约觉得这几日陆掌门待我态度神色,与其他武林前辈有所不同。并非完全是两派掌门间的分庭抗礼,相敬有加。原来是因为你。”
陆依琦脸上更是一红,心中却甚为甜蜜。道:“我修书一封,明日托人送给父亲。”
段若水笑道:“好,我也修书一封,夹在其中,送给陆掌门。”
陆依琦嗔道:“我道段若水是翩翩君子,原来也这般行径。人前道貌盎然,私下却浪子般不正经,专会取闹别人。”
段若水笑道:“此事最正经不过了。”
陆依琦挣开段若水握住的手,道:“莫要这般言语了。”
段若水正色道:“我匆忙离去,尚有十余名武林高手隐身于洛阳城内各处,除我之外,他人不知详情。本来也想此时才修书一封送回洛阳,托陆掌门悄悄的遣散这批高手。恰好你要给陆掌门修书,将我的信夹在其中正好。别人不会想到你给父亲的信中,夹着段若水的信。”
陆依琦歉意道:“我错怪你了。这时候,这事还要做得隐秘么?”
段若水点点头,却没有回话。马车上笔墨纸砚已经俱全,段若水已经开始磨墨提笔书写。
陆依琦写了好几页纸,奇道:“原来还隐藏有这么多人,不曾现身。”
段若水笑道:“同时应付魔教、血雾楼和不知其数的黑道高手,非是易事,更兼此战事关中原武林命运,只许胜不许败,怎敢托大不尽力召集足够的人手前来。用兵之道,非是全军覆没关头,绝不全军上阵。在洛阳城时候,除了少林寺众位大师,段家诸人,和你父亲陆掌门这些必须现身的之外,其他人若非要用到,以不现身为上策。”
段若水又笑道:“华山三老,陶老、李老、吴老,也在其中。”
陆依琦更为意外,道:“三位师叔祖也来了,我怎么不知?”
段若水道:“你父亲与三老商定,分两路而行,以隐藏三老的行踪,所以你不知。”
陆依琦笑道:“三位师叔祖怎么舍得不与我同行,只怕这也是你的主意吧。”
段若水点头笑道:“也是。”
双手轻轻握住陆依琦的手,微笑道:“我们到关外冰雪漫天之地过冬,切身体味极地之寒,好不好?”
陆依琦喜道:“好。”
却说段若威在李府疗伤,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生了三天闷气。若非想起龙二之言,内伤过多,有碍日后修为,他无论如何也躺不住。
“大哥到哪里了?”他这句话自然是在问段海平。房内只有段轻平、段海平和段若威三人,段轻平时晕时醒躺在另外一张床上,便是段轻平完全清醒,这话也绝不会是问他的。
段海平道:“你这句话到底要说多少遍?”
“一百遍。”
“三百遍都有了。”段海平道。
“刚才那次是第八十八次,还有十二次。”
段海平哑然失笑,道:“你倒数得清楚。”
段若威圆瞪着屋顶阁子,两腮鼓鼓的,忽然道:“当时把那个姓金的当场杀了便好了,六扇门最多是吃了哑巴亏,最后不了了之。不然又能对我们怎么样,难不成把我们逼得造反去?”
段海平道:“异想天开。”
段若威骂道:“你懂个屁。”
段海平也不生气,笑道:“我是不懂,难道你大哥也不懂么?如果杀掉金捕头是好办法,那时他话没说完便已身首异地了。若是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你大哥会想不到?莫非你现在比你大哥还厉害?”
段若威道:“总有一天我会比大哥厉害,只不过如今没有大哥在旁指点,这事难了。”
段海平呵呵笑道:“大哥不在,老叔指点你也不成问题。好在你也不算太傻,指点起来也不费许多工夫。”
段若威大怒,一掌劈出,段海平急忙往一旁跳开。
段若威一掌并非劈向段海平,而是劈向屋顶。
段海平也不是因为段若威一掌劈出而跳开,只要段若威还没死,动手打架段海平只有看的份。
屋顶被段若威劈开一个窟窿,破碎的瓦片和木块还没落下,一团红色的人影子窟窿中飞下来,一道剑光直刺段若威胸膛。
段若威躺在床上,若翻滚躲避,狼狈不堪,有失体面尚在其次,后背侧身无所抵御,难免被刺出十个八个窟窿,抑或不是被卸下只胳膊便是被卸下条腿。不及细想,怒喝一声,左右接着一掌“呼”的一声劈出。
一掌劈到中途,劲风已至,凌厉的劲风激飞来人的头发衣裳,段若威猛地一眼看清来人的容貌,吃了一惊,急忙卸去掌力,手腕一转,换成两根飘忽不定的手指,分毫不差稳稳夹住飞来的剑尖,剑光乍然而止。来人手上运劲往下压,要把长剑穿过段若威的手指,一瞬间连续推了三次内力,长剑却丝毫不动,她应变也快,不再将力气浪费在长剑上,左手一招“云动风惊”,拍向段若威胸前八处大穴,欺段若威身在床上动弹不易,一只手将段若威笼罩在掌风之下。
段若威咧嘴一笑,右手伸出,一招“指点八方”。只不过他出手必来人要快出很多,后发而先至,抢在那招“云动风惊”的变化施展出来之前将之封住。这招“指点八方”,段若威只用了半招,后半招忽地变成了半招“江河日下”。
中途变招毫无朕兆,却又融会贯通,不着痕迹。那人吃了一惊,连忙收手撒剑,半空中尽力一翻腾,化作一团红影飘出丈外,虽是在拼力躲避,却依然动作干净利落,姿态美妙。段若威和段海平都看出,这是华山派的轻功“玉女临风”。
段若威跳起身来,将长剑倒回来握在手上,身后破碎的瓦片木块,全数砸在他的床上。那团红影站定当地,却是李小玉。段若威大笑道:“哈哈,原来是试我武功来着。”
可今日之李小玉非昨日之李小玉。先前的李小玉,是霓裳夫人所扮。两人虽有婚约,今日才当真是头一次见面。
李小玉却没有笑,不但没有笑,反而是满脸怒火,比她的一身红装还要火。段若威一句话才说完,李小玉怒道:“我试你个大鬼头。”话没落下,又揉身上前,一双空掌噼里啪啦向段若威打了七八招,有三四招是洛阳李家的“摩云掌”,有两三招是华山派的“落雁掌法”,又有一两招段若威看不出来历。
李小玉打了七八招,段若威退了三步,又惊又怒,喝道:“你做什么?”眼看李小玉招招下狠手,哪有半点是试他武功的意思。要出手将她逼退,不是难事,可李小玉不是外人更不是敌人,差不多就是内人了,此时又摸不清李小玉的意思,一退再退让着也是应当。心中想到“内人”这两个字时候,脸上忍不住会心一笑。心念这么一转之际,李小玉又攻了三掌,段若威无可奈何又退了一步。
段若威被李小玉打得莫名其妙,想找段海平那个主意,眼角瞟过去,却见段海平端坐一旁,优哉游哉一副看戏的姿态,那张圆脸笑道眼睛眯成一条线。不明知他为何笑得这般开心,段若威气得牙痒痒。
眼看李小玉提了一口气,又使出三招摩云掌,“云开雾散”、“云集景从”、“云合响应”,
段若威一边闪避,心里暗道:“这丫头捣什么鬼,这样子闹腾下去也不是办法。”正待看准李小玉招式中的漏洞,出手先将她打退了再说。
正此时,李小玉却罢手跳出圈外。
段若威奇道:“怎么了?”
李小玉本是急得满心腹怒火,一连打了十几招,连段若威的衣角都不碰一下,更是怒火越憋烧的越盛,急红了眼,烧红了脸,怒道:“段若水哪里去了?”
段若威更是奇了,道:“找我大哥作甚?”
李小玉怒道:“段若水这拐骗妇女,贩卖人口的烂木头,你们把他藏哪里去了。”
段若威和段海平忽视一眼,都不知所以然。
虽然还是莫名其妙,又见李小玉谩骂段若水,这般胡搅蛮缠,可心里想起两人有婚约,日后是她丈夫,自觉在李小玉面前该稳重、老练些。于是一副遇事不惊的样子,上前把长剑倒递给李小玉,尽量控制声音,使其不如往常般声动如雷,道:“莫要着急,且慢慢把事说清楚,我大哥在江湖中有偌大的声望,素来大仁大义,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想必是有所误会。”
李小玉本是一怒之下,前来争闹,如今打起来远远不是段若威对手,段若威又这般努力的柔声说话,想想毕竟他与自己的关系非同一般,也不能再无理取闹了。想到这里,心中更觉得憋气委屈,怔怔的将长剑丢在地上,忽然脸上泪水潸然而下,边泣边道:“段若水把我表姐拐走了。”
段若威一见李小玉流泪,顿时慌了手脚,作为未来丈夫该有的什么模样都忘了摆出来。待听了李小玉的话,更是吃了一惊。道:“哪有这种事。”
李小玉一抹眼泪,泣声道:“这几天找我表姐找不着,问谁都不知道,个个都跑去慕容山庄忙活,好不容易刚才姑丈回家来一趟,他丢下一句说表姐和段若水在一起,便匆匆忙忙走了。自己女儿被别人拐走了,也不操心,偏要去为一个死人操心什么丧事。”
段若威想起,李云翼和华山派掌门陆剑元的亲戚关系,李小玉口中的姑丈便是陆剑元,那她口中的表姐定是陆剑元之女,只是不知为何段若水和陆剑元的女儿在一起。只得“哦”了一声。
李小玉又一波泪水涌出来,哭道:“走了三天了,不知道段若水把我表姐怎么样了。”
段若威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大哥向来待人宽厚温和,你表姐又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大哥不会伤害她分毫的。”
李小玉急道:“不是的,不是的。”
段若威一怔,不知李小玉为何这般着急。
李小玉气急败坏,顿足道:“那个小妮子什么都好,就是打小就着迷你大哥段若水,往日里还好,如今段若水倒了霉,她肯定会看着心疼受不了,我这几日找不到她,本就猜到她可能寻段若水去了,后来才知果真如此。这小妮子冲动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谁也拦不住。”
段若威和段海平同时恍然大悟,连李小玉都评价为冲动起来谁也拦不住,由此看来,这个陆掌门之女,当真比李小玉还要非同寻常。心中均暗想:“段若水被这等女子缠上,可谓是祸不单行。”恍然大悟之后,仿佛看到段若水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约而同一笑。
李小玉看在眼里,怒道:“你们还笑,感情便宜让你们段家都占了,才这般开心。”
段海平心道:“两人今天算是初次见面,这个未来侄媳妇又是条发威的小母老虎,段若威这小子注定要受气,老三晕在一旁倒也罢了,我若在旁边看着他难堪,日后回到家中难保这小子不会拆了我的房子。”于是哈哈一笑,摆摆手,打开房门便往外走。
李小玉怒道:“你还笑。”话没落下,便已飞身往段海平身上拍出。
段海平听到而后掌风之声,急忙回头,未及闪避,却见李小玉硬生生的收回了双掌。又听到她口中说道:“我和他有婚约,你毕竟是他的长辈,我对你出手为不敬,打不得。”
段海平和段若威双双一怔,段若威哈哈大笑道:“打得,为何打不得,你出手打,我帮你掠阵。”
李小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直跺脚,又急又怒又无可奈何道:“真要被你们姓段的气死了,我找姑丈讨个说法去,好生生的女儿出了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得。”说完拔起腿来,便跑得老远。留下屋内一老一小四只木木的眼睛。
段海平哈哈大笑,道:“恭喜恭喜。”
段若威不怒反笑道:“好啊,日后拆你的房子,掀你的瓦,多了个帮手。”
段海平忽然道:“不知道若水如今怎么样了。”
段若威跨上两步贴到段海平胸前,低头瞪眼,怒道:“你说这话便是不安好心。”他身材高大,比矮胖的段海平高了大半个头,这般低头瞪眼,恰好黑脸对圆脸,大眼瞪小眼。
段海平推开段若威,笑道:“怎地不安好心了,若水如今清清闲闲,不比原先忙碌江湖舒坦得多么,更兼身边有个比你那个李小玉还要那个的女子,生活更有一番乐趣。”
段若威怒道:“你果然是心里想着大哥被人纠缠不清的情景,说这句不咸不淡的话。”
段海平笑道:“你心里若没想到那个情景,怎知我心中所想。何况这有何不好,难道你想你大哥一辈子都威震武林么。所谓威震武林,有何好处?清清闲闲,又有何不好?偏要执着一个名字,你大哥的身体,你不懂得,难不成我不懂得。若是他再这般奔波劳碌,每日殚精竭虑,十年之内,也许还死不了,十年之后就是神仙也不敢保他。”抢在段若威出声之前,急忙换一口气,又说道:“你休想讥笑我为何忽然说出这番,似乎变得很有见地。我告诉你,这是渡性老和尚之言,老叔只是拾人牙遗而已,要争辩找渡性老和尚去。”
段若威略一沉吟,若有所思,笑吟吟道:“小侄知老叔凡事都想得开,正所谓心宽者才会体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段海平肥胖的身材。
段海平笑道:“我这把年纪了也还比你这黑碳头好看。”
段若威没等段海平把话说完,便快步走了出门,段海平一怔,在身后问道:“你作甚?”
段若威丢下一句“有急事要办。”便已不见踪影。
却说李小玉从段若威处出来后,唤人把她的青骢马牵来,便要到慕容山庄去找陆剑元问个明白。忽然想到慕容山庄如今在办丧事,自已一身大红衣裳不合适,急忙回房换了一身灰白色的衣裳,拍马便往慕容山庄而去。
才出了南城门没几步路,一人一骑忽然如龙卷风般从身旁飞奔而过,似乎在拼命赶路,擦肩而过一瞬间,李小玉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段若威,天下如段若威这般漆黑者,毕竟再无几人。
李小玉眼看段若威转眼间奔出几丈之外,心中奇怪,喊道:“段若威,你去哪里?”
段若威猛地勒住马缰,旋了半个圈,回头看时李小玉,喜道:“换了身衣裳,没认出你来,差点错过。”
李小玉虽然喊住了段若威,此时见到段若威心中却没好气,道:“我管你去哪里,本姑娘看到姓段的就来气。”说完拍马自段若威身旁而过。
段若威一怔,急忙拍马来追,喊道:“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李小玉不理会,快马加鞭。
段若威所乘本是唤李府家人牵来一般马匹,脚力不及李小玉的青骢马,眼看越追越远,再喊李小玉也根本不理会。心中着急,眼看四周无人,一咬牙翻身转下马腹,双脚着地时,双手轻轻一托,将马托起,顺手挥了半个圆圈,分别硬生生接住了前后两只飞奔的马脚,脚步却没有慢下半分。心中暗呼一声:“侥幸。”双手托着马,猛地提了一口真气,加快脚步,飞身急追李小玉。
段若威换了几口真气,费了偌大功夫,才追到李小玉身后一丈,急忙喊道:“且等等,我真的有话要跟你说。”这么一开口,又落后到两丈之外。
李小玉没听到马蹄声,却听到段若威的声音在身后,回过头来看到段若威这般马骑人的模样,忍不住捧腹大笑,只得慢慢停了下来。
段若威追了上来,轻轻将马放到地上放开马脚,虽然没奔多长路途,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若是再奔得半里地,饶是段若威内功再深厚,也支撑不住。
李小玉笑得坐不住,从马上滚了下来,口中断断续续道:“哈——哈——,马骑人,哈——哈——,马骑人,亏你做得出这种事,笑死我了。”又笑得眼泪都飞出来。
段若威想想也觉得好笑,若不是急中生智,说什么也想不到这一出。
李小玉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道:“你就不懂得把马丢下,只身来追啊,非要扛着马跑。”
段若威心道:“弃马施展轻功来追,这等平平无奇,岂是我段若威所为。”嘴上自然不会把这话讲出来,只说道:“我当真有话跟你说。”
李小玉还是止不住大笑,说道:“好吧,你说吧,哈——哈——”
段若威道:“你上慕容山庄去,不仅仅是要陆掌门询问,还要到各位武林前辈面前闹腾,逼他们去找我大哥,把你表姐接回来?”
说到了她表姐,又说穿了她的心思,李小玉这才定下神来,道:“是又怎样?”
段若威道:“此事万万不可。”
李小玉一怔,道:“有何不可?”便要发作。
段若威道:“你若是这般做,恐怕会要了你表姐的性命。”
李小玉也不是一味胡闹之人,见段若威说得郑重,吃了一惊,半信半疑,脸上的笑意却已消失无踪,带上了几分紧张。
段若威又道:“我来追上你,便是要跟你说清这事。你表姐和我大哥在一块这事,如今除了陆掌门,你,还有我们叔侄四人外,还有他人得知么?”
李小玉摇头道:“这种事,除了我,姑丈不会对别人说起,连我父亲也不知。”
段若威点头道:“那便好。”
李小玉急道:“怎么便好了,磨磨蹭蹭,有话快些说。”
段若威道:“我大哥如今已退出江湖,武林正道之人不便与他往来,便是我们段家之人,也是如此。江湖上往日与我大哥有仇的,料也不敢轻易在他面前露脸,即便有,我大哥自有办法应付,我不担心我大哥的安危。”
李小玉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已经醒悟,道:“你是说若有人知晓表姐就在段若水身边,会对表姐下手来要挟他?”心中也道:“表姐脸皮最薄,舍下面子去追随段若水,这事若天下皆知,这小妮子只怕要死的心都有。我一时着急,没想到这个关节。”
段若威点头道:“偌大个江湖,难保有些人胆大妄为,眼高手低。”
李小玉顿足气急,道:“这小妮子,明知道段若水身边永远是个是非之地,偏要做这种傻事。那该如何是好?”最后一句是在问段若威。
段若威一听此言,自觉的要想出个绝妙计谋,只是一时间半个主意都没有。只得说道:“只要我们不惹得满天下的人都去招惹大哥,他自然有法子应付。我大哥手无缚鸡之力,却闯荡江湖十年毫发无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物,这等小事,自然早已成竹在胸,不必过于担忧。”
李小玉哼道:“我看那段木头没什么本事,整个病秧子,看到就烦。小妮子武功比我好多了,我不怕别人对付她,就怕你大哥段木头欺负她。”
段若威心道:“她有时喊表姐,有时一口一个小妮子,感情俩表姐妹在一处厮混总是李小玉出头,陆小姐虽然是表姐,却从来是李小玉一马当先。”一本正经说道:“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陆小姐与我大哥当真有缘,又何须旁人多虑。”
李小玉张口想说些甚么,忽然想到两人已有婚约,脸上微微一红,又闭上了嘴。
这时候,两骑自洛阳城方向奔来,马上两个劲装大汉,穿着同样的服饰。马上两个大汉见了段若威和李小玉,以为是寻常青年男女,也不多加理会,拍马自两人身边而过。
其时秋高,天干物燥,路上尽是黄色尘土,八只马蹄飞过,卷起满天黄沙,让在路旁的段李二人倒足大霉,几乎对面不见人。
段若威李小玉皆非忍让之人,顿时勃然大怒,当即发作。李小玉便欲跳上青骢马去追赶复仇,段若威却一把拉住她道:“徒步追。”
李小玉应声:“好。”扬起手中马鞭,施展轻功撒腿往前奔,才奔的几步,忽然想起自己的轻功远没到能追上快马的地步,正想回头重新上马,段若威已从后面赶上,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腕,带上了她,跳到路边的树林乱石中追赶,避开两匹马扬起的灰尘。
李小玉只觉得身子似乎轻了大半,身边树木飞过,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却不费吹灰之力。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段若威的武功竟然这般匪夷所思,喜的是段若威也是不肯吃亏、有事更往热闹里赶的同道中人。
待追到那两劲装大汉身后三四丈时,段若威慢了下来,保持落后三四丈,始终不追上去。李小玉心中着急追上去拦下那两个劲装大汉,要报那满身尘土之仇,初时尚以为段若威气力不继,后悔听了他的话,没骑马来追,否则以她青骢马的脚力,已然追上,心中更加着急。后来发现段若威并非气力不继,而是故意为之。怒道:“你作甚么?”这么一开口说话,真气走了岔,顿时觉得身子一重,脚步一慢。一股浑厚的内力及时从手腕上传来,李小玉这才平衡了脚步。耳边听到段若威压低声音说道:“想要说话时,每个字要在脚落下时说出。”
没等李小玉开口,段若威又压低声音道:“这两人有蹊跷,悄悄跟着,看看再说。”
李小玉听到蹊跷两字,自然不再争辩,只是点头。
追出几里路,前面忽然一条河拦住,一道石桥横跨两岸,那两骑自桥上飞奔而去。河面甚宽,段若威无法跳过去,只好停下来,两人气得直咬牙,一个气又要多费力气,一个气又要耽搁不少时候。好不容易等石桥上黄尘落下,段若威才拉起李小玉提起再追。
又追出了三四里地,才追到两骑身后几丈,段若威心中暗道:“不该落下这么远的。”待看清楚时,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只见前方两马狂奔,马上却无人。
两人收住脚步,李小玉道:“这算怎么一码事?人呢?”
段若威也傻了眼,摇摇头道:“鬼知道。”
李小玉点头道:“这两人果真有蹊跷。”
段若威略一沉吟,转过身来,大踏步往回走,这次却没有施展轻功。
李小玉快步赶上,问道:“做甚么?”
“回头找出那两个人来。”
李小玉奇道:“怎么找?”
段若威道:“看地上的马蹄印,那两个人并不是甚么高手,下马前肯定要先停下来,地上马踪迹定有不妥。趁着此时还没有他人经过,马蹄印尚新,赶紧找。”
约莫回走了一刻钟,果然看到一处路面厚厚尘土上马迹凌乱,还有两双新脚印走向路旁的树林中。李小玉见了一喜,心道:“这人长得如此漆黑,心思居然这般细腻,还真看不出来。”说道:“你果然说对了。”
李小玉见这边树丛茂密,虽是秋高树叶尽落,可是到了路边便失去了脚印,要在这荒山野岭中追赶那两个劲装大汉,要费不少功夫。忽然心生一计,道:“我们跳到树上,从树上追,不怕他们跑得掉。”
段若威点头道:“就怕他们发现了我们在追踪,找个草丛躲起来。”
才跳过十几颗大树,段若威忽然吃了一惊,往前一个半空翻滚,跳出三四丈,落到地上,李小玉也跟着跳下树来。只见刚才两个劲装大汉已经变成了两具尸首,并排横在草丛上。
两人你眼看我眼,大眼瞪小眼,都觉意外万分。
李小玉苦笑道:“谁那么好心,帮我们报了仇。你说这两个人有蹊跷,如今看来,这也太过蹊跷了。”她心中自然不会认为真的是有人好心,杀了这两个人为她报仇。
段若威仔细检视两个劲装大汉的尸体,道:“也许是我们害死了这两位。”
李小玉吓了一跳,跳远几步,差些摔如灌木丛中,嘴上骂道:“你少胡说八道,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段若威一笑,回头道:“慌什么?死人不会找你麻烦。”
李小玉咕哝道:“这可说不准,不知害死算不算数。”
段若威沉吟一下,问道:“你见过这两人么?”
李小玉道:“谁认识他们啊。”
“你见过他们身上这身装束么?”
李小玉道:“没见过。”
段若威道:“这应当是江湖上某帮某派的装束。”
李小玉经一提点,也道:“好像是。”
段若威道:“可我毕竟江湖阅历浅薄得很,到底是那帮那派却看不出来。你也看不出来,那便不是洛阳本地的帮派。”
李小玉奇道:“洛阳一带本没有甚么帮派,你这般关心他们的来历这是为何?”
段若威点头,道:“此时洛阳无他事,江湖帮派之人在洛阳出现,若不是来拜祭龙二哥,意欲何为?可这条路并非通往慕容山庄。”
李小玉道:“说的不错。”
段若威又道:“这两人虽是形貌彪悍,却非习武之人,为何有人要将他们重掌击毙,弃尸这荒野中,显然是不想我们找到此二人。故意隐匿,必有蹊跷。”
李小玉道:“还是你细心,杀人那人说真么也想不到你会找到尸体。你做什么?”
段若威在剥两个劲装大汉的外衣。
李小玉醒悟,道:“你要拿他们的衣服那去慕容山庄,给那些前辈们认。”
段若威道:“这事太过蹊跷,说不定有另有大事发生,不可等闲视之。这附近可有什么废弃的庙宇?”
李小玉奇道:“你问这作甚?”
段若威道:“诸如有什么可以藏一队人马之地?”
李小玉反应也快,道:“你说有大队人马潜伏在这一带?”
段若威点头道:“也许,否则为何要杀掉这两个人,只因那杀人者见了我俩在追踪,不欲我俩追到他们要去的地方。那杀人者身手不弱,我俩又没发现在,若他要避开,并非难事,为何还要杀人,弃尸荒野,况且这两人根本不值得他这等身手的人出手杀害。因此,我猜测是另有一队人马,不能让我俩见到,若非事关重大,杀人者应当不屑于动手。”
李小玉仔细想了想,道:“倒真是有这么一个地方,一个荒废的庄园可以容得下几十人。有个告老还乡的梅翰林,在山那边建了个园子居住。前两年,梅翰林被旧日官场的仇家诬陷,满门抄斩,这园子便荒废了。从此谁也不敢到哪里去,一来怕被牵连上,二来是害怕梅翰林死得冤阴魂不散。这事轰动一时,洛阳人都知道。”
心中却道:“怎地段家的人一个个都有这般好心思,随便一个黑子,武功心智出类拔萃。”
段若威道:“那好,我俩就去这园子瞧瞧。”
李小玉吓了一跳,急道:“那地方有什么好瞧的。”话没说完,又道:“何况你说那杀人者身手不凡,又说哪里有大队人马,小心抵挡不住。”
段若威咧嘴一笑,道:“放心,这等所谓身手不凡之人,便有十个八个,也抵挡我不住。何况,诸事尚未明了,怎能鲁莽大打出手,只能现行暗探。嗯,大白天去暗探,倒是有些难度。”
李小玉答应道:“既然你吹得那么厉害,那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