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七章 故人来(上)(1 / 1)
看得出琴娘很高兴,这点冷墨轩和凤如卿很共识,只有迷糊的水碧绿没什么反应,虽然她站在那儿,但似乎根本没睡醒。冷墨轩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水碧绿的头,水碧绿随手打开冷墨轩的手,依旧睡意朦胧,冷墨轩笑,望着雪地琴娘落下的足印,猜测道,“该不会是倾云公子要回来了吧?”
“倾云公子?他去哪儿了?”凤如卿问。
冷墨轩瞅着凤如卿,“你难道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都不在明月楼。那天他带你回来后,第二天就不见了。”冷墨轩说完发觉自己似乎说多了,但收回已经来不及。
凤如卿并没有追究冷墨轩的话,只是道,“我以为他在养病。”那天的事,以为他只是不愿见自己,原来是他不在。
“养病?”冷墨轩倒是迷糊了,“倾云公子看似柔弱,也确实病态深沉,应该是久郁成疾,但他却绝对不是会养病的人。”
“冷兄似乎对倾云公子了解很多。”凤如卿随意地道,那件事之后,始终没明白,突然觉得,“我觉得我一点都看不懂倾云公子。”云是飘忽的,而倾云公子却似乎是捉摸不到的,他活生生地在眼前,却仿佛不在一样,他仿佛并不是眼前的人。
冷墨轩摇头,不知为何,对凤如卿的神情有点不安,却认定他不可能知道倾云公子对他的私心,否则不会继续留在这儿。冷墨轩笑笑对凤如卿道,“你也没必要懂,反正你们也并不是深交。”
凤如卿良久点了点头,“也是。”不是深交,也不敢深交,无缘深交,但总觉得似乎有点遗憾。
莫名回到明月楼那夜,自己模糊醒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倾云公子自言自语。
“为什么你要是凤如卿,要是个男人?”
凤如卿没有装睡的习惯,所以就睁开了眼,恰好看到倾云公子的侧脸,烛光映照下画出的轮廓有一种不似男子的温柔如烛,瞬间错觉地觉得熟悉。
倾云公子轻柔回头,波澜不惊,“你醒了?”
“倾云公子?你刚刚说了什么?”凤如卿直接出口了,虽然唐突却并无后悔。
倾云公子眼眸轻转,幽幽地道,“你听到了?”
“嗯。”凤如卿点头,但实际他根本没听清楚,但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倾云公子站了起来,侧脸对着凤如卿,目光移向屋外,自嘲道,“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凤如卿恍然不解,“倾云公子何必菲薄?”
倾云公子微微回过脸,目光落在凤如卿身上,良久唇角微微侧扬,俊眉却抑郁成伤,“你为什么娶了乔玉蝶?是因为姐姐的命令,还是你喜欢她?”
凤如卿良久沉默,其实一切都是因为师父的命令,但自己对蝶儿,其实还是有些特殊感情吧,至少她是自己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初见时候单纯的笑,印在心上,有种亲切,其实对于蝶儿,自己很想亲近,但如今成了夫妻,却觉得有些怪异。
倾云公子幽然叹息,“乔家庄已经不存在了。我最后只对你说一句我说过的话,我不会再多说一次:不要和乔玉蝶在一起。”
“蝶儿已经是我的妻子。”凤如卿不解倾云公子两次如此说。
倾云公子惨笑,“算了。我说过只说最后一次。”话完就猛咳了一声,一口血居然就吐了出来,本来总是雪白的脸晕开了赤色绯红,看去很不一般。
“倾云公子,你怎么了?你有伤在身?”凤如卿心惊了一下,不自主地有些关心和焦虑,。
倾云公子抬手制止凤如卿的关切,冷声喝到,“别碰我。”冰冷疏离的语气有些击中凤如卿的心,凤如卿收回了手。
倾云公子清冷地道,“你好自为之。”说完猛然离去。
“倾云公子。”凤如卿觉得他在生气,却弄不清理由。“在下可曾说了什么话让公子不愉快?”
“没有!”倾云公子停步,回身轻笑,“无关何来错,不过在下,庸人自扰之。”
凤如卿只觉得倾云公子眼中的光很冷,仿佛冰刃,确信自己确实有什么地方惹了他的嫌恶。“在下不知何处得罪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倾云公子不语,微微低下眼眸,良久才道,“无心总惹是非,有欲才是情仇,江湖天下无欢,醉梦生死成烟。功过穷途堪笑,仙踪末路不言,雪纷无意恨天,无念无命无关。”倾云公子蓦然勾唇,笑意如水寒,眸光如月凉,语气高傲,“浮生无梦,我本过客,平素有恨,君且无关,残颜是凡是俗,贱骨非圣非仙,岂敢论卿对错!”
凤如卿蹙眉,倾云公子已经绝然而去,虽然凤如卿没有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确认的是倾云公子在生自己的气。
凤如卿一面思绪纷乱,一面已经告别冷墨轩出了门。其实这些天,凤如卿给师芸姬的问安信一直没有间断过,凤如卿心底的事其实很多。例如还有白羽,因为慕容翱的事情,凤如卿愈发不放心白羽。
师父说话就一定算数,她绝对按她说的,没有折磨白羽,但白羽到底怎么样,还是无法放心。这么久,师父和秋水宫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也不和自己联系,或许是为了考验自己什么,但即便自己飞鸽传书也没有丝毫的回复,还是有些失望。
只是不自觉的,凤如卿还是来到了等候消息的地方,雪地只有一行他自己的足印。秋水宫从来不下雪。遍野的白色,天下皆白,人成了一点黑,却着实太渺小。
凤如卿在心底默默地念了声师父,怅然之余打算离去,却听到扑扑的声音。转头间,却见一只白鸟飞落,落在枝头,惊落了昨夜压枝的雪。
“白霜?”凤如卿有些怀疑,因为白霜只是只白鸽,还是师父在自己六岁那年亲手送自己的,也是师父成为秋水宫宫主时送给自己的礼物。
但白霜在师父送到自己手上后就逃跑了,虽然它还在秋水宫盘桓,但没人能捉回来,至少自己起初试过,还不小心打翻了师父屋外的花。白霜比一般的鸟儿机灵太多,就算凤如卿现在的轻功想抓住也要废些周折。奇怪的是,凤如卿觉得白鸽似乎不是长成这样的,至少自己离开秋水宫的时候,白霜还只是只在秋水宫飞旋有些鬼机灵般的普通白鸽。但又觉得那鸟儿看了自己一眼,却很是熟悉,如果是白霜,那么好像不过几个月,白霜就长成了别的鸟,尾羽过分的长长了,几乎和它的身子等长,白色如新的羽毛在白雪中夺去了雪的纯净,头顶长出了一缕绒毛,似乎是羽冠,如同羽扇。
白霜在枝头梳了梳羽毛,才乖巧解人心意般地落到焦急得凤如卿手上,黝黑的眼珠映着凤如卿惊愕的脸。凤如卿很是惊讶,因为白霜这九年都没接近过自己。
白霜的脚上绑着一个小小信筒,凤如卿发觉就抽下了,松了手后,白霜自己跳上凤如卿的肩头低头躲进羽翼里,似乎是冷,还是想要睡觉。
“乔家湾,乌木船,雪霁日初。”落款:师芸姬。纸上还有秋水宫的凤羽标记。是师父。
师父在乔家镇附近吗?信上是说雪霁,日初,是朝阳出来前吗?凤如卿也没多想,离开了乔家镇,白霜就一直在凤如卿肩头睡觉,一路渐渐地人多了起来,见到凤如卿,几乎人人侧目,也不知是注意到凤如卿行色匆匆还是那只瞌睡的白色鸟儿,但凤如卿自己并没有多注意到。
乔家镇外有一条河,是玉燕国母亲河沉冤河的一个小小支流的支流了,没什么特别,就叫乔家湾,乔家湾的唯一特别就是那蔓延过河的芦苇。雪压一片,雾色朦胧,枯黄的芦苇皑皑,风过,白茫茫地雪,一眼望去找不到一丝一毫人影和生气。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初映的朝阳艳丽如血,缓缓的金辉洒下,一只静静被冰封中河中央的乌木棚船,白色的点映着冬日。
凤如卿运功飞掠,如同轻羽落在船尾,积雪还覆着船身,凤如卿落下踩出了轻微的声音,凤如卿放轻呼吸,怕惊扰了船上的人。
隔着船篷,船头有一个一袭单薄白衣的人,斗笠下蜿蜒长发,风微微拂动轻纱,熟悉的背影让凤如卿认出了来人,在船尾积雪上跪下道,“如卿拜见师父。”白霜扑哧地飞到了船头,停歇在船篷上。
良久船头的人都没有回头,也没说话,甚至可以说是一动不动,凤如卿就一直跪着,冰冷雪上的痕迹没有移动丝毫。
一时辰后,朝阳竟然又突然渐渐隐去,乌云蔽空,冷风扫过河面,冰冷刺骨。
风吹拂起白纱,白霜倏然飞起,叫声仿佛撕裂之悲鸣。不过转瞬,风动还未停,师芸姬已经站到了凤如卿身后,“我下过令,要你一个月内赶到慕容山庄!”
“如卿知罪。”凤如卿才想起自己真的忘了这件事,乔家庄变故之后,一直因为蝶儿而无法考虑其他。
“你为了乔玉蝶耽误了时间?”
“是如卿自己耽搁了。”
师芸姬又道,“我叫你杀了倾云公子。”
“倾云公子有恩于如卿,如卿答应他暂时不能杀他。师父的命令,如卿也一定做到,请师父再给如卿时间。”
“他要你做什么?”
“倾云公子要我保护他,直到找到朔夜王的宝藏。”
“好!我就给你这个时间。起来吧!”
“谢师父。”凤如卿站起来,转身过去。师父依旧是以往的模样,同样的白衣,同样的斗笠白纱。
师芸姬抬起左手,白霜从别处飞来落在师芸姬手上,黑眼珠盯着凤如卿咕噜着。师芸姬看了眼白霜,手一抬,白霜就又飞走了,师芸姬往船舱走,道,“你到现在还没和乔玉蝶圆房?”
“……”凤如卿心头微微一紧,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站在原地沉默。
师芸姬停下掀开帘子的举动,扭头回来,“这种事也要师父教吗?”
“如卿不敢。”凤如卿随口而出,师芸姬手一抽松了帘子,转身回来,站定看着凤如卿,即便隔着白纱,也能感觉比寒风更冷。
凤如卿才知道说错了话,忙又跪下,“如卿失言,请师父责罚。”
师芸姬没待说话,突然转过身,似乎要吐的样子,师芸姬用右手捂住嘴。
“师父,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凤如卿急问,见师芸姬很痛苦地弯着腰,想要去扶。
“别碰我。”师芸姬喝到,握紧了右手,血滴顺着右手滴落在积雪上,艳红得刺眼。
凤如卿瞥见师芸姬白纱上的血迹,“师父,你受伤了?我帮您运动疗伤。”
“别碰我!”师芸姬一反清冷常态,激烈地打开了凤如卿的手,指甲甚至生生地刮下了凤如卿手上的肉,落下了四道血痕,鲜血缓缓溢出。
师芸姬盯着凤如卿,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永远都是我的阻碍,凤如卿。我师芸姬是自作孽,自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师芸姬狠狠地握紧了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凤如卿,为什么是你。
船篷上的白霜突然扑闪了下翅膀,拍落了积雪,凄厉的鸣叫刺传了风声中。
凤如卿微微皱眉,任凭手上的血流着,依旧更关心师芸姬的伤,“师父,你的身体最重要!”
“你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师芸姬说完掀开帘子进了船舱。
凤如卿心底很担心,但也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船舱外问,“师父,你怎么会受伤?!”没有回应,凤如卿就面对着船舱站着。
师父到底怎么会受伤?
船篷上的白霜扑闪了下翅膀,嘶鸣一声,仿佛穿破了冷冽寒风,白霜跳到了凤如卿眼前,啄食着地上的带着血迹的雪,把师芸姬那一小块儿啄完,跳到了凤如卿身边,停了一阵才开始啄食血染成的红雪。
再一个时辰后,开始下雪了,开始只是零星几颗,午时之后就渐渐地变成了鹅毛大雪。凤如卿站在雪地里,任凭积雪渐渐覆上发丝,肩上也披上了雪白。
白霜偶尔抖落身上的雪,乌黑的眼珠盯着凤如卿,发出了一声鸣叫,跳到了凤如卿肩上。凤如卿这才发觉,白霜的叫声根本不是鸽子咕咕的声音,而是一种不同于一般鸟儿的凄厉,一点不悦耳,反而有种让人背后发凉的感觉。
白霜啄了下凤如卿的肩,凤如卿没动,再啄一下,凤如卿微微皱眉,白霜扑闪了下翅膀,急着扑地往帘子上撞去,凤如卿怕它惊扰了师芸姬想去捉,却不知白霜反过来啄了他的伤口,接着一闪而过,凤如卿直接撞进了船内。
凤如卿反应不及,忙道,“师父,如卿莽撞。”凤如卿打算退回去,船本来就小,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一个小火炉,凤如卿咋一眼瞥过,却见师芸姬跪在地上,人却趴伏在床头。
“师父。”凤如卿心底感觉好像被抽了一下,靠近见师芸姬依旧戴着面具,发丝蜿蜒地散落在地上。凤如卿再叫了一声“师父?”师芸姬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师父,如卿僭越了。”凤如卿小心地把师芸姬扶到矮小的床上,安放她躺下,凤如卿抽回了手,再替师芸姬查了下基本脉象。师父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到底什么人,竟然敢伤了师父?
凤如卿扶起师芸姬,运功给师芸姬疗伤。船外大雪早已封山,风声鹤戾般凄嚎,船内却悄无声息,豆大的汗珠滑下凤如卿的脖颈,师芸姬的粉颈上更是细汗密布,汗水从面具下滑落。
“住手。”师芸姬不知何时,微微醒转。
“可是,师父,你的伤很重。”凤如卿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但多一刻也好,让师父好受些。
“快点收手!”师芸姬喝到,“否则我自己动手了。”
凤如卿勉强收功,只怕师芸姬真的反抗,反而伤了她自己。凤如卿一收手,师芸姬就往后倒在凤如卿怀里,师芸姬闭上眼道,“扶我躺下。”
凤如卿把师芸姬扶躺下,师芸姬微微喘着气,“你回去吧。”
凤如卿眉头轻蹙,道,“师父,你的伤这么重,如卿不放心。”
“我还没死。”师芸姬冷冷地讽道。
“师父,你的伤没好,如卿不能走。”
见凤如卿目光坚定,师芸姬没说话,望着凤如卿很久,才突然伸手用袖子给凤如卿擦汗,“小心别感染风寒。”
“谢谢师父,如卿自己来就好了。”凤如卿离开了些,拉被子给师芸姬捂好,“师父好好休息,如卿先出去了。”
凤如卿转头要离开船舱,却突然被师芸姬从背后一指点晕,师芸姬坐起来,看着凤如卿良久,幽幽地道,“你不止麻烦,还很多事。”
师芸姬把凤如卿微微往床上挪了些,不过床本来很小,所以几乎就挤着了师芸姬。师芸姬所幸趴到凤如卿胸口,然后才开始扒凤如卿的衣服。
但刚刚动手扯开凤如卿的衣领,师芸姬刚要趴下去,却突然注意到凤如卿手上的伤,就用双手把凤如卿的手拉起来,眼眸扫过凤如卿的脸,犹豫了一阵才伸手摸到凤如卿头顶,再到脑后,那儿有一个伤疤。
师芸姬微微叹息,九年前的事了,这个疤已经淡化了很多,或许不久就会消失了。
“以血为誓,以月为证,以狐御——姬仙之灵为庇佑,祈求朔夜风神——韶华还归,以吾永月昙姬之名祈愿:忘川未渡,赎命返魂。”
师芸姬移开贴在凤如卿额头的唇,低声问,“凤如卿,你愿意永远陪伴师父吗?黄泉地狱,忘川尽头。”
凤如卿盯着师芸姬的脸,迷糊地点头,“如卿会永远……陪着师父。”
“好孩子。”师芸姬强忍着最后还残余在体内的疼痛,抱起凤如卿往屋外走去,每一步都像走在针尖、刀锋上一下,刺痛入心。师芸姬喃喃地念着,“千年一日月长在,万古不变世无常。一梦南柯昭华短,晨钟暮鼓花又凉。”
皎洁的月光将一大一小的身影轻抚,银光如谁?仿佛母亲那最温柔解语的目光,无私而纯净。
师芸姬最后道,“昙华归梦。”
师芸姬微微蹙眉,抽回了手,如果我当初没那么做就好了。我没想到我会因为你,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居然用那种方法,就为了救那个孽种?”宫主师寒衣的咆哮声几乎响彻了秋水宫,从少宫主师红筱死后,宫主师寒衣几乎一夜白头,从此深居浅出,几乎只在自己屋内,秋水宫宫内的事务多已经交给师芸姬这个小宫主——秋水宫的继承人打理。
秋水宫上下人谁也都不可能想到这一日一大早,师寒衣在师芸姬的月影居咆哮震天,可想而知她又多气愤。
师寒衣怒指师芸姬,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体几乎站不稳,一手扶着桌子强撑着气喘息不停,师寒衣的贴身婢女朱蔻紧张地扶着她。
师寒衣喘过气,一手指着师芸姬骂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女。以明月为证,以血为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居然……你被什么迷了心智?看你平时是个懂事的,却做出如此荒唐无道的事情来!孽女,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和你身上的血吗?”师寒衣愤怒地一掌扇在师芸姬脸上。
师芸姬种种地撞到门上,面具裂了一道缝,血顺着面具的边缘画下蜿蜒。半边脸上火辣的疼痛和肿胀清楚地告诉师芸姬师寒衣的愤怒。
“宫主,先坐下,注意身子。”朱蔻劝慰道。
师寒衣坐到椅子上,几乎血红的眼睛瞪着师芸姬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么做意味着什么?”
师芸姬只清淡地道,“芸姬不知。”
师寒衣几乎又是一掌,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忿恨地哼了一声,“意味着他是你的男人。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你如果知道还这么做就真的疯了!不知者罪更大!一个六岁的孩子,还是个孽种,你能指望他什么?”
师芸姬一阵轰然,师寒衣气不过又要师芸姬样子,却不知何时,凤如卿冲出来跪在了师芸姬前面,“师祖求你不要打师父,要打就打我吧。”
师寒衣冷笑,“孽种。正好!”骂完后当真一掌把凤如卿打飞,凤如卿幼小的身体飞出了月影居。
“如卿!”师芸姬回过神,猛地咳了几口血,只觉得心如刀绞。
师寒衣要往屋外走,师芸姬求道,“师父,不要,不要杀了如卿。”
师寒衣冷冷地俯视着脚边的痛得一身汗的师芸姬,冷笑道,“你现在知道下场了吧?”
师芸姬“芸姬知错。”
“你以为一句知错就能了了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师寒衣冷哼,“朱蔻,拿面铜镜来。”
“是,宫主。”朱蔻从师芸姬屋内拿出了一面铜镜,按照师寒衣的示意放在了桌上。
“你出去,把那个小孽种带去上药。他要是死了就麻烦了!”
“是,宫主。”朱蔻离开了屋子,屋内只剩下了师寒衣和师芸姬
师寒衣瞥了一眼师芸姬,冷声道,“自己过来。”师芸姬听话地迅速爬起来走到师寒衣面前。
“取下面具。”
“是,师父。”师芸姬摘下已经裂了一道缝的面具放在桌边。
师寒衣看着师芸姬的脸,沉沉地出了口气,“自己看吧。”
师芸姬拿起铜镜,镜中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脸,抚上肿胀变形的左脸,“这是什么?是优昙?为什么?”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将来你怨不了谁。”师寒衣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今夜,到我房里来。做好准备,很快你就要正式继承秋水宫。”……
九年了,那之后九年了,而收养你进秋水宫,到如今,已经十五年了。韶华白首,转瞬烟云。
师芸姬用手指勾勒着凤如卿的眉,另一只手取下了面具,左脸从额头蜿蜒如画的雪白昙花,仿佛最真实华美的纹身。
如卿,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是你?师芸姬皱眉,一阵痛楚让师芸姬几乎再次眩晕,师芸姬不再多想,拉起凤如卿受伤的手,仿佛亲吻一般地轻舔着手背上已经淤积的血……
“白霜。”师芸姬依旧清冷的声音伴着鸟儿翅膀扑腾的声音,传进了沉睡凤如卿耳边。
凤如卿惊梦般猛然醒了过来,坐起,一下子想起发生的事。师父为什么要点晕我?凤如卿只觉得有些因为运功过度的乏力,其余觉并无异样,倒是手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外衣被脱下了,叠放在身边,身上盖着被子。
火炉上一壶水突然烧开,咕咚咕咚水顶着壶盖,因为就在床边不远,所以凤如卿伸出左手,打算去盖子揭开,但热气喷在伤口上,突然很痛,一分神之下手居然撞到了火上,壶盖落地发出了碰的一声惊响。
师芸姬听到声音,掀帘进来,凤如卿错愕,一阵心虚,“师父。”
白霜扑地飞了进来,落在小桌上,黑眼珠似乎还看了眼那壶水和凤如卿,接着别过头,似乎还鄙睨了凤如卿一眼。
师芸姬看了眼凤如卿,淡淡地问,“烫伤了?”
“没有。”凤如卿收回了手。师芸姬瞥了眼似乎没看见,这才松进了船舱,捡起水壶盖放在一旁,很自如地提下水壶,倒了一杯水给白霜,白霜守在那杯水,似乎在等水凉。
师芸姬有倒了一杯水,端起来,吹了口气,接着转头递给凤如卿,“先喝点水。”凤如卿伸右手来接,师芸姬瞥了眼他的单手,讽笑道,“你的架子还很大啊?”
凤如卿知道失礼,不得已伸出双手去接,师芸姬看着他明显被烫伤而印着红印的左手手指,冷声道,“对师父也敢撒谎?”
“如卿知罪。”凤如卿正要下床。
师芸姬出手抵住凤如卿肩,“别动。”将手中的水递倒了凤如卿嘴边,桌上的白霜已经开始啄水,师芸姬瞥了眼才道,“应该不烫了。”
凤如卿愕然,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依旧拿右手去接,握住一半杯子,师芸姬却没松手,凤如卿只得就这样和师芸姬一人端着一半被子,喝了水。“多谢师父。”
“饿了吗?”师芸姬说着也不等凤如卿回答,已经放下了杯子出了船舱,凤如卿也跟着下了床,掀开帘子,见师芸姬居然在船上整理已经破好的的鱼,开始切分,不过她手里没用刀,只是用掌力和指甲就将鱼剔骨切开了分成两半,而且动作似乎很熟练,接着用雪化成水洗干净。
凤如卿看着师芸姬的背影,几乎呆立。雪地反照着舱舱内的光,将雪花映伤了温暖的橘色,也映出那似乎突然娇小身影,有一种让人想要怜爱的感觉,那是师父吗?秋水宫的宫主?她的手,除了拿剑,还能做别的事?她亲力亲为地教过自己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她也无一不晓,秋水宫宫主的武功更是高强得不可思议,天下间有什么事是她不会的?鱼腥味随风进了凤如卿的嗅觉,凤如卿不禁怀疑,师父一直很爱干净,怎么会自己动手做这种事?
“回去吧,外面很冷。刚刚睡醒出来,小心风寒。”师芸姬端着鱼鱼起身,眼眸很随意地扫过凤如卿。
凤如卿走今,看到师芸姬映着白雪的手似乎微红,让凤如卿不自觉皱眉,很冷吧?凤如卿道,“师父,如卿来吧。”
“你会做饭?”师芸姬凝着凤如卿,眸光依旧如常。
“不会。”凤如卿低头。
“我没教过你。”师芸姬淡淡地道,掀开帘子进了船舱,白霜在桌上蹦了一下,黑眼珠盯着师芸姬手中端着的鱼。师芸姬很自然地放了一片生鱼给白霜。白霜无视后面跟进来的凤如卿开始埋头啄食。
师芸姬很熟练地换一口小锅,转头递给凤如卿,“去装雪,锅的一半就好。只要积雪中间一寸的,表面和底下的都不要。”
“是,师父。”凤如卿用掌力削开船篷上三分之一的积雪,按师芸姬的要求装进锅里中间那部分雪送回船里。
师芸姬接过锅,先用手指捻起一小撮雪放入口中,似乎在试味道,但雪能有什么味道,凤如卿虽然从小买见过雪,只在乔家镇才遇到了几场雪,但他不至于不知道雪无味而白。
师芸姬接着就把锅放在了炉子上,接下来好一阵子什么话都没说过,忙着手中的事。
凤如卿起初觉得有些无措,只能看着师芸姬的一举一动,熟悉而陌生,但后来反而看着师芸姬的一举一动而心底沉寂下来了。不自觉地看着不同平时的师芸姬,那双微红的手也在屋内的暖热里回复了平日的无血色,心底微微放心了。
不同于船外风雪,屋内因为火炉的关系显得很暖。凤如卿心头也渐渐升起一种不同以往的陌生感觉,有种留恋不舍。这样的师父从没见过,就在眼前,这种甚至在秋水宫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过的亲近,如同家人。凤如卿在心底不自觉地,只希望这时间可以一直这样。
师芸姬回身,凤如卿被惊了一下才回过神,“师父。”惊觉自己就一直这么站着,让师父忙,有些不孝。
师芸姬眼眸闪过一丝异样,但并没有说话,擦过凤如卿走出了船舱。凤如卿跟了出去,见师芸姬在用雪洗手,带着雪的风吹飞起师芸姬的黑发,凤如卿突然觉得全身冷了一下,头脑也突然昏沉。
师芸姬回过头,“怎么样?”
凤如卿摇头,忙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