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第二十二章 若有清泪湿花枝，回首十秋仍是痴（1 / 1）
见他们如此恩爱，萨姑不掩羡慕之色，轻声道：“既然你二人已决定生死同赴，那我也不多说了，但凡违背圣姑姑定下的规矩的，都活不过三十岁，她们的魂魄都会被圣姑姑从身体中抽出，放在这里，陪伴着她。”
宿沙问道：“那，没有违背她的呢？”
“按照既定的宿命，生死轮回，各有定数。”
统聿深思片刻后，眼底一紧，眉间凝重，“这样说来，我们就没有破解这咒怨的法子了？”
“是。”萨姑肯定答道。
统聿不愿放弃，再追问道：“若我们打败圣姑姑呢？”
萨姑听统聿说此话，顿时哑然失笑：“你认为，你可以打败一个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能从你身体里硬抽出灵魂的圣姑姑？”
统聿丝毫不觉可笑，朗声道：“可没有人跟圣姑姑对决过，不是吗？既然没有，就不能盲目下定论说她不可战胜！若是她真是神仙，为何不在天上，反而被囚禁在苍耳山中？若她不是神仙是妖魔，那邪不胜正，她的存在违反凡间定律，自当被铲除！”
萨姑将目光移到铁链那端的山峦上，幽幽说道：“说的是，没有人想过去战胜她，想要战胜她的人还未走到这里便死了，几十代的口口相传，数百年的时间，竟没有人去质疑，去印证，真是可笑。如果，当初他能跟我一起踏进这谷中山峦，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是不是，我的命运也可以改写？”
“师父！”为避免她再想下去，宿沙急忙喊住她，“不要再想了，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萨姑猛然回头，眉间骤然紧起：“他死了？”
“是。一年前死的，他腹中有伤，伤口溃烂而死。”宿沙终不忍心告诉萨姑宣于丘的真正死因，因为那样太过残忍。
“腹中有伤？”嘴角微抿，萨姑用力回想着，突然间，她大喊一声：“是淬鳞！我用逆麒伤了他，而你带着淬鳞下山遇见了他，逆麒碰上淬鳞，哈哈哈哈，”萨姑扬声大笑道：“逆麒碰上淬鳞，他如何能不死？哈哈哈哈。”
笑声酣畅，灌透整个山谷，四面八方涌来了萨姑的回音，可宿沙清晰的从那淋漓的笑声中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咔嚓咔嚓，一片一片剥离，分崩离析。
“师父——”宿沙有些担心她现在的状态，可又有些束手无策，便开口央求道：“求你别笑了。”
“好，好，好，”萨姑连连答应宿沙，“不笑了，我不笑了，这里还有很多人，让她们听见，又要取笑我了，这样好，这样好呀，”萨姑叹然道：“我终于可以放下了，这么多年，我念了他这么多年，我还傻傻的以为他会回来找我，我，我，我真是太傻了，他心里只有权位，他只是在利用我，这下好了，他不存在了，我终于可以不再想他了，我，我真的好傻，我......”
“师父！”宿沙再次打断萨姑，这种没完没了的呼唤和思念，她从小听到大，她知道无论萨姑说什么，都不要相信，因为萨姑永远都放不下宣于丘，就像日薄西山，旭日东升一般，无论你怎么怨怎么念，都无法改变太阳东升西落的事实，萨姑也是，不论她如何咒骂宣于丘，她都深深爱着他，恒久不变。
听到宿沙的喊声，萨姑才晃过神来，冲宿沙说道：“好，好，我不说了，我要走了，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还在东山等我。”
宿沙微怔，她的师祖？那岂不是浮空的母亲？
“萨姑，”统聿启声问道：“请问，如何才能找到圣姑姑？”
萨姑向那香炉一指：“就在铁链的那一端，她施了法术，我们都不得近她的身，不知道你们是否可以。”
统聿道：“可以不可以都得一试。”
宿沙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里，眼见萨姑要走，忙道：“师父，烦请您帮我带声好给师祖。”
萨姑道：“好。”
“还有，”宿沙欲言又止，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嗯，请替我谢谢师祖。”
“嗯？”萨姑疑声道：“你又没见过她，谢她什么？”
还是让记忆沉在心底吧，宿沙舒尔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谢谢她收养了你，这样才会有我。”
萨姑会心笑道：“好，我一定带到。”
待萨姑离开后，统聿向前走出两步，蹲下身子，抄手拉起那根铁链，细细端详起来。
宿沙再次将视线移至那个香炉，铁链那端好似黑点一样的洞穴，铁链下是空谷云海，万丈深渊，云朵挤挤搡搡，前拥后推，相互迎合，相互排斥。
儿时的记忆赫然涌现。
还记得电视上播放的那个动画片《天书奇谭》，还记得那个名叫蛋生的孩子，还记得白云仙君在这里，宿沙垂眸看向脚面和脚边，就是这里，他将天书传授给了蛋生，而那个偷取天书的圣姑姑原本就是一只得道的狐狸，霎时，宿沙想起了那只将她吓住了的眼睛，当时她没有细想，现在回忆，那不就是狐狸狭长金锐的眼睛吗？
为什么要选择自己？宿沙心中空落，这如梦似幻的一生，这荒唐无稽的结局，这叫人哭笑不得的答案。都说故事取材生活，都说小说源于现实，可这荒诞的情节，叫人怎么相信？
宿沙静静抬眸，她已然知道了答案，出不去了，绝对不可能出的去，她知道前方有什么，一旦她和统聿爬上铁链，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宿沙。”统聿见宿沙傻愣在那里，轻声喊道：“怎么了？”
凄然一笑，笑容牵强无比：“佑皙，我们，再也出不去了。”
统聿见宿沙如此模样，微微一怔，道：“为什么这么说？”
宿沙面色有些苍白，她暗自调理了一下呼吸，缓缓道：“佑皙，我见过这里。”
统聿面色微变：“你见过？何时？”
“在前世，我曾经见过这个地方，”宿沙抬手指着那条铁链道：“那个洞叫白云洞，那个铁链，没有生灵在上面时，天气安然无恙，一旦有人进入，起先会狂风肆虐，几欲把人吹落，随后是暴风雪，寒冷彻骨，让人无法前行，当手和脚都冻僵时，便会从铁链上滑落，跌入深渊。”
“如果我们有幸进入那个山洞，里面有一只修炼了千年的狐狸精，早年的她曾经带着自己两个徒子徒孙到人间谋取天书，为祸苍生，后被囚禁在这白云洞中。”
“而那个香炉，”宿沙语气一顿：“算是个信号吧，香炉起烟说明洞中的白云仙君离开了白云洞，可以去拓印天书了。”
“之所以我会说我们再也出不去了，是因为，圣姑姑还活着。”
“佑皙，当初白云仙君是依靠九天玄女的帮助，才得以将圣姑姑打回原形，关在这苍耳山中，如今，我们没有法力，没有神仙相助，我们，毫无胜算。”
统聿默默的听宿沙道完，肃然无语，沉思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去，望着那充满吸引力的铁链，冷冷道：“那我也要一试。”
“佑皙——”
一把抓住宿沙，统聿沉声道：“我们不能在此等候一辈子，你方才所说的都只是故事中的故事结局，而我们的解咒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们不能放弃，放弃等于希望全无。我不要我们有此结局，只要还有一点可能，我都要一试！”
视线定格在统聿的瞳心，宿沙有些动容，“好，我自当相陪。”
事情果然如宿沙所说的那样，先狂风大作几欲将那铁链吹断，人被荡到至高点而后重重跌落，后漫天冰雪肃封早已冰寒的铁链，紧贴其上的手无知无觉，身上温度渐渐流逝，仿佛除了意志，他们再也没有其他可以抵抗这肆虐冬寒的东西了。所幸统聿和宿沙早有防备，虽前路艰险，却也在历经两个多时辰后到达了白云洞的洞口。
洞口一人高，半人宽，云雾缭绕其外，周围干净整洁，并无杂草丛生。
正待二人四下打量时，洞内传来一个诡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后生——可畏——吾衰矣——”
宿沙目色一亮，这分明是她听到的那个让人惊悚的老妪笑声，心下一动，她举步急速走进洞中。
“宿沙。”统聿见到宿沙的反应，有些担心，怕她出事，忙唤她道：“小心。”
脚底生风，从进入苍耳山开始，心中未像现在这般有数过，她好似知道了什么，笃定了什么，想要去印证一般的急急走过，洞内狭长，无光入内，然凭肉眼也清晰分明，洞内岔路纵横，洞中洞，桥上桥，方向感就在这一转一弯中失去了，统聿紧跟宿沙的同时也暗自记住去路。
前方一个白影闪过，宿沙眼尖，抓住那抹素白，急声喊道：“别走！”
那影子未作停歇，跳跳闪闪钻入另一个洞穴。
宿沙和统聿忙跟上，随它一起进了那个洞穴。
洞穴十分巨大，高越十丈，宿沙一踏入便被眼前这一切震住了。洞壁光华，洞内似有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照明，竟将这洞壁照的莹莹发亮，敛眸细看，洞壁上刻满了异类的符号，扭曲圆润，像甲骨文，更像是被拆开的变形了的部首，不刻字之处光可照人，刻字之处恍若浓墨临摹，暗黑深邃。
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凸起平滑的石头上，一个白色狐狸，悠然蜷缩等待，那双黑曜石般晶亮的眸子里写满了玩味，尖尖的嘴巴微微向后勾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像是带着笑意。
“你是圣姑姑？”宿沙毫不惧怕的迎上它居高临下的轻蔑。
“我道是何人呢？”那白狐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却是老妇人浑浊沙哑的声音，这个场景着实让人浑身不爽。宿沙只微一蹙眉便恢复如常，静下心来听它到底要说什么。
可接下来的那句话，让宿沙和统聿震惊万分，两人顿时大惊失色，就算阴云密布之下早已做好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而当真相来临的那一刻，也无法欣然接受。
“原来是白云仙君和九天玄女的转世。”
两人不可思议的互视对方，复而再次看向白狐。
白狐尖嘴边的那抹笑意更加诡邪，声音在慢慢吐字时渐变清灵，“噢，不对，说错了呢，只不过，是盘沙子。”说罢，自顾自的媚笑了起来。
宿沙听不明白，上前两步，手间一暖，脚步被止住，她赫然回眸，统聿淡若清风般笑着看她，声音极轻极柔极温软，“一起。”
宿沙瞬间展颜，于这混沌沧桑的世间，于这寂寥枯冷的万世，有一个人，一个知她懂她并深深爱着她的人被她寻到，如此相伴一生，她何其幸。
想到此，她温柔回视：“好。”
“呵呵呵，好恩爱呢。”狐狸娇笑道：“不知道，若是你们知道了真相，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恩爱？”
统聿淡雅一笑：“不如，你试试？”
“想激我？”那双眼睛极尽妩媚的在纤长的睫毛下幽然一转，“我偏不说。”
宿沙冷冷一笑：“狐狸，我看你是怕了吧，还想在九天玄女面前玩花样，雕虫小技！”
想这天下间最狡猾的莫过狐狸了，那白狐也不上当，只安静的看着两个人，嘴巴仍旧是笑意悠悠。
这毕竟是修炼了上千年狐狸精，统聿见此境况，心料不妙，忽而一笑，温雅之极：“不想说也罢，我们不强求，方才跟萨姑有约定，要畅谈一番，这会时候也不早了，先告退了。”
说完，统聿便拉着宿沙想要转身，就在回头的刹那间，身后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不许走！”
圣姑姑被囚在这洞里上千年，它早就厌烦了这种让人心悸的安静，好不容易来了活生生的人，如何不让她雀跃，这兴致刚起，怎会放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