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八十五章 桃之夭夭（1 / 1）
无月，朦胧而迷，夜半时分，一道黑影窜进了乔家庄，仿佛鬼影一般，瞬间就没了去向。
“凤兄弟。”压低的声音还带着平时的玩世不恭。
被铁链锁住的凤如卿缓缓睁开眼，“冷兄。”眼中倒是分外清明。
“看来你好多了。”冷墨轩微微一笑，三分嘲讽，七分是觉得好玩。
凤如卿淡淡地道，“冷兄来了正好。劳烦你帮我带个信给师父。让她不要来。如卿不孝。”
冷墨轩好奇地打量着凤如卿，一脸正经地问“难道你喜欢这儿，要留下？”
“这是我欠了蝶儿的。”凤如卿依旧平淡，如今看来比起前些日子，他清醒得多，甚至眼中的清亮胜过当初初入江湖的单纯。
冷墨轩叹了口气，“你真那么觉得？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我想，乔姑娘心性过于自负，你师父又是高傲之人，她们的冲突是迟早的。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是迟早。但这次，我觉得乔姑娘并不是因为你而如此。她已经让人散步消息，要当场对你实行千刀万剐，以祭乔家庄和江湖阴灵。一个女人能对自己丈夫这么狠心，只说明，她本非善类。”
凤如卿没太大反应，“冷兄，我只麻烦你转告家师，希望她一定不要来。”
冷墨轩轻哼，“你以为你师父是叫她别来她就不来的人吗？你担心你师父干嘛不自己回去？如果你回去，你师父大概也不会追究。”
凤如卿摇头，“我不担心师父，我是觉得师父若是出现，蝶儿恐怕难逃一死。”
“你是担心她？她现在正和那些人商量着谁砍你第一刀。”冷墨轩无奈地道，“你不担心你师父？”
“师父武功高强，不会有事。”凤如卿沉默了一阵。
“当真不走？”冷墨轩认真问道，“我可以带你离开。你身上的毒我也能解。”
“不必了！”凤如卿郑重道，“劳烦冷兄转告家师在下的话即可。”凤如卿闭上了眼睛。师父，如卿无能！如卿真的很想再见你，回到没有离开秋水宫之前，如卿的世界只有师父一人。
“好！”冷墨轩笑了笑，“你既然要做笨蛋，不要我救，那我就不救，我就好好看戏！”冷墨轩说完，当真潇洒地转头离去。
不过短短三天，乔家庄又有了当初招亲一般的盛况，只是这次比上次低沉，虽然很多人来看热闹，但也要考虑自己的脑袋，所以人多却反而显得冷清。
一身黑衣打扮的男子进了一家空寂闭门谢客的楼，坐在楼内惬意非常地饮酒，直到一名白衣女子从楼上走下来，走到冷墨轩面前，坐下。
“师前辈，好久不见。”冷墨轩似笑非笑，“要见您一面还真难。”
“有什么事快说。”沙哑而冷淡的声音有种不耐烦。
冷墨轩愣了一下，因为奇怪的声音。“师前辈的声音怎么了？”冷墨轩打量着眼前的师芸姬，有种违和感，因为眼前戴着白沙斗笠的女子，并没有以往那么拒人千里的感觉，虽然也透着冷。
“和你无关。”师芸姬冷冷地道，“有什么废话快说。”
“叙叙旧不成吗？”冷墨轩笑道，不紧不慢地倒酒，浅酌。“好酒。”
“碰！”眼前的师芸姬猛然一拍桌子，冷墨轩吓得不轻，酒洒了一半，真担心刚刚自己被一掌拍死。
“滚！”师芸姬一个字吐完，转身就走。
冷墨轩反应过来，师芸姬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易怒了？冷墨轩决定再试试，“前辈如此急躁，还真是珍爱令徒。”
师芸姬猛一回头，“和你无关！滚开！别让我看到你。”
冷墨轩耸耸肩，“是凤兄弟让我来的。前辈不想知道他带什么话给你吗？”
“他没以死谢罪吗？有什么要说？”师芸姬冷哼一声，“堂堂秋水宫少宫主被一个女人拿下，真是丢尽了秋水宫的脸。”
冷墨轩愣了愣，目前来看，凤如卿是两面被抛弃吧？
“废话说不说？”师芸姬一手就将桌上的酒壶夺走，“快说！”
冷墨轩这次是一惊，抢自己酒壶的这举动似乎是某个人最爱做的，说起，冷墨轩想起了一件事，挑了下眉，嘴角一抹笑意越来越盛，认真地问，“师前辈先告诉在下，碧绿去哪儿了？我的交换条件，我做到了。你是不是该把碧绿交出来。”
“我和你交换了什么条件？”师芸姬不以为然，“至于你说的人，她和你并没有关系，凭什么要秋水宫交人？”
冷墨轩顿了段，“她是在下的师姐。”
“她已经脱离了鬼门加入秋水宫，不是你的师姐，所以你没资格向我们要人。”师芸姬冷哼了一声，“废话少说。凤如卿到底说了什么？”
“你说碧绿加入了秋水宫？怎么可能？”冷墨轩嘴角的笑意破天荒地消失了，腾地站了起来，“她到底在哪儿？是不是就在这儿？”
师芸姬似乎被惊了一下，酒壶从手中落下，摔得粉碎，师芸姬冷笑道，“她不想见你。”
“师前辈是前辈，不应该说谎诓骗后辈。”冷墨轩百年笑脸，终于露出了一丝杀气，“交出碧绿。”
“我说过她不想见你。她已经不是你师姐，你别再多管闲事。你不信可以去问你的两位师父。”师芸姬冷冷地转过头，“凤如卿的话，你说还是不说，你自便。”师芸姬说完就往楼上回去。
冷墨轩道，“我告诉你凤如卿的话，你让我见碧绿一面。”
“不可能!”师芸姬根本头都没回，“她不想见你。你不想说就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见也可以，让我和她说句话可以吗”冷墨轩已经到极限的退步了，那丫头疯了吧，竟然入了秋水宫。师父他们是真的让碧绿退出鬼门了吗？
师芸姬停在楼梯上，良久回过头，“你想说什么？”
“这是我和她的事。”冷墨轩道，“我和她说了话，就告诉你凤兄弟的话。”
“好！”师芸姬淡淡地道，“我问下她的意见，待会儿找人通知你。”师芸姬说完上了楼。
半个时辰后，才有水蓝色衣衫的婢女走来，以秋水宫惯有的无表情看了眼冷墨轩，非怡道，“水姑娘不想见你，让你有什么话就写下来。”
非怡招呼人送来了笔墨纸砚，道，“冷公子请。”说完转过头，“写好了，放进盒子里合上。”
冷墨轩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右手，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行字，放进准备好的盒子里，盖上盒子，非怡也不看，拿着盒子离开了。
片刻后，非怡又拿着盒子出来了，放在桌上，离开了些，转过脸。
冷墨轩大开盒子，里面是一张纸，字体娟秀却带着些调皮捣蛋的活泼，变来变去，根本没有统一的形体，是她的字。冷墨轩双手取出信纸，读了下来。
“进秋水宫是我自己的意思，你和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想再见你！落款，水碧绿，旁边画了一片竹叶。”其实竹叶是冷墨轩的标志，但小时候水碧绿非要交换，所以本来代表水碧绿的桃花成了冷墨轩的标志，冷墨轩的竹叶则成了水碧绿的标志，这是两个人幼年时无知而纯真的约定。
冷墨轩又写了一张纸条，非怡依旧拿进去，再拿了纸出来，只是这一次要久了一些。纸上的字也是洋洋洒洒的一大片。
“我已经离开鬼门，不是你的师姐，我们没有手足情谊；国色天香——胭脂水家早已经没了，你的卖身契也已经在当年烧毁，你早已不是我水家家仆，我们没有主仆情谊；我们虽然拜过堂，但是没有洞房，还不算夫妻，也无夫妻之情，所以，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瓜葛。以后我是秋水宫的人，你是你，我们进水不犯河水。水碧绿和冷墨轩无亲缘关系，也任何瓜葛，此生此世，自不必再见。水碧绿绝字。”
冷墨轩猛然地将手中的纸捏碎，“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对不起，冷公子，我想水姑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非怡淡淡地道，“冷公子放明白点，这是秋水宫的地盘。”
冷墨轩虽然气愤，几乎克制不住，但是他自知不能正面和秋水宫冲突，提笔书下了几个个大字，“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冷墨轩掷笔，“你家少宫主让我告诉你们宫主，不要去救他。他自认亏欠了乔姑娘，自愿留在那儿。”
非怡微微有一丝情绪闪过，冷墨轩转身出了门。非怡双手小心地抬起墨迹未干的纸，送进了后院屋内。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水碧绿是半文盲，但她却懂一首诗歌，就是这首。
“骗子！”眼泪湿了纸，模糊了字迹，酝酿出褶皱不平。水碧绿很想把那张纸撕碎，但是最终下不了手。“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
“宫主，我们还要行动吗？”非怡在门口问道，“少宫主到底是不是投靠了对方还不知。”
“行动。”屋内的沙哑低沉的声音，“他不能死。”
“是，宫主。”……
夜半，一道黑影闯入，刚到门前，一道掌力就隔着门打了出来。门外的黑影挨了一掌，退了两步。
门被打开，一抹绿影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清冷，面纱遮住了脸。
“我终于还是见到你了，碧绿。”冷墨轩笑了笑，一如既往的不羁。
一抹水蓝色影子落下，见是冷墨轩，喝道，“冷公子，如果不想死就马上离开。”
冷墨轩依旧是王者水碧绿，“看了我给你的留的字了吗”
水碧绿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团，接着撕碎，不言不语，转身进屋。
“碧绿！”冷墨轩不知道为什么水碧绿不出声，觉得奇怪，想追回她。非怡把剑指着冷墨轩。
“冷公子，请你离开。”非怡冷冷地道。
“你到底为什么要跟在师芸姬身边？你到底被她骗了多少？”冷墨轩问道，“碧绿，我们回魍魉山好不好？”
水碧绿回了头，飞到冷墨轩身边，依旧是熟悉的药香，但冷墨轩来不及多反应，水碧绿袖中露出一支碧玉金钗，接着刺进了冷墨轩手臂，漂亮地收手，划出一道银光，转身，飞回自己屋内，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非怡守在门口，淡淡地道，“冷公子，我想水姑娘说得很清楚了。冷公子如果知趣，请离开。秋水宫对公子已经仁至义尽。”
冷墨轩站在院中，任凭手臂上的血滴落在冬季已残的桃花树叶上，露气似乎突然冷了，飒飒的风声遥远了初冬的最后余温，最终转身消失在月色朦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