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无心之伤(1 / 1)
看,小朋友一点也不乖,又说错话了,您能不能不问啊?知道人家现在脆弱吗?也不体谅点,你是成习惯了吗?现在人家特殊时期,没有大脑的家伙!欠揍!连城璧痴痴地看着乐柔,紧紧握着她的手,在昏暗的光线里就那么静静坐着,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可他还是觉得心被剜了一刀似的,好像心跳一下,他就会疼一下。他握着乐柔的手,在她手指上轻轻摩挲,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但终究还是卡在咽喉,没有说出来。
“吱呀”一声,乐柔的房门开了,两个婆子进来,却不知连城璧在屋子里,一进来惊了一瞬,便已吓得簌簌发抖,“少-少-少堡主……”
连城璧忙起身,压着嗓门道:“你们来做什么?”
“奴-奴婢们进来替少夫人她……”她们手上正拿着些软布,想必是要为乐柔再处理一下身子的。
连城璧愣了一瞬,见到这些东西,便没等婆子们说完,就道:“好好照顾她,小心一些,别再伤了她了。”说完,连城璧踱出门去。
站在门外,连城璧抬头看着天上渐渐暗下去的云层,没有了金色的镶边,一种暗红的颜色笼罩在云层之上,乌血一般,让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身上觉得有些冷,才发现似乎连中衣也早已湿透,现在湿嗒嗒的衣服黏在身上,冷飕飕的。
连城璧斜靠在廊柱之上,依旧目光定定地看着天边的云,脸上的神色却不见得多好,哀伤很悔恨爬满了脸上。
不多久,门又“吱呀”一声开了,连城璧见又有些血色,便急忙上前问着两个婆子,道:“怎么了?她还在流血吗?”他的眸子,盈盈都是焦急和不安,一张脸已经太过憔悴了。
两个婆子倒是一愣,她们不过是连家的下人,日常也就是买菜、洗衣,做些粗下之事,以前几乎连这少堡主的正面都没见过,一直都只听得堡里的人说,说连少堡主是如何如何的人。当听到连城璧是如何英俊,天一般的人物时,她们曾偷笑过,臆想过连城璧的容貌如何出众。可当听到连城璧如何严厉之时,她们也吓得不敢多发出一丝声音。有时候她们就觉得这天一般的人物虽然神情俊爽,迥然独特,却也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不可一世的。如今她们却离连城璧这么近,他的贵胄清华确实常人所难有,那英俊的容貌也可算是世间少有,只是他这落寞萧索,却是与他这般的清华之气,俊雅倜傥毫不相称。这眼前明明是个憔悴的痴心汉子,这目中精光,如今是荡然无存,只是黑森森,空荡荡的眸子,少了光华。
愣了一瞬,其中一个婆子急急行礼,道:“少堡主莫担心,少夫人她安好,这不过是余血未尽,我们这就是帮她净身的,如今她身子该爽利很多,但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连城璧愣着,没有说话,那空洞的眼睛里,似乎翻滚着什么。
两个婆子见连城璧没话,便想要退下,方才端着一盆子使用过的软布要走,连城璧又问道:“她真的流了那么多血吗?流了那么一大盆血吗?”
一个婆子见连城璧深皱着眉,她也觉得他很可怜,她没想到,连城璧是这般深情体贴的丈夫,身为人妻很久的她,倒是觉得一阵窝心,安慰道:“少堡主莫担心,不过是衣裤上和床单上浸了些血渍,少夫人确实流了不少血,但更多的只是毛巾染红的,那不是血,不过是些血水罢了。以后好生调养,应该不会伤了身子和腹中胎儿的。”
连城璧只是直勾勾看着那软布上的一抹红色,没说话,片刻后,他才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她俩下去,又道:“好生处理这些东西,最好不要叫人看见了,你们也知道,城瑾怕血,别吓着她了,连家堡不可以再见到血光了。”
两个婆子悻悻点点头,匆匆抱着东西退下了。
连城璧这才软下来,坐在台阶上,傻愣愣呆了半天,连天边的那片红色也渐渐黑下去了,只觉眼中雾气不断。他刚起身,想要再看看乐柔,便听到院外有响动,他的内力深厚,一点点响动,他都能觉察的。
连城瑾急匆匆地从沈璧君房里跑出来,跑着去找连城璧和乐柔,一种不祥的预感直逼着她的心,她的脚步便不敢慢下来。可是整个宅子都好静,静得没有声音,连城瑾觉得一切变得好害怕,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一路找着,可是宅子里的人似乎都不见了,她只急匆匆跑向东院。
还没望见院门,便有护院拦住了她,护院问道:“小姐可是要进东院去找少堡主?”
“我哥已经回来了?他是不是和乐姑娘在一起?”连城瑾大喘着气问道。
“是的,少主的确和乐……少……夫人在一起。”护院不知该如何开口说。
“那太好了,省得我再找了,我要赶快去说清楚,免得我哥因为一时愤怒冲昏了头脑,错怪了乐柔。”连城瑾说着就要往东院里走。
护院阻拦道:“小姐请留步,少主说过,未得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到东院去,请小姐不要为难属下,小姐请回吧!”
“小瑾,你不要这么激动,我想大哥他有分寸的。”灵鹫追上连城瑾说道。
“不,你难道忘了,我哥那个脾气?如果他真的火气上来那怎么办?我哥他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这次的事情发生在璧君身上,我怕他很难再保持他的清醒,他一旦对什么人起了疑心,那……我怕乐姑娘真的会有危险。”连城瑾始终不能放心,“我哥一直在乐姑娘那里吗?他一直都没有出来过?”连城瑾问着护卫。
“属下只是这么远远地守着,连院子的任何声音也听不到,少主他既然都不许您进院子了,我们又怎么会知道院子里的情况呢?请小姐不要再为难属下了,属下实在是什么都不知啊!”
连城瑾见那护卫脸色难看,似乎说谎了,便问道:“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会不会哥已经把乐柔给……”连城瑾不敢想了,她已经急得哭了,是什么事情,连城璧会不准让人靠近东院?他定是有什么事情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个护院也是的,即使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他又怎么敢说呢?“你说呀,你说呀!有没有听到特别的声音?有没有啊?比如说女人的哭声呢?”
“属下真不知道什么,只不过……”
“不过什么?你支支唔唔什么呀?说呀!”连城瑾也急起来。
“不过方才有人闯进院子,我等拦不住,还被后来的那个老头放倒了,我等刚刚才醒过来,所以……确实不知发生了什么呀!”护卫解释道。
“什么?有人闯进连家堡?”灵鹫突然提高了警惕。
连城瑾不管那么多,硬要进院子,“你们傻了呀?都有人闯进去了,你们居然还拦着我!你们……”
“你们在吵什么?”此时连城璧从院子里走出来,步步逼近过来,厉声说道。
“哥!”连城瑾满怀期望看着连城璧,却发现连城璧是那么失魂落魄,精神恍惚,他的眼里都布满了血丝,眼睛红红的,看来是哭过了。
“你们下去吧!”连城璧皱着眉,对护卫们命令道。
“哥!乐柔呢?她在哪儿?”连城瑾颤抖着声音问道。
连城璧下意识低下头,没有回答。
连城瑾摇着头,道:“哥,你不是做了什么傻事吧?”
连城璧看了连城瑾一眼,缓缓地道:“傻事?我连城璧何时做过傻事?”
“哥,也许你到现在还不会认为你做错过什么,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真的错了好多,以前对待璧君就是这样,我不希望你现在对乐柔也做出傻事,错事。”
“你胡说什么?”连城璧一下子火冒三丈,他本来就自责不已,可也轮不到别人来指责他。
“即使你认为我在胡说,我也要说!反正我的命是乐柔给的,为她丢了这条命,也不算什么。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应该恨透了乐柔,可是你有没有仔细想想,也许你错怪了她呢?我听十一郎说,你也许要杀了她,哥,你千万不能啊!我相信,乐柔她一定不会杀璧君的,这中间的缘由、细节,你再想想清楚,不要错怪她!要是你真的杀了她,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连城瑾激动地说道。
“我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我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不需要你来教我!”连城璧气愤,早已失去了那份耐心,他已经身心疲惫了。
“好,我不多说,乐柔在哪儿?我想见她!”连城瑾深吸一口气说道。
连城璧狠毒地看着连城瑾,道:“不管她在哪儿,不管她是死是活,你……都不许见她!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不准你踏进东院半步,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你现在马上离开!”
灵鹫看到连城璧眼露凶光,急忙推着已经被镇傻的连城瑾赶快离开,“小瑾,快走吧,不要和大哥顶撞了。”
连城瑾傻傻地看着连城璧,眼中有泪,却也有一丝怨恨,无奈地被推走了,但她的目光久久留在连城璧脸上,直到他的脸看不清为止。
终于阻止了连城瑾见到乐柔,连城璧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想到萧十一郎还死赖着不走,连城璧想赶快去赶走萧十一郎,正要离开,他见大夫端着一碗药走过来,便问道:“这药是要给她喝的吗?”
“是啊,只是不知道夫人苏醒没有,这药要趁热服用,否则药会伤身。”大夫说道。
“怎么会呢?药本是救人的,怎么会伤身?”连城璧不解地问道。
“哦,这个具体的要问……问……那位是您岳父吧?是他开的药方,老夫只见他用药奇特,他用了麒麟散,我问过他,他说麒麟散冷了之后会有毒素产生,所以必须要趁热服用,否则后患无穷!”大夫解释道。
“我知道了,您把药交给我,您去替我去看另一个人,现在只到账房领赏钱去,谢谢您救了内人一命。”连城璧感激地说道。
“公子不必客气,其实老夫也未帮上什么忙,赏钱就免了,老夫受之有愧。老夫有一忠言,希望公子能听进去,老夫医术不精,救不了令夫人了,不过……令夫人怕是……活不长久了,好好照顾她吧!”说完大夫也极为惋惜地转身,跟着贾信去了沈璧君的房间。
提到乐柔的身体,连城璧突然想到了乐柔本是这么可怜的命运,他的心一下子又变得好沉重,他端着药,又重新回到她房间。
连城璧慢慢走到乐柔床边,坐下,看到那本来倾城的容貌,现在却是这么苍白,难道她的生命真的无法挽回吗?难道她真的就要这样子等死吗?想着想着连城璧又打心眼里心疼,难过起来,他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这样的伤心难过不亚于对沈璧君的心痛,甚至更为强烈和明晰,连城璧缓缓伸出手,他想去抚摸乐柔的额头,可是他又心虚了,他不敢,因为他心里还住着沈璧君……手停在空中颤抖。连城璧看着乐柔,那种怜惜却让他忍不住把手伸了过去,他轻轻抚着她。
乐柔缓缓睁开眼,这次是终于清醒了,道:“城璧,真的是你,不是我的幻觉?”
“是我,是我,我等你醒来,我……”连城璧想要跟乐柔说对不起,他要为他的冲动和武断道歉,可是这时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他的骄傲在作祟,“我给你送药,大夫说要趁热喝,所以……你快喝了吧!”
提到药,乐柔突然紧张地摸了下腹部,孩子还在,她终于松了口气,点点头,她看了看连城璧手中端的药,可是她连坐都坐不起来,浑身酸痛,根本没有办法自己喝药。
连城璧见状没有说话,只是扶了扶乐柔的身子,找了个枕头垫高她的头,便端过药碗,舀了一勺药,吹了吹,再小心放到她唇边,温柔地把药喂给她喝。
这一切本是那么美好,连城璧也该在这个时候坦白他内心的感受,可是他看着乐柔的眼睛,那么温柔,充满了感激,他却突然想到了沈璧君,那时候为了沈璧君,他曾想去找金色娃娃鱼为她治病,可是没想却在逍遥窟受了伤,那时的沈璧君就站在房门外,羞答答地看着他,那眼神令他至今想起来,还是那么幸福和喜悦,现在场景似乎重现,而眼前的人却是乐柔了。现在沈璧君生死不明,连城璧想到沈璧君现在还在生死边缘,虽然他知道她确实未死,可是她那个样子也不是“活”的呀,万一她这一辈子都是这样该怎么办?她还受了一记剑上,万一有危险呢?乐柔口口声声说她没死,可是如果她指的只是璧君这么像活死人一样躺一辈子的话,那又算什么?
连城璧想到了乐柔在山洞里说的那些话,句句听起来都像真的,又是那么合情合理,她恨沈璧君是有理由的,万一她的仇恨真的让沈璧君一辈子就成为个活死人怎么办?虽然乐柔未杀璧君,可是留一口气的活死人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连城璧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乐柔极有可能这么做的,也许他认为乐柔和乐胜一样,都有心狠手辣的一面,她有这样的智慧和手段,因为妒忌,她为什么不可以让沈璧君生不如死?
于是连城璧突然停住,凑近乐柔,问道:“你说你没有杀死璧君,可是她为什么不醒?她又会何时醒来?”
乐柔一听这话,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连城璧,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伤心,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连城璧在这个时候都不可以问候她一句,一张口就是沈璧君。乐柔本就没力气说话,她不搭理连城璧,她只瞪着眼睛看着他,眼角禁不住流下了一行泪。
连城璧看乐柔这样,也不好说什么,他说完这话,看到乐柔的泪,也深知自己似乎太过分了,他很尴尬,也有些后悔,觉得没有颜面再留下,于是他匆匆放下手中的药碗,飞快走出了乐柔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