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下午四点刚过，栩正想去篮球场看看班里的篮球赛打得怎么样了。走出寝室门口看见晨枫和洛洛刚从清莲池回来，整个人被太阳晒得萎靡不振的如同腌缸里的泡菜。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像是使了太空漫步一路飘了回来。
“清莲池怎么样？”栩走上去问。
“别提了，既脏又热，洛洛还说我成捡破烂的了。”晨枫说，眼神里丝毫没有对清莲池的鄙视，反而洋溢出兴奋之情。对后面一句话加重了一下音调，显然这兴奋之情是洛洛一个人的功劳。
“不好玩你还能去那么久？”栩讽刺道。
“这不是洛洛说她要玩吗？”晨枫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转瞬笑道：“不过我也觉得挺不错的。”
“这句差不多了。”栩笑着说。“对了，我们班正在和小洁他们班打篮球赛，你要不要去看看？”
“现在？怎么我没听到其他人讲过？”晨枫说，口气有点气愤。
“我也是刚知道的，一起看看去吧。”栩淡淡地说。
晨枫快步和栩一起走了出来，听到篮球赛三个字晨枫完全换了个人，霎时间精神抖擞像是实权人士看到了来走后门之人，其兴奋之情不用明言。
“我在长春的时候差点进了院队。”晨枫说。
“怎么没进？”栩停下来问。
“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晨枫的眼睛里有几分遗憾和不快。栩也没再问了，径直往篮球场走了去。
两人还没走到篮球场，远远就听到班里几个女生卖力的加油呐喊，尤其是朱宁尖锐的声音叫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晨枫皱着眉头似乎害怕见到朱宁，大概是上次被这个疯丫头花痴般盯得留下了心里阴影，所以听到朱宁的声音就先自乱了阵脚，畏畏缩缩地藏在栩的一侧挤进了人群之中。
“现在比分多少？”晨枫问了旁边的一个同学，看起来很陌生像是没见过。栩努力地想了一会儿，竟一丁点儿想不起来这个人叫什么？
“我们班还输十分，上半场快完了。”那同学说。
栩转过头来看不见晨枫了。过了一会儿，却见晨枫已经换好了球衣站在自己的后面。栩吃惊地说：“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了？”
“刚换。”晨枫用手指向对面那几个拿着球衣和矿泉水的人，只是觉得很面善。
下半场晨枫把一个同学换了下来。朱宁一看到晨枫上场像看到了人气偶像，触电一般尖叫起来。顿时噪音又增加了好几十分贝，叫得旁边的人都紧忙捂住耳朵并发出一阵哄笑声。晨枫表情凝结，赶紧跑到前场去了。
比赛才刚开始几分钟晨枫就接着余丛的有力掩护连续投进了两个三分球，顺利将比分逼近对手，推出了一个小高潮。加上朱宁撕心裂肺式的加油，更是让气氛HIGH到了极限。这时余丛大概是打累了于是就换上欧阳贤。
暂停一回来晨枫就华丽地断下了对方的传球，场内外气势更是大震，惹得大家一片欢呼。晨枫断下球后随即传给跑在一侧的欧阳贤欲错位打快攻，哪知欧阳贤拿到晨枫传过来的球后，直接传给了被两个人接着的班长。而班长简直就是白痴，球顺利传到手了还被对方拍下抢走。晨枫站在对方的防守空位上发愣，半天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气得火冒金星。
对方抢到球后打出来一波凌厉的攻势，很快又将分差拉开到了两位数，晨枫也只能看着心里着急。而此时场上的欧阳贤和班长就像是两个先天遗传的傻逼，边打球边称兄道弟，恨不得拿到球后每人拍一拍。
接下来对方的一次进攻晨枫利用防守对象的一个失误再次将球断了下来，而断下对方的球后只见场上队友个个萎靡不堪像是集体神游，于是只能将球传到了刚好跑到空位的欧阳贤手里。欧阳贤拿到球后欲突破上篮马上被对方两个人包夹，此时晨枫就站在欧阳贤的身后，欧阳贤以为自己吃了大力回魂丸，球直接出手被对方盖了个大冒。
晨枫郁闷地退了下来，球衣一脱直接朝对面扔去，生气说：“妈的，会不会打球啊？”说完就回去了。
篮球赛结束后余丛回到寝室说输了十七分，晨枫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跑床上睡觉了。几分钟后欧阳贤也回到寝室了，屁股一坐到凳子上竟然就开始无耻地吹嘘他的丰功伟绩，细数着他进了多少个球，拿下了多少分。晨枫从郁闷地在床上猛咳了几声，表示抗议。没想到欧阳贤却抬头对他说：“刚才你打得那么好怎么就不打了？”
晨枫看着他那个嘴脸，真想一脚踩下去。
小栈说：无耻的人在于拿自己的无耻当炫耀的资本。欧阳贤简直就是无耻之人的集大成者。
小洁大夏天的竟然感冒了，下午刚从校医院买药回来时看到班里的人从球场上走出来，有说有笑的大概是赢球了吧，小洁想。但一想觉得好像也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就走回寝室了。洛洛从清莲池回来后就一直和寝室的另外两个女孩玩牌，小洁回到寝室就凑了过去。
“刚才榆打电话过来找你，刚才看你没在寝室所以就帮你接了。”洛洛说，一边用手推开手里的牌。
“嗯。”小洁看着桌子上的手机，眼神有点恍惚。
榆这次出院后身体状况比原先更加糟糕了，回到家连唯一能晒进太阳来的阳台也成了她的禁地，成了她遥不可及的地方。几乎每天都是躺在房间里，翻一下破旧的杂志，听几首悲伤的音乐，稍微多动一下都会感到呼吸困难。生活空间仅剩下家里几个密不透风的房间和那个突然间觉得空荡得可怕的大厅。
爷爷因为不放心请来的保姆，所以完全放下了公司的事情，成了榆的全职保姆。回到家的那天上午，榆甚至觉得爷爷只是想专心的陪自己走完最后这段最艰苦的路程。哄榆开心是爷爷每天的必修课，但基本上确是完全的角色变换，榆哄得爷爷哈哈大笑。在这段时间里，榆音容笑貌成了爷爷开心的唯一来源。然而，每天听到爷爷爽朗的笑声时，榆总是觉得心好痛，像是自己逼迫爷爷笑一般。榆明白，爷爷只是在强颜欢笑，为自己即将离去的家人。
榆的作息时间也已经完全乱套了，完全不能意料自己什么时候倦意袭来，也完全不能意料到自己一觉醒来是什么时候，甚至不知道某一刻睡去后还会不会再次醒来。只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嗜睡，像是上了瘾一闭上眼就很难醒来。这一觉是昨天凌晨的时候睡下去的，中午醒来时爷爷正坐在自己的身旁翻看一本厚厚的相册。
“爷爷。”榆看着爷爷说。
“小榆醒了吗？”爷爷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将相册收了起来，放在榆的床沿。走到榆另外一侧的桌子上给榆倒了杯水，缓缓说；“还记得上次我们去乌山的事情吗？那时我们拍了好多相片呢，以前都没时间看，我刚看拿过来看了一遍。”
榆朝爷爷点了下头，拿过放在床沿上的相片。一张一张认真地翻看，害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然而看这些相片就像是看着别人的生活，自己完全想不起来。榆把眼睛闭上，咽了一下口水，把要涌出的眼泪咽了回去，睁开眼睛微笑着对爷爷说：“嗯，还记得。”
接过爷爷倒过来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放在胸口上双手捧着，那微温的水散发出一丝热气，烘暖了自己的双手。
“这张还记得吗？”爷爷指着相册里面的一张相片，相片是榆提着一只黑漆漆的鞋子，傻傻对着爷爷笑，左脚和左边的裤子全是泥浆。爷爷说：“我们走过那个壁画长廊时你不小心踩进泥浆里了，浸了你一脚泥巴，我趁机拍了下来，呵呵。”
榆依然微笑不语，努力地点点头，为这些已经忘却了的生活。
“饿了吗？爷爷给你拿吃的去。”爷爷说，走了出去。爷爷哭了，在爷爷转身的一瞬间，榆看到爷爷掉落下来的泪花。
榆又拿起床边的相册，努力地看，一遍一遍地看。但已经忘记的太彻底了，彻底到短短一年前的事情完就全成了与己无关的事情了。
榆想哭，却无法流出眼泪来。
桌子上爷爷刚泡的茉莉花茶冒出一缕弯曲的热气，榆从这样一个角度看过去就像舞蹈家娴熟的舞姿。爷爷每天都会给榆泡几杯热腾腾的茉莉花茶，也没有人喝，只是放在一侧成一个有情感的摆设，它能帮助榆增加些许的对以往的事情的感知。那一缕清香，藏匿了榆二十年的过往。
榆猛地将手中的相册甩到被拉得死死的玻璃窗上，只听见啪的一声，相片散落一地。像是不小心洒落了一地的悲伤。窗外，或许世界很近，只是榆离得很远。
楼下，不知道谁按下了许久不响的门铃。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