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雪地逃生(1 / 1)
穆邦摇头,“可惜你这身上好的本事未能用在正道上。有本事的人一旦沦入歧途,其为非作歹之列尤胜于那干泛泛之辈,这对你,对整个武林来说,岂非皆乃一大损失?”
燕铁衣淡淡地道:“穆邦,你的善意我极为心领。只是我不明白自己何时把本事用在歪路上去了?我也未曾发觉自己容身的环境倒是条‘歧途’。有关是非正邪之分,不知你遵循的准则在那里?”
穆邦严厉地道:“我出身侠义门户,平素端正行止,为天下行公义,替苍生谋福泽,锄恶扶弱,除暴安良,堂堂皇皇行道江湖,明明白白伸断曲直。如我这般,才是正当守份的立身传名之道。”
“我的恩师当年在授艺解惑的时候,记得也未教过我为非作歹、横行霸道;同样的,他老人家也谆谆告戒我处世守身之道,令我端正行止,为天下行公义,替苍生谋福泽,锄恶扶弱、除暴安良、堂皇行道、明断曲直。扪心自问,这多年来,我尚没有违背师命。穆邦,你出身侠义门户,想我这门户也不能说是偷鸡摸狗之流吧?”
穆邦大声道:“但你却是黑道中的一员……”
燕铁衣的喘息已经好多了。他平静地道:“穆邦,不要把自己的身价抬得太高;你是个鼎鼎大名的强者,但我也非摇旗呐喊的龙套。在你的天地里,你高高在上;我的世界中,我亦唯我独尊。只要你敢,我便没有不敢的。不错,你行正立稳,我江湖半生,也未尝干过不能见人之事。如若你自认出身白道,便待高我一头。那么,我不得不提醒你,这只是你个人的幼稚优越感罢了,我毫无这样的感觉。”
……
虽然气愤,却又忍不住想笑。
因为穆邦的脸被气得变了色。他恶狠狠地瞪着燕铁衣,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穆邦,我且问你,”燕铁衣冷静地道:“如果你伸手管的这件事是个错误,仍要继续吗?”
穆邦一脸的嫌恶:“就算是错了,至少我对你的恶感不会错。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燕铁衣露齿一笑,露出浓厚的讥讽。“那就来吧!”
所有人原是顾及穆邦,此时见他也不阻止,便一拥而上。
章宝亭的胆子突然肥了不小,他第一个抢攻。可才和燕铁衣一照面,他的一块头皮连着半束毛发便血淋淋地抛上了半天。
穆邦怒吼:“奸徒!休得对旁人下手!”
下一秒,燕铁衣长啸入云。
穆邦厉叱,“快退!”
只听得那声啸声由远及近,才一眨眼,燕铁衣便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们走!”他呼吸急促地说。
我冲上去在前面抱着他的腰,熊道哥则夹着邓长从后面抱住他。
“起!”我们同时腾身,只见那种在空中飘浮的感觉又来了。
耳中听到我们将窗框撞烂,听得那一片的呼喝声在下一秒中远去。
嗅到燕铁衣的味道,听得他剧烈的呼吸,紧咬着后槽牙,鼻中泛起一阵酸楚。
几个纵掠后,我们来到一片有着黑松林的山脚。停在一个背风的小洼口。
这次,燕铁衣与上次一样,才落下便什么也顾不上,打坐回息。
“无耻的家伙!”熊道元将邓长放下,便立枪守在他身边。
邓长软软地便要向雪地倒下。我一把扶住他。只见他神色阴沉,额角青筋直现。
“邓大哥,”低声道,“都说人心莫测,你能有今日之难,也说不得是件好事。”
邓长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他挣扎着坐起,看了看四周,“现在我们连方向都不识,可是如果回拗子口……”
“天无绝人之路,现在着急为时尚早。”看看天,远方沉沉的云黑黑压在山头,心中也泛起了不安。看来,可能会有大雪。
坐在背风处,这里还不算太冷。地上的积雪都不厚。
看了燕铁衣一眼,他脸色青苍,却不像那次般累得掩不住极度的疲倦。熊道元小心地将他四周的雪扫开些,也不敢碰到他。只是这么一会儿,他的衣衫便已经湿透。皱了皱眉头,只能撇开头去,不敢再看。
即使我小心掩饰,邓长仍是发觉了。
他痛苦地看向燕铁衣,又看看我,悔恨与自责布满了青肿的脸。“是我拖累了你们。”
“我不会说些好听的话儿,但我相信燕大哥只是做他应该做的事。”见他能勉力靠树坐好,便打开了包裹翻了翻,果然看到了想看到的东西。当时情急,还以为随手扔了出去。“若要说拖累,我可是跟你差不多。”
“这是……”邓长迟疑地看向我的包裹,里面除了绷带、金创药,还有……针线。
摸了摸鼻子,“每次都遇事儿,我就想着要不再备得整齐些。”一时兴起把针线带出来,这会儿居然真派上用药了。
邓长看了看燕老大。他身上的衣服被割得七零八落的,一阵北风吹来,缺口处猎猎作响。
……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沙哑地笑出来声来。“杨姑娘,你倒真是让人意外。”
无奈地道:“很多人都这样说过。”燕老大也说过。
就在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燕老大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一挺身,从雪地里弹起。掸了掸湿重的衣服,随即把破了尺把长的狐毛大氅裹得紧了些。
“时间好像短了些?”应该不是错觉吧。
他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所以,他的功力又进步了?啧,真是不给旁人活路了。
“脱下来吧!”
……
“衣服!”
……
跺了跺脚,再待下去,冻得拿针都要不稳了。
“你随便缝缝吧。”燕铁衣看了看狐毛大氅以及满身是口子的外衣,要求不高地道。
……怎么说我也绣了一些抱枕给他的人,就这么瞧不起人?
冷哼一声,便冲到他面前穿针引线。
我这边一阵忙碌,那边熊道元也抓紧时间帮燕老大裹伤上药。
等我告一段落,展开大氅时,众人都闭了闭眼睛,把头转开。
……
恼羞成怒,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针太短,狐毛又太厚,加之手脚僵木,结果左一针右一针,缝得像是狗啃。
自己也觉得惨不忍睹,之前难得在楚角岭在妇工这方面留下的好印象现在估计成负分了。
无视燕老大因为不肯脱衣服,身上多的那几条蜈蚣线,我咬咬唇,递过大氅。“对不起。”低低地说一声。
“魁首,要不我跟你换换?”熊道元好心提意。
燕铁衣轻笑,“算了。”
……
“我不会感谢你的。”老实地说出自己的观感。熊道元的衣服太大了,燕老大就算真的跟他换,也不便于行。
燕铁衣笑了几声,把大氅系好,握住我的手。“天快黑了,大雪快要来了。”他抬头看看天。“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风越来越大,越发凌厉凶猛。待到我们出发时,风雪已经大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勉强拿风帽挡住风雪,有些艰辛地抬步走着。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燕铁衣摇摇头。
回头看看又背起邓长的熊道元,“可要再找不到歇脚处,邓大哥怕是熬不住了。”他又闭上了眼睛,脸色看不出一点人色。
“魁首,要不我们想回拗子口,想办法抢些马先回楚角岭?”熊道元粗声粗气地道,“那些家伙不见得能挡得住咱们,应该也想不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
燕铁衣嘴边溢出苦笑,“方才我带你们出来前,客栈已经燃起了浓烟。”
……所以他才不顾一切要带我们离开?
“那我们更不能束手就擒了。”熊道元恨恨地骂了一声,“这些狗操的家伙,实在太可恶了。”
“虽然他们追不上我们,穆邦却是知道我们离开的方向。”燕铁衣冷静道,“我不能保证带着你们突出重围回到拗子口,也没有办法现在再施展一次剑魂化龙带你们回去。所以,”他看向远处,眯了眯眼睛,“先往拗子口的方向去,看能不能找到猎人歇脚的木屋。”
说完,他一把将我裹进他的披风里。“忍忍。”
扭了扭,想自己走,却被他一把扣住腰。“别动!”燕铁衣轻斥。“手已经冰凉了,还要逞强。”
“你受了伤。”轻声道。
“没关系。”他不以为意地道,“走吧!”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只是一片无尽的林坡山势。崎岖的山路,压头的黑松在风雪中颤吟,雪大块大块地跌落。风如利刃,刮在脸痛得让人直哆嗦。
高一脚低一脚地在雪里走着,天色逐渐黑了下来,雪花也越来越大片。
极冷的风从领口等处往身体里钻,走不了几步便要抹下满脸的水。
突然想起件事,不由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燕铁衣低声问。
“我想起一件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听说有人曾经做过实验,在极冷的环境中,将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一对男女分别脱光衣服,赤/裸地关在一起,看能坚持多长时间。”
……
见燕铁衣没吭声,也不以为意继续道:“结果是那对男女活得最久。”
“你在哪里听来的?”燕铁衣低头皱眉看了我一眼。
“很残忍的事情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否真实。”咬咬唇,低声道:“在东边有一个国家,以海为生,其民落草为寇。因身量矮小,始称倭寇。”嗤笑,难掩自嘲。“尔本蛮夷,却因广纳天下精华,却将从前将之压在脚下,岁岁上供的大国欺压得差点四分五裂。据说这些倭人在曾经的主人身上做了无数残忍的事情。而此事,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燕铁衣保持着沉默。
“所以我觉得,有些人就像是养不熟的狼,给多少糖都无用。只有以强权打得他们痛了怕了,再也翻不了身,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鞭长莫及,以往倒是疏忽了拗子口这块地方。”燕铁衣好一会儿才笑道。“这片离楚角岭不远的深山老林看似贫瘠,倒真是有利可图。”
知道他这是赞成了我的意思,却仍是难以舒颜。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手底下是如冰般的湿冷,冻得指尖生痛,依旧不想放开。
燕铁衣感觉到我的企图,想把我的手拿开。
摇摇头,坚持着。
他轻声道。“我不冷。”
“就这样吧。”咬牙安慰邓长却难以抹去自己心中的那抹颓意。他觉得自己是拖累,我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