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父爱付诸东流（1 / 1）
炽烈的日下，商子旭懒洋洋地在喝酒，他已经这样喝酒喝了几天，酒家的伙计都已经不敢再给他上酒了。他这不是在喝酒，而是在玩命！这简直就是把自己泡在酒缸子里，日日浑浑噩噩。
“酒！酒呢？”商子旭虽已经喝了几日的酒，但是迷糊中还带着些清醒。
“客官，小店只是小本经营，我们……”小二走到商子旭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商子旭抬了抬眼，迷迷糊糊看到自己眼前站着个身材不高大的人，隐隐看到他似乎是个点头哈腰的样子，便一把拽起他的衣襟，道：“怎么？怕我付不起酒钱？”说着猛地甩出一把碎银子。
小二却更是惶恐了，道：“客官，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客官已经在小店喝酒几天几夜了，看客官如此喝法，是要伤身子的，小的只是希望客官不要再如此暴饮了，酒小酌才怡情。”
“小酌怡情？这话似乎听过，对小柔曾经说过的，她陪着我们喝酒的时候曾经说过的。”商子旭想到了以往乐柔说过的话，自言自语道。
“看样子客官还有家人的，您也该为了家人好生活着，您这样喝酒跟寻死有什么区别？”小二叹道。
“你说什么？”商子旭又醉醺醺揪住小二的衣服不放，可手上的劲儿已经不大了，手早就没力了。
“客官。人生的烦心事儿是不少，可是人也不能自暴自弃的，能活就得好好活着，谁还没个不痛快的事儿呢？总不能都随酒化作愁肠，最后只会愁更愁。”
商子旭听此小二颇像个读书人，不禁松了手，道：“那怎么办？我的愁，除了酒，却不知道怎么去化解。”
“一时想不出办法，就先不要想，总有别的事情要去做的。就像小人，有时候愁着这生意不好，酒菜卖不出去，也是愁的，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个好生意，难道我也喝酒，这日子就能过下去了？我还有一家老小，我若自暴自弃，她们还怎么活？”小二一边说着，一边在收拾着一桌子的酒瓶子和残羹剩饭。
商子旭冷冷笑了几声，脑袋耷拉在桌子上，重重的，几乎抬不起来了，笑着笑着，他左拳重重在台面上砸了两下，道：“是啊！是啊！我的人生不能因为她就终结了，她的苦也许日后还需要我替她分担，既然没有办法忘记她，既然注定以后一定还会再见，我为什么要为了她一时的固执这么痛苦？我还有爹，有妹妹，还有我的镖局。”接着一阵凄凉的笑，“小二，拿去！给我买副醒酒汤！”一大锭银子被稳稳砸在了桌子上。
小二见这位客官终于想通了，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在这人来人往的小道上，这样为了琐事烦心的人，他也许已经见过太多了，他也许每次都会为了劝回一个傻瓜而感到高兴。
商子旭又睡了两天，才慢慢清醒过来。
“客官，您醒了？”小二拿了条热帕子递给了商子旭。
商子旭和着热帕子擦了脸，才觉得人完全清醒，才看到眼前的小二是个白净小伙子，看起来斯斯文文，原来真的是个读过书的书生。
商子旭拍了拍小二的肩，忽地从床上下来，站了起来，道：“多谢小二哥，我走了。”
“客官，找你的银子！”小二捧着些碎银子递到商子旭面前。
“不用了，算是给你的房钱，谢谢你收留我这个酒鬼。”商子旭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再逗留，便拔腿走了。
出门跨上马，疾驰而去。为了躲掉乐柔，为了远离她，他已经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这么多年的走镖生活，早让他习惯随遇而安了，如今只想赶回千里之外的泸州，去见见爹爹，他老人家一定要担心了。
才回到泸州的镖局，才知道爹爹因为办了些琐事，也才刚回来。
“你，去见他了？”商厉武问道。
商子旭点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一脸阴沉？你们吵架了？”商厉武一边在收拾着什么，一边问。
商子旭只是靠在窗前的茶几上，眼看着地下，不说话。
商厉武心里也猜到了，他们兄弟两个吵架，多半也就是为了乐柔这个丫头。“他回连家堡了吧？还好吗？他没有什么困难吧？”商厉武继续问道。
“爹，您放心吧，他做了几十年连家堡的主子，再严重的问题，他都能解决的，您别太小看他了。”商子旭淡淡说道。
“到底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失散这么多年，看样子他活得也不好，如今找到他，可不能再让他吃苦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结束镖局的，变卖了家财……”
“变卖家财给他吗？”商子旭一下子抬起头来，直起身子，走到商厉武身边。
“你不高兴吗？他到底是你弟弟，受了这么多苦，爹知道你不是吃醋，你就别再这么看着爹了，爹创下这么多家业为的是谁？还不就是你们吗？你和子茜的那份，爹是不会动的，剩下的，就让爹帮他度过难过吧！”商厉武说着，手上的活儿顿了顿，又继续。
“爹，我不是个小气的人，即使你把一切都给了他，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只是他那脾性，你以为他会接受别人的施舍吗？”商子旭微蹙着眉，满眼都是担心。
“看样子，你对你这位兄弟是下了功夫去了解的了。可是爹这一路听着他的消息可不少啊！爹知道他面对着艰难，办了赛马大会，又那么风光，连家堡怕已经是个空壳子了。”商厉武叹息着。
“穷一点怕什么呢？就怕那颗心也……”商子旭想到了乐柔受到的诸多伤害，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爹是听说他那赛马大会相当风光的，要不是为了票大生意，多赚点钱，爹就自己去看他了。如今该结束的，都结束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咱们就可以动身了。”商厉武已经整理好几个包袱放在眼前。
“爹，您把其他地方的分镖局都卖了？您决心这么做吗？这是您一生的心血啊！”商子旭倒是万般不舍。
“钱财乃身外物，即使没有了这镖局，没有了这间房，你这么多年学到的，也足够你日后生活了，不是吗？别舍不得。”商厉武只是淡淡地笑笑，此时什么都没有他的儿子重要了。
“爹，您真的要先去连家堡一趟吗？我想连城璧不会愿意见你的。”商子旭说道。
“听说他伤了，我要看看他的伤有没有好一些了，听你说得好凶险，我能放心吗？”商厉武执意要去。
“爹，您别担心，我走的时候，他已经转危为安了，有小柔在他身边，他不会有什么的，小柔对他是尽心尽力的。”说到乐柔，商子旭又是满心痛楚。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去亲眼看看，否则我这颗心怎么放得下？我这个做爹的，亏欠他已经够多了，既然知道他伤了，怎么可以对他还是那么不闻不问？我对不起他，就更对不起你们的娘，素音是因为他而死的，你们知不知道？”商厉武提到这个最让他挂心的儿子，便声泪俱下。
“爹，是我不孝，是我不懂得体会您思子心切。我知道我没有做过父亲，不知道思念自己的亲儿子是什么样的感觉，是我错了，我该体会您的伤痛和遗憾。好，爹，我陪您一起去，免得他说了什么，伤了您的心。”商子旭连忙安慰着厉武。
“爹，您别伤心了，我和哥哥一起陪您去见他吧，我想有乐柔妹妹在，他一定已经痊愈了，而且会生龙活虎的。”商子茜也在一边安慰道。
于是三人风尘仆仆来到连家堡门前。
“你们三人是什么人？来此有何贵干？”守门的护卫问道。
“劳请通传一声，说商家父子要见连少堡主。在下商子旭，这位是家父，那位是家妹。”商子旭介绍道。
“好，你等等，待我进去通传一声。”护卫说道。
护卫遇到贾信，便把此事告知贾信，贾信又找到连城璧，向他说了这件事。
“商家父子？一行三人？”连城璧正在为诸多事情而烦心，如今听来好像又多出一件事，真是忙中添乱，怎么挑在这个时候跑来认亲？连城璧道：“不要惊动任何人，把他们带到我的书房来。”
书房里，连城璧独自一人等待着他的“亲人”到来，他背对着大门站着，心里却乱得没底，他根本没有想到，现在这种状况之下，他还需要来分心考虑他的身世问题，他已经觉得够烦了，根本没有心情。
“少主，人带到了。”贾信推开门，说道。
“好，让他们进来，你出去，把门关上。”连城璧依然背对着大门，说着。
贾信照办，商家三人便站在屋中，可是连城璧依然不回转身。
商厉武却已经忍不住了，失声喊道：“儿子！”
这声“儿子”喊得却让连城璧觉得心碎，这是个多么亲切的称呼，可是在城璧的记忆中它却是这么陌生，连家的人，他的父亲，几乎没有很亲昵地叫过他一声“儿子”，对待他的只有冷酷的严厉。听到这声呼唤，连城璧却变得勃然大怒，立刻转过身，道：“儿子！你叫谁儿子？这里没有你的儿子！要找儿子回家去！”
“子暄，你恨爹吧，是爹不称职，没有照顾好你和你娘，现在遭报应了。你娘惨死，而你……却变成这样。爹好痛心……”商厉武伤心地说道。
“我怎么样了？我不好吗？不靠别人，我依然可以活得很好！你是想说我冷酷凶残吗？哼！像你们这样妇人之仁，只会变成人下人！”连城璧很生气，不知道哪来的气。
商厉武听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如此刻薄，这么不近人情，觉得心酸，已经无言，浑身颤抖起来，幸被子茜扶着，可是在一边的商子旭却早已忍不住了。
“什么人下人？你以为有着显赫的家世，受人追捧，那就是人上人吗？就像你一样是不是？连家堡少堡主，多高的声望啊，你以为像你这样令人羡慕吗？你有着奢华的外在，可是你的内心呢？是多么荒凉？你自己也应该清楚吧？没有亲情，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爱情，最可悲的是，小柔待你那么好，你却熟视无睹，不懂得珍惜爱情，你更可悲！也许我们的生活平淡，有时更可以说是艰难，每天都要过马上生活，刀口舔血，为了押镖，也是居无定所，过得也很清贫，可是我们觉得温暖和快乐，因为我们有家人在身边可以互相鼓励和扶持，而你呢？拥有万贯家财又怎么样？到头来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商子旭反驳道。
商子旭的反驳声声刺痛着连城璧的心，的确，他没说错，他心底最渴望的，恰恰是他费尽心力都得不到的，连城璧却不能让他看出他的软弱，反击道：“谁说我什么都没有？连家堡这么大的产业，这么多的人，只要我一句话，他们都会听从我的。要说妻子，我想我的妻子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钱财、地位、娇妻，我一样也不缺。”
“连城璧，你真可怜，你拥有的都只是那么虚浮的东西，你真的觉得快乐和满足吗？其实你可以得到一样的，那就是小柔的真心，她的心，是你唾手可得的，可惜你并不在乎，你的确可以拥有一份最强烈的爱，可是你唾弃忽视，不是吗？心里没有爱的人，永远不会感受到快乐！”商子旭继续刺激着连城璧。
“你这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有爱，你不可怜，我知道，你一直想着乐柔嘛，可惜她发现你的存在了吗？她给你安慰了吗？你快乐吗？你不是一样在痛苦？”连城璧讥笑着商子旭。
“你……”商子旭还想继续，却被商厉武喝阻。
“好了，你们兄弟两个不要吵了！子暄的所有不幸，都该怪我，他冷漠，他无情，他会落入连家人之手，会受到那么冰冷的对待，都是我的错！不管你怎么想，怎么看我，我都愿意认你做我的儿子，我不会嫌弃你，不会放弃你的！”商厉武伤心痛哭地说道。
“你不嫌弃我？你凭什么来嫌弃我？一个跑江湖的，有什么资格来嫌弃我？”连城璧愤怒地说道。
商厉武听了心碎，他也一时上了火，道：“好，好！算我高攀了，我这个江湖走卒是没有资格高攀连少堡主什么亲的。今天算是打扰了，还好我们没什么瓜葛，否则还真玷污了您的名声！”商厉武失望地回头就走。
商子茜一直都没有说话，但是看到这个冷酷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哥哥，她灰心失望道：“还亏了爹爹担心你的伤，在途中又听说武林人士对你挑衅，他也担心了一场，好在最后叫你化解了。看来，爹爹都是白白担心了，并没有人领情。”
商子旭最后丢下一句话，也走了。“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和良知，还有一点知觉的话，好好爱乐柔，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
就是这最后一句话，深深刺痛了连城璧，这是他的心结，他已经晚了，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乐柔了。
出了连家堡大门，子茜问道：“哥哥，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商子旭似乎满心憔悴地说道：“我是希望他不要辜负小柔的一片心，她不能被那么伤害，她的时间并不多了，如果她有一辈子，那么现在就算苦一点，我还能跟自己说，时间能改变一切，小柔她一定会坚持下去，她会苦尽甘来的。可是她的一辈子是多久？三年，最多只有三年的时间了，而三年是转瞬即逝的，她耗不起，等不了那么久了。也许，也许有一天，连城璧会发现小柔的好，可是要是晚了呢？他就算痛苦，那也是他活该，可是小柔呢？我不想到她离开人世还带着一颗受伤的心，不想到那时让她还没有感受过被爱的感觉，我不想让她有遗憾。”说着说着，商子旭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哥……”商子茜也觉得鼻子酸酸的。
“造孽！报应！我的儿子，我最宝贝的一个儿子，却变得如此……如此陌生和遭人厌恶，这都是我的报应！现在还害了胜哥的女儿，那么好的一个闺女，却被我那不肖子给糟蹋了，我怎么对得起他们父女！”商厉武非常伤心自责，捶胸顿足的。
“爹，您不要这么自责了，我想小柔不会怪你的，也没有人会怪你的。小柔说过了，她并不抱怨连城璧变成那样冷酷无情的人，因为他的本性不是这样的，只是他童年的时候却少了关爱，缺少了人性最本质的培养，是连家堡的人，是他的爹硬生生将他的性格扭曲，让他变得那么孤傲，那么不近人情，那么不可一世。她说城璧并不是坏人，其实他是感情的弱者，他需要也渴望被人关心爱护，所以她不恨他，她包容他，可怜他，她义无反顾地爱着他。她相信城璧心中的善和柔软会被激发出来，只要他心中没有恨，没有不平，他就可以变成一个最真实的连城璧，最至情至真至善的连城璧。”商子旭在尽力安慰着商厉武，即使有些话言不由衷。
“乐柔真这么说吗？也许她是了解他的，也许她知道他是在隐藏着自己的内心和感情的，也许我们应该相信她，再给他一点时间。没想到，乐柔真的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啊，我也希望我的那个儿子，不要对不起她。”商厉武感叹地说道。
“爹，我们这就去‘落樱山庄’看望乐伯伯吗？”商子茜问道。
“不，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吧，虽然乐柔不会怪我们，但是我一想到自己的儿子那么对不住人家的女儿，你叫爹怎么有脸去见你乐伯伯呢？”商厉武为难地说道。
“我看也是，过几天，我们再去拜访吧！至少让我们想好该说什么，该如何面对乐伯伯吧！”商子旭也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