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1)
段若水摇摇头,道:“魔教寒水魔王不是金捕头,金捕头在办另外一件事情。”
陆剑元顿时醒悟,道:“对了。”他想到了金捕头在办什么事情。
段若水笑道:“六扇门出了个九捕头,已是莫大的不幸,若金捕头也是魔教的魔王,那么六扇门尽是这等狼子野心的人,天下早就打乱了。”
陆剑元笑道:“说得也是,如果天下三大捕头有两人入了魔教,当了魔教的魔王,这个玩笑就开大了。那么,那个什么寒水魔王又是怎样进的李府?”
段若水正待开口,忽然一个容貌外表很普通的人人从门外走进来。
陆剑元脱口而出,喊了句:“金捕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只见他手上像是拎小鸡般提着个人。
金捕头往前几步,将手上那只小鸡摔在地上,然后推开几步,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接下来的事情便与他无关了。这副摸样与那潇湘玉箫有点相影得彰的味道,一个负手而立,一个不死不活,一个仰天观鼻,一个垂头低眉。
众人看清那地上的人,陆剑元又脱口而出喊道:“万事通。”
地上那个糟老头,正是那号称“万事通”的万事通,此人向来邋里邋遢,此时全身软绵绵,精神萎靡,双目无光,形状更是糟糕之极,似乎一条老命已经去了九分。显然受了不少金捕头的酷刑。众人不由得脸上纷纷变色,对金捕头怒目而视。龙儿和心止相视一眼,眼中之意,均是且看怎么说法,若是示威之举,这事比较棘手。渡难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天下三大捕头中,九捕头刚被揭露是魔教的魔王之一,众人难免对所谓的三大捕头有点看轻,心中好感大降。如今看到金捕头这般虐待武林中成名人物,岂能不怒。
陆剑元、渡鉴和李云翼已经隐约的猜到一些端倪,都眼望段若水,且听他怎么说。
段若水却道:“若威,毕竟是武林前辈,你搬个椅子扶他坐好。”
段若威应声。
陆剑元、渡鉴、李云翼三人听到“毕竟”两个字,脸上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龙二和心止相视笑一笑,放下心来。
段若水淡淡的说道:“这位万事通前辈,便是血雾楼的另一个首脑人物,也是魔教的五大魔王之一。”
厅内轰然炸了起来。
万事通半瘫在太师椅上,勉强抬起头来,双目扫了在座所有人一眼,有人惊,有人怒,有人“哦”然而大悟,有人相视微笑,有人摇头叹气遗憾。最后眼光停在段若水脸上,忽然咧开嘴一笑。
段若水也笑了,道:“你我之间,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吧,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不必再多费脑汁了吧。”
万事通微微的点点头,手指动了动,示意“你说”。
段若水道:“我早就觉得血雾楼中有高人,行动处处出我意表,屡次识我玄机,打得我捉襟见肘。说句很不客气的话,有这等能耐的,江湖中唯有阁下一人。这个推断本是最显而易见的,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可是越是简单的道理,人便越去怀疑,越不会相信。我也不例外,从一开始我就认定绝对不是你。”
万事通又点点头。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一直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段若水叹了口气。
厅内叹气的不止段若水一人。
“到后来,我偶尔脑中灵光一闪,便下定决心要去相信这个最简单的推断。然后反回来一想,才恍然大悟,你在明欺我。”
万事通嘿嘿一笑,似乎有点得意。
“待看清这次洛阳事件中,血雾楼完全是主导,魔教的行动似乎都在血雾楼的牵引之下。不难想得到,你不但是血雾楼的首脑人物,同时也是魔教的魔王之一。”
众人都在静静的听着。
“今晚是血雾楼全军撤离洛阳的时候。你们兵分两路,一路是你一个人从城西逃离,一路由哪个黑衣老者统领,摆了几个迷魂阵,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李老板一门,然后功成而退。血雾楼撤离了,洛阳城内,便成了武林白道和魔教相斗的局面,你和血雾楼坐山观虎斗,笑看我们将魔教收拾掉。”段若水缓缓地说道,“我亲自到城西布置,和你斗一阵,我输了,你竟然能够在我们的追捕之下逃脱,到了这时候,我便完全肯定血雾楼的首脑和魔教的魔王就是你了。可惜,我是绝对不会放你离去的,你没有想到我还留有一记后着,你也想不到我能够请动金捕头来等着你。就算你想到了,你也没有能力赢得了金捕头,从来没有人能够从金捕头手底下逃脱。”
最后一句话既是说给万事通听,也在盛赞金捕头。那金捕头却似乎闻若未闻,眼皮都不抬一下。
“今晚相斗,胜负本在一线之间。你的布置精妙绝伦,令我观为叹止。他人设下巧局,大凡是一环连一环,环环相连。你的设计却是一重叠一重,重重相叠,只要最后一城不破,最后一地不失,你便还是全胜的一方。”段若水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为万事通的精妙巧计赞叹,还是为自己险胜而舒心叹息。
“血雾楼的首脑人物还有另外一个,而且武功这等惊世骇俗,这一记我没有料到,险些酿成大祸。”所谓酿成大祸,便是若那黑衣老者大开杀戒,如今在厅内的人,只怕许多已经非死即残。
“当然,如今他已经死了。”
万事通笑道:“有心止大师和他坐在这里,他当然活不成了。”前面一个他指的是龙二,后面一个他指的是黑衣老者。
知晓龙二身份的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万事通能说出龙二来,而且讲到龙二时候也知道只用一个“他”字。
万事通知道这些人的心意,微微笑道:“老夫姓万,名事通,号‘万事通’。诸位不用担心,万事通不会把所有的消息都卖给别人的,你们心中所想的这个消息若从口中说出,谁也活不过一个时辰。”
一干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段若水继续说道:“今夜一战,就好像是赌牌九,拼到最后,就看谁的筹码多一点,谁就赢了。”
万事通吃力的哈哈一笑,道:“若水先生斯斯文文,竟然也懂得赌牌九,没有想到。”
段若水一笑,道:“有一事要请教,伤我三叔的是你还是他?”
“动手伤人这等事情,老夫向来不齿去做。”
段若水又一笑,道:“最后请教一个问题,魔教五大魔王中,你是沼土还是枯木?”
“哈哈,老子这一身邋里邋遢,你道老夫是沼土还是枯木。”
沼土臭而邋遢,他是沼土。
段若水点头,道:“明白了,请吧。”说“请吧”的时候,右手轻轻一抬。
段若威失声道:“大哥,你要放他走?”
万事通挣扎一下,抬起眼睛,望着段若威咧嘴骂道:“你这小子傻到家了,段若水的意思是叫我老人家自行解决。”
渡难方丈合十对段若水道:“若水施主,不如……”
段若水马上拦住渡难方丈的话头,道:“大师且慢,在下知晓方丈大师之意,但此时万不可行。”
渡难方丈之意,是要段若水留下万事通性命,压回少林寺中好生看管,再以佛法感化之,如此一来,可免此一桩杀孽。渡难方丈在武林中地位何等尊崇,若他把话说出口了,段若水也不得不从。于是段若水连忙打断他的话头。
段若水道:“方丈大师,请恕若水失礼。若我与万事通前辈只是私人恩怨,我宁愿日后和他费尽脑汁再较量一百回合,也不愿今日行此下策。”
万事通有点正色道:“方丈大师慈悲为怀,老头子心领了。老头子今日不死,若日后侥幸逃脱,定对武林为祸匪浅。这等罪过,谁也担当不起。方丈大师就不要为难段若水这小子了。”
说完这话,脸上露出苦笑道:“诸位不难看出,那金捕头在老头子身上做了不少手脚,老子如今只剩下说话的力气,嚼烂舌头的力气都没有。想要逆运真气,自断经脉,那真气一点都提不起来。普天之下,被这小子动过手脚的人,谁还有力气自行了断。哈哈,唯有我。”
他说最后三个字“唯有我”的时候,段若水口中同时吐出三个字:“唯有你。”
两人的前面两个字声音重叠起来,说道最后一个字时候,一个说“我”,一个说“你”。
万事通此话刚下,脸色忽然一黑,显然已经断气。
几个老和尚都合十念佛,渡难更是摇头不已。
段若威问道:“大哥,他到底是怎么自行了断的?”
金捕头虽看在眼里,却依然神色不动。
陆剑元叹口气,良久道:“如今,魔教五大魔王已得其二,都是令人叹息不已的人物。却也都死了,若水先生,莫非五大魔王都死得差不多了?怪不得你说就在此地,几句话,魔教便灰飞烟灭。哈哈,原来你不动声色之中早已把魔教收拾得干干净净,剩下三个魔王在那?”
段若水道:“剩下两位魔王。”
陆剑元点点头道:“对,你说过魔教五大魔王四人来了洛阳,枯木魔王一人镇守魔山。”
段若水却摇头,道:“枯木也在洛阳。”
众人纷纷变色,道:“枯木也来了?他不是镇守魔山么?”
段若水道:“枯木为何不来?他为何要镇守魔山?魔山在那?”
没有人能回答出来。
“所谓魔山,谁也不知在那,说不定魔山就在洛阳。再说,魔教五大魔王都在洛阳,那也是好事。若枯木镇守所谓魔山,不在洛阳,日后想要追查他,无从查起。要知魔教魔王只要还有一人活在世上,便仍然可把江湖闹得天翻地覆。”
段若威道:“可能那血雾楼的黑衣老者便是枯木。”
段若水点点头,道:“很有可能。毕竟有资格当魔教魔王的人不多,他无疑是最有资格的一个。如果他是枯木,魔教五大魔王便只剩下两个了。”
“可惜又是一个死了的。”不单是段若威,在座大多人都在叹息。魔教的魔王一个个都死了,魔教的许多秘密从此便湮没了。
陆剑元道:“剩下两个魔王是不是也都死了?”
段若水摇头道:“烈火魔王死了,寒水魔王当然还活着。若威说了,寒水魔王只是受了重伤。”
“烈火魔王是谁?”许多人异口同声。
“凌无生。武当派第一俗家弟子,人称‘书生剑’。”
“书生剑”凌无生在武林中的名头虽不是十分响亮,但众人也知道。
陆剑元不惊反笑,道:“怎么可能是他,若水先生玩笑了吧。”
可是段若水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陆剑元又道:“凌无生不是那样的人,这暂且不提,既然九捕头和万事通都是魔教的魔王,人品这一节不能作为证明了。可他的武功、见识,样样够不上魔教魔王的边。”
众人纷纷点头。
段若水道:“我也不能解释其中缘由,但是我最先肯定身份的魔教魔王便是他。”
既然段若水如此说道,陆剑元也不再言语。
段若水在江湖上一言千钧,他既然这么肯定,定有他的理由。
“我逐个确定魔教魔王的身份,其中理由还需从头说起。”
众人在静静的听他说道,因为他们知道,段若水不会让他的话不让人信服。
“魔教重开魔坛,那是不久之事,人心不齐那是必然。在洛阳多日,没能做成什么大事,便证明了此节。五个野心勃勃,各有所图之人一起进了魔教,鬼打鬼,狗咬狗,互不相容,相互残杀这等事情,早晚要发生。常理来讲,强敌在前,魔教五大魔王就是不是一条心,也会在此时同仇敌忾,共图大事。但是,洛阳城内大乱,各路人马齐聚,鱼龙混杂,各有所图,这也是杀死其他几位魔教魔王,独占魔教的最好时机。”
段若水顿了一下,道:“只需要一个条件,魔教魔王便会互相残杀。五大魔王中,若是有人杀了其他四位魔王之后,还有实力独力应付我等武林白道,和血雾楼、六扇门几路人马,那么这人肯定会出手。想通了这节,我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得很了。”
段若威插嘴道:“怎么简单法?”
段若水一笑,道:“谁人死了,八九不离十便是魔教的魔王之一。因为六扇门不会平白无故杀害武林人士,血雾楼最讲究藏身隐秘,不会随意出手,我们当然也不会随意杀人。那么此时死去的人,多半是因魔教魔王间互相残杀而死。”
段若水说到前面,所有人都在思考谁有那份实力谁便是魔教的魔王。没想到段若水是从谁死了来判断谁便是魔教的魔王。这事说出来简单得很,可是没说出来之前,却谁也不会这么去想。
“今天早上,九捕头送来信笺,说道武当掌门白云道长死于杀手秋叶之手。没几时,又送来了武当凌无生的人头。”
陆剑元忍不住道:“如此说来,白云道长是魔教的魔王了。”
他一边说这句话,一边苦笑摇头。按此推理,白云道长无疑便是魔教的魔王。武当派掌门人是魔教的魔王,比九捕头和万事通是魔王还让人不忍心去接受。
段若水道:“陆掌门,当时段某也是这么想的。前日在城南客栈,带红色面具的烈火魔王现身,要杀害七叔和若威,不料七叔和若威早有准备,先被七叔下毒后被若威偷招打伤逼得毒发。后来带白色面具的寒水魔王忽然到来,虽渡劫大师也及时赶到,还是被那寒水魔王抢走了烈火魔王。据若威所说,当时烈火魔王便是刻意的用了把很普通的剑。这边更加肯定,白云掌门不愿带着七星宝剑暴露身份,改用一柄普通的剑。可是后来九捕头送来了凌无生的人头,我便觉得不妥。如果白云掌门是魔教的魔王,那人杀了他之后,完全没有必要去杀害凌无生。反过来想,假如凌无生是魔教的魔王,却很合乎道理。因为凌无生的表面身份是白云掌门的弟子,他可以利用白云掌门去对付那个杀人的人。那人要杀凌无生,比先除掉白云掌门这个凌无生最大的靠山。”
众人不由得默默地点头。
“到此时,我便有八成把握凌无生是魔教的魔王。于是,我提着凌无生的人头去找七叔。前日在城南客栈,烈火魔王中了七叔的‘固步散’。七叔查看凌无生的人头,发现他的人头中过‘固步散’。这便完全肯定凌无生便是烈火魔王。”
陆剑元道:“那么,枯木魔王很可能便是白云掌门,而非那个血雾楼的黑衣老者。师徒两人,一个是掌门人,一个是俗家第一高手,都是魔教的魔王,嘿嘿,这武当派成了什么样子了。”
“绝无可能。”
陆剑元奇道:“此话怎讲?”
“在城南客栈,烈火魔王中计受伤,寒水魔王及时赶到,两人此般费力救援,证明这两人在魔教中是一路的。若不是一路人,寒水魔王估计巴不得烈火魔王死去。从方才若威听到残金魔王九捕头和白色面具寒水魔王之间的对话来看,更证实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假如白云掌门也是魔教的魔王,那么这三人在魔教中便是一路的。魔教有这三个高手,何愁大事不成,为何还要拉另外两位魔王进魔教,在身边多添两个祸害呢。由此可见,白云道长绝非魔教的魔王。
陆剑元哈哈一笑道:“说的对,有理。”笑声之中甚是欢欣,众人与他心思一致,也都舒了一口气。一个区区的凌无生是魔教的魔王倒也罢了,若白云掌门也是魔教的魔王,着实令人堵心之极。
段若水叹道:“只是可惜了白云道长一代宗师,武林中位望尊崇,又在洛阳城内隐身得极好,本当是对付魔教和血雾楼的一着厉害杀招,可痛斩魔教人等,没料到,不曾出手,便意外的受魔教魔王内斗的牵连而丧命。令人惋惜不已,可叹可恨可忿,这是我们武林白道的一大损失。”
渡难方丈此时道:“阿弥陀佛,今晚了了洛阳之事,明日我等同上武当,祭祀白云掌门。”渡鉴大师与白云道长数十年交情,非同一般,此时不禁又暗地垂泪。
“方丈大师说的是,这事该当。”陆剑元道,“白云道长的死讯,凌无生的首级,都是九捕头送来的。那么九捕头便是杀害他们的那个魔教魔王,这事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九捕头确实有实力在除掉其他四位魔王之后,借助六扇门的力量去收拾血雾楼和武林白道这一干人物。
段若水道:“正是如此,他肆意杀害白云道长和凌无生,却又让我们疑神疑鬼,既怀疑是不是秋叶杀手重现洛阳,猖狂杀人,又怀疑是不是六扇门真的要出手对付我们。哈哈,金捕头莫要见怪段某此话。可惜,残金魔王九捕头没有想到,我早就认定了这必然是魔教内部互相残杀之事。既然寒水魔王和烈火魔王凌无生是一路的,那么凌无生死了,寒水魔王当然比我们更容易想到是九捕头下的手,很可能马上去找残金魔王九捕头报仇,九捕头可以从容的布置好陷阱,等寒水魔王前来送死。寒水魔王当然不会看不出这点,怎么会轻易去登门复仇。九捕头若等不到寒水魔王来,便会登门来除掉寒水魔王。恰恰血雾楼今晚要攻打李府,这是九捕头的大好时机。我料定此节之后,便叫若威在李府中专门等候。”
陆剑元道:“好,魔教的魔王五死其三了。若能证实血雾楼的黑衣老者便是枯木魔王,那便是五死其四,就剩下一个受伤的寒水魔王了。话说回来,寒水魔王受伤之后躲在何处?他是怎么进的了李府的?若是抓住了寒水魔王,从他口中证实血雾楼的黑衣老者便是枯木魔王,哈哈,我等便是二十年后再次覆灭魔教,从此高枕无忧了。你又怎么知道寒水魔王和九捕头要在李府中打架?”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陆掌门说的甚是,拿住寒水魔王,确认血雾楼的黑衣老者便是枯木魔王,我等今晚办完这最后一件事情,便可高枕无忧。”
段若威这时候说道:“那寒水魔王便是李府上的人。”
他这话一出,众人虽都定力过人,遇事不惊,厅内也顿时哄然之声大作。
李云翼道:“我府上哪有这等人物,段五少爷莫要玩笑了。”
段若威道:“李大侠,若威并无虚言。我亲眼看到寒水魔王从一间房间里边走出来的。”
李云翼脸色大变,道:“我府上谁是魔教的寒水魔王?”
段若威却摇头道:“那是后院的一个小院,我并不知是哪位的住所。”
李云翼不知该信还是该疑,后院是家眷居住之所,无论家眷中谁是魔教的寒水魔王,都足可以让他坐立不安。
半晌,李云翼惊魂方定,道:“这事好办,段五少爷带路,去到你说的那个小院,马上便可知道他到底是谁。”他不是为了自清,的确是想马上查出那个寒水魔王,如果寒水魔王当真混在李府中,多耽搁半刻,可能造成的损伤都是李云翼无法承受的。
段若水却道:“不必了。”
段若威一怔,道:“是了,大哥既然喊我在那个小院等待两大魔王现身,早已一切明了。”
段若水含笑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明知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
厅内一阵奇怪的沉默。
段若威有点耐不住,正想开口之际。
站在李云翼身后李小玉,此时压低声音,笑道:“寒水魔王便是我。”
声音虽低,厅内人人都听得清楚。
“休得胡闹!”李云翼和段若威异口同声叱道。
李云翼这一声是父亲对子女的严厉叱喝。
段若威脸上虽有七分的认真,却也带着三分丈夫对妻子的教训。他此时还摸不准李小玉是否知晓婚约之事,若是李小玉已经晓得婚约之事,段若威此时脸上非得拿出十二分丈夫教训妻子的模样不可。
在座的都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看到李小玉胡闹乱来、胆大妄为之斯,除了两个不死不活的和一个已死的人,都忍俊不禁。许多人这么多天来,难得如此舒心一笑。
别人笑的时候,段若水却收起了脸上惯有的从容淡定的笑容。
段若水抬起手,淡淡的道:“请上座。”
李小玉笑道:“在座的都是江湖上名声好大的人,贱妾不敢告座。我看这里挺像青天大老爷开堂审案的模样,不如坐这里较为妥当。”说话之时,从李云翼身后走出来,来到万事通的座位前面,提起万事通的尸体,丢到一旁,慢慢的坐到万事通的座位上,独自面对所有人。
段若水和李小玉这一番说话做作,厅上的人,或笑意未尽,或脸色一变,或坐立不安,也有人如吞了整个咸鸭蛋。
段若水的模样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段若水也绝对不会和一个小女孩搭档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段若威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两个在开什么玩笑。”虽然他比谁都知道段若水绝对不会是在开玩笑。但是实在没有办法将李小玉和白色面具寒水魔王两个性情上天各一方的人联系在一起。
李小玉笑了,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李小玉的声音,没有了少女声音的清脆,没有李小玉说话的明快。声音变得成熟,磁性。
“段若威,你看我的眼睛。”
她不说,所有人都已经在看她的眼睛。
冰冷,就像一座遥远的冰山,遥远的寒冷,却又让人见了心里生出一股寒意。
除了眼睛,她的脸上,从嘴角到发鬓,从发鬓到额角,无处不在溢出笑意。
看到她的眼睛,段若威无法否认她就是白色面具寒水魔王;看她的表情,段若威无法否认的确便是李小玉。
此时,已经无人去惊讶她脸上表情与眼神间的天差地别。
最让人震惊的莫过于李小玉便是魔教的寒水魔王。
李云翼再也坐不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问李小玉,也在问段若水。
段若水却笑了,道:“李老板稍安勿躁,眼前的这位并非令爱。我料令爱此时安然无恙,以她的身份,绝不会去加害一个小女孩。李大小姐此时无碍吧?”最后一句是在问那个“李小玉”。
“李小玉”笑道:“这几日都在她房中,好得很。”
李云翼和段若威同时舒了半口气,心中的慌张才少了三分。段若威心中却有更添了一份烦恼,与自己有婚约的当然是眼前还未能见到真面目的这位,而绝非房中的那位真正的李小玉。
“大哥,你今早说的那事……”
段若水哈哈笑道:“眼前多大的事情要处置,你却在操心自己的婚事。”
段若威见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脸上一红,不知道是为婚事被当众说起而脸红,还是为大事不操心,操心自个的婚事而脸红。段若威脸红当然没有人看得出来,但是他眼中的一窘,却所在所有人眼里。
在座大多是精明过人之辈,听到这兄弟两人这一言语,其中隐情便已料到三分。
段若水道:“今早跟李老板提出你和李大小姐的婚事,我心中所指的‘李大小姐’,当然是房中的那位,而非眼前这位。李老板莫要心中不安,你是否在怀疑在下提出这件事的初衷?”
李云翼此时的确在想,段若水既然知道这个“李小玉”有假,还要向他说段若威和李小玉这门亲事,显然是在怀疑他李云翼是不是魔教一伙人。段若水忽然说穿了他的心事,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尴尬,道:“若水先生肩负武林重任,行事仔细些,那也是应当。”
段若水笑道:“不然,若水怎敢对你起半点疑心,我是真心要成了这门好事。”
既然段若水说并非疑心他,李云翼心中轻松许多。段若水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没有人会去怀疑段若水说的话,李云翼当然也不会。李云翼也知道,即使别人都相信段若水,但是段若水还是会坚持说出让你信服的道理。
信任是会消耗的东西,如果不时刻去维持,总有一天会完全消失。段若水经常这么说。
李云翼道:“请先行处置魔教大事,不必大事在前之时,向我解释许多。你既然说了,定有你的道理,我李云翼绝不会多心。”
在旁的龙二朗声笑道:“大丈夫行事但求利落明朗,分甚么大事小事。以我看来若威小兄弟的婚事才是天大的好事,成婚之日,我来主婚。”
段若水笑道:“此话何等豪气万丈,如此多谢了。”龙二开口要主婚,何等荣幸之事,但是鉴于龙二的身份,段若水也只能是淡淡的一声道谢。
段若水又道:“我先说这件好事,未谈寒水魔王之事,其中有些缘由。诸位莫怪若水闲话许多。”
渡难颔首笑道:“若水先生之闲话非等他人闲话,且慢慢道来,我等听着便是了。”
心止和尚也笑道:“你非闲人,既然如此说道,必然另有深意。待你把深意说道出来,若不能令我吃惊,便当受罚。”
“如何罚?”
心止笑道:“脱口便问如何罚,显是心虚。罚你做一日闲人,陪我对弈。”
段若水笑道:“好差事,千金易得,唯难得浮生半日闲,何况一日哉。我为何明知这李大小姐是假,还要行提亲之事。古人如张翼德之勇猛,李太白之狂放,虽逝去已久,然今人心中依然历历在目、栩栩如生,此皆历代梨园之人功劳。”
那边“李小玉”骂道:“段若水,你当我是耗子么,我在这里等着诸位审问,你却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古人来,今人去,玩猫耍老鼠的把戏。这岂是待人之道。”
虽然是骂,却依然脸上含笑。
段若水也含笑,却没有说话,只是打眼望着“李小玉”。
良久,“李小玉”做了个“罢了”的手势,道:“段若水,你厉害的眼睛,要说便说吧。”
段若水道:“既然如此,那么若水便长话短说。然而后世之人有谁知道张翼德家中育子是何模样?李太白酒后头痛洗漱是何模样?只怕后人无人得知。梨园中人,扮演古人,皆是取其重而舍其轻,重其张扬而轻其不华,张其真切而敛其凡实。所以,我虽未见到李大小姐本人,却从这位‘李大小姐’身上更见李大小姐真是性情,胜于见到李大小姐真人。于是,若水由衷希望李大小姐和若威能够成双成对。李大老板,若水如此说法,能否释疑?”
李云翼道:“严重了,若水先生莫要为这事多费许多时候。”
“段若水不单单是要为你释疑,还有更深意图。”“李小玉”道,“段若水,你别看我,我知道你想让我把一切都说出来,可是我又不愿意说得太多。就看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吧。”
她这个时候说这话的这副模样,不像李小玉,更不可能像冰冷的白色面具寒水魔王,反而更像一个豪气洒脱的江湖侠女,其中又带着三分市井之徒的无赖。
此刻已经明确眼前这人不是自己的女儿李小玉,虽然“她”说真的李小玉安然无恙在房中,毕竟父女情深,爱女心切,始终放心不下,向众人告罪一声道:“失陪片刻。”
在座的知道他是放不下心,要去探视李大小姐,亲眼确认无事,都一拱手。
李云翼也一拱手,匆匆离去。
段若水缓缓笑道:“练武一事,自古来多是男人胜于女子,女子的武功能够练到顶峰境界的自来更是不多。当世武林中,只有一人。”
“谁?”
“蔷薇仙子。”
厅上的人,无不震惊,就连那两个不死不活的人,也都同时抬了一下眼皮。
“她便是蔷薇仙子?”
段若水道:“武学修为练到绝顶境界,机智、武功都够得上魔教魔王的人,更兼易容之术精妙绝伦,武林中仅蔷薇仙子一人。”
蔷薇仙子的名头何等响亮,谁也没想到蔷薇仙子在江湖上忽然失踪十多年之后,今晚还能见到。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李小玉”的脸上,却看到她神色依然不变。
段若水又道:“七叔和若威跟我形容白色面具寒水魔王,风采非凡,超然绝伦,好生令人折服。那是,我当真以为她便是蔷薇仙子。可惜,不是,也可幸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