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钱塘浪起风波至（1 / 1）

这时，李府客厅内只剩下段若水和金捕头两人。

这个金捕头名震天下，天下三大捕头中，排名甚至在九捕头之上，却是这等比凡夫俗子还要凡夫俗子的模样。到了李府已经有一个时辰，一直端坐不动，只字未吐。段若水此时不禁多看了金捕头两眼。

“你不怕此时我图谋于你？”金捕头忽然说道。

段若水手无缚鸡之力，体弱不能习武，众所皆知。此时身边没有一个高手护持，就连从来不离身的钟叔，也被差遣出去。如果金捕头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壮汉，也能将段若水收拾了。

段若水终于听到这个名震天下的金捕头的发话了，声音低沉有力，似乎他吐出的每个字都能震撼人心。不禁心中一震，这个金捕头说话好生直截了当。

段若水眼望金捕头，只得笑而不语。

金捕头又说道：“六扇门和武林正派联手除恶，伸张正义，你却毫无诚意，是何道理？”

段若水虽然面带微笑，心中却着实吃惊不小。心道：“金捕头好生不简单，此中道理，九捕头似未看穿，他却早已了然。若不显点真本事，只怕要被他看轻了。”

于是微微一笑，道：“诚意自在。”

此话可谓石破天惊，若是旁人听到耳中，无有不吓倒之理。金捕头听了，却默不作声。默不作声有可能是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也可能是因为他城府极深，内心虽天翻地覆亦不形与色。

段若水又道：“这本是对方奸计。昔年，操闻敌增兵而喜，概因敌貌合神不合，久必生内变。魔教公然做此大案，逼迫武林正派和六扇门联手应对。貌似愚行错着，实际此计妙绝天下，安排此计的高人了不得。若武林正派与六扇门互不干涉，各行其事，遥为默契，则魔教必破。若二者联盟，能一举功成则已，否则久之必生祸乱。魔教正要收此渔翁之利。”

段若水应对九捕头之时，丝毫不透露己方人手情况，有多少人手，到底那些武林正派高手到了洛阳，半句没有说出来。并且明说了，不和六扇门一起对魔教、血雾楼进行搜索。恰恰拿捏好了其中的分寸，双方有共同除恶，伸张正义之意，却无更多接近，是的双方所谓联盟，徒有其名，却无其实。

还有一句话段若水未出口：他依然提防着六扇门。

金捕头沉默不言，沉默通常表示同意。

良久，金捕头道：“你不怕魔教算准你此时身边无人，图谋于你？”

段若水忽然哈哈一笑，道：“有天下三大捕头中金捕头和九捕头在此，天下之大，还有谁有能耐伤得段若水半分？”

金捕头“哼”了一声，再不说话，听不出是冷哼，还是毫无意思的随意一“哼”。

“哈哈，若水先生此言抬举我兄弟二人了。”却是九捕头哈哈笑道，他出门吩咐候在李府门外的捕快，此时回到客厅，恰恰听到段若水这句话。“既然先生不吝过誉，我兄弟二人不妨暂作先生之子龙。孔明祭江东，有子龙在，安如泰山。今公子处洛阳，有金九二人在，敌不敢窥。亦是一段佳话。”

段若水笑道：“九捕头何等豪情潇洒。两位捕头既有也有诸葛之智，更胜子龙之勇，此时身系百万洛阳黎民百姓安危，若水一混迹江湖之闲人，怎敢惹得二位在此多耽搁。”

九捕头道：“天大的事，也不争一时半刻。所谓此时身系百万洛阳黎民百姓安危者，数先生更为恰当。若先生有所闪失，我兄弟二人有何面目以对中原武林。”

段若水道：“两位捕头爱意维护，若水感激不尽。非若水狂言，若水在李府，安如泰山。两位无需担忧。”

九捕头闻言，一阵长笑，笑完才道：“若水先生言道安如泰山，我兄弟二人自然深信不疑。”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九捕头哈哈大笑本是常事，九捕头如果一时半刻不大笑几次，那以为着天准备要塌下来了。

但是如果九捕头的笑声震耳欲聋，震得桌面茶碗里边的茶水不停震荡，而且这一笑比别人的三笑还要长。那么，就没有人会不觉得奇怪了，而且是万分奇怪。

九捕头此笑，着实有些奇怪，段若水道：“九捕头何故发笑？”

良久，九捕头忽然停住笑声，脸色刹那间沉了下来。一字一顿说道：“因为段若水本身就是绝顶高手。”

段若水却笑了。

九捕头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说这句话的人，至少李小玉前几日还说过一会。

武林三大世家的段家掌门人段若水不会武功，比刘备的儿子刘阿斗是个弱智更难让人相信。

就算别人十成之中相信了十二成，见了段若水，也会忍不住问一句你段若水是不是真的不会武功。每个人的问法都大同小异，不外是询问、逼问、套问。也有不少人想突然对段若水出手，看他会不会躲避或者回招，因为凡是练武之人，遇到袭击，必然会生出本能反应，不论是躲闪或者是回击，一刹那间都不是人能控制的。当然这只能是想想而已，一般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对段若水出手，就算有机会，又有也谁敢对段若水开这种玩笑。假若拿住段若水九之后，说句“试一下他会不会武功而已”，段家会用行动告诉他，这个玩笑开大了。有本事对段若水动手的人，要么是深交的好友，不是的话也会自重身份，没有可能用这种方法和段若水开这个玩笑。

非是如此，只怕每一天都会有人来袭击段若水，来试探他会不会武功。

九捕头何等人物，要逼问段若水会不会武功，应当不会只是用此等简单而俗气的一句话，必有后招。

段若水笑而候之。

九捕头又开口了，这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坚冰，仇恨和悲愤凝结成的坚冰。

“段若水就是杀手秋叶。”

九捕头此话出口，段若水就笑不出来了，饶是他再风度翩翩、态度从容、定力过人，也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句话讲出来，段若水究竟是不是杀手秋叶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凭这句话，九捕头完全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段若水。

官府、江湖始终不是同一路。官家出手对付武林大豪之事，史来多有之。六扇门要除掉段若水，最好的借口莫过于认定段若水就是杀手秋风。只要九捕头认定他段若水就是杀手秋叶，出手杀了段若水，天下人都找不出理由说他不对。

事后将如何收拾，真正的秋叶杀手不是傻子，岂有不深深隐藏起来的道理，只要秋叶杀手一现身，段家必然拼命将之缉拿，以讨回个公道。既然秋叶杀手从此再无所踪，更证明了段若水就是杀手秋叶。

段若水树大招风，惹得六扇门出手杀害，一般人虽然不能明白其中道理，几大世家、各大派的首脑，怎会不明白。

没有段若水的段家，就如一个人失去了双臂，元气大伤。虽然段家高手众多，要杀九捕头不难。然而段家的首脑人物都是聪明人，不是有勇无谋、粗野妄行之辈，不会被仇恨蒙蔽了脑筋，拿段家百年家业去复仇。为了复仇公然与朝廷对抗，徒招灭顶之灾。

官家对付江湖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我明欺你，你最好不要吭声。官字两个口，本不需要讲太多道理，何况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谁的嗓门大，谁就有理的。

假若最后事实证明段若水不是秋叶杀手，九捕头错杀了段若水。朝廷会不会牺牲九捕头来平息民愤？此事没有可能，牺牲九捕头来平息民愤，就是向江湖中人低头认错，此事关乎朝廷的威严。在民愤和朝廷威严之间，历代一来，没有那朝那代会顾民愤而弃威严。民愤，久之可自平，威严丧失则后乱丛生。

最终，只是会在史书的豪侠传中，朱家郭解之后，增段若水一笔。

这些道理，段若水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