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第二十一章 别离之意心绪乱,心帘一动萨姑现(1 / 1)
漆黑漫无边际,那洞口仿佛与洞深处融为一体,让人看不清那洞是否有层次,亦或者说,它仅仅只是一个不足三寸的凹陷。
统聿深望了一眼宿沙,道:“我先进,你二人在此等我,时限为一盏茶的时间,若是我不出来......”
“不!”宿沙登时打断统聿的话,她目光灼然,一双凤眸沉沉的望进统聿心底,字字朗然,铿锵有力道:“我再也不要听你说的那些,什么听你的话,什么只此一次,我统统不要!我只要跟着你!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的地狱,我也绝不回头!”
那一瞬间,统聿就被宿沙幽深的眸子紧紧抓住,片刻不曾离开她泛着坚定光芒的眸心,胸中恍若被一种叫幸福的感觉填满,不,不是填满,是满溢,是无憾,是无以言表的知足。
“我的傻瓜,”统聿嘴角蕴着笑,一个抄手将宿沙揽在怀中,用下巴轻柔的触碰着她的额头,她的发,“你知不知道你很傻。”
“我知道。”情到深处,喉间哽咽,泪满心头,宿沙反手环住统聿,倚靠在他温暖的怀中,低声呢喃道:“我虽然知道自己很傻,但我知道还有一个明明知道我傻还疼我爱我的傻瓜。”
统聿闻言失笑道:“那,莫不如两个傻瓜一起前行?”
宿沙抬起眼眸,望向统聿,点头道:“好。”
统聿回头冲杳卢,正色道:“我和宿沙进去,你留在这里,若我们两个都不出来,你回去辅佐涿儿。”
“殿下!”杳卢刚要开口拒绝,便听到统聿厉声道:“这是风令!不得违背!”
刹那间,杳卢右手持剑,单膝跪地,急声道:“殿下,请殿下收回成命,杳卢曾发誓此生追随殿下......”
“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统聿不去理会杳卢的辩解,只淡淡垂眸,看着俯身叩拜的杳卢,轻风细雨落残花般的吐出那让人无法承受的抛弃。
杳卢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抬头,“殿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你了。”统聿目色平静安然,如诉家常般的淡然道出,“天下之大,岂无你安身立命之所?你是自由身,愿意跟随涿儿,就回去找岑风,若不愿意,也无人可拦你。”
“殿下!”杳卢难以置信的望着统聿,握剑之手隐隐颤抖,“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殿下都不念及昔日的情分吗?”
宿沙知晓统聿的良苦用心,见杳卢情绪激动,生怕他曲解了统聿的真正想法,忙解释道:“先生当知前路艰险,若非方才示警之像,佑皙和先生怕是都遭了魔道,为今之计,若能多保全一人自当尽力保全,我和佑皙情比金坚,誓死都不分离,所以,不论结局如何,我们生同裘,死同穴。先生不同,涿儿还未长大,还需要先生倾心辅佐,这也是我和佑皙未了的心愿。”
言毕,宿沙在他身前拜下:“请先生成全!”
杳卢慌忙向前跪走几步,一把扶住宿沙:“太子妃这是何故?这,这,这属下如何受得起?”
宿沙抬眸,盈眸间徐徐水雾光影闪动,语气低柔,带着恳求:“这一拜,是为了涿儿,还请先生成全。”
四目相视,那种深切的期盼在眸光之间流转,这一拜,或许就是永别,临走前的重托,转身后的不舍,都沉沉压在这一拜中,杳卢深深望着宿沙,透过她期待的目光看进了她凄然的心。
咬了咬牙根,杳卢无奈垂头,不再看那双让人怜惜的眸子:“好。我答应你。”
杳卢不知道,宿沙这一拜救了他的命,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他知道也无妨,杳卢本就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怕死两字根本就没有在他脑海中闪现过。
只是,在那一刻,杳卢也想到了统涿,想到了那个一生下来就受到所有人瞩目的婴孩,统国的未来,殿下和宿沙的希望,全部都放在了他一人身上,若是有个闪失,自己如何能对得起殿下,对得起宿沙?
想到此,杳卢顿觉心中的担子重如磬石,责任如天般压在头顶,他突然间恍然,彻悟方才统聿所说的厉语绝言。
再看宿沙不惜放下身份向他跪拜,杳卢便无法再拒绝了。
按照统聿的安排,杳卢在洞外等待三天,若他们不出来,杳卢自行离开,返回统涿身边,若他们顺利出来,则三人一道折返。
三天这个时间,是统聿随口一说,他本就不打算让杳卢久等,可统聿不知道,杳卢和张鸾他们在这个洞门外等了三年。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三年的时间他们都不不进去,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坚定的决心?
事情很简单,因为那个洞,不见了。
统聿和宿沙就这样凭空的消失了,杳卢加派了一千风士入住在苍耳山,每天都有风士带着铁铲和竹筐轮番进洞挖掘,直到将山挖穿,直到东南西北各挖出一条洞穴,都没有找到统聿和宿沙,这一工程,历时三年。
三年之后,看着渐渐被挖穿的苍耳山,杳卢放弃了,折身返回京都,虽然没有看到统聿和宿沙,可他坚信他们一定没有死。
于是,杳卢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找到岑风,开始教授统涿武功。
所有跟杳卢相熟的人,包括伊岐、淳子诺、尘荞等,都向他询问统聿和宿沙的下落,杳卢只摇摇头,放眼晴空,默然不语。
说什么呢?连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何说?即使说出来,又有人会信吗?
除了认真的教统涿武功,其余时间,杳卢几乎不再说话,他本就话少,这一来,就更沉默了。
慢慢的,统涿日渐长大,时有时无的向杳卢问起关于母亲的事,每当提及宿沙,杳卢那双沧桑的眼眸中都会划过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个时候,是统涿最好奇的时候,因为他不知道师父到底想起了关于母亲的什么事,才会有如此微风和煦的神情。
那个女子啊,杳卢负手站在院中,视线穿过练剑的统涿,绕过满园庭芬的素白梨花,探向无垠的天际,说不得,杳卢禁不住摇头淡笑,说不得啊。
话说回来,当统聿牵着宿沙的手走进洞中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他们走进的不过是另一个幻境,一个比方才更加真实的幻境,一个终极的幻境,一个有圣姑姑存在的幻境。
洞中漆黑无比,宿沙握着统聿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向前走,手心隐隐出汗,是紧张,也是恐慌,统聿反手紧紧回握,示意宿沙安心。
“佑皙,我们还要走多久?为什么这条路这么黑,这么长?”
“是路就会有终点,便是没有终点,如此走一生,也不错。”
“呵,”宿沙玩笑道:“走一生?我们没有食物和水源,还没走完一生,就早早饿死了。”
“不会饿死的,”统聿笃定的说道。
“噢?你有藏粮食?”
统聿不言语。
宿沙不依,握着他右手的手轻轻摇了摇,再道:“说话啊?”
仿佛过了很久,只听得左前方不远处,统聿淡淡说道:“我有刀。”
“刀?”宿沙反问道:“刀怎样?能吃?”
统聿再次陷入沉默。
猛然间,一个念头浮现在宿沙脑海,脚步一滞,她登时愣在原地。
统聿想要牵着宿沙前行,却被宿沙拉住,止在原地。
“你......”宿沙被那恐怖的结局搅的思绪有些混乱,语言一时间匮乏,组织不起来,“你是说......”
统聿用力攥住宿沙的手,声音低沉,在浓黑如墨的洞里回荡,安人心神:“别胡思乱想。”
“你就知道我是胡思乱想?难道你没有?”宿沙回嘴道:“说什么用刀!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割下身上的肉,我会吃吗!”声音带着怒意,有些尖锐和凄厉,气沉心头,呼吸开始急促。
统聿反手搂住宿沙,微微轻叹:“傻丫头,你摸这洞壁,凹凸不平,似有根枝扎入这深土之中,苍耳山上古树繁多,溪流不断,我料定夹杂在这四壁之间的根茎中蕴有汁水,可解一时之忧。”
两行清泪,零落酸楚,喉间哽咽,无法言语,宿沙硬生生的压下气息间那抹苦涩,说不出只字片言。
就在宿沙伤心的无以复加时,洞间瞬时大亮,好似一道天光夹着盛日猛烈的灼热,罩在二人头顶,被这白炽的光芒一刺,双目顷刻失明,统聿闭上双眼紧拥宿沙,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胸中,护她周全。
那光白如冬日煦阳反射的雪光,方才是黑的彻底,现下是白的纯粹,不论哪种,都让人无法睁眼,更别提看清四周景致。
过了许久,统聿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眼前的一切。
恍若热气蒸腾,又好似雾气飘散,细看过去,又像眼前蒙了层纱,统聿眨了眨眼睛,想要辨析清楚,可眼前漂浮的雾白色的东西就那样异样的,故意的遮住了他远望的视线。
统聿慢慢直起身子,宿沙也感受到四周的变化,睁开眼,转过身来。
就在她转身的霎时间,那如云似雾的东西好似约好了一般向两边散尽,眼前的一切,在统聿和宿沙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冲击进他们的眼底。
震愕!统聿万万没有料到,这里竟然是这个情景。
错愕!这世间,不论是谁见到此情此景,都不会比宿沙更错愕,因为眼前的这一切,她早早就见过。
白云远黛,群山连绵,迤逦不绝的坐落在云海之中,云如海,微微泛起波澜,山如松,稳稳矗立云中,这墨绿配上素白,广袤可千里,这好似站在天顶俯瞰苍穹,竟震撼的让人一时间失了魂魄。
再看脚下,是凸起的一片空地,寸草不伤,宿沙向下张望,浓云翻滚,原来是悬崖。
只不过,这个悬崖跟前方最近的一座山峦以铁链相连接,而那座山峦的最顶端,有着一个巨大的香炉,香炉通体黑漆鎏金。
“宿沙。”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宿沙和佑皙震惊回眸,只见一团模糊的气团飘荡在他们身边,看到他们回眸,渐渐幻化出一个明晰的面容。
“师父!”
“萨姑!”
二人同时喊出。
不错,这个喊出宿沙名讳的人确实是萨姑。
她有些讶异身前这个男子能同宿沙一起喊出她的名字,遂问道:“嗯?你是谁?”
统聿抬手抱拳,一派温雅,清笑如春:“在下统聿,统国太子,宿沙的丈夫。”
这次,轮到萨姑震惊了,她愕然看着宿沙道:“你婚配了?”
宿沙点点头道:“是。我不仅嫁给了他,还育有一子。”
萨姑闻言蹙眉:“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这不光是毁了自己,还把他拉下水。”
宿沙笑着看向统聿,不发一言。
统聿垂眸看向宿沙,淡笑道:“只要跟宿沙在一起,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这一对视,时间仿佛回流到揽月楼第一次的见面,云儿掩面偷笑,星光藏在浩瀚眸心中,谁满身的光华迷乱了谁的心,谁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