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八十三章 死爱情殇(上)(1 / 1)
凤如卿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秋水宫,青瑶见他醒了,就上前问道,“少宫主,你终于醒了。”
凤如卿看见了青瑶,再了眼屋内的摆设,就知道自己回了秋水宫,“我怎么回来了?”芸儿……凤如卿就想下床,他想去找他的芸儿。还有,还有事要问师父。
凤如卿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却做了不少的似梦非梦,混乱而离奇,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但有一个却很清醒,一个没有任何色彩的梦,无边黑暗的地方,看不见任何东西,对自己和对方,都看不透,有的只是肌肤相亲的温度,冰火相容和刻骨难忘的亲近。最不该忘的,最不能记起的……丑陋卑微、堕落纠缠,地狱和天堂的极致,真切得刻骨铭心的真实……为何会忘了?如何忘了?为何记起?如何记起?天与地的分离,极致的悲喜交加,绝望和希望,让人只想逃开。
“少宫主,是水姑娘带你回来的。宫主吩咐了,你要好好静养。”青瑶赶忙挡住了凤如卿。
“师父在哪儿?”凤如卿问,“我要见师父。”
“宫主闭关了。”青瑶砰咚一声跪下了,“少宫主,你如果不好好休息,有了闪失,奴婢如何跟宫主交代?”
“师父又闭关?什么时候开始闭关的?”凤如卿的话有些急躁。
“少宫主回来后。刚刚闭关,可能需要些时间才能出关。”青瑶低下头道。
“需要过久?”凤如卿暂时压制住了自己,但焦虑还是很明显。
“奴婢不知道。”
凤如卿点了点头,“好,你下去吧。”
“是,少宫主。”青瑶起身看了眼凤如卿,有些不放心的样子,因为凤如卿没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而且那种急躁,是什么重要的事?青瑶实在不放心,但还是离开了。
凤如卿按住心底的焦虑休息了一天,身体虽然无恙却一直在用药,一日两次,从未间断。青瑶说是师芸姬的吩咐,凤如卿也不敢说不。
醒来的第二天青瑶就突然告诉凤如卿,说是宫主下的命令,要他在宫主闭关的这些日子里打理宫内的事。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凤如卿实在没时间去想太多,不过凤如卿也奇怪没看到水碧绿,难道她和师父一起闭关?青瑶说是,所以凤如卿也没多追问。
倒是明月一直在秋水宫,凤如卿只过问了一下,婢女说明月很好,他就没去看望,只怕会想起倾云公子,怕见。
秋水宫内的要务其实并不多,但大大小小的全部都交给了凤如卿下决定,以往师芸姬不亲自处理,交给非忧和非怡的事,现在也都给了凤如卿。非忧和非怡只在旁边守着,凤如卿问才提供些意见,所以,凤如卿并不闲,甚至很忙,十六年来这些日子最忙。
因为自己脱不了身的关系,凤如卿只能让秋水宫的人去打探乔玉蝶的下落,还有倾云公子、琴娘等人的下落。
凤如卿并不能理解那天发生的仿佛一场梦的事,她就在他眼前,和一条河一起消失了。凤如卿也不愿意相信,她是不在了,不会再出现了。空余时间,凤如卿会无法控制地想很多,回忆和各种猜测,但看不到她,心底的空落会随着思念越来越明显,越是心痛挣扎,越是无法自拔,如此纠葛,还有别的事一样让凤如卿难以获得片刻心安,所以凤如卿只能以忙碌来充实和逃避自己,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一个月后,忙完了琐事之后,凤如卿回兰苑休息,思绪飘忽了很久,不安、焦躁,一直到三更,凤如卿终于有了睡意。但刚刚入睡,就有了敲门声。
“少宫主,不好了,宫主练功走火入魔,受了伤。”婢女焦急地在屋外道。
凤如卿惊得一身汗,“师父现在在哪儿?”忙穿衣服起身。
“在月影居。”婢女答道。凤如卿开了门就赶去了月影居,很多秋水宫的人跪在屋外,战战兢兢的样子。
凤如卿不由得更加担心,在门口跪下,“如卿拜见师父。师父的伤到底如何?”
屋内传来水碧绿的声音,“师姐姐没事了,你们不必太担心,都下去吧。”
凤如卿有些奇怪,但还是让宫女都回去休息了,他自己却留在了屋外,“师父,如卿斗胆,师父你是否真的伤得不重?”
“没什么,只不过伤了声带,以后发音会有问题。”水碧绿云淡风轻地道,“你也回去吧。我照顾师姐姐就成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医术?”
“让我见师父一面,可以吗?”凤如卿道。
“不行。”水碧绿从屋内走出,一脸教训的模样,“师姐姐需要休息。你这个当徒弟的就不知道替她想想。”
凤如卿略微想了一下,确实水碧绿说得对,便道,“那我明日再来。”凤如卿又拜了一下,“师父,如卿明日再来探望。”
水碧绿笑嘻嘻地看着凤如卿离去,接着进了屋。
凤如卿这一夜反而睡不着了,一直到晨晓才微微小憩了一阵,青瑶送水来梳洗后,凤如卿先去了月影居。
恭敬地在屋外跪下,“如卿拜见师父。”
“如卿。”一抹白影从屋内走出,依旧是冰冷的面具,“起来吧。”
凤如卿总觉得声音有些沙哑,没以前那么好听,但也想起了昨晚水碧绿的话,所以也不再怀疑。
“是,师父。”凤如卿站直身体,这才看了眼师芸姬,心底莫名涌不起高兴,以往每次见到师父都会觉得开心,但这次偏偏没有,明明之前其实也很高兴和期待。
“对了,你已经十六了。前些日子师父在闭关。”师芸姬笑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如以往好听,语气却似乎很温柔,“这是给你的寿礼。”师芸姬将一个锦盒递出。
“谢谢师父。”凤如卿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双手接了过去。
“看看喜不喜欢。”师芸姬的声音在沙哑中透着一丝悲伤。
凤如卿打开,盒子里放着一枚白玉镶金的雕刻着飞凤的令牌,还悬挂着白色的丝绦,而旁边又配好了另外的金色丝绦,着是秋水宫宫主的令牌,丝绦的颜色会随着宫主的持有人改变。师寒衣的时候是蓝色,师芸姬是白色,而凤如卿的,师芸姬替他选了金色。
凤如卿跪了下去,“师父,这是掌门令牌?如卿不能收。”
“对,是秋水宫宫主的令牌。”师芸姬点头,用沙哑的声音笑道,“从今天起,你就继承秋水宫,是秋水宫新一任的宫主。师父也可以退出江湖归隐了。”
“师父,怎么可以?”凤如卿有些急了,双手举起锦盒,“如卿恳请师父收回成命。”
“如卿,师父不想再管这些事了。秋水宫交在你手里,师父很放心。”师芸姬的声音或许因为沙哑,总是带着感伤。
“师父还很年轻,完全可以继续统领秋水宫。如卿无德无能,无法胜任。”凤如卿头更加低下去。
“你是秋水宫宫主从小教出来,你是少宫主自然就是继承人,十六年苦心教导,煞费多少苦心,付出那么多,你堂堂一个男人却连一个都是女人的秋水宫都担不起吗?”师芸姬突然发怒了,“你到底是不是废物,没担当?以后秋水宫要如何立足江湖?简直就是不成材的废物!”
凤如卿并非第一次被师芸姬骂,但总觉得和以往不同,但也还是听了进去,收回了手,“如卿知罪。但是如卿如今实在有不足,难以担当大任。师父可否给如卿时间,让如卿再多历练,才能有资格继承秋水宫。至于令牌,还是请师父暂时保管。”
“我给你一年时间,如今真是多事之秋,也正好可以让你历练。至于令牌,你就留在身边,这是给你的寿诞贺礼。”师芸姬说完冷哼了一声,“实在是迂腐,孺子不可教。”说完转身进了屋。
凤如卿总觉得哪儿怪异,但还是谢道,“如卿谢师父。”
“去做事吧。该怎么做不需要我说。”师芸姬依旧带着些明显怒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厌恶。
“是,师父保重。如卿告退。”凤如卿本来想多说什么,昨晚很担心的师父的伤,此刻却突然说不出来了,所以凤如卿盖好锦盒,回了自己的芷兰苑,将东西交予青瑶收好,心底总觉有点闷闷的。
因为心头实在觉得奇怪,所以,凤如卿就随意地散散心,只是却不知为何到了静花苑。凤如卿并不栽植花草,但在秋水宫却偏偏有被师芸姬偶尔提点过,此刻凤如卿突然有了点兴致,莫名想起了那株被移走的兰花。
“奴婢拜见少宫主。”守在花房外的婢女有些慌张,因为凤如卿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起来吧。我只是随意走走。”凤如卿道,说完就在婢女来不及的情况下进了花棚。
凤如卿刚刚进去就听到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和之前师父的声音很像。
“乖,你还真漂亮。”
“师父?”凤如卿很奇怪,师父怎么会在这儿。
“你进来干什么?”声音似乎有些慌乱的模样,碰的一声,似乎是花盆摔碎了,“糟了,兰花啊。”
凤如卿走进,在花丛中,确实有一抹白影,但是,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样子,凤如卿几乎就觉得那不是自己师父。
“师父,如卿帮你。”凤如卿忙上前帮忙,瞥见了地上的被捧起的兰花,透明般的修长叶片,一串红色水晶般的花蕾仿佛是血滴成的露珠般从叶间抽出,含苞欲放。“这是神剑蕙兰?”凤如卿怀疑这是不是就是以前师父送到自己屋里又拿走的那盆花,真的开花了,而那花真的如血珠一般红艳。
“当然是。”师芸姬道,“不知道费了她多少心,好美的花,就像她一样,仙子一般。”师芸姬的声音又多了些哀怨和伤感,“可惜,就这么没了。”
“好好养着,或许还能救活。”凤如卿安慰道。
凤如卿心底纳闷,师父纵然偶尔出言显得无所依恋,但也不会哀婉什么。而且刚刚以来,凤如卿实在觉得眼前的师父说的话很奇怪,似乎师父不该会这样说,对于这个沙哑而且有感情变化的声音,凤如卿总有种严重的不适应。凤如卿想或许是嗓子不舒服,所以说话才和以前不同。而她话中,凤如卿更加不知道眼前师父所说的她是谁?凤如卿看着那被重新放回花盆小心打理的花,有些好奇地问,“师父你刚刚说的谁?”
“当然是……”师芸姬顿了下,“我……就是为师。”面具下干咳了几声,“难道你觉得为师不行,没能力?还是为师不漂亮?”
这一连串问题更是让凤如卿有种错觉,根本不是在和师父说话,但还是保持了慎重,“师父文成武略,一直是让如卿敬仰。”凤如卿这句是认真,从当初师芸姬在船上做饭,他就觉得,或许天下,没什么事能难道师父。至于漂不漂亮,凤如卿觉得不能用在师父身上,反而玷污了师父。凤如卿道,“如卿未见师父真容,但师父一定是出尘不俗。在如卿心里,师父是蕙质兰心,天下无双。”这是凤如卿的感觉,或者今天对师父,凤如卿觉得虽然怪异却没有压力,说话也就自然随意了很多,甚至觉得像是朋友间的交谈那般。
“你这些话为什么不早说?”师芸姬有些责怪和悲叹,将花换好花盆后放好,低头低声悲惋道,“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凤如卿不解。
师芸姬吸了口气,转头面对着凤如卿,“凤如卿,对你来说,师父是什么人?”
凤如卿?凤如卿记得一般,师父都叫自己如卿,十多年不曾变,除非极少数时间是训斥自己。“凤如卿今生最重要的人。”凤如卿没有思考就回答了出来。
“真的?”师芸姬的语气有些高兴,还有些怀疑。
“是!”凤如卿依旧没有片刻迟疑,但一出口就有些担心了。
“那就好。”师芸姬似乎是笑了笑,“不枉费一片冰心。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凤如卿的疑惑不减反增,“师父,如卿还有一件事要问。”
“什么事?”师芸姬的语气有些淡漠如同以往。
“如卿最近做了个梦,梦见……”凤如卿斟酌了一下,犹豫了很久,最终咚地一声跪了下去,“如卿请问师父,如卿被下□□是什么时候?”
“这个……”师芸姬似乎想了一阵,才犹犹豫豫地道,“天绝镇的时候。”
“那么,如卿第一次和师父之间有……肌肤之亲,也是那时候吗?”凤如卿手心有些出汗,有些害怕,怕知道答案,也怕师父生气。
“是吧。”师芸姬点头,似乎是不肯定,还是不想说。
凤如卿手一下子松了,手心早已被汗湿,“师父,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你告诉如卿,为何要让如卿不仁不义?”
“有吗?”师芸姬很无辜。
“师父。”凤如卿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第一次没师芸姬的允许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眼前的人的手腕,头一次质疑和忿恨,“师父,为什么要让如卿忘了,忘了和你有过的事情?”
“很痛额,你干什么?我和你有过什么?什么又让你忘了?”师芸姬有些生气了。
“师父你告诉我?你要如卿怎么样?”凤如卿痛苦地问道。
“要你怎么样?”师芸姬的火气似乎上来了,“你师父要你死你就得死,这是你欠她的?”
“如果师父要如卿死,如卿绝无二话。”
“那你去死啊!”师芸姬大吼道,“你本来就该死,没有你的话多好!没有你……”
“是如卿以下犯上,毁了师父清白,如卿还一直忘了这件事,如卿一直都没能弥补师父,也无能弥补。如卿罪该万死。”凤如卿再次跪了下去,这次的响声比上次还要震动,磕头下去,脆响声让师芸姬似乎吓了一跳,但听了他的话,手突然开始发颤。
“师父,如卿该死。”
“是你?那个孩子……原来是你的!”师芸姬踉跄地退了一步,“你……你该死!你该千刀万剐!你怎么值得她……你根本不值得!她给了你一切,你夺走了她的一切。都是你!不是你的话,她怎么会?”师芸姬抓起一盆花就要往凤如卿头上砸去,但停在半空没有动作,眼泪从面具下滚落,“为什么她连不在了,还要这么顾着你?为什么?你不配,不值得!”师芸姬突然狠狠地收手转身跑了出去。
孩子?凤如卿确定听到了,我的?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哪来的孩子?“师父——”凤如卿追了出去,婢女正在不知所以。
凤如卿没理会追了上去,一直追到了月影居,听到了屋内的哭声,悲痛欲绝。
“师父。”凤如卿在屋外叫道。
“滚,我不想看到你。”屋内传来吼叫,本来就沙哑的声音因为嘶吼而凄厉,“滚!凤如卿,别让现在我看到你。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师父就算杀了如卿,如卿也甘愿。只要师父不伤心,不难过,如卿无怨无悔。师父,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阵沉默,更大的吼声,“滚!滚出去!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今天起,你也不准踏进这儿一步!滚!没有你的话,没有你的话,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没有我的话?凤如卿心头终于痛得无法忍住,“对不起,师父。”凤如卿想,应该还算因为那件事吧。孩子?没有了孩子?“师父,你是说,我们有过孩子吗?”凤如卿不可能继续装傻,“孩子没了吗?”
“没了,很早就没了。”屋内传出来哭声和努力克制的声音,“滚。你滚!滚出月影居,你不配在这儿。”
“师父为什么什么都没告诉如卿?孩子,什么时候没的?”凤如卿虽然没有出声,但泪却从眼角滚落,无知无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决绝处。
“已经没了,何必知道。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屋内传来的是冷笑,悲壮凄烈,“你会娶她吗?你会敢承认吗?你根本不敢!”
凤如卿心头被刺得鲜血淋漓,陡然脱力,无力辩驳。在秋水宫,自己知道自己和师父有两次亲密,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为师父做吗?一句会负起责任,却什么也没能做。那个梦境里,明明和师父缠绵了那么多,面对师父的提问,自己也是犹豫不是吗?不能!自己那么觉得,她是师父,而自己还有妻子,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还是自己不敢?!因为她是师父,所以不敢,因为自己有了蝶儿,所以不敢。其实,一直都是自己在不敢而已。
如果当初自己没忘记,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在知道和师父有亲密的那时候发觉,没有犹豫、徘徊,或者为师父做些什么,是不是会有不同?孩子?和师父的孩子!我大概是天下最不称职的爹,连有过孩子都不知道。不能放下蝶儿,对她愧疚,不能放下芸儿,对她不舍,不敢妄想师父,因为不敢,最害了所有人。蝶儿的孩子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没能保住,伤了蝶儿,伤了师父,害了芸儿……说着保护谁,却最终一个个伤害。
凤如卿,你做了太多的好事!凤如卿,你确实不配,不配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徒,为人爱……
师父——
“哈哈……”凤如卿突然笑了,“凤如卿,你该死!”能说对不起吗?凤如卿不配对任何人说对不起。
凤如卿一笑一癫狂地离开了月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