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第八十二章 情至真(上)(1 / 1)
风声突然紧了,雪花卷成了龙卷,恰好将停下舞步的师芸姬包围。
“芸儿。”凤如卿听了箫声,伸手抓去,一股寒风带着幽香撞上胸口。
凤如卿被冲出来的力道撞得退了三步,定眼看清撞在自己胸口的人,明媚盛过白莲的娇容微微笑着,轻易地引人沉醉,凤如卿松了口气,环抱住师芸姬柔软的腰,眼眸沉静了下来,柔声唤道,“芸儿。”
风雪卷成的龙卷直达天际,黄昏的天空瞬间沉寂如同入夜,如同月光的清辉洒下,不知何处来的铃声,渺茫在风雪中越来越近,“丁玲丁玲……”的声音,仿佛呼唤。
师芸姬眼眸在清辉下迷茫,仿佛雾气迷离,白衣仿佛沾染着荧光,幽幽清冷,如玉的双手抚着凤如卿的脸,嘴角衔着迷离的微笑,梨花般恬静,雪莲般高傲,引人沉迷而不自知。
唇相依的瞬间,风雪和那渺茫靠近的声音似乎都远了,世界只剩下偎依的温度。
丁玲,丁玲……“倾云!倾云……”一声声轻唤,分不清万千柔情还是百般无奈,伤痛和喜悦交织,仿若清泉,又如云烟,“倾云,倾云……”
“天雪?天雪,你终于来接我了。”
恍若银铃的声音模糊在风雪中,“我来了,疯子。”
“我就是疯子,只要你要我,我就疯下去。”
“……”……
铃声远了,风雪声远了,祭台只有相依偎的两人,月光冷冷的,风停了,雪静了,吻变成了咸咸的味道,师芸姬喘着气靠在凤如卿胸口。
凤如卿沉默地抬手轻柔拭去师芸姬眼角的泪,师芸姬也并未言语,许久才转过身刨开雪,将断了琴抱在怀里,嘴角微微笑着,“爹,娘,好走。”伸手扯断了最后一根琴弦,噔的一声,石镜上的积雪陡然崩落,映着月光的石面光滑如镜,印着银色的字。
“不问前缘,莫怨今生,空为爱恨痴如嗔。仇已倾尽,还说情深,黄土终将埋白骨,不如惜取一心真。”凤如卿只默默地记下了那几句,并不明白其中意味。
“呜呜咕咕咕……”一只白鸟落在师芸姬面前,啼鸣的声音仿佛婴儿啼哭,“呜呜……”百鸟亲昵或是安慰地趁着师芸姬的手。
凤如卿不明白白霜为什么要接近姬芸,但却能感觉白霜是要安慰姬芸,所以凤如卿没有多言。
好一阵子,白霜飞上了石镜,师芸姬回头看向凤如卿,缓缓站了起来,勾起唇角,淡笑如白,瞬间飘渺,“走吧。”
凤如卿记得那般断琴是在慕倾云死的地方,但此刻却不见了慕倾云的尸体,凤如卿心底疑惑,但为了不触及眼前人的伤心,凤如卿选择了沉默。
师芸姬和凤如卿离开了祭台,白霜也跟着飞了下来。
和白羽以及黄衣女子会合后,师芸姬屏退了其余人,只留下了凤如卿,师芸姬默默地洗了手,用捆上了白色围裙。凤如卿一直是愣在一旁,思绪还在纷乱之中。
“洗手,我教你做饭。”师芸姬笑道,“你忘了吗?”
凤如卿反应过来,师芸姬好玩似地伸手捏了下凤如卿的脸,拍了拍“乖徒儿,好好学哦!”
凤如卿点头,立刻变得很乖的模样,十足是个好学生。师芸姬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飞快地吻了下凤如卿的脸颊,樱唇在凤如卿耳边咬道,“真乖。”
凤如卿耳垂一红,脸上也微微发烫,心头也惊慌了一下,“芸儿。”
师芸姬转过头,已经一本正经地开始忙了。
不远处的人除了白羽守着慕容傲天,望向这边有些落寞,别的婢女都围在一块,似乎很轻松地说笑。
凤如卿虽然是第一次学,但好在不笨,而且很认真,虽然没什么大的成果,却也没给师芸姬多大麻烦,很快两人就准备好了晚膳。
和平时不同,吃饭时候,那些婢女压根没有婢女样子,一窝蜂一般地抢走了各自的食物,但也没人多拿。白羽拿了先给慕容傲天,她自己还没开始吃。
师芸姬用丝绢包着将包子递给凤如卿,笑道,“好好尝尝自己第一次的成果。”
凤如卿掰开,咬了一口,还不错。其实凤如卿毕竟第一次,也没什么天分,如果不是因为师芸姬的指点,那包子绝对都成了饼。
“芸儿,你也吃吧。你累了那么久。”凤如卿见师芸姬还在忙的样子。
师芸姬给了个微笑,又取出了四五个包子用碗装着,显然之前他已经预备好了一切,不止粮食,干菜,厨具,她都在上一次就备好了。
师芸姬用新的丝绢从碗里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懒懒地道,“两位前辈,不出来吃点?”
呼地一声,装着包子的碗不见了,凤如卿惊了一下,师芸姬抓着凤如卿的手,让他别轻举妄动,师芸姬不紧不慢地道,“前辈不怕我下毒?”
“天下有什么毒能毒到我们?”一个孩子气地咬着包子的白衣老头突然出现在残墙上。既没坐像,也没吃相,而且凤如卿还认识,一声白色道袍,一脸笑意,除了白无常,还会是谁?!
白无常呵呵笑道,“手艺不错。”瞥了眼凤如卿,三两口就把手中的包子解决了,接着伸出手,一脸无赖乞丐模样,“还有没有?”
凤如卿口中的包子差点捏住,“前辈。咳咳……还有。”
师芸姬抱之一笑,转身揭开了蒸笼,淡淡地道,“碗。”碗又稳稳当当地回到了师芸姬手上,师芸姬捡了包子,接着随手扔了回去。
白无常很默契地接住了,猛吸了口香气,不客气地抓着包子邀,恍若无关紧要地道,“你难道忘了今天的事?”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本来就是讨好你们。”师芸姬淡淡地笑着,望了眼凤如卿,继续小口小口地啃着包子,吃相斯文得过分。
“以你不像会做这种事?”白无常笑笑,依旧啃着包子。
“我会。”师芸姬这会儿竟然啃完了一个包子,反倒凤如卿因为太认真地听两人的对话,包子还有一半。
师芸姬踮脚咬了一口凤如卿的包子,几分调皮地望着,水眸忽闪忽闪的样子,凤如卿望着师芸姬仰面的笑脸,脸上顿时有些发烫,困窘不已。
“咳咳……”白无常咳了几声。
师芸姬回头对白无常笑道,“我要你们帮我一件事。”
白无常依旧啃包子,但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知道啃完了手中的包子,才伸了个懒腰,“不是现在谈吧?”
“前辈请。”师芸姬淡淡一笑。
白无常瞬间不见了身影,师芸姬也跟着消失了一般,凤如卿追了上去。
凤如卿追到的时候,黑白无常同时有些复杂地看向了他,师芸姬回头一笑,“看来你功力确实退步了很多!”
“两位前辈。”凤如卿对黑白无常依旧恭敬,走到师芸姬身边,唤了声,“芸儿。”
师芸姬似乎安心的模样,问黑白无常,“可以吗?”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白无常问道。“其实,你根本不必如此,因为他和我们……”
“我只要一个字。”师芸姬一声喝令,宛如孤傲至尊。
黑白无常对望了一眼,黑无常冷冷地道,“好!我们在,他必定丝毫无恙。”
“多谢。”师芸姬说完回头望了眼凤如卿,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只是为他,也卑微如尘,淡淡一声,“我们回去吧。”
凤如卿犹豫地看了眼黑白无常,点头握住师芸姬的手,离开。
我只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忙,这件事对你们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我只要你们保住他的命,不惜任何代价,只有你们黑白无常能做得到。
凤如卿忍不住问道,“芸儿,你和两位前辈说了什么?”
师芸姬淡淡地道,“你说过不问。”
凤如卿点了点头,“那我不问。”
两人并不是用轻功回去的,只沉默着缓缓地走在路上,月光将两人的人影叠在了雪地上,除了踩在雪上的吱吱声,安静得只有呼吸。
“咳咳……”
“芸儿。”凤如卿终于上前了一步。
“我没事。”师芸姬回过头,淡淡一笑,月光迷蒙下一笑如辉,昙花一现,绝美倾尘,淡化了一切,但同时,胭脂红从淡樱嘴角遗落。
“芸儿。”凤如卿刚伸手,眼前琉璃白玉般的人就倒入了他怀中。
“咳咳……”
凤如卿抱住娇弱的人,急问道,“芸儿,你是不是病又发了?”
师芸姬摇头,“我从来都没病。遇见你是意外,把你当做唯一的牵挂是必然,从来不是病……如果这是诅咒,我谢谢它,如果这是宿命,我庆幸。我永月昙姬以命立誓言,愿婵娟为证,我愿意做一朵昙花,为凤如卿一人绽放凋零,了我百年孤寂,一生颠沛流离。谢谢你,凤如卿。”
“芸儿,别说奇怪的话。”凤如卿觉得那话像是诀别。“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不如我们去找两位前辈,他们或许会有办法的。”
“别去。我……咳咳……”师芸姬抓住凤如卿的衣袖,淡然一笑,“傻瓜。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在这人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眼眸缓缓地沉了下去。“怎么舍得……”好不容易才遇到……你……
“芸儿。”凤如卿抱起师芸姬。
夜色凄迷,月光冷,轻摇着纱帐,安详的睡脸,恬静如待放之花。
“芸儿。”凤如卿低声呢喃道。
晨光微曦,朝阳如血,婢女三四人开始忙早膳,昨晚凤如卿已经和婢女先后出去找了,但一晚上谁也没找到黑白无常,似乎那两人真是鬼,神出鬼没,寻不到丝毫痕迹。
凤如卿轻抚开师芸姬额前的发丝,只觉得那如雪的白肤也如雪般冰冷,让人心生凉意。
“凤公子,早膳已经备好了。”婢女端着米粥过来,“凤公子你先用些,才能有力气照顾公子。”
“多谢。”凤如卿接过粥,虽然苦无滋味,还是勉强地吃了一碗。
“这么早就开饭了。”呵呵的笑声带着清晨淡淡的凉风。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炉灶前。
“两位前辈。”凤如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白无常看见凤如卿掀开的帘子后露出的人,笑笑道,“一脸苦相,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凤如卿恭敬地抱拳一礼,“凤如卿劳烦两位前辈,恳求出手,治好芸儿的病。”
黑白无常对望一眼,“不行。”黑无常面无表情。
白无常笑道,“你别多想!不是我们不救,是我们不能救,也救不了。而且,她也不会要我们救。”
“为什么?前辈何以知道芸儿不愿意被救?”凤如卿一直也觉得倾云公子有忌医的样子,不愿意医治。
“因为……”白无常沉吟了片刻,道,“我们和她并无交情,她不喜欢欠人情。”
“那么这个人情算在晚辈身上可以吗?”凤如卿道,“晚辈希望两位前辈搭救,此事不关芸儿。”
“额……”白无常转过身拉过黑无常,开始吃饭了,喝了一口粥,没回头,只用手指往凤如卿身后指了下,道,“你问她吧。”
凤如卿感觉到背后有些冰冷的目光,回过头对上师芸姬冷漠的双眸,“芸儿,你醒了?”凤如卿走回了师芸姬身边,见师芸姬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没有血色,但眼中很有神,心底就放心了,“你醒了?饿了吗?”
师芸姬没说话,婢女已经用纱绢捧着粥过来,交给了凤如卿,凤如卿依旧用纱绢接包着碗端在手里的,“吃点吧。”
师芸姬依旧盯着凤如卿,眼眸很冷,依旧没有出声。
“我喂你吧。”凤如卿一只手把师芸姬扶了起来,用厚披风裹住,以免受凉。
凤如卿用手臂绕过师芸姬的肩,扶着他,再用这只手勺了一口粥,和另外一只端着碗的手一起喂到师芸姬嘴边,师芸姬良久都没张嘴。
“芸儿,你怎么了?不饿吗?”凤如卿问道,半响无话,凤如卿又道,“还是不合你胃口?”依旧无话,“那过会儿再吃吧。”
凤如卿伸手将碗递了出去,婢女接走了,凤如卿将师芸姬放下,盖好被子,问道,“芸儿,怎么不说话?难受的话就告诉我。”
还是无话,凤如卿才觉得很奇怪,“芸儿,你怎么了?”师芸姬瞪着凤如卿,寒光让凤如卿心痛,但又莫名熟悉,应该很熟悉熟悉到骨子里,却偏偏想不起。“芸儿?”
突然一张脸凑了过来,手上还端着粥碗,“她那眼睛都气红了,但却没动一下,看来……她是动不了,也出不了声。”白无常笑笑道,“丫头,别生气,活了那么久,该知道,莫生气莫生气。”
师芸姬别过眼,不言不语。
“动不了,也出不了声?”凤如卿伸手端着师芸姬的脸,对着自己,“芸儿,是真的吗?你怎么会动不了,也出不了声?”
师芸姬闭着眼睛,根本不睁眼,任由凤如卿的目光锁在她脸上,她却没有任何回应。
白无常刚要张嘴,突然被人拖走,在某张冷脸下闭上了嘴,突然多了份仙风道骨、正经模样。
凤如卿心头蓦然疼了起来,轻抚着如瓷的额头,小心翼翼却还是觉得那冰冷刺着心,“芸儿。”
接下来一整天,师芸姬都闭着眼没有出声,即便她其实很清醒,凤如卿的每一声呼吸她都听得清楚,但始终不曾睁眼看一眼。
凤如卿问过黑白无常,黑无常冷脸不语,白无常倒是笑呵呵地告诉了凤如卿答案,“心病,无药可医。”
“心病?”凤如卿觉得不能理解,怎么会突然就成了心病?“前辈真的这么认为?有没有办法医治?”
白无常笑道,“心病自然要心药医。”
“她的心药是什么?”凤如卿追问。
白无常依旧是笑,黑无常冷冷地转过头,白无常摇头道,“天下只要是个人,我们都能管,只要是活物,是人是猪……我们都能治,但唯独她不行。”
“为什么?两位的前辈的意思,芸儿不是人?不是活物吗?”凤如卿面色冷了下去,虽然凤如卿不算第一次生气,但如此明显却是第一次。
“她本来就不……”
黑无常伸手点住了白无常,冷冷地对凤如卿道,“如果你要救别的任何人,我们二老都会尽力,唯独她,我们无能为力。”说完黑无常抓起白无常,瞬间消失……
凤如卿守着师芸姬一天,也不言语,两人就这样静默到了夜里。入夜后,依旧是月朗星稀,安静得祥和的一夜。
“芸儿,吃点东西吧。”凤如卿将师芸姬扶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依旧将粥喂到师芸姬嘴边。
师芸姬闭着眼,依旧一动不动。
“芸儿,别跟自己过不去好吗?别饿着。”凤如卿话音刚落,师芸姬的肚子竟然很识相,不文雅地叫了。凤如卿不禁有些想笑,至少对于这么可爱的事发生,他很意外,但是心底却也还为她一天不言不语疼着,柔声哄劝道,“芸儿,吃点吧。不合胃口的话,我再给你做。”
师芸姬脸色微微波动,睫毛也颤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双眸亮如皎月,清清地冷,却也特别明媚,而且因为捂了一天,此刻脸上还有些微微红晕,不比平时的无色那般高洁和傲岸之冷,让人觉得亲近了些。
师芸姬也不是低头去吃,反而鸟雀般伸舌头舔了一点粥,但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而且很明显根本没咽下,但也没吐出来,似乎在艰难地衡量。
“很难吃?”凤如卿察觉了师芸姬的神色,师芸姬倒是终于咽下去了,但那表情似乎在说不是一般二般的难吃。
凤如卿只能自己尝了点,好像没哪里不对,细滑糯香,也正好不烫了,若说哪里不同寻常,就是粥里有一股香味,具体说不出什么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