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远听(1 / 1)
“主子,人都走了!”逍遥负手立在一个土坡之上,身边的几个心腹在离他稍远的位置站着。还是那身湖蓝色的衣裳,一条同色的腰带,上下边缘用明红色的丝线绣了勾连回合的纹状花饰,一双崭新的厚底布靴上沾着少许泥土。他幽深的瞳仁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朝阳明媚的光线在那一潭深邃中明暗闪烁,脚下的露珠儿已经逐渐消失了,只留下他脚底沾着的几撮泥土,稀黄的泥巴已经干硬,牢固地沾在雪白色厚靴底的两侧,象爬行的蚯蚓。
这里离蒲州北门外的那处驿馆不太远,但也不太近,用内力能听见驿馆中的战马嘶鸣,可里面的人却是瞧不见的,只能远远看见一处灰黑色的房顶。主人一大早踏着露水站到此处未动,面朝着那处驿馆凝神不语。手下几个心腹都不敢说话,只能默默跟在后面。从五更天站到现在,太阳都爬起半人高了,几个人有些站不住了,也不知道主人要干什么。花圣太在逍遥身后提醒了一句,即便凝神运力仔细谛听,也已听不出那边任何声响了,早饭的时辰已经过了,想必琴尤公主和永正王爷已经上路了。
逍遥方才转身,竟面露一丝笑意。“你们几个可是肚子饿了?何不去附近打些野味,我们回去烧烤了吃。”见主子心情不错,其他三个人忙应了声兴高采烈去附近的林子里转悠。花圣太和言遇也就放松下来,“离得这么远,主子能听见驿馆里的声音吗?”言遇问道。
“想听自然能听到!”逍遥回了一句,并未多讲什么。不过,刚才盘桓在他脸上片刻的笑却是真真的,他听见了马队离开驿馆的那阵纷乱的马蹄,然后乍然传来了乌炎的怒喊声,然后,居然是琴尤优美、高亢的幻笛的乐曲声。
“我们的人都聚集到无影门了吗?”逍遥问言遇。
“是。这次主子带的人除了死去的,现在都在无影门里休息待命呢。”无影门覆灭,倒给他们凭空腾出了一片落脚的地方。
“抓乌炎是让谁去的?”
“回主子,是慕追风和洛钦主动请缨去的。”言遇回道。
“哦……”逍遥豁然应了声,又道:“这两个人投到宫里已有数月,还未有露过脸,看来是想建功。”
“主子说的没错,那慕追风会使用锁气功,听说这次他把乌炎的满身功力锁了,公主带着应该不会出问题。”花圣太插话,他其实很不明白,即便是为了给琴尤公主治病,主子也不必把自己的合作者交给永正王爷,这不是等于削减自己的力量吗?再说,逍遥宫从小待公主不薄,难道琴尤一旦成为公主,就真跟逍遥宫决断往来了吗?花圣太是多年追随逍遥的,对琴尤自然熟悉的多。可是,这些话他也是不便问的,以逍遥主子的脾气,若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问出不当问的话,多半会被他一掌掀翻,轻则内力受损,重则卧病半月。
“去年宫里收留的那批壮丁训练得如何了?”清晨的凉风习习,让人感觉到舒爽痛快,朝阳沐浴中,逍遥和两个下属的对话却突然变了内容。
言遇的声音压低了下来,尽管知道这里四下根本无人,可还是警惕性的环视了一周。“请的那个兵马教头很尽心,以一敌十有些夸张,但以一敌三肯定是没问题的。”
“很好!再过两月,把那个教头送走吧!”
花圣太忙点头,他知道主子说把人送走的意思就是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还有,这苍鹭山人烟稀少,除了无影门也再无其他门派,我上次说要找些煅炼铸铁的匠人,以后可将他们送往这里安置。”
言遇听了主子的话面有忧色,去年,粮食绝收,主子收留了许多饥饿的壮丁养在逍遥宫,人数近万,后来又给他们请教习,这次到蒲州,突然说要找一批会锻造的铁匠,难道主子真要……
言遇心惊,可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坠坠地问:“主子是要锻造箭羽刀枪吗?若是被官府察觉怕是会有大麻烦!”
逍遥闷哼一声,“我不怕麻烦,难道你们怕吗?”
“是!”言遇和花圣太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了,齐齐地站定高声答应着,刀山火海既然决定跟随主子去了,那就随他。
“这里山高,路也曲折难行,行迹小心不会被发现。再者,我们只是提前做个防备而已,并不是一定要怎么样!”蓦身,盯住身后的两名手下,逍遥的表情缓和了些。
若不出其他意外情况,他已经可以想见琴尤的位置必定是在那金銮宝殿的最高处,天下臣民俯首贴耳。虽然他曾百般不愿,可事到如今,他也并不是一定要做乱臣,不是非要给她惹麻烦,但……如果她一定要和庄生同谋一处,如果她让那个永正继续把持朝纲,如果她为了他而抛弃自己,那就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情况了。
他总该做个最坏的打算,不是吗?哪怕这个打算的结果是臭名昭青史,是将被千夫所指、万众唾骂,是最终如一场爆裂的烟花灰飞烟灭,他都不在乎。永正,他凭什么横空出现就能带走她,就因为他比自己更名正言顺吗?那他多年的辛苦栽培养育,多年的呵护照扶又该怎么算呢?他怎么会就这么认输呢?他是逍遥,在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输这个字。他幼时流浪,受尽欺侮时没有;他少年忍辱、苦练武功时没有,如今,他雄霸一方,千呼百应难道会甘心认输?嘴角噙起冷森森的异样的一抹惨淡,目光内逐渐泛化出琴尤数日前离开明州王府时刹那回头的表情:满含悲痛与失望,满眼愤恨与哀伤,每一忆起,皆胆战心惊。
所以,他挡住了她的马车,今生第一次向人道了歉,这三个字从来不曾从他嘴里说出来,可是他说了,希冀着她能谅解,可她却没有!她连一句话也没有!她能和永正同乘一车,一路欢笑,一路轻歌,却不肯和他说一个字。即便如此,他还是放心不下她被毒箭所伤,捉了乌炎去给她送解药。乌炎,是他暂时在她身上所下的一个赌注,如果他能赢了,那便从此安心;如果输了,没有她在,他便要搅了这卫朝,搅了她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