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离别泪（1 / 1）
春末夏初的阳光，照得人眼迷离，沈璧君走出乐柔的房间，一束阳光照着她的眼睛，她觉得甚是耀眼，抬手遮着眼睛，低头便看到另一只手里拿着的药瓶。那是乐柔给的药，沈璧君不敢相信，她已经接受了，她明白接受这药，意味着什么。她心情很复杂：“我真的就这么答应她，答应她好好照顾城璧了吗？我为什么要答应她？我可以做到吗？如果我能，那……十一郎又算什么？如果我不能，可我为什么没有回绝她？我到底是怎么了？我的心难道就是因为他那几句话而动摇了吗？”
沈璧君紧握着手中的药瓶，握到手指发白，她踯躅几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天的太阳好像比平时下山都早，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下来，很快已经到了晚上，沈璧君却还在发呆，手中的药瓶也没有放下，只是紧紧握在手里。她在想着那些话，她服下假死药之后一个时辰内，所听到的一切，她忘不了，她开始游移不定，她的心被折磨着，她想着再这样下去，她不敢见连城璧，也不敢再面对萧十一郎，她发现她的心正在背叛。
“璧君！睡了吗？”耐不住思念的萧十一郎，带伤来到沈璧君窗口，隔着窗棂柔声问道。
“十一郎！你来了就好了！”沈璧君正在挣扎的时候，她最终的选择出现了，沈璧君打开门跑了出去，一下子便扑到萧十一郎怀里，就像她的心突然安定了一般。
屋子里的烛光摇曳着，沈璧君与萧十一郎相拥的影子映在了窗户上，连城璧路过，他本想去看看沈璧君的，可是看到窗纱上这甜蜜的影子，他心痛难当，只能又却步。他本可以理直气壮冲到沈璧君面前，一把拉住她到自己怀里，然后底气十足地赶萧十一郎离开，可是现在，他心虚，他觉得他已经没有资格这么做了，他力不从心，他已经选择退缩，因为是他已经背叛在先了。如果去了，那也只会被那些情话再次刺伤，多忍受几次穿心之痛罢了。这样的尝试还不够吗？这样的伤心还不够吗？心已经被伤透了，他已经脆弱到承受不住任何打击的地步了，明知往前行是注定了要伤心，不如就此黯然退去吧！
连城璧转过身，眼中晶莹，心想：“我以为出现了转机，我以为我感动了你，我以为我的生命就此走进了阳光，可是现在你又和他卿卿我我的，我是痴人说梦吧？我的付出，你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你说我是座冰山，永远无法解封，那么就让我永远居于冰封之地，就让我一个人心痛到死吧！”连城璧走了，回到他一个人的世界，回到那冷冰冰的房间，只是走的院子门口，他停住了，他不由自主地转身，就想要往乐柔屋里走。
的确，每次他在沈璧君那里受了伤，就会不自觉地到乐柔这里寻求安慰，而乐柔总能满足他，可是……她要走了，我还能依赖她多久？连城璧想着，失落感油然而生，终于还是收回了那条迈出去的腿。
日子一天天过了，沈璧君想明白了，她要兑现与乐柔的诺言，她会照顾连城璧，但只是因为那个约定而已。可是当她见到连城璧却又退却，见到他，她只是把去腐生肌的药膏塞给了他，不知说什么，便转身就走。连城璧想挽留又开不了口，只得紧紧握着药瓶，眼中流露出伤心和失望，望着沈璧君的背影却无力开口。而乐柔也终于向乐胜提及了想要离开连家堡的事。
“爹，我想跟你回去，我不想留在连家堡了。”乐柔说道。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你回去，爹本也是求之不得的，可是你主动提出来，爹觉得好意外。我问你，是不是连城璧撵你走了？”乐胜很严肃地问道。
“不，不，爹，您别误会。城璧没有想要撵我走，他知道我有了孩子，怎么会撵我走呢？只是我觉得这里不安全，是非太多，经过上次，我真的怕了，我怕再出一次意外，我可能会失去我的孩子，所以我想回家里休养，安心生下我们的孩子。这事我跟他说过，城璧也觉得这样最妥当，不仅能保证我们的孩子安全，他也不必再为我多分一份心了，待连家堡事情平息之后，他会酌情再接我回来的，我的离去只是暂时的，这样可以一举两得，不是很好吗？”乐柔解释道。
“真的？你真的舍得几个月都不在他身边？”乐胜质疑。
“这有什么不舍得？又不是……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怕什么呢？”乐柔忍着心在滴血，欺骗了乐胜。
“果真如此，再好不过了。好吧，爹会考虑选个合适的时间，我们再动身。”乐胜信以为真地答应了。可是他哪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乐柔有多伤多痛，她是忍着多大的心痛才说出这些话的，又要忍住多少泪水，才敢直面着他说出这些话。
日子还在一天天过，距离离开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而乐柔心里也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舍。她不敢再见连城璧，她害怕见到他，害怕听见他，她害怕自己会因为没有把持住那一眼，又会因为那一句温柔的话语，就会让自己的决心彻底崩溃。
连城璧却天天徘徊在乐柔的屋外，他已经尽量抽时间想要守着她了，他知道相聚的日子不长了，可是他这番苦心，换来的却只是天天的大门紧闭。他偶尔会随着阿岩古、莫灵等那些无关的人进了屋子，可是见到的却还是乐柔的避而不见，她侧着身子睡着，每次她都睡着，从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即使他故意与莫灵、阿岩古说话，她好像也从不曾醒来。“为何？她再也不理会我了？是因为那天她和璧君的谈话吗？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整个都变了？变得和我这么陌生，这么冷漠，这么疏远？”连城璧不解地问着自己。终于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出他的疑问，看着乐柔单薄的身影，他心痛，也许伤她最深的，是他自己。
乐柔天天在逃避，不看，不听，不见，好容易终于熬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乐柔心慌，心跳似乎也比平时剧烈，她的心总也静不下来，而连城璧的心也似乎少了什么。当他听到乐胜跑来对他说，他和乐柔要走了，他便已经失魂落魄了，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把什么都搁在一边，也安静不下来了。他也不敢去见乐柔，对乐柔他负疚，他也后悔他内心对乐柔曾有的那些邪恶念头，他情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终于到了那一天，连城璧清早一睁眼，就觉得心已经被掏空了，他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每一次心跳都带给他剧烈的痛，他似乎也不认得这个地方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却始终忘不了乐柔。
连城璧来到乐柔的房间，他想看着她离开，也许是不舍得不去看那最后一眼。乐柔正被人搀着下床，可是她躺了太久，身子酥软，脚也浮肿了，连站起来都很辛苦，更别说是要她走出连家堡大门了。虽然她前几日也练习过，可今日她却还是显得摇摇晃晃的。连城璧看着生怕乐柔再磕着碰着，伤了自己和孩子，便大步走到她身边，对着乐胜道：“我抱她出门。”
说着，还没等乐柔和乐胜同意，连城璧就极为小心轻柔地将乐柔横抱在怀里。就在连城璧抱起乐柔那一瞬间，乐柔凝望着连城璧沉静如湖水的眼睛，那是她最痴恋的眼神；连城璧也看着乐柔灵动如黑玛瑙的眸子，眸子里闪烁着如星芒般的璀璨，纯洁而美好，那是他想要的唯一纯粹。他们望着对方，彼此的眼中流动着爱的光，穿透了两人的心。这本该是甜蜜的，可是在两人心中，却是痛楚和苦涩的，连城璧本想开口说：“你不要走，留下来好吗？”可是他却瘪了瘪嘴，又把话吞回去了，满嘴尽是苦涩，这两人更是急忙回避着对方的目光。
连城璧不说话，抱着乐柔就往大门外走，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轻，那么稳，那么柔，步子也不敢跨得很大，似乎不愿很快把这段路走完似的。而乐柔则在专心重温着这熟悉的感觉，她闭上眼，用手臂环住连城璧的脖子，脑袋紧贴在他的胸膛，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有生之年最后一次体会连城璧带给她的温柔和温暖了，她要抓紧时间，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她要记住他的呼吸和心跳，他的温度和味道。
连城璧也是不舍地将乐柔抱得很紧，他也在回味着乐柔的气息，他不知道这一别，他会在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她，虽未分手，却已莫名地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乐柔的脸，心中千般不舍，却只是在眼中宁静处的无声澎湃。
连城璧抱着乐柔，走到山门外，沈璧君站在那里等着，连城璧手中抱着乐柔，对璧君有些愧疚地说道：“让我送送她。”
沈璧君默许。连城璧把乐柔小心抱上轿子，随着轿帘缓缓被放下，连城璧回头看了乐柔一眼，他本想在乐柔离开之际，再好好看她一眼，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正式好好看过她了，他想要记住她那娇丽妩媚的容颜，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乐柔满眼泪光，泪眼婆娑地瞪大了眼睛在看着他，乐柔的眼泪似乎也颤动了连城璧的心，突然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乐胜和阿岩古都上了马，正准备扬鞭而去，连城璧道：“让我送你们回家。”
连城璧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而乐柔则是哭得更伤心了，只是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像断线珍珠，颗颗坠落。
乐胜看着连城璧，不知他是真的出自真心，还是玩的把戏故意哄他，他没吱声，算是默许了。于是连城璧带了两个护卫，陪在乐柔的轿子旁边一道走了。
一路上，连城璧骑着马，慢悠悠一直伴在乐柔的轿边，时不时小声叮嘱轿夫要小心，不可太颠簸。乐柔已经听不见什么声音了她内心巨大的暗流已经要将她淹没。她只知道，只要她掀开轿子的侧帘，她就可以看见连城璧，也可以跟他说话，可是她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紧咬着嘴唇，不然自己哭出声。连城璧在马上，时不时地看看那始终放下的帘子，他不知道此刻乐柔在想什么，她怎么会一句话也不跟自己说。而轿中的乐柔，早已泣不成声，她使劲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哭出声来被人听见。她又何尝不知，此刻她最爱的连城璧正守在自己的身边，她又何尝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乐柔细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她付出的，和她得到的。她觉得自己最终还是失败了，做了那么多努力，本以为城璧会为她改变，她在连城璧心中多少会有一席之地了，她不求连城璧能多么爱她，但至少可以不再怨恨了，虽然到现在为止，连城璧究竟为什么那么恨她，她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可是她只是希望她做那么多付出，连城璧可以把她当成家人了，可谁知，城璧不仅对她耿耿于怀，甚至连腹中的孩子都恨，他容不下他，他要扼杀他。想到这一点，乐柔的心好痛。如今只有离开城璧，替他生下孩子，抚养他长大，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天，也许会再偷偷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吧，毕竟那是爱了的人，这样，也许这辈子就不会再有遗憾了。而如今却不能再看他一眼，失去他是必然的，自己应该学会承受，不能再贪心去多看他一眼了，越看就会越舍不得的。
一路上就这样，谁都想说话，却谁都不说话，一路走着，一路无声，乐胜对这样的情景也产生了莫大的怀疑，但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有莫灵才知道乐柔心里是多么痛，她跟在后面，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泪。阿岩古只是时不时看着这几个奇怪的人，心中多少也是知道些什么的，却也不说话。一行人就这样痛苦交织地到了“落樱山庄”。
到了门口，连城璧跳下马道：“岳父大人，让小婿抱柔柔进屋吧。”
乐胜听得是一脸满意的表情，可是连城璧刚要掀开帘子，却被乐柔从轿中拽住，不让他掀起帘子。隔着帘子，乐柔很平静却也很温柔地说道：“城璧，不用麻烦你了，你还是快回连家堡吧，你离开这么久，不怕家中会有危险吗？我没事了，我自己可以走，你还是快回去吧！连家堡不能少了你。”
连城璧觉得很意外，他不知道乐柔为什么会这样拒绝他，可是他又能勉强什么呢？既然乐柔不答应，他也不好强求，他不再勉强。他退后几步，站在一边，见到乐柔慢慢下了轿，对他露出一丝微笑，道：“快回去吧！照顾好大家。”连城璧见乐柔无碍，也只好就这么走了，因为连家堡确实还有着一份牵挂在。走的时候连城璧还依依不舍，他徘徊在山庄门口，期望乐柔能回头再看他一眼。可是他却看着乐柔被人扶着，头也不回地进了庄子，门也就这么关上了，“砰”的一声，大门隔绝了一切，他们似乎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顿时一阵凄凉的失落涌上了连城璧的心头。
见着女儿这一串异常的举动，乐胜怀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再看女儿的神情，乐胜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想等着，等着乐柔自己开口，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乐柔强颜欢笑为的只是想让连城璧记住那最后一眼的印象，是她绝美无比的笑容，而不是她绝望的眼泪。如果他还能记得她，那么就让他记住一切的美好吧，一朵温柔妩媚的笑，多好？他也很脆弱，不能再受伤了。笑完之后，回头之时，乐柔的脸上已经是无限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