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1)
众人又是一惊,才刚刚说了眼前这位寒水魔王便是蔷薇仙子,可话音未落,便又疾口否认。
段若威忍不住道:“那她到底是谁?大哥,事情不对,你说了你第一个认出来的魔教魔王是凌无生。可你老早就知道她是魔教的魔王。”
段若水笑道:“若威好尖的耳朵,我说的是确定身份。我虽然有八九分把握寒水魔王便是蔷薇仙子,可毕竟没有十足。直到听你说起在李大小姐住的小院中的一场大战的事情。我的八九分把握顿时化为乌有。”
段若威道:“完了,本来还有八九成把握,化为乌有便是全没了。大哥,我到底说了什么话了?”
“你说了,白色面具寒水魔王受伤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变了,不像是他在说的。”
段若威想想道:“有这么回事,我明白了。”
“这个事情忽然提醒了我,李大小姐和寒水魔王两个如此迥异之人,会是一个人,谁都难以置信。这是我最为疑惑的事,那剩下的一两分把握便在此。你的话使我灵光一闪,想到了另外一个人,方才诸位也看到了,寒水魔王眼神,神色,笑容,可以瞬间万变,一时像此人,一时像那人。这等惊人的本事,非凡人所能拥有。我等已能释疑,为何所谓‘李大小姐’和魔教寒水魔王是一人。”
段若威道:“不是说武林中仅蔷薇仙子一位么?”
“武林之中,仅蔷薇仙子一位,而且蔷薇仙子早已在江湖中失踪十几年。可武林之外,还有一位高人够资格做魔教的魔王。”
多时不曾出声的陆剑元,此时说道:“哈哈,若水先生越说越玄乎了,不过,看来是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了,当真让人爽心。”
段若水道:“有一位高人,武功出神入化,已臻化境,却高风亮节,心中无半点争强好胜之念,性情淡泊,洁身自好,从来不过问江湖之事。曾言道:‘人心之内本无名利,世人自扰之’。而这位高人,恰恰精于易容之术,一生唯独爱好在梨园中演绎角色,此道之绝妙,也是世上无人能及。”
“李小玉”此时神色从容淡定,又异于段若水脸上的从容淡定,段若水眼中总带着一种自信和信念,而“李小玉”眼中却有如无风无浪更无边际的碧海,平静而深远。
她微笑着说道:“若水先生句句都将人捧到天上,贱妾听了几乎忘了人间,样样一段话,贱妾半句不敢当。”
渡难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施主深得我禅佛真谛,善哉善哉。”
段若水道:“这本不是若水之言,是他人曾经说过,若水记在心中,此时再次说道出来。若水还记得,先生大号,‘霓裳夫人’。”
在座的人显然都没有听闻过“霓裳夫人”这个名号。
霓裳夫人道:“原来你和他有牵连。”显然她知道这话是谁说的。
“在下四叔,昔年交游广阔,曾在京城中有幸得遇先生,心中大为折服,回到家中对先父说到哪一番话,当时若水恰好在旁侍候。”
霓裳夫人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原来他是你们这个段家的人。”
段若水道:“当时若水正好八岁。”
霓裳夫人道:“你的记性真好,我一入江湖,便打听令叔消息,得知他已经瘫痪二十年,不能言语,不能动弹,让我好生嗟叹。段四郎本是世间难得的妙人,竟然这副模样二十年,可叹,可叹。”
两句“可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一声叹息。
在座的大多知道段家老四在二十年前与魔教一役后,瘫痪二十年之事,此时听到霓裳夫人的一声叹息,也不由得随着她叹了一口气。
霓裳夫人忽然笑道:“莫要为诸多往事嗟叹了,你既然是段四郎的侄子,贱妾且称呼你一声贤侄。贱妾这一生无甚所欲,唯独对梨园演绎之能甚是自负,不知你如何识破假李小玉便是魔教的魔王。盼能告之。”
若非她这么一说,众人几乎忘了她是魔教的寒水魔王。
段若水道:“所谓识破,不敢当。只是若水向来习惯,若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便会在心中多番猜疑,猜疑多了,便有了几分肯定。”
霓裳夫人笑道:“贤侄倒是客气得很,自负归自负,贱妾毕竟不是天人。人人皆有执着之事,我也难免,该当自嘲。”
段若水道:“先生第二次扮李大小姐的模样来见我,我便开始猜疑。当时你说了一句:你那天早上偷听了我和李老板、陆掌门在这前厅的谈话。后来我询问过渡劫大师,大师并没有听到有任何人偷听。先生不会想到若水会那这个事情特意询问渡劫大师吧。这便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你在说谎,要么你武功奇高,连渡劫大师这等高手都没有发现你。”
霓裳夫人道:“你倒细心得很,这点小事都不放过。”
段若水道:“那日先生扮作李大小姐模样,出现在清远茶楼,后来和若威熟拢后,拉着若威到李府之外游玩。这两件事都让若水对你猜疑。”
“这两件事有何不妥?”
段若水道:“若水这话要说得有些得罪了。先生虽然风采非凡,超然绝伦,可是毕竟不是世家出身。世家并不是一代两代能够形成的,世间有个说法:富不足三代,富足三代才可能形成世家。武林中也是如此,没有三五代,十数代甚至数十代人经营继承,难以形成一个屹立不倒的门派,或一个武林世家。世家弟子与其他人有所不同,正如少林弟子在江湖上行走,旁人很容易便能认出这是少林寺的大师。洛阳李家,当然是武林一个世家,世家弟子,虽不乏性情开朗,喜爱热闹之人,如李大小姐和若威。但是这些人只会在闲时小事中胡闹乱来,对大是大非前却能辨别清晰,绝对不会在大事中胡闹。”
“那日若水前往清远茶楼,显然是要勾当武林大事,先生若是真的李大小姐,绝对不会靠近清远茶楼半步。后来,李老板严令府中之人不得随意走出李府半步,可先生却拉着若威出门游玩,若先生真是李大小姐,也绝不会这么做。方才先生故意引若威把你从后厢拉出来后,李老板对你大发怒气,以李老板的涵养,这般发怒,只怕是生平少有。因为他心中认为,这种大事面前胡闹失礼的行为到了绝对不能容忍的地步。若这种事情发生在平常人家,作为父亲的对待子女的胡闹不会如此严厉。只是年轻人的胡闹而已,客人都不介意,家中长辈自然也就罢了。”
霓裳夫人点点头,道:“这中间的门道,还是头次听到,贤侄却能从中发现妾身破绽,高明之极。”
段若水道:“还有一事,是若水在试探于先生。”
“那件事?”
“那日凌无生带着红色面具,以魔教烈火魔王的身份,出现在城南客栈,要伤害在下七叔和若威。知道他们两人住在城南客栈的人不多,我怀疑到先生和凌无生,那是当然。那时候,其实我料定魔教要对付他们两人,去一位魔王便足够了,而若威接到我的暗示,定能和七叔配合好,在有心对无心的情况下,拿下这个前来送死的魔王不在话下。可是,我还是请渡劫大师前去救援,实际目的是要证实你是不是另一个魔教的魔王。果然,你比渡劫大师还要先片刻到达城南客栈。这些足够让我肯定你不是李大小姐,而是魔教的魔王之一。”
“再到今晚,九捕头以魔教残金魔王的身份前来寻你,我叫若威提前瞧瞧的在那个院子外面隐身等待,这一节就不必说了。”
霓裳夫人听完,良久才叹口气,道:“原来这么回事,打今晚段若威在我和残金面前跳出来其,我便在心中思索,到底是甚么地方露出了破绽,给你识破了我,一直没有半点头绪,直到你这番话说出来,才恍然大悟,当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贤侄竟然这样便识破了我,可笑我还一直心中得意,许多自负。”
众人也都恍然大悟,始料未及。
段若威道:“可是你为何假装躲开后厢偷听,又故意让我把你请出来呢?”
段若水笑道:“高人行事,其用意岂能是你能够猜测得到的。既然到了尘埃将要落定之事,何必多做无谓之事,效那凡夫俗子行为,失了身份,降了气度。倒不如干脆利落,让事情有个终结,这才是高人风范。”
霓裳夫人道:“贱妾败在贤侄手上,贤侄还许多过奖言语,听之有愧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贤侄解了我心中之惑,我也给诸位说几句闲话,但望都是诸位听之有益的话。”
段若水道:“正要请教。”
“诸位所说的血雾楼首脑人物黑衣老者,是不是魔教的枯木魔王,妾身也不知。”
众人无不在侧耳倾听她的话,哪知道第一句,便如此骇人,若枯木魔王另有其人,事情便麻烦了。
“枯木魔王从未在魔教中露面,重开魔坛之时也不曾到来。”
陆剑元忍不住道:“怎么会这样子?”
“但是他送来的一样东西,让我们认为他绝对有资格做魔教的魔王。”
“什么东西?”
“一根用剑削断的树枝,我们从树枝的断口看出,枯木的武功之外我们之上,不会在我们之下。”
从树枝断口看出削断树枝的人武功的高低,这事众人理会得到。
“魔教五大魔王重开魔坛,其实只是四人来到。我从来没有见过枯木,也不知道他到底谁何方神圣。”
段若水问道:“既然这样,他如何与其他魔王联系?”问这话时候,段若水心中有点苦笑,若要这位梨园演绎的高人一口气把整个事情讲完,那难得很,也乏味得很。
“那根树枝是沼土魔王带来的,便是这位万事通老先生。枯木在魔教中的一切事务,都由万事通老前辈全权代为处置。”
“有没有可能枯木魔王和沼土魔王同为万事通一人?如此可在魔教中多占一个名额。”这次段若威抢着问道。
“绝对不会,万事通老先生没有这等武功,这点我们是看得出来的。嘿嘿,魔教要勾当大事,少不了要和‘智胜武林’的段若水对阵。万事通老前辈这等人,虽然武功并不高超,却是必不可少的。”
段若水笑道:“过誉了。”
“既然那位黑衣老者和万事通老先生同为血雾楼的首脑,黑衣老者的武功又如此之高,那他便是枯木,此时就不必怀疑了。”
众人点点头。
霓裳夫人又道:“就算枯木另有其人,诸位也不必担心。”
众人听到他前半句,心又吊了起来,待后半句说完,心没放下,耳朵却竖起来了。
霓裳夫人顿了一下,道:“枯木从未在魔教中现身,根本不懂魔教的事物,我们四个魔王没了,特别是万事通老先生没了,他在魔教中将无法有所作为。魔教从此便是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段若威又开口道:“万事通难道不会早将魔教中的事情全数告诉他了。”
霓裳夫人笑道:“既然枯木始终不肯现身看露面,背后难道会有什么好的图谋么?我们怎么会不防着点万事通老先生。”
众人听完,都舒了一口气。正如段若水说过的,魔教覆灭了,终于可以高枕无忧,睡个安生觉了。
段若水问道:“先生本乃世外高人,超然物外,为何动了凡心,入了魔教?”
霓裳夫人笑道:“所谓世外高人,超然物外,却不敢当。动了凡心,却是实情。这事要从凌无生说起。”
她为凌无生动了凡心,这是何等隐私之事,此时没有人敢出声接她的话。
霓裳夫人却又笑道:“诸位莫要误会,并非贱妾与凌无生是知己好友,正如段四郎也是妾身知己好友。妾身此生知交不多,武林人中,先后唯独这两位。”
她将段家四侠与魔教魔王凌无生相提并论,又说和她这位魔教魔王是知己好友,众人听了不但不觉得不舒服,反而心中隐隐升起对那瘫痪在床二十年的段四侠的神往。
段若水道:“凌无生到底何许人也?绝非仅是武当门下俗家弟子如此简单吧。”
霓裳夫人道:“凌无生乃是当年魔教教主之子,十五岁奉命改名换姓混入武当,以图日后积功继承教主之位,由是二十年前魔教覆灭只是得以幸存。魔教一役尽没后,多年四处奔走,志在中兴魔教。妾身怜其彷徨,感其志坚,决心助他成就心愿。”
段若水本以为要众人共废一番口舌后霓裳夫人方能将这许多疑惑之处说明清楚,哪知道她区区几句话,一切便已经明朗。二十年前魔教已经覆灭,为何如今还能有人知晓魔教的秘密,重开魔坛?虽然认定凌无生便是魔教红色面具烈火魔王,可是凌无生武功机智远够不上魔教魔王,听段若威说来,红色面具烈火魔王武功深知还要在凌无生业师白云道长之上。这些段若水始终无法解释。
段若水道:“听先生如此一说,豁然开朗,若水感激不尽。”
霓裳夫人笑道:“想必贤侄还想问白云道长是否得知凌无生身份吧?处于你这地位的人,做事十二分精细也是应当得很,白云道长豪不知情。”
段若水一笑,怀疑白云道长这等话,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龙二此时哈哈笑道:“若水兄弟,哈哈,霓裳夫人竟然能够猜穿你的心思,可真是妙哉。我有一事与夫人相商。”后面一句话是对霓裳夫人说的。
霓裳夫人笑道:“阁下请讲,妾身看得出阁下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可妾身对武林中高人生疏得很,无能喊出阁下大名,还望恕罪。”
龙二笑道:“老朽之人了,偏生讲究许多作甚。段老四是我的好兄弟,也许多年不见了,心中思念得很,你我明日一同启程前去看望他如何?老四瘫痪二十年,手脚动弹不得,据说话也说不出来,每日只能瞪眼数阁子,孤苦得很。我若不去看看他,就算哪天死了,心里也是牵着的。你是他的知己,他若能见到你,心中必然欢喜得很。不如你我好生陪陪他,哪天我死了,能够死在他身边,心也满足了。我死的时候,有你在老四身边陪伴,他也会好受些。”
龙二的话还没说完,所有人便都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有意留下霓裳夫人性命,并且带到段家中,由他亲自看管。既然龙二开口了,一时间谁也不敢出声,纷纷偷眼看着段若水,这话明显也是对段若水讲的。段若水脸上虽神色不动,嘴角微微笑意,可心中正在翻滚着千万个念头。
霓裳夫人笑道:“怎地这位若水贤侄是你的兄弟,段四郎也是你的兄弟。”霓裳夫人故意不接龙二的话。
龙二笑道:“这些个都是我的好兄弟,若是将甚么名分辈分讲究那么清楚,大伙相处起来哪能洒脱痛快,夫人说是吧。”
段若水笑道:“他便是这样的性情,这般的豪气,可是许多人想学也学不来。七叔说道,夫人于医术也相当精深。四叔常年在床,七叔费尽多少心血,虽然保住了性命,去也不能好转,如今能得夫人和七叔携手照料,定能有所好转。他身体也不好,能得夫人和七叔两人在旁,若水欣慰的很。”这个他是指龙二。
在座群雄听了,知道段若水已经决断此事,依了龙二之意。何况他这话特别是对渡难方丈,玄正师太,陆剑元和独臂长老说的,他们分别是少林、峨眉、华山、丐帮的首脑。段若水声称是为了他四叔的病情,才留下霓裳夫人的性命,便是要对四派承诺,日后若生祸患,段家和段若水一力承担。于是,纷纷微微点头。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群雄也都不忍心将霓裳夫人致于死地。何况有龙二和段若水一同出言承担此事,谁也不会再有异议。
霓裳夫人道:“看得出来。”敢不把段海平的“固步散”不放在眼里的人,当然一眼就能看出龙二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
段若水一喜,笑道:“夫人果真好眼力。”
转头对龙二说道:“那明日就请二叔、七叔陪同夫人和你先往家中,若威留下来陪我多待些时候,多则三日,少则两日,一来做些收尾之事,二来带若威见见世面,看看洛阳城的繁华。然后上一趟武当山,便马上赶回家中拜见。”
龙二笑道:“如此甚好。”
段若威更是大喜,能跟着段若水好生玩玩,又没有老头子段江平在身边,岂能不喜而发狂。至于今晚所受的一身内伤,方才众人说话之时,得段海平在旁出手治疗,已经好了许多。就算半点没好,这等好事在前,伤的再中也顾不上了,何况还有段若水,段若水的医术比段海平差不了许多。
段若水朗声说道:“今夜还剩最后一事未了,待料理完此事……”
陆剑元微微一惊,道:“怎地还有最后一事?”本以为已经大功告成,高枕无忧,段若水却说还没完成,不知道他还要挖出那个让群雄难以接受的人物来。
段若水笑道:“陆掌门,小事一桩而已,只需片刻便了。若威,你不想知道为何那个赵之极为何没有害死七叔么?”
陆剑元闻言,心中轻了许多。
段若威抓头笑道:“前面的事情那么精彩,又看到他没死,就忘了问了。”
段若水对身后的钟叔道:“钟叔,把莫大镖头请来。”
钟叔点头转身离去。
他刚离去,李云翼便从后厢出来,眼睛看了眼霓裳夫人,又看了眼段若水,脸有苦色。
霓裳夫人一笑,对李云翼道:“李大小姐被我点了睡穴,点穴手法是我的独门手法,你解不了的。”
李云翼脸色更苦,他离去一会,不知道厅内发生的事情,此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请这位“女儿”帮忙解穴。
群雄一看便知,他必定已经在内里用尽办法,仍然无济于事。
龙二哈哈一笑道:“李老板离去片刻,不知就里。若威小兄弟,你去请夫人坐到我身旁,以免李老板误会夫人。点了睡穴,不伤身子的,两个时辰之后便会自解,等会请夫人出手便是了。”
李云翼听了虽一喜,却依然不明就里。
段若水笑着跟他说了方才之事。说完这事,又对李云翼道:“猎豹镖局的二镖头赵之极,受血雾楼收买,”
片刻,钟叔回来了,后面跟着莫刚,莫刚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颗白冉冉的人头,段若水望眼看去,正是赵无极的首级。
莫刚将托盘放到地上,躬身行礼,道:“莫刚拜见诸位,东家。若水先生,兄弟们得知赵之极这厮出卖了三大镖局,害死了这么多弟兄们,愤恨之下将赵之极这厮乱刀砍死,揪下了首级。莫刚无力阻止,没有留下活口,望先生恕罪。”
李云翼惊道:“甚么赵之极出卖三大镖局?”
段若水道:“猎豹镖局的二镖头赵之极,受血雾楼收买,将三大镖局的布防情形告知血雾楼,使得血雾楼能够轻易杀入三大镖局中来。”
莫刚也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虽说那一干杀手凶悍,可兄弟们也不至于如此不济,一进来就被砍瓜切菜般,纷纷倒下。”
李云翼今晚吃惊已经太多了,此时也习惯了静观其事。
段若水道:“莫大镖头跟我说起,我便留意在心。血雾楼料定我会去看望三大镖局的镖师们,也料定我会请七叔帮忙照料一干镖师,于是又指使赵之极暗算七叔,因为血雾楼的三十名杀手,最怕的正是七叔。我既然已能识破他的身份,当然能将计就计,先和莫大镖头用言语安了他的心,等他露出了狐狸尾巴之时,莫大镖头和七叔便将他拿下。”
莫刚道:“一切皆如若水先生所料。我等拿下这厮之后,一番逼问之下,便一切全招了。只可惜,没能留下活口。”
段若水笑道:“真相大白便好了,又不是办案,要甚么人证物证。这个赵之极本该有这个结果,死于众位镖师刀下,最是应当。”
李云翼这时候听个明白,汗流浃背,告罪道:“不想门下镖局中出了这等败类,差点害了段七侠,也差点坏了大事。李某罪过不小,实在汗颜。”
段若水摆摆手,笑道:“诸位,事到如今,大小事情,尘埃落定,血雾楼与魔教从此泯灭。洛阳一战,我中原武林白道,大获全胜。”
群雄闻言拍掌欢喜,相互道贺。
霓裳夫人此时也笑道:“若水贤侄,当真大小事情皆已了了?”
“尽皆了了。”段若水笑道,旋即一怔,道:“夫人有何见教?”在旁的龙二听到这话也转脸看着霓裳夫人。
霓裳夫人道:“见教不敢当,既然贤侄如此一说,妾身便放心了。”
龙二笑道:“放心一说,定有缘由,夫人请详言。”
霓裳夫人道:“凌无生多少年为了中兴魔教入夜奔走,可是,临到头来,却又犹豫了。魔教重开魔坛后,本是意气风发之时,可是,眼看这几个魔王,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之徒,他的心思便渐渐变了。段七侠,若威贤侄,那日在城南客栈,凌无生中段七侠之毒后,若威贤侄连攻七招逼得他毒发。但是,以他的能耐,毒发之时,依然能够最后一击,将二位杀害。可是他没有出手。而且,若非妾身当时及时来到,凌无生怕是要自己摘下面具,向两位表露身份了吧。”
“凌无生此生之愿,是中兴魔教,可他死前的愿望,却隐隐变成了要让魔教泯灭。魔教由这几个人做魔王,凌无生看到的不是希望,而是祸害。”
段若水叹气道:“没有想到。”
霓裳夫人道:“凌无生的心愿是泯灭魔教,若是血雾楼和魔教还有什么残余,他于地下也难以瞑目,我又怎能安心。若水贤侄说道大小事情皆已了了,妾身等的就是这句话,如今妾身放心了。”
段若水心中闪电般飞过一个念头:她为何要说这话?
念头还没落下,便已听到龙二突然说道:“夫人,我有一言……”
段若水闻言心道:“二哥想法跟我想通,心思比我还快,想到此节便马上开口用言语阻止。”正寻思用何法子处置眼前这事,眼望霓裳夫人之时,却又听到龙二道:“晚了。”
众人看去时,却看到坐在龙二身旁的霓裳夫人已然闭上双目,头软绵绵的歪在肩膀上。均大吃了一惊,看此模样,已经毙命。
龙二和段若水互视一眼,段若水摇头道:“始料不及。”
龙二也道:“方才双方说完话之后,本是她最有可能自杀的时候,你一句‘还有最后一事未了。’引起她的注意,将这个可能堵住。这最后一事了了之后,这又是一个很有可能的时候,我开口阻拦,可惜还是晚了。”
段若水摇头不已,只能叹气。
渡难方丈也摇头,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欣然前往西天极乐世界,一切罪过都化为尘土。以一己之身,不惜身死,为我武林白道人士证实,魔教依然完全覆灭。善哉,善哉。”
龙二却哈哈大笑道:“甚么罪与过,甚么生与死,哪有许多讲究,生也罢,死也罢,何足道哉。”
渡难方丈合十道:“前辈说得是,好生坦然洒脱,老衲佩服。”
却未见龙二回话,众人不由得眼看龙二,只见龙二一口气噎住,呼不进,吐不出,清瘦无比的脸已然变成了红色。均大惊失色,大声惊呼之下离座跃起,飞身到龙二的软榻旁。
段若水离得最近,扑到龙二身上,失声高呼道:“二哥。”那龙二身后的中年乞丐以及段江平、渡性、渡鉴、独臂长老、陆剑元、钟叔几个二十年前魔教一役的老人,围在龙二身边,高喊道:“二哥。”
段若水转身推开围在软榻身边的身,口中大声喊道:“七叔快来,余人闪开。”
段若水本来推不动这些人任何人分毫,是众人听到他的提醒,马上闪开,将段海平推到最前面。
那段海平疾手从怀中取出金针,出手如飞,刺了龙二身上几个穴道,别人还没看清楚,便已经放下金针,从怀里有抢出一个药瓶子,尽数倒出瓶中药丸,双手一合,将药丸拍成药粉,倒进龙二的嘴里,手上运功,将药粉渡入龙二腹中。
这几下手起手落,手法极是迅速,只见段海平收手之时,龙二脸上的红色已经退去,换之以来的是苍白。
段若水拉住段海平的手,颤声问道:“七叔,怎么样?”其实他不用问段海平,他自己都清楚地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果然段海平轻轻的摇了摇头。
龙二缓缓睁开眼睛,见了这么多人围着,深吸一口气,双眼发出亮光,微微一笑,道:“你们慌乱甚么,不就是一个死字,有何要紧。”
众人强忍住,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龙二拉住段若水的手,又道:“心止修为旷古绝伦,无人能及;我若水老弟料无一失,算无不中,老哥心里佩服得很。有两位在,真是当世武林的福气啊。哈哈……”
他没说一个字,段若水便点一次头。
笑声渐渐变轻,段海平一手抓起龙二干瘦的手,把了下脉门,一手按在龙二左边胸口上,脉搏和心脏的跳动早已停止,已然气绝身亡。
原来龙二本来年事已高,又是二十年重伤未愈之身。今晚两次对阵血雾楼的黑衣老者,第一次虽未出手,却也大耗心力,第二次在未有把握之下,冒然对黑衣老者出手,要将黑衣老者一击拿住,耗尽了一身的真力,到此时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到后来血雾楼、魔教相继覆灭,心中已无牵挂,又受霓裳夫人之死触动,身体心力便忽然间衰竭。段海平用出神入化的手法和灵丹妙药将他救醒,已然是回光返照,勉强说上两句话,便逝去。
顿时间,厅内呼天哭地之声大作,段若水、中年乞丐和一干二十年前魔教一役活下来的老人早已泪如江河泛滥之水,紧紧抱住龙二的尸体。余人知道龙二身份故事的如渡难方丈等,心受感触,也都潸然泪下。心止和尚神色木然,合十独立,不断念佛,虽然他定力之高举世无双,也忍不住泪水留下来。
金捕头和潇湘玉箫事不关己却也看不得这个场面,默默转过身去,背向内厅。
李云翼等虽然不知道龙二到底是谁,隐隐约约猜到必然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既然没人说起,定有原因,一直也不敢出声询问。此时见到段若水群雄这个模样,心中惊讶之情难以言语,没能想到龙二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他从未见过段若水有半点失态举动,闻白云道长死讯时候,神色并未变化,在慕容山庄祭拜慕容松之时,也曾痛哭流泪,却远不及眼前的竭斯底里。群雄中个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虽大风大浪也神色不改半分的,此时却也哭得不顾一切。
过了许久,段若水才缓缓站了起来,右手却依然握住龙二的一只左右手,左手举袖抹了下脸上的泪水,强自定了定心绪,勉强说道:“二哥已经走了,且暂忍伤痛,计议后事。方丈大师、掌门师太、陆掌门、长老,请四位与若水联名,明日将二哥的耗讯布告武林,邀武林同道一并前来洛阳为他送行。同时也向全江湖公开二哥的厚德高义,生平事迹。”
几个人纷纷点头答应,段若水说道这里,又泪如泉涌。
好不容易收住泪水,定声继续说道:“灵堂便设在慕容山庄,我想二哥若能得知灵堂设在慕容山庄,心中也会欢喜。有劳李老板主持丧事中大小事务,先提十万两白银备用,诸多事宜用度尽量往高处去,但求隆重,使众人之心有所寂慰。一切开销皆由段家支出。”
李云翼吃了一惊,是不是段若水伤心得糊涂了,竟然预备花十万两白银来办着丧事,十万两白银能办多大的丧事,李云翼根本没有想过。心中虽然吃惊,口中却依然答应。
段若水又道:“请这位丐帮的大哥,渡鉴大师,渡性大师,即刻动身,先行一步将二哥送往慕容山庄,便请渡鉴大师支配人手布置好慕容山庄中事务。”
几个人应声,渡鉴和渡性脱了披在身上的袈裟,盖到龙二身上,抬起龙二的软榻,便往外走。
段若水看了眼厅内众人,叹口气道:“若水此时心乱如麻,失了方寸,已不知如何处事。李老板,请唤醒家人,打扫李府上各处地方,再将这已死之人好生安葬。我和几位今晚便在此动手拟好布告,请长老召集洛阳城内所有丐帮弟子,明早将之传送全江湖。金捕头,江湖人士前来慕容山庄吊唁的定然不少,段若水担保不会另生是非,望金捕头在此事上担待一些。若六扇门要强行干涉,休怪段若水日后对六扇门不善待。”
李云翼大惊失色,谁也没能想到段若水竟然会说出这话,连向来不死不活的金捕头也闻言霍然转回身子来,却没有言语。
李云翼暗地摇摇头,唤来家丁,将厅内万事通和霓裳夫人的尸首、赵之极的首级搬走,又安抚几句莫刚,令他先回房歇息。
潇湘玉箫听了段若水之言,皱了一下眉头,事不关己,却也不言语。眼看大事已了,李府安宁,这一伙人便要连夜置办丧事,处理后事。话也不说,身也不转,抬脚便欲离去。
却听到金捕头忽然说道:“且慢。”
潇湘玉箫闻言止住脚步,傲然面向金捕头而立,虽没开口问为何要我留下,摆出的姿态却似乎在跟金捕头说道:看你有何本事叫我且慢离开。
哪知金捕头根本不理会潇湘玉箫,只是上前两步,面向段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