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父女相见(1 / 1)
连城瑾追着连城璧的身影来到偏厅的时候,连城璧已经很坦然地坐在那里等着她了,脸上似乎还带着温暖的神情,他好像并不是那么哀伤。
“你们都坐下吧!十年没见了,我们是该好好聊聊了,我的死而复生,我也该好好说给你们听听,这确是神奇的事。我想这不是什么坏事,而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连城璧脸上竟勉强地挤出一份笑,去告诉她们对于能活着他很开心。
连城瑾和沈璧君看着连城璧脸上的微笑,却觉得有说不出的心痛,她们虽有些诧异,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下了。谁都看得出,谁都能想象的到,这样的活着,对于连城璧来说,至少这十年间是充满了无尽的折磨和痛苦的,他又怎么会是开心的?
连城璧只低着头在想着该如何开口,他心中是很清楚的,比起自己的“奇遇”,她们更关心的是乐柔的下落,可是……对那个他能说些什么呢?自己不也是带着美好的期望在等吗?乐柔是生是死,究竟会在哪里,至今也还没有结果。生者生已,谁都知道这个过程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大家只在乎乐柔,可是对于乐柔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一切都只剩猜测而已啊!连城璧的记忆也不过是十年前天山之巅的那最后的一眼,最后的记忆呀!
连城璧沉默着,也没有人想要先开口打破这宁静,但是连城璧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这发生一切已然成为了事实,又何惧再去面对一次呢?
连城璧正要开口说什么,可是却听到连城瑾微弱的抽泣声。
“城瑾,怎么了?为何要哭?”连城璧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城瑾。
连城璧这一抬头,城瑾更是愣着看着他,眼泪却更多了。这个真的是连城璧吗?虽然保有着昔日的英俊相貌,堂堂仪表,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沧桑,这么沮丧,感觉这么累呢?不过才四十岁的人,鬓间竟有了几根白发,那漂亮的眼睛似乎也不再那么炯炯,眼中的光为何这么暗淡,似乎已没了神气,没了光彩,为何充满哀伤,和一种说不出的忧郁?他平日也是最讲体面的人,就算不是华服,也总穿得有过人的气度,让人觉得得体,也未曾有过衣裳沾满尘埃,显得这么颓废的时候。他本不该这样的,他本是临风玉树,潇洒倜傥的人,瞧一眼谁都无法忘记,谁都没有办法不看第二眼的人。即使是五十岁也必像三十岁时一样,气度风流一样不差,可现在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见城瑾哭,连城璧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而哭,但是城璧一直都不习惯别人可怜他的,即使在十年后的今天,他也不愿别人可怜他。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怜,只是他到底可不可怜,他心中早已有数。连城璧为自己解围地先笑了笑,然后慢慢走近城瑾,道:“怎么了?为什么哭?莫不是连家堡的事务让你委屈了?见到哥哥就想撒娇吗?”
连城瑾真的没有想到,在经历了这样的痛楚之后,连城璧竟能如此温柔地来安慰自己,他竟然还会打趣。莫说是现在的境况,就是十年,二十年前的他也不能做到这样。
惊讶的还有沈璧君,真不知这十年连城璧是怎么过的,虽然明知他承受着哀伤和思念,这哀伤可能是他一辈子最怕承受的哀伤,可是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颗平静亲切的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会先安慰别人。换作以前的他,肯定不会,即使他不发脾气,不怒目圆睁地瞪着别人,至少他也许会一句话都不说,然后把自己直接关起来吧,一切就让他一个人承受,他一向都这样,话总很少的,心里的事也不会让人知道。不管别人是不是真的担心他,他总是顾及不到别人的感受,匆匆谢绝别人的好意。可他现在几乎全然变了,莫不是这十年真的让他经历了什么特别的事,还是仅仅因为乐柔的离开?
“怎么都不说话了呀?我可是真的想好好跟你们聊聊的,我知道你们一定好奇,好奇我怎么没死。我明是活的,城瑾又为何一直哭呢?莫非你不希望我回来?”连城璧问道。
“不,哥,怎么会呢,这十年你受苦了,我只是好心疼啊!你怎么会把自己折磨成这样?”连城瑾站起来,颤抖着手想要去摸一下城璧瘦削,而长满胡渣的脸。
“哦,没什么,一个人在外,总要清苦些。至于我这样子,确实邋遢了些,但我却觉得习惯了就好。”连城璧还是微笑着,也许如今他唯一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糟糕的做法就是微笑了。
见到城璧笑,连城瑾更觉得心痛得要窒息了。他明明就是痛得不得了,为什么还要勉强着笑呢?其实最需要安慰的是他呀,可他却在想尽办法在安慰自己和璧君。
“哥,你为何还要勉强着笑呢?其实你心里很苦,很痛,不是吗?”连城瑾早就哭得很伤心了。
“再苦,再痛也不能终日愁眉苦脸呀。不过城瑾真倒是成熟了不少,能明白我的心,能这么体谅我。唉!只是我要是早点明白自己的心,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沈璧君见连城瑾实在激动,而连城璧又索然惆怅,便问道:“城璧呀,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过去的就不提了,你回来,我们大家都很开心,我想整个武林都会开心的。你知道吗,若不是你十年前的舍生取义,武林的今天也许不会这么太平,所以虽然你离开十年,但是武林朋友都相当给面子,十年来没有发生什么,大家依然唯连家堡马首是瞻,连家堡依然能做到一呼百应。武林朋友对你也是更为崇敬了,你真的做到了以德服人啊,我对你也将更加尊敬了。”沈璧君的话确实十分之有诚意,她对连城璧也是打心底里佩服了。
但连城璧还是淡然地笑道:“璧君,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不愿触及人的痛处,让人难堪,总是给人留了退路,我很感激你。可是今天,即使你不问,不提,我也会说的,因为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为何要不敢去面对呢?我能坐在这里等着你们,就不怕再提起,我并不想逃避。好奇心人人都有,憋着其实很难受的,我尝过这个滋味,也尝过它的苦果。何况,有着这份思念,我才觉得我还活着,真正地活着。”
连城璧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活着,我记得我明明抱着柔柔在天山之巅……我明明已是断气的了,可不知为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我醒了过来。我以为我在做梦,可是一切却是那么真实,我浑身都很痛,痛苦了好久一段时间,我见到一位至善大师,他说是他在天山发现了我,并且救我回来。我问过他乐柔的下落,可是他却说除了我之外再也没见过任何人。我一直以为柔柔必是被人救走了,因为那个地方,那么天寒地冻,野兽恐也是绝迹的,若不是人经过,柔柔是不会失踪的。所以我抱着这个信念整整等了十年。我想前几年也许柔柔伤没有好,所以来不了,于是我一年一年地等,终于还是等到了绝望,她终究还是没有出现。”虽然是很痛的经历,可是连城璧却十分平静,就如他以往的平静一样。
“你在山上等了十年吗?”沈璧君问道。
连城璧摇摇头道:“我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才稍微好一些,第一年我就去天山了,只呆了三天,就被至善大师抬了下来。后来我也只是在冬天才上山去,至少会等上一个月,等我完全康复了,我那一年几乎在天山呆了一年,可是,那里根本不会有人去。再后来,其实我明知没希望了,也就不天天等了,只是跟着大师云游四方,等到特定的时候才回天山。我想如果柔柔活着,她会知道怎么遇见我的,我们有过约定的,她不会忘的,可十年了,我还是等来了一场空。”连城璧不禁叹了口气。
“那么她……”连城瑾颤抖着声音,已然不敢再问下去。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说她还活着,也不敢说她已死去了,因为十年真不是个短的时间了,什么都应该有个结果了。可是,十年了,我依然没有结果。”城璧说道,“我想她应该离开天山了,也许不会回去了,否则我不会等不到她,否则,我留在天山之巅的字,她不会看不到,也许她选择忘记我了。没有找到她的尸首,我宁愿相信她还活着。”连城璧眼睛望着远方,突然很有把握地攥紧了拳头,道:“没错,她一定还活着,一定的,只是她躲着我而已。”
“真的吗?是真的吗?”两双惊奇的眼睛盯着他。
“我想应该没错,因为我能活,她就一定能活!”连城璧目光坚毅,手中紧紧握着那小半块火麟石,他坚信他能存活,就是因为它。只是这十年中他不止一次这么鼓励自己,因为他也曾将两块火麟石给了乐柔,他坚信火麟石也会让她起死回生,只是……这等待的时间太长,就像个无底洞,常常让他等到绝望。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的信心能坚持多久,也许他还是会又一次失望的。
“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呢?”沈璧君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似乎没有想到要回来,也许是还想碰碰运气,想要遇到她,也或许是因为我失去了勇气,我不知道我回来想要找什么,反正我脑子空空。后来我只是跟着大师走过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不一样的人,不过那些都是普通百姓,过着普通日子,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连城璧,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本觉得若世上没有人知道连家堡,没有人知道连城璧,就是很可笑的,但事实却证明最可笑的却是我。”连城璧不禁自嘲着笑了起来,笑得却比哭还难过。
“看,不管你花多大的力气,也无法让全天下每一个人都认得你,都知道有个连家堡。于普通百姓来说,有没有连家堡,有没有连城璧,有没有这个江湖,有关系吗?没关系,完全没关系!可是我却为了这可笑的事情糊涂了一辈子,责任什么的着实差点害死了我。不过这确就是我的人生,我的责任本就是要让连家堡发扬光大的,因为我身不由己地已身在江湖。”
连城瑾和沈璧君静静听着,不敢出声,也不敢仔细瞧着连城璧的脸,生怕看清楚他那落寞的哀伤。
连城璧长叹一声接着道:“更可笑的是,我以为我看穿了一切,也可以放下一切,我甚至向大师提出要出家。可是我终还是个俗人,一个凡人,一个凡人就脱不了七情六欲,脱不了红尘俗世的种种牵扯。我以为出家就能淡忘思念和哀伤,我以为出家就可以卸下自己的责任。可是这个荒谬却被大师一语道破,我确实尘缘未了,又何来资格遁入空门呢?”
听到连城璧竟有过出家的念头,连城瑾知道他是多么心如死灰,沈璧君也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若不是到了万念俱灰的时候,是不会想用出家这个看似洒脱开阔的方式,来逃避痛苦的。他若是个冷漠没有感情的人,可能还真有人相信他是真的想出家了,可他偏偏是个内心细腻,情感丰富的人,他怎舍得出家呢?对乐柔的思念,对惜萦的放不下,他怎舍得都抛下,去做一个六根清净的人?由此想来,这十年真的把他折磨够了,也许只怨乐柔在他心底烙上了太深的印子,他才会这么痛苦,这也许是天意弄人吧!
连城璧笑着,似乎在讥诮着自己,可是他的笑声却突然停了,是被一个人一句话给打断了。
“小姐、夫人,少小姐在找你们呢,是不是让她过来?”一个小丫鬟跑来问道。只因她是后进府的,也不认得连城璧,如今却直接将他忽视了。就算他们是面对面见了,她也不懂得如何称呼他。
连城璧一听是惜萦,不仅停住了笑,也突然紧张起来了,道:“是惜萦吗?别——别让她过来!先别让她见到我!”
“为何呀?你不想见她?”连城瑾问道。
“不是,不是,只是……只是,她虽知有我这个爹,但我现在这样子实在狼狈,我得梳理一下,换件像样的衣服,把自己整理干净,免得惜萦觉得她爹像是街上的流浪汉。”作为一个父亲,连城璧知道,他应该给女儿留下个什么印象,特别是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连城璧知道,从城瑾和璧君嘴里说出的他,至少还应该是个仪表堂堂,风度气度尚好的人,却不是现在一身仆仆的样子。
说完连城璧急急忙忙地跑了,溜得特别快,怎么说这是他家,他倒是熟门熟路的,知道惜萦会从哪个方向来,他会避开她,绝不会跟她撞见的,也绝不会在不当的时候让她发现自己的。连城璧一路跑着却觉得紧张而好笑,因为连城璧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衣着打扮,自己外表的东西而叫自己像现在这般落荒而逃的。这样的事应该从不会发生在温文尔雅,庄重沉着的连城璧身上,可现在却可笑地发生了。
“城璧似乎更心细了。”沈璧君看着匆匆逃离的连城璧的背影说道。
“他的心细让人觉得温暖。”连城瑾终也擦干了眼泪,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他……”想到连城璧刚才那狼狈而紧张的样子,两人不禁笑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份紧张和重视,才让他放弃了那个念头,鼓起勇气回来了。”
惜萦过来了,她很乖,很安静,她似乎跟连城璧很像,话总是很少的,几乎不说。要不是小时候听她哭过,师傅要求她诵读诗书,否则大家一定会以为她是哑巴的。
她只是跟璧君和城瑾请过安,行过礼数,便安静地坐着。可是这十一岁的小姑娘可不是这么看来的简单,她的心里并非看来的这么安静。
“惜萦,今天学的怎么样?还好吗?”沈璧君柔声问道。
“大娘,我学的还好,方才给先生看过了,先生说我写得很好,画得也不错。”惜萦柔柔回答道。
“嗯,这就好,惜萦啊,你今晚吃饭的时候换一套好看些的衣服,头发等等我也会要丫鬟帮你重新梳妆一下的,今晚我带你见个人,好吗?”沈璧君说道。
惜萦只点点头,什么都没有问,但是她知道,这个人必定很重要,否则自己也不需要这么隆重。其次,这个人一定跟连家有很友好的关系,否则自己的大娘和小姑不会这么开心,面带喜色,总之今晚的事情一定是件喜事。至于那人是谁,如果自己一定有必要知道,那么大娘一定会说的,她不说,自己当然就没有必要问了。她本话不多,且平时就有些怪,今天也不例外,她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她也隐隐感到此人也许会跟自己有关系的,但是作为一直被当做淑女培养的惜萦,她知道,人家不说的,自己就不该问太多。
连城璧一路跑,跑回了自己原来的房间,一切还跟十年前一样,所有的陈设都没变。
沈璧君轻叩着连城璧的房门,城璧应声,璧君便推门进去了。
连城璧转脸看了看沈璧君,他的状态似乎真的比刚才好多了。那很让人显疲惫的胡渣被刮干净了,露出了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几乎没有瑕疵。头发也梳得很整齐,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虽然他眼中仍有那种说不出的哀伤和忧郁,但那种疲惫的感觉却也一扫而空了。只是连城璧似乎没有像样的衣服可穿,而这时沈璧君手中正捧着一件尚好的衣服站在他面前。
“城璧,这是你以前的衣服,现在你应该还能穿得合身吧!”沈璧君微笑着递过了那件旧的外套。
连城璧很感激,要知道他正为此而发愁,他穿上了,确实还很合身。虽然在外辛苦,虽然脸庞有些凹陷,但是连城璧的身材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还与十年前差不多。连城璧很开心,望着璧君感激地微笑。
“你这突然回来,我们都没准备,新袍子还没去吩咐做,只怕也来不及了,只好让你先穿以前的旧衣服了。”沈璧君倒是觉得有些抱歉。
“璧君,别跟我客气,我又不是客人,虽然我很想我只是这个家的客人。”连城璧苦笑,“这衣服已经很好了,比起这粗布衣服,它已经太上乘了,若我再要求,岂不是太奢侈了吗?”
看着连城璧的笑,笑得这么实在,这么满足,这么坦然,沈璧君突然觉得,眼前这人除了长了一张连城璧的脸,拥有着同样的温文儒雅,高贵淡定的气质以外,他竟完全不是连城璧了。若是连城璧,他怎么能这么和人说话,他怎么可能这么笑,没有冰冷,只有亲切和温暖,他开始懂得顾及他人的感受。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得到的不是最好的,最完美的?连城璧也许不是个极度奢华的人,但是个极其讲究,追求完美的人,因为这样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和地位。即使不是绣着金丝银线的华服,即使只是最普通的衣服,就算不带任何的配饰,他都会要求这必是崭新笔挺的,没有任何褶皱和褪色的衣服,完全不可能会满足于一件旧衣服,况且还是十年前的旧衣服,旧得连光彩都快退尽,几乎都暗淡了。然而如今的他竟然一点儿都不嫌弃,似乎很满足。
“怎么了?为什么发呆?难道我这样穿已经不好看,不得体了?”连城璧问道。
“没有,你穿的很好,跟十年前一样好。”沈璧君眼波中闪动着不一样的光彩,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欣赏。
“璧君,你别笑话我了,我这样子和十年前可不敢比了。”连城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自己远处,似乎那白色的发丝在他眼前飘动。他捋了捋眼前的头发,竟像个孩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璧君还没有说什么,可是连城璧突然很紧张地问道:“我这么老,我的惜萦一定会失望吧?”
沈璧君不解地看着城璧。
“你和城瑾看起来还都这么年轻,莫说白发,连皱纹几乎都没有,而我却已看上去像个老头子了。我怕我这个样子,她会诧异,会失望。也许在她心里,她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说到这里,连城璧似乎有些沮丧。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城璧也许看开了很多,看淡了很多,但是他的某些脾性却又不是那么说改就改掉了,说忘就忘掉的,至少他还有个地方没变,对于他觉得的重要的,他还是会追求完美的。现在他害怕他不够完美,怕他在女儿眼中不够完美,他已让太多人失望,可他不愿看到惜萦失望的眼神。
沈璧君当然是明白连城璧的,她只摇摇头笑道:“城璧,你何须担心呢?我看你现在很好,不仅沉稳伟岸,而且成熟得有个父亲的样子了。至于这白发,你更不用介意,你还不知道,你的女儿可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特别聪明,虽然话不多,但她心里倒是清明得很,时常会语出惊人,让先生都叹为观止。所以我觉得惜萦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我相信她看人绝对不会只是以貌取人,我有时候竟觉得她识人是通过心的。我总觉得在她心中早有你的形象,而这形象却与你有怎么样的一张脸,什么样的身材毫无关系,重要的是你的心。只要你足够爱她,让她感受到,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失望的。”
“哦?”听沈璧君这么说,连城璧倒是好奇得很,他只偷偷看了惜萦一眼,只觉得她安静秀气,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连城璧对惜萦的感觉也只能仅限于此,都是因为他在惜萦成长过程中缺席了十年,而这十年,他似乎错过了很多,城璧不禁有些失望和遗憾。但是听到惜萦在璧君口中竟是这么个奇女子,是这么带着灵气的孩子,连城璧确也充满了兴奋和自豪的。他觉得这似乎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有想过,从来他只会为自己的成功而自豪,他自负地以为一切的成果都是因为他的聪明和决断产生的结果,他总是为自己洋洋得意,却从未为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而自豪过。今天他却会为了一个孩子而感叹,这真是太奇妙了,这就是血脉相承,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这种感情是自然流露,没有任何目的和企图的,只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连城瑾突然也进来了,似乎很高兴,看到连城璧几乎又回到从前那个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很开心,她看着城璧神秘地笑笑,“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挺好的,我那英俊倜傥的哥哥又英气勃发起来。我也准备好了,差不多到时间就可以入席了。”
听到城瑾这么说,连城璧却不由得紧张起来,似乎连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从未这么紧张不安而缺乏自信过,现在却是因为要见到自己的女儿了。他很重视这次见面的效果,便却开始手足无措起来,“马上要见到她了对吗?”连城璧眼中闪烁着光,难掩的兴奋和不安都在他眼中闪过。
沈璧君笑笑道:“嗯!啊!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让惜萦叫我娘,我……”
连城璧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又感激地说道:“我明白,我一直都知道,沈璧君永远就是一个好人,永远会为别人着想,永远不愿意别人受到伤害。璧君,我真的谢谢你,替我,替惜萦谢谢你。谢谢你让她知道她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一个孤儿,谢谢你愿意爱她,照顾她。”
“别这么说,其实我只是在赎罪而已,我只是在还我欠你还有欠乐柔的。”沈璧君歉疚地说道。
“不,你没有欠我们什么。这一切的苦果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我自作自受罢了。”连城璧叹了口气说道。
“我本以为这一切似乎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本以为这也仅仅是你和她的事,可是我想了好久,我才发现,这一切跟我脱不了关系。如果不是我一错再错在前,也许你们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同样我的生活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如果我可以学会放下,早点跟十一郎离开这里,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你说这不是我的问题吗?要不是我,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给乐柔那一剑的,你的心也不会那么痛,不是吗?”沈璧君说着眼中闪着泪花。
“也许吧,不过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有用了,我只是希望我的惜萦不要再有任何的不幸和痛苦了。我想我这辈子能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保护她,看着她幸福快乐,这就是我对我自己和对柔柔最好的补偿了。”连城璧鼻子酸酸,却确定了自己的决心。
晚饭的时间到了,一桌子的人都坐下了,唯独还空着个位子,在场的,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位子等的就是屋子的主人,而其他五人却还都不知道,可是大家却隐隐都觉得这会是个重要的人。对于连家堡以及这家里的人来说,会有谁是那么重要的呢?大家都在猜测,只是城瑾和璧君却都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
终于连城璧走了出来,带着一丝忐忑,以那不快不慢的速度走了出来,立刻有三个人眼睛都发亮了,灵鹫一下子就叫了出来:“大哥?你回来了?”而其他两人面露惊喜之色之后,却又很快平静下来。他们眼中有惊讶更有喜悦,但是他们没有像灵鹫那样激动,却也只是为了保护一个人,那就是惜萦。
连城璧出来,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惜萦,他很想看清楚惜萦每一刻的神态变化,他不知道惜萦在见到他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可是他却走神了片刻,就在他看清惜萦,看着她眼睛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乐柔,那清澈纯美的眼睛几乎和他的柔柔一模一样。好在她的眼睛里是单纯的,纯洁得没有丝毫杂质,虽然看不出有几分快乐,但至少她的眼睛里也没有悲伤。
而惜萦在看见连城璧那一霎那,她的眼睛也突然亮了起来,她心中模糊了那么多年的形象,几乎在一瞬间就明朗了许多。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也许这个人就是小姑和大娘口中的那个爹,连城璧吧!只是这似乎也太突然了,对于惜萦这么个内敛的女孩子来说,这种激动和兴奋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在她面前的却的的确确只是个陌生人,虽然他身上带着她似乎很熟悉的气息,几乎和她们口中说的爹一样,但他毕竟还是那么陌生,他只是一个神秘却亲切,两鬓微白的陌生人。
连城璧看着惜萦,看着那似曾相识的容颜,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眼中的暗淡也消失了大部分,只是他眼中却还没有以前那种光彩。也许那是一种野心,一种舍我其谁的决心,还有那孜孜不倦去追求的希望,而现在他却少了这些,也少了一些幸福和快乐。
看着惜萦平静的目光,似乎要比连城璧料想的好得多,他才慢慢注意到惜萦身边的两个人。他没有笑,只是很温和地,温柔地看着他们,给人无比暖意。
沈璧君告诉惜萦,这就是她爹,惜萦只是眨眨眼睛看着连城璧,很平静,没有惊喜却也没有害怕或者失望,对此,连城璧已经很满足了。对于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要惜萦这么小小年纪就得一下子去接受,太难了,现在只要她不排斥,城璧已经觉得很欣慰了。
另外席上还有个男孩子,那是城瑾和灵鹫的儿子,也已经七岁了。
大家很安静很和睦地吃完了饭,话倒是不多,惜萦和城瑾的儿子很早就去睡觉了。连城璧只是不住把目光投向惜萦,似乎都舍不得离开,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如果惜萦真的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孩子,就像他自己一样,那么现在说太多话,也许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