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掌殿（1 / 1）

皇宫，层层楼宇，殿堂重重。琉璃的墙瓦泛着金色夺目的光芒，斗拱飞檐的建筑一处有一处的景致，一处有一处的绝妙。朱红色的高墙围绕着一片又一片的建筑群落，那同样沉重、高立的宫门一重又一重，重重紧闭。在皇宫最中心位置就是武帝白羽的寝宫崇阳殿，此处宫殿原是白羽做太子时居住的，他正式登基之后将崇西殿更名为崇阳殿。皇宫里有几处臣子们经常走动的宫殿，除了皇帝的崇阳殿，还有崇华殿，是平素里永正王爷偶尔会栖宿的地方，有时白天永正也会在皇宫内和皇帝一起召见朝臣；另外，还有崇明阁、光明阁、清明阁，都曾作为皇帝议事的宫殿使用。

自从庄王请旨去了蒲州寻琴尤，武帝的情绪就一直很不平稳，庄生离开的当天他竟然激动得坐在崇阳殿大殿之上，一夜未曾合眼，宫女侍卫们催了又催，奈何皇帝就是不听。连太医坊的人都惊讶不已，认为皇上精神奕奕，大约不是好兆头。最后，大家只好请婉皇后亲自把他劝回寝室。

太医们说的对，武帝在亢奋的情绪支配下一番折腾，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了。连日来，大半日都处于昏睡之中，时而醒来，便问身边侍女：王爷是否回来了？接连几日不上朝，又没有任何说法，连永正王爷也不露面，朝堂上下已经开始人心惶惶了，可皇帝哪里还管得了这些。武帝明白，自己这副身子常年被药草熏着、养着，被太医们精心料理才能沿活这么长的时间，如今一旦倒下，已是残烛将熄，只留下那最后一点热气，要等着庄王带回来的好消息。

崇阳殿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轻微的呼吸声。病榻之上，武帝横躺在龙床之上，明艳的锦缎黄绸蚕丝棉被裹着他，面颊上没有了血色，欲发显得苍白。紧闭的双眼，下方有一息温热的鼻息。

床头左边此刻站着一个宫女，沉稳安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发觉并无异常，便挥了挥手，宫殿各处的人都毫无声响地纷纷退出大殿，又一天结束了。明睐，崇阳殿的掌殿，已在武帝身边多年，是个知晓大义、能厘轻事理的女子。当然，所有人也都不知道，明睐曾多次被武帝指婚却誓死不嫁的真正原因，只道她眷恋皇宫、爱慕皇帝，甘心情愿老死宫中。外面宫墙上的宫灯都点亮了，夜色垂帘于大地。各处值夜的人已经将大殿各处的灯都点燃了，宫女们都退了出去，明睐伏在龙床边的几案上，腿下垫着一方厚绒垫，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的帛，轻轻展开，上面竟是一个眉眼清晰的人。她呆呆的凝神看了半晌，用手指擦着那人的脸阔描摹着，一遍又一遍，眼中逐渐蕴满了痴情的泪水。一遍、两遍、三遍，她找了他三次，她什么都不要啊，只说要做他身边的婢子，他竟也不依。

皇帝垂怜她，将她从崇华殿调到了崇阳殿，还让她做了掌殿的女官。为怕耽误她的青春，多次要将朝中年轻未娶妻的世子指婚给她，可是她都坚决摇头。武帝是个有情人，自然也知道有情人的苦，结果便再也没提过了，只赐了她一道圣旨，说若是哪天想出宫了就可以出去。但她还是哪里也没去。

他来宫中的次数不多，她也未必每次都能碰到，可是，她还是坚定地站在崇阳殿上等着。这一次，她从武帝睡时的喃语中隐约听出，他领旨外出，肯定是要回来见皇帝的。皇帝的心思这时倒和她一样，都是盼着此人赶紧回来。

“在做什么？这么出神？”突然有人进入，一句话惊醒了沉在迷蒙中的明睐，她慌忙起身，床边的桌案惊慌中被她的膝盖撞了一下，茶碗的盖子在桌面上跳了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抬头看清来人，脸色顿时红了，赶紧跪下身子：“明睐叩见婉后娘娘。”

皇后玉婉，为武帝登基后册封，多年稳居栖凤宫，掌管后宫各院，性情温婉，对下体恤。皇帝病重后，她几乎每天都到崇阳殿来，今日自己宫中事情杂多，白天就耽误了，直到掌灯才带了两名宫女和侍卫悄然来到。

脚步轻放，进了武帝的寝室，发现皇帝还在睡着，而龙床边的一处小书案上，明睐正对着一个人的画像出神。悄悄走近，待发现那画像是谁，婉后才出了声。明睐手心里抓着白帛，怕被皇后责怪，赶紧跪倒。灯光暖暖的一团，照在婉后的身上，和进门时的表情一样，她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无论是看向床上的人，还是看向明睐。暂时撇下跪着的人，婉后移动莲步到了龙床，侧身坐下，将一角没窝好的被角抻平重新窝好。然后，她转正了身子对着外面跪着的人开口了。

“本宫曾听皇上说起你，也是很惋惜，以为你恋慕龙颜，不肯出嫁，却从不曾想原来是心中有了人。”声音中没有威压，没有严厉，但在听者听来却已浑身生了寒意。

“娘娘，是明睐痴心妄想。”听婉后如此说，就知道定然瞧见了刚才那幅肖像了。

“你没有错！”婉后叹息着，站起身将明睐扶起来。“他那样的人怎不让女子心系着迷，这本不是错。”说着，她目光中透出一种悠远的情愫，那时，她便也是如此。“可你要知道，你纵念他想他恋他爱他，他都不会对你回以半分情意，这样的痴念贪恋，若不能有清明通透的心思，到头来就化成了噬心的痛恨，害人害己。”

当年，如果展飞云不是因为被狂热的嫉恨驱使，琴国师就不会因为得到了庄王而被展飞云母女设计陷害，最终魂断潼安城的长街古巷。回想那场惨烈场景，仍然惊心触目。所以，爱固然不是错，但执念贪恋就会铸成错。

“娘娘，明睐不敢。”不知道婉后为何对自己说这些，瞧着皇后娘娘秀美的脸庞，明睐颤声低语。

“好了，本宫也不该跟你说这么多，但只一点告戒，既然你不想放下，就深藏起来吧。”

婉后说完，环顾周围，这才发现诺大的崇阳殿中一个人都没有，便问：“其他人呢？怎么都不在？”

“我让他们都下去了。”明睐答道。

“这样可不行，皇上若是醒了，或是有什么其他事情，你一个人怎么照应得过来，去把值夜的人叫回来！”

“是！”明睐赶紧起身，顺手将白帛收进了衣袖中，婉后对她虽无一丝严厉的指责，可让人觉得比严厉的指责更有效力。

就在明睐准备往宫女们居住的长留巷去的时候，听见身后床上的武帝发出一声长长的低低的轻吟，就在同时，对面一个提着宫灯的宫女和一名侍卫出现了，在他们身后有两个人，脸面模糊，可那身形却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