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五章 （下）（1 / 1）
伍
假若不去刻意的选择遗忘，他想他真的会清晰的记住那天，2009年的11月19日，他十九岁的生日。他试着去忘记那天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可以或不可以忽略的细节，像是一双忧郁的眼睛试图忘记流泪的感觉。他真的有很努力很努力地去遗忘，可是到头来却徒劳的发现一切都是那样的事与愿违。他清晰的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甚至是86400中的任意一秒，他觉得一切冥冥中就是一种宿命的诅咒，诅咒他永生都不会得到幸福。
他记得那天的夜色很淡，像是擦了一层薄薄的粉。他记得放学后当他看到等在学校门口特意来为他过生日的天野时他真的好感动，他记得那夜他们去的那间他们一年前经常去的饭店——一块豆腐。他记得那夜他们谈了好多，他都记得。
“日子可真不扛混，看看你现在都19岁了。”
“哥，看来你真的是一大把年纪了，都感叹起岁月的沧桑了。”允诺笑呵呵地看了看天野。
“我哪有，我只是突然间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你记不记得咱俩当初在寺院练武时，你天天都会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左一口哥有一口哥弟叫着，不是让我帮你干点这个就是整点那个，我要是不答应的话你就会一直赖皮着我不放。”
“是吗？哥，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呢？一定是你记错了吧！”允诺一脸天真地贫道。
“看没看着，这不又来了吗！”天野微微的顿了顿，“允诺，我今天真的特高兴，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我们哥俩天天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开开心心地侃大山。其实哥知道你还是有些怨我，责怪我，这些哥都懂，哥也懂你。允诺，哥知道你是个执着的孩子，不过听哥劝你一句，有些事看开一些，别把自己弄得那么复杂那么累。哥今天找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哥只是想告诉你哥爱你，哥关心你。允诺，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天野的亲弟弟，我都是你的亲哥哥。”他深深地望着允诺，满眼都是真挚的关怀与爱，是血浓如水的亲情。
“咋整的这么严肃呢！”允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哥，你放心，弟弟也懂你，弟弟会处理好一切的，弟弟也爱你。相信我，也相信我们都会得到幸福的。”
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有感动，有理解，有遗忘，也有挣扎。
有难过，有悲伤，有宽容，也有无奈。
所有的感情被拧成一根绳，将允诺的心紧紧勒在半空中，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就那样悬着，悬在半空中，连带着那些情感，谈不上有多悲哀，更谈不上有多幸福，只是有些疼，有些疼罢了……
“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你要和凯桐哥一直合伙经营北北么？”
“暂时先这样，况且北北生意一直挺好的，说句实话每个月我和凯桐都不少赚。至于以后我想去南方闯一闯。”当天野提到南方的时候他的眼里不禁有些发光。
“南方？”
“嗯。”天野点了点头，“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深远，她说她喜欢阳光，她打算报考那边的大学，他觉得北方的阳光太少，不够温暖。如果没什么意外，大概半年后，也就是你们高考后，我就过去看看。”
“那你去南方打算干点什么，还要开酒吧吗？”
“不一定，但也有这个可能。我打算在海边买一座房子，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买一个二层或三层的。我可以用一层开一间咖啡厅，还可以掺杂地卖一些冷饮和零食。我也可以用另一层开一间酒吧，其实我挺喜欢那种氛围的，但在北方开酒吧很难，世道乱，操心。如果南方好一些的话，我可能再开一间类似北北一样的酒吧，如果也不太容易的话我宁愿少赚一些也不要过的那么累，那么辛苦。其实在这离开的一年中我真的体会到了很多生活中的不易与苦难，我发自身心的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好幸福，所以我决定一定要珍惜一下，体味一下，不要再为了一些浮华不切实际的东西而忙得丢掉了灵魂，丢掉了人性中最美好的认知与感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岁月沧桑的痕迹，但也有一种孩童般天真的透彻的性情美。允诺想那应该是一种境界，一种真正懂得生活的境界。
“让我们为你今后美好的生活干杯。”允诺拿起酒杯和天野碰了碰，一饮而尽。他真的为天野感到高兴，为他的成长感到高兴。
“其实每天我都会幻想我与深远以后在海边的生活。白天她去上学，傍晚的时候她回来帮我照看咖啡厅。如果我们要开酒吧的话，她当然时常要露上两手，唱上几首。”天野的眼眸里满是憧憬，“我都打算好了，咖啡厅一定要用木制的松木方桌，还要用格子样式的桌布。每张桌子上都要有一支暖色调的蜡烛，比如橙色，淡粉色……还要用天蓝格子样式的桌布。我会在咖啡厅特意安置一个书桌和钢琴，书架上的书都要是有关文学的，这样如果哪个顾客感到无聊我就会拿上一本两本借给他看帮他打发时光，之所以选择文学是因为我觉得喜欢文学的人都是安静的，我喜欢安静的人。至于钢琴吗，那是为深远准备的，如果咖啡厅哪天傍晚生意不好没有顾客，我就会叫她为我弹上一曲两曲，如果有顾客也喜欢听的话，我当然愿意与他们一同分享。优雅的钢琴旋律伴着海浪的声音，一定会美得让人流连忘返。此外，窗户一定要是那种大大的落地窗户，这样白天里才会有好多阳光照进来，那么整间屋子都会变得温暖。试想，再配上咖啡豆的醇香，甭提多带劲了，简直就是人间的天堂。”
天野说的嘴似乎都要淌出幸福的蜜，止都止不住：“真的，有的时候我都不敢去想，因为我觉得一切似乎太幸福了，幸福的让人都不敢去幻想去相信。蓝蓝的天碧绿的海，金色的沙滩金色的日光，洁白的海浪一波又一波袭上海岸，又渐渐退去，留下零星般的五彩贝壳，也许会有一些游客赤着脚挽着裤腿去拾，阳光下他们开心的嘴脸像一朵花的绽放。天空中时常会有一朵朵流云飘过，也许还会有一群群海鸥，海面上是巨大的油轮，彩船，水上摩托，帆船……你每天接触到的人都是一些开心的游客，开心的顾客，他们展现给你的都是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如果能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此生又何求！”
允诺彻底的被天野的话震呆了，也彻底的被感动了，他似乎可以感觉到天野对生活的彻悟与渴望，感觉到天野所描述的那种生活中的幸福，感觉到天野那种历经一切苦难又重归自然的真善美。他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对天野的怨与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甚至发自内心的替深远觉得幸福，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在内心里默默地祝福起他和深远。他不禁自问，如果深远选择了自己，自己会像天野一样为她做这些吗？自己又拿什么为她做这些？自己能像天野一样成熟稳重给她带来安全感？自己又能否让她幸福呢？他真的不确定，但他也真的知道有好多他都不能。也许真是从这一刻起他才真真正正的体悟到了那句话的重量——爱有的时候不是一腔热血的激情，爱往往意味着一种责任。
那夜他们真的聊了很多，聊了小时候的往事，聊了允诺以后的理想与打算，也聊了这一年多分开的各自经历。他们很晚才回去，也喝了很多酒，因为高兴。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个美好的夜晚仅仅才是悲剧的一个前奏罢了。
那夜，出了车祸……
陆
急救室的灯异常的惨白,似乎还散发着丝丝的寒气,冷凝着四周的一切.爸爸妈妈,凯桐,深远都默默地望着急救室的大门,好像可以透过那扇门看到里面正在与死神挣命的天野爸爸静静地靠着墙壁,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那扇门.妈妈呆呆地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眼泪像是泄了闸的洪。凯桐坐在深远的身旁，轻轻地搂着深远的肩膀，深深地皱着眉头。深远靠在凯桐的怀里，死死地盯着急救室的门，像是失了魂的木偶。
允诺安静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他觉得一切都是那样假，他甚至认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在拍电影，他好像告诉每一个人不要这么投入，因为他怕了，他真的害怕了。他清晰地记得刚刚的一幕幕……他记得车开的很快，但是突然间好像撞到了什么……他感觉有一个人向他扑来，挡在他的胸前……再然后他似乎听见扑哧的一声……他感觉脑袋有些疼,他看了看挡在他面前的天野，关切地问了句你没事吧？然后天野笑着告诉他没关系……他意识到了出车祸他刚想扶起天野却突然又听见扑哧的一声，像是肌肉被撕裂的声音……再然后天野吐了好大的一口血晕了过去……他刚想起来看看天野到底怎么了，一用力，他顿时觉得胸腔一阵狂痛狂闷，然后自己也吐了一口鲜血……他知道一切都不妙，赶紧打了120……他感到一阵眩晕，然后渐渐失去了意识……待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爸爸妈妈凯桐和深远都在自己的身边……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电影画面般飞速地在允诺的脑海中扫过，像是一场永无止境永无完结的睡梦中的诅咒……
急救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所有的人都围了过去，医生脱下口罩，像是电影中无数次演的那样，淡淡的说了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嗡”的一声，允诺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狠狠地抓着医生的双臂，无比凄哀地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哥哥明明微笑的告诉我他没关系的。医生求求你了，再救救他吧！再救救我的哥哥吧！求求你了！！！”他的眼泪虚弱的像是丢了呼吸的落雪，脆弱得不盈轻轻的一握“……求求你了，医生，求求你再救救我哥吧……”空旷的走廊久久地回荡着他无比单薄无比凄凉的哀求声……他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哀嚎着他要哥哥……
其实在那一夜，悲伤绝望的不只是他，还有她。她坐在地上，隐忍地抱着双腿，双眸仍旧死死地盯着急救室的门。她眼中汹涌着黑色的潮水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绝望，浑浊的望不到尽头。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哭泣，不发出一丝声响，像是受了委屈又无处解释的孩童，只能偷偷地躺在角落里擦眼泪。眼泪终有一天会流干，泪痕也终有一天会被擦净，可是有些东西也终有一天会被遗忘被忽略吗？如果不是的话它们将又会被安置在哪里呀？它们是不是终有一天会变得腐烂呢？
一个男孩走了，一群灵魂受伤了，哭泣了，绝望了......
柒
医生后来告诉他因为车速过快，他的哥哥在抱紧他时同时由于承受了两个人的惯性而导致狠狠地撞击了胸骨，又因为撞在了方向盘上胸骨当时折断，狠狠地□□肉里和心脏。他那个时候对他微笑并告诉他没关系是因为当时他还没有动，所以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当他一动的时候他全身的一些组织彻底地被摧毁，整个人也随即彻底的完了。
如果不是自己酒后非要驾车，会发生意外吗？如果天野不扑向自己，他会死吗？
……
捌
爸爸妈妈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很多，他们暂时关掉了自己所有的生意，选择回故乡呆上一阵子，毕竟他们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眼前的现实。父母离开的时候没说什么，只是叫允诺努力学习，别想太多。可是允诺宁愿他们劈头盖脸的骂自己一顿，再甩上几个耳光来发泄一下心中的难过也不愿看到他们隐忍着满满的悲伤而默不作声。
深远成全了他，她狠狠地甩了他两个耳光和一句恶毒的咒骂：“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其实他也这样问过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