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默然相忘(1 / 1)
看着几株被压坏的花草,连城璧走过去,轻轻扶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抚摸着那娇弱的花叶。
“柔柔,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为何会物是人非了呢?为何我们会变成了陌路人?”连城璧很伤心,他拿出了魔翎箫,吹了起来。
伤若听到了箫声,这箫声居然这么耳熟,这箫声竟然是从这里响起来的,难道……她循着声音找过来,却远远望到了连城璧,相同的箫音,原来每晚吹箫的是他。现在她明白那箫声是什么,是他对他妻子的思念,他只是每晚在诉说,说着心底事,他一定很爱她。所以没有人可以去逼迫他,因为他已经够可怜了,他完全有资格拒绝指派给他的使命,却不用受到任何指责。因为他已经付出了最沉痛的代价,这是无论用什么都换不回的,何况只是一个名声地位呢?他的心是那么痛,任何伤药都无法治愈。
箫声突然停了,连城璧转头望见了伤若,望见了那遥遥站着,却那么熟悉的身影。连城璧的箫还举在唇边,他看着伤若,竟忘了把箫放下来。他看着她,似乎要把以前所错过的都弥补起来,他想注意起每一个伤若身上的细节,就犹如注意到以前乐柔身上的细节一样。她们有着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身体,可是却有着不一样的心……
乐柔的心里只有连城璧,这使得她几乎可以忘却一切,因为她痴了、醉了,甚至失去理智了。可是现在的夕伤若,她心里似乎装了很多,也包括那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子,却惟独没有连城璧,对!她的心里丝毫没有连城璧!连城璧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再陌生不过的名字,陌生不过的人。
连城璧痴痴地看着伤若,伤若也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他痛苦,她也许也能理解,因为某种原因,某些相似,他只是把她当做了他的她。现在的伤若是善意的,她不想用冰冷去伤害这么一个男人的心,因为那样就太残忍了。她不想残忍,因为如果每个人都残忍的话,她知道她早就不能活了。况且这个男人,时间带给他的残忍已经远远足够了,何必还要伤他?
连城璧盯着伤若看了许久,眼睛都发酸了,他觉得眼睛里似乎有什么要往下流,他立即仰头,深吸口气,把那将要流下了的液体,送回了眼框框里。“你是来做他的说客的?你也认为我应该听他的?”连城璧故意试探着问道。
可是伤若只是站着,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更没有说话。她只是很认真地看着连城璧的眼睛,她似乎想要从城璧的眼睛里看出他这么问的动机。她似乎也在怀疑,怀疑连城璧为什么要这么问,是针对她的,还是针对石枫的。
连城璧也看着伤若,看着她的一言不发,为什么她可以为一个相识不久的小子开口,为什么她却偏对着自己无言?看着那熟悉的眼睛,看着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再看下去只会让自己伤得更重。连城璧的眼睛发酸,似乎眼泪又要留下来,这是一种多么的无奈和不堪?为什么相望而不相识,为什么事情会变得如此的残忍?
不能再这样四目相对下去,有股寒意走遍了连城璧的全身,他几乎要颤抖起来,明明很热的天气,他却觉得寒冷。他不能再待下去,他没有信心等到伤若的回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开,就算连答案都得不到,他也必须走开。他害怕自己再这么等下去,要么失去理智冲向伤若,要么他的心彻底崩溃。这两种结果都不是连城璧想要的,所以他只有走,他不能再对着这熟悉的面庞和陌生的眼神。
他走了,没有追问伤若那个问题,他便回头走了。
伤若也有些许的惊讶,对于她来说,这个叫连城璧的男人实在太奇怪了,他做的一切,她似乎能理解有好像都不能理解。不理解他的热情似火,即使脑袋上被砸出了个大包,也不能浇熄它;更不理解他此时冷静如湖水的举动,他居然没有多一句话,居然没有靠近一步,但是他的目光却还是那样的,明亮璀璨如天上的星子,熠熠生辉的眼睛里有着期待和渴望。他是有话要说的,他是想要做些什么的,可是他却静得如湖水,不仅平静,而且冰冷。
伤若没有回房,她只是静静站着,斜倚着柱子,看着那片花园,很平静,很安详。她看着天上暗淡的星子,突然觉得在这微明的时分,有些孤寂,而这种孤寂配上花园的一片寂寥,似乎似曾相识。她隐隐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也曾望着满园的残花,等着什么,等待从黑夜到黎明,也是同样的孤寂,让人伤心,让人流泪。
天明了,伤若却还站着,她似乎已经习惯,只是这次双腿不免有些麻木了,她站得太久,几乎未曾移动过,她似乎想了很多,但却没有一件事情是清楚的。好在她倒也不痛苦,因为这种浑浑噩噩的不清楚已经伴随她多年了,她习惯了。本来每个人都应该有故事,有过去,区别不过是记得和不记得。不记得有什么不好呢?其实挺好,至少万一过去是痛苦的,那么现在却不必要再忍受那些痛苦了,这是解脱。至于欢乐,没了还可以再找,不是吗?伤若从不愿苦着自己,这才是支撑她好好活着的理由,其实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人,懂得取舍的人。
连城璧,夕伤若又看到了连城璧,他这么早又来了。而连城璧也惊讶地看到了夕伤若,她是刚来,还是一晚上都没有离开?不管是什么,至少她对花园有留恋,也许她对这有记忆?
连城璧心里是高兴的,是不是意味着她正在慢慢想起来?这也不枉费他苦心搜集了这些花草,费心养护着它们,因为他的乐柔就是个爱花的人。
连城璧还是望着伤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他又害怕自己唐突了。虽然不会再得到一个大包,不会再头破血流,可是这个夕伤若对自己还是防备着的,她的眼神告诉他,她并没有松懈。
“姐姐,你在这里呀?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有没有回去,我都不知道。”石枫一大早也起床了,看到了伤若。
伤若看了他一眼,又瞥了连城璧一眼,没有说话。
“爹,您这么早就起来啦!”惜萦一大早也去找城璧,可未曾想这四人却一股脑儿都出现在花园里。
惜萦瞪了石枫一眼,道:“爹,您起这么早呀?您睡好了吗?要不要再回去歇歇?”惜萦挽着城璧,很亲昵的样子。
“不用了,爹没事,精神很好。”连城璧微笑着回答道。
“爹,他们……”惜萦又看了看石枫,“喂!你歇够了的话,就可以走了!反正我知道你不喜欢呆在这里,我也不喜欢看到你!”
“惜萦,怎么可以这样?你太无礼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人说话?你是越来越任性了,爹是怎么教你的?姑娘家怎么可以这么咄咄逼人呢?”连城璧急忙低声责备道。
“爹呀,是他不客气在先嘛,谁让他这么说你?!我也是为你打抱不平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指责您,我……”惜萦显然还是生气石枫对城璧所说的话。
“可爹却没生气呀!爹这一生,起起落落,好话坏话听过不知道多少,怎么会跟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计较呢?爹可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倒是你,明明清清楚楚的一个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犯糊涂呢?我的惜萦可不是这样的。你从小就聪明,也善解人意,像足了你娘,明明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你为什么要为了这点小事而跟他斤斤计较呢?到了爹这个年纪,是非恩怨经历太多,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连城璧对着惜萦说道。
“倒是你,我劝你别走得这么急,你身上的病不一般,如果想治好,不如留下来。这个地方环境好,要什么有什么,也许在这里伤若姑娘更容易照顾你。”连城璧对着石枫说道。
石枫看了伤若一眼,伤若只是微微点头,她终于明白,连城璧是为了石枫好。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倒就不想走了,反正我那个地方迟早是会被人发现的,倒不如这里来得安全。我一个人出事倒是没什么,要是连累了姐姐,那就太不好了。”石枫说道。
“看来你还是个傻小子,虽然昨晚慷慨激昂的,现在说起话来却孩子气得很。不过你确实只是个孩子,我要是赶一个孩子出门,那不成了为老不尊了吗?况且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将你赶出去,我也等于在草菅人命。”连城璧笑言。
“真这么严重吗?他真的病得快死了?”惜萦问道。
“是不是严重,有多严重,我想这位夕姑娘最清楚了。若是我有半点说得不对,她也不会答应留下来,不是吗?”连城璧看着夕伤若问道。
伤若看着连城璧的眼睛,一双发亮的眼睛,不仅明亮而且很漂亮,一双睿智的眼睛。虽然他也许不是大夫,可是他实在太聪明,幸好这种聪明带着善意,否则,麻烦就大了。
伤若没有说话,可是眼睛里有承认,有妥协,她不想拿石枫的命去冒险。
“算了,看在你有病在身,不跟你计较了,可是你就安安静静在这里住着,住到你好为止,我可不是这么小气的。只是你不能再冲撞我父亲,不能再打扰我们的生活!”惜萦对着石枫说道,她也是同情他的,只是受不了他对城璧的言辞。
“爹,我们走了,一起去用餐,你说好的,要陪我一起吃早饭的,人家大早起来做的。”惜萦撒娇地拉着城璧走了,可是连城璧的眼神似乎很不舍得从伤若身上移开。
“你们愿意的话,可以一起。”连城璧说完转身就走了。
“你子旭伯伯回来了吗?”城璧问道。
“没有,他和修玉阿姨都没有回来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惜萦说道。
“去了这么久,恐怕是大事,不过我相信子旭是可以处理好的。”连城璧心里倒是不担心,如今能动得了商子旭的,也没几人。
只是看着出神的连城璧,惜萦觉得千万个不对劲。
伤若他们并没有一起跟着来,望着这一桌子的早饭,连城璧似乎有些失落,可是细想,若是他们真的跟来了,又能如何?她不会在意自己一眼的,她眼里似乎只有那个孩子。孩子,如果乐骋活着,应该跟他一般大了吧!
“爹,您望什么呢?他们是不会来的。”惜萦说道,“我只是好奇,爹您明明是存心要留下那小子的,他那样说你,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连城璧停下了筷子,然后放下,很严肃地说道:“那年轻人跟你差不多大,可是一身的病怪可怜的,而且……有件事你不知道,你应该还有个哥哥的,如果活着跟他一般大。他只是病了,可是你哥哥却……”
“爹,对不起,我不知道……”惜萦鼻子也一阵发酸,她已明白了一切。
“姐姐,你为何不去跟他们一起用餐?你辛苦了一晚上,肯定又累又饿的。”石枫说道。
“我饿你就不饿?我吃了,你怎么办?来我先帮你诊脉,施过针,我会让你吃饱的。”伤若说道。
连城璧和伤若划院而居,城璧住东院,伤若和石枫住西院。他们像是活在两个世界,从来没有交集。
“子旭伯伯,修玉阿姨,你们终于回来了,我爹出事了!”惜萦终于盼到子旭回来了,赶紧把一切都告诉了商子旭。
“一个蒙面女人?”
“是啊,虽然爹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就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那个姑娘好奇怪的,基本都不说话的,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呢!现在就是两个奇怪的陌生人住在家里,好别扭呀!”惜萦说道。
“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去问你爹的。”子旭说道。
“好啊,可是您一定要问清楚呀,我爹看那个伤若姑娘的眼神……我真搞不明白,他心里不是有我娘吗?怎么会……”惜萦心里有些忐忑,她觉得她爹的那种一往情深似乎渐渐在淡化,被人取代,她是不能接受的。
“连城璧,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把那个夕伤若弄到家里?还留她下来,你究竟要干什么?你明明知道惜萦是个敏感的女孩子,她已经觉得你不对劲了,她觉得你把小柔忘了!”商子旭对连城璧的做法也是大发雷霆,找到他,也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先说了他一通。
“你不明白,你要是见到她,你也会想把她留下来的,因为她就是柔柔啊!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姑娘啊!夕伤若呀,你忘了吗?只是,只是她不记得我了,她真的不记得我了!惜萦她不知道,我也不能跟她解释。可是你是知道的,你见了她一切都会明白的。”连城璧坚信自己的感觉,他知道自己不会把乐柔认错的。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你一直怀疑的那个姑娘呀,你真把她弄到家里来了?你真是太唐突了吧,你得想想惜萦,你现在怎么跟她解释呀?”
“我也不知道,我想我只能先对她隐瞒真相了。总之你得先见见她,见到她,我想你会帮我的。”
连城璧想带商子旭亲眼见见这个夕伤若,可是……
“她人呢?难道她走了?”连城璧没有发现伤若,同时石枫也不见了,他们定是走了。
“姐姐,其实你不必跟着我来的,你该留在那房子里,现在外面说不定还危险呢!只是我一定要去找下萧大哥,免得他担心。”石枫说道。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跟你一起的,别说了,快找你萧大哥吧!”伤若说道。
石枫在以前的茅屋等了许久,终于萧十一郎出现了。
“你躲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被抓了,正想办法去救你呢!”萧十一郎说道。
“出了些意外,躲起来了。”石枫说道。
“这位是……”
“啊!萧大哥,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姐姐。”
“好吧,先离开这里再说,此地不宜久留。”萧十一郎看了伤若一眼,却无心再客套了。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石枫问道。
“快!人在那里!快围起来!”萧十一郎他们的行踪似乎被人发现了。
“你们快跑!我来阻截他们!”十一郎说道。
“不!我想不需要,我们不需要跟他们浪费时间,而且那剑我也没带在身上,不如我们去……我想我们去那里,就算他们有本事也没胆子闯进去的,我们何必要浪费力气呢?”石枫阻止萧十一郎跟他们硬斗,虽然他知道萧十一郎一定是赢得了的,但是来人数目众多,这种无谓的消耗没有必要,况且他也知道萧十一郎并不杀人,万一动手,死伤也许不可避免。于是他想起了连城璧,那个连他们副帮主都害怕的连城璧。而且他们本来就是住在那里的,现在回去,正好,免得主人家担心,也觉得自己失了礼数。于是石枫拉着萧十一郎就往连城璧的别院跑。
“臭小子,还想跑?跑就有用了吗?给我追!千万别放过他们!”
“小子,你想把我带去哪里?”萧十一郎边跑边问道。
“一个这帮废物不敢进去的地方。”石枫说道。
“走了也好,省得惜萦在胡思乱想。我说你啊,虽然你确定那个夕伤若是小柔,可是你没有办法证明呀,她也不认你,你就低调些嘛!你知道惜萦现在很伤心,她觉得你一心看上了那夕伤若,心中已经没有小柔了。在孩子面前,你得收敛些,别弄巧成拙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商子旭看着发呆的连城璧说道。
“子暄……”
“不,叫我连城璧。”
“为什么?你不是不想再做连城璧了吗?你不是早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连城璧吗?为什么……”
“因为乐柔只记得连城璧,她爱连城璧,她不会忘记连城璧的,我想只要我慢慢让她熟悉连城璧这个名字,她会想起来的。为了乐柔,我可以做回连城璧,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连城璧说道。
“好,其实嘛,名字而已,确实无所谓的。你可以做回连城璧,但是你也不要太纠结于这事了,不要太执著,否则万一她不是,那你……”
“如果我不执著,我就不是连城璧了。”连城璧脸上一种奇怪的笑容,一种无奈,一种哀伤。
突然院子里闯进了一些人,是夕伤若和萧石枫又回来了,但是最想不到的是,失踪已经的萧十一郎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