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扬尘快马尘飞荡(1 / 1)
是夜,月不甚明。
段若水在小院中踱步。
文人雅士喜欢在夜色明朗之时,高墙之内,假山琉璃之下,闲庭小径之中,疑惑对月有感,疑惑低头踱步,若有所思。
段若水与他们有两点不一样。第一点,段若水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习惯。体弱之人和老年人一样,黑夜带给他们的是更多的寂寞,因为他们的睡眠比别人少,段若水每晚睡觉从来没有超过三个时辰,不到三更睡不着,几十年来,便形成了夜晚踱步的习惯。别人月色之下,闲庭信步,诗意满腔。段若水却是苦恼。也有很多年轻力壮之人,同样不到三更不合眼,然而黑夜带给他们的是激情和欲望,每一丝夜风,每一缕透过窗户的月光,都带给他们一阵悸动。这岂能与段若水病弱少眠的痛苦同夜而语。
第二点不一样,文人雅士喜欢的是优雅迷人的月色,不是黑夜,他们不喜欢黑夜,若是月不甚圆,夜不甚明,他们便会早早另寻优雅迷人之物,做不甚优雅却更为迷人之事。段若水则无论黑夜、月夜、雪夜,始终难改这个习惯。
这天下,没有人会比别人更有天赋一百倍,但是比别人成功一百倍的人却很多。任何人的成名都不是偶然。有人读书“头悬梁、锥刺股”,方得“一举成名天下知”。有人练武,鸡鸣起,三更止,方才练成一身少有敌手的武艺。
段若水人称武林智者,享“智胜武林”之名,也非偶然。一个人若是每天在黑夜之下,孤独地待两三个时辰,那么他明白的事情,想通的道理要比别人多得多,他的思考也会比别人详细周密得多。旁人只看到段若水学究天人,博学多才,无所不精,又看到他所料之事分毫不差,所谋者鬼神难测。若无每天几个时辰的默默深思,所谓鬼神难测之谋,只怕也好测得很。
这也是段若水的无奈,自幼体弱少眠,对他带来的苦恼,不是段海平的医术能够为他解决的。这世上最能让人苦恼的事是等死,接下来就是难眠。段若水只能用深思来减轻这种苦恼。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到有人远远便高呼:“若水先生,若水先生。”是李云翼的声音,声音比脚步声更为急切。
房内的渡劫、渡鉴、钟叔三人听到了,不知何事,连忙走出房间。
李云翼跑进四人住的院子,在四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四人听了,脸上均是又惊有急,却看不出是喜是伤。齐声道:“当真如次?”
李云翼郑重点点头表示肯定。
段若水无暇思索便道:“果真如此,李大侠、渡劫大师、钟叔与我马上赶往慕容山庄,再请华山派陆掌门一同前往。请渡鉴大师留在李府,一次做个策应,二来守护‘血痕剑’。”陆剑元也住在李云翼府上,只是并未和段若水等人在一个院子。
众人齐道:“如此最好。”四人都无异议,李云翼更是欢喜,自从慕容松出事以来,洛阳乱起,他无时不在担心家小安危。现在事急之时,段若水没忘出面请动少林寺罗汉堂首座渡鉴大师留在李府加以保护,心中十分感激。段若水之言,虽是请渡鉴大师留下策应护剑,实为为李云翼保护家小,此节李云翼心里清楚。
五个人五匹马,在夜色之下,从李府出南城门,直往慕容山庄而去。正天下太平商贾繁忙之时,洛阳城门子时关闭,寅时开。这时未到子时,省了求人开门的功夫。
以洛阳之大,城宽数十里,百余万人口。即使有五百个人骑着五百匹马齐齐飞奔,对偌大洛阳城而言,不过是滴水之浪而已。
但是,这区区五骑,却把洛阳之夜搅动了。暗探、潜伏者纷纷动了起来。
“段若水急走慕容山庄。”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洛阳城,洛阳城的许多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骚动起来。
“段若水为什么急走慕容山庄?”所有人都在疑问,“是好事还是坏事?”段若水的好事就是他们的坏事,段若水的坏事就是他们的好事。但是不管是谁的好事,谁的坏事,肯定是急事,既然是急事,动手快才有可能有油水捞。若是动手慢,迟了一时半刻,恐怕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会不会是段若水的故意布下的陷阱?”有可能,也没有可能。
因为这消息一传开,所有人都会往慕容山庄赶去,段若水没有能力将这些黑道高手,更主要是实力深不可测的魔教高手,一口吞掉。就算段若水有实力一口吞,他也不会这么做,以力相博从来就不是段若水做的事。
有人得到消息快点,因为他们亲自蹲点盯梢,有人得到消息慢一些,因为他们要等盯梢的手下汇报才知道。魔教的四位魔王就属于等属下盯梢人汇报的一类,但是他们得到消息比任何人都快,因为整个洛阳城内他们最有本钱,也最有本事,最有实力。
某个角落,两个人,一个带金色面具,一个带黑色面具。
金色面具上两个漆黑的孔,里边两个漆黑的眼珠子,黑洞里透出两道寒光,像刀子一般,被他这双眼睛看着,浑身似乎被一层寒冰包裹着,心里泛起阵阵寒意。
这两道眼光盯着黑色面具上的两个眼睛,一句话不说,他是在等着黑色面具说话。
黑色面具知道他想听什么。
“慕容家的武功秘笈虽然神奇,于你未必有好处。”练剑的人没有不渴望得到洛阳慕容家的武功秘笈。但是只有真正的高手才知道,贪多无益。练剑在乎的是专心,只练一种剑法,能练到绝顶境界,若是练几种剑法,永远也不会达到顶峰。
真理,往往很简单。却很少人真正能够懂得真理。
藏在金色面具里边的人明白,因为他属于那很少的人。
“我不练剑,慕容家的‘一剑七花’对我也没有用。但是能把中原武林白道视为珍宝的血痕剑和慕容家武功秘籍弄到手,意义不小。有些东西有实用,有些有虚用,往往虚用比实用更实际。”
金色面具“哼”了一声,眼神之中露出让人无法攀及的孤傲,盯着黑色面具的眼神透出的寒意却更浓。他不满意黑色面具,说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黑色面具不在意他的眼神,他不会在意任何一个人的眼神,因为他不会在意任何一个人。
缓缓道:“段若水急走慕容山庄,五成可能是引人上钩,三成可能是慕容家的武功秘笈现身,还有两成其他可能。”
金色面具冷冷道:“谁都知道,要么是引人上钩,要么是慕容家的武功秘笈现身。段若水不会蠢到用这种骗不了人的方法。”
黑色面具笑道:“这个法子能骗人,还能骗倒不少人。”
金色面具又冷冷的“哼”了一声,冷哼有时候表示愤怒,有时候表示反对,有时候什么都不表示,只是一声冷哼。
“很多人能想到这可能是引人上钩,不同的是,所有人都认为引人上钩的可能性是三成,或者更少。却认为慕容家武功秘笈现身的可能性是七成或者更多。”
两种可能,都能想到,不同的是两种可能的可能性大小相反了。
金色面具本该问“为什么。”却没有问。他不喜欢多说话。
“他们认为我们也会追去慕容山庄,如此一来,便能断定段若水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所以认为段若水不会这样布置这样的局去害他们。”
“我们不去?”金色面具忍不住问。
“绝不。”
“为何?”
“我们去了,少不了要和段若水硬碰硬打一场,最后两败俱伤。段若水在我们之前已经做有准备,只有可能是我们全军覆没,段若水最多大伤元气。这对我们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段若水,则并非下策。何况,段若水何等人物,岂能不有所防备。”
金色面具冷笑一声,冷笑有时候也表示同意,同意之中也带着蔑视,他蔑视那些准备要死的人。
“段若水料定我们不会追去。这才是这条计谋的巧妙之处。”带黑色面具的人笑道,“渡鉴老和尚留在李府,守着‘血痕剑’。‘血痕剑’名震江湖,是天下至宝。可惜对我等也是无用之物。”
并不是因为他们武功绝顶,“血痕剑”对他们无用。高手交锋,利器在手,胜算起码要多两成以上。只是,就算“血痕剑”到手,他们却不能拿出来用,一用就马上暴露了身份。至于把“血痕剑”藏起来,永远不用,没那个兴趣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最好是等机会,用他们见得光的身份,光明正大把“血痕剑”弄到手。
最好是魔教大事成功,公布天下,“血痕剑”已是魔教之物,以此震慑武林白道。
“不过,趁段若水忙起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偷空去做别的事情。”
“做什么?”
“搂着美貌女子睡觉。”
金色面具“哼”了一声。
黑色面具又道:“洛阳青楼里,有不少来自苏杭的女子,当真妙不可言。”
金色面具冷冷说道:“你若再讲半句无聊之言,我即刻杀了你。”
黑色面具笑了,哈哈大笑,道:“你若不喜欢女子,我倒想到一事,你可以去办。”
金色面具没有问半什么事,却忽然说道:“你是不是段若水对手?”
黑色面具毫不犹豫的回答:“不是。”
“你倒有自知之明。”
“没有人是段若水的对手。”
金色面具沉默。
黑色面具又道:“但是,没有人是你们四个的对手。”
“他也来了?”
黑色面具肯定的回答:“来了。”
“在何处?”
“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