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一棒打杀(1 / 1)
已经奇怪了很久。真的。
我是路痴没错,对这件事也已经认命了。可是现在却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真的不想放弃方向感后,连记忆力也一起放弃。
真是太丢人了。楚角岭的那条泥巴河不到一公里处有桥。
什么,有可能赶不到桥那边就被柏慕仁干掉了?
……这件事暂且不提。
什么,这是想为糊上面子用的借口?可以在别人问起时,理直气壮地说被逼无奈才跳河。
……打人不打脸!
歇息在河边,狠狠地泼了河水清醒清醒已经糊成一团的脑袋。
越走越迷茫。
“累了?”燕铁衣席地而坐。
摇摇头,身不累心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自曝其短。“燕大哥,我们这是走到哪了?”
燕铁衣轻声一笑,我顿时脸红耳赤。前不久才说可以自己走的。
“这条路并不是我们寻常走的。”
……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庆幸自己还没老年痴呆到记忆力衰退的地步,却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完全分辨不出这条路和以前那条路的区别,这是有色盲的潜质吗?
“为什么要换路?”万分困难地问。
“这边的风景比较好。我难得休息一段时间,不想太赶。”燕铁衣笑吟吟地说,“小妮,或是你不想陪我多走一段?”
……可是我觉得,多走几次熟悉的路,下次没准就可以自己到楚角岭了。
“不识方向也不是坏事。”燕铁衣舒适地靠在石头上,看着我的表情带了丝促狭。
“总不是好事吧。”撇了撇嘴,都被嘲笑死了。
“有时候确实是好事。”他打开水囊喝了口水,“没有目标,不是更有期待?”
……可我并不想随时随地处于想走就走的状态啊!
放下水囊,他轻舒一口气,嘴角还带着那丝愉悦的笑容。
水湿的唇,衬着生嫩的脸,看起来润泽透明。突然心脏就跳得不受控制。赶紧转头控制住一直想往他嘴上瞄的眼睛。
……怎么以前没觉得他居然还带这种属性?
嘀嘀答,嘀嘀答,一阵奇怪的音乐传来。
仔细听,居然听到念经声。
刚才漾起的心悸被好奇压了下去。探头看去,只见一尊泥佛坐在八人抬的轿子,明明金身都有些斑驳了,可表情仍然庄重神圣。
前面,两排8个和尚整齐地走着;后面,村民们神情肃穆、虔诚。
“这一带雨水不多。”见此燕铁衣盘膝而坐,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意。“村民该是诚心祈雨吧。”
本来也该为他们祈祷一番,可看到那尊佛摇摇晃晃的,却有点忍不住想笑。
这般古怪的表情自然没逃过燕铁衣的眼睛。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闭嘴,等看不到村民们的身影这才开口,“燕大哥听过这句话没有。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却,贵图天下太平。”
燕铁衣怔了怔,“释迦牟尼佛?”
“世尊初生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笑吟吟地道,“禅宗认为这是妄念,是修行中最顽固、最隐蔽的障碍。”这是佛教界一桩悬而不决几千年却一直未展开辩论的大公案。为什么释迦牟尼佛从佛界入世时会说出这样的话,岂非跟封建帝王无差?
“你不信佛?”
“这倒也不是。”打从穿越后,便对很多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抱有敬畏。不是不信佛,而是不信那个被人为的框架。“燕大哥不觉得可笑吗?”
“为什么?”
“人刚开始信佛、求佛,继而拜佛、念佛,最终学佛、行佛。这是心的体悟。”看向村民们消失的方向,“学佛不能只在义理上钻研,佛法要在生活中体验、印证,唯有透过自己力行,才能融入身心,成为自己血液里的养分。可他们真的信吗?”
“不过是祈望得到好处,得到护卫。”燕铁衣接道,“大凡普通人只能随波逐流,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心存希望。”
“劝人向善却是不错,”略有些嘲讽,“可是但凡有人,便逃脱不了野心。”指了指胸口,“权利的膨胀,佛会不会制止?上位者的蛊惑人心,佛会不会阻止?到头来,不过是给了一些人多了一种控制手段。”
“这样说来你该是不信。”
侧了侧脑袋,随即一笑。“不信,却羡慕。”终于下了定义。
“这又是为何?”
“因为最复杂的同时,却又有最简单的人心!”说着便笑了起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怀有希望,诚心祈祝。得之喜悦,失之不哀。这又何尝不是种幸福。”虽然把希望寄托于飘渺太过虚妄。
燕铁衣半晌没吭声,只是望着河水。
“燕大哥,我其实很崇拜你。”
燕铁衣失笑,“这是在捧我?”
嘿嘿一笑,也不掩饰特意拍马P的意图。“人是自私的。”那个年代,自私到看见有人好心扶起自己,却贼喊捉贼,诬赖别人是推倒自己的罪魁祸首。相信力下降,群体间的不信任加深和固化,彼此抱怨,该信什么,该怎么信,成了大问题。
但是燕铁衣没有。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别人帮助,且不图回报。“你救我和哥哥,改变了我们的一生,却从不以恩人自居。”
“被你说的这般好,我都有些汗颜。”他笑。
摇头,施恩者很容易以高位者自居,认为受恩者欠了他,就该尽心尽力回报。“你不但容忍我的胡闹,还给予了我哥哥一个足令外人羡慕的平台。”也为此,更让我自惭形秽。从我开始算计他时,就落了下乘。
可是如果事情再来一次,我想,自己还会这样做。只有以这种方式,我才能靠近他。
“你再夸下去,我可真受不了了。”他摇头。
“好就是好,不对就是不对。”看向他,尽量让笑容正经些。“燕大哥,过多的谦虚可就是虚伪了!”
……
燕铁衣哽了好一会儿,啼笑皆非,“所以,你这是在批评我?”
起身,把缰绳从旁边的小树上解开。“我只是觉得你在客气。”而我不能把客气当成福气。这种行为我已经持续7年,也就前不久才想通。
休息了好一会儿,马儿也吃饱喝足了。
“为什么听起来颇有怨言?”燕铁衣也站了起来。
“我哪敢!”嘿嘿一笑。
“丫头,”燕铁衣定定地看过来,“素来知道你藏私,没料到眼前你还敢有所隐瞒。”
骇然而笑,“燕大哥可千万别这样说,我只是怕露怯。”
“我倒觉得这是傲慢!”燕铁衣仿佛漫不经心,却看了我一眼。“认为说出来别人也无法理解,于是干脆不提。”
……
“您真冤枉我了!”苦着脸。
“和震宁说过吗?”
“没有。”
“这是首次?”
“是。”单独出行的福利太丰厚,有些控制不住嘴巴。
“还要否认?”
……
不是不说,而是怕。因为太惊世骇俗。
“你说自己固步自封,倒也没错。”燕铁衣看着我,虽然笑的温和,眼光却相当锐利。只是其中雾霭重重,烟汽弥漫。“所谓交流,首先是要付出真心。你将自己包裹得紧紧,不露一丝缝隙,虽是抵御了伤害,却也阻挡了前行。”
怔了好一会儿,发觉他说的是正确的。虽然我不以现代人自持,仍难控制内心那抹自得。
因为我见过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高科技!
可那些与我又何干?除了使用,哪一样是我亲手做出?就连原理都不通晓。
“燕大哥说的是。”有些沮丧。“我确实错了。”我甚至不如这里的大部分人,至少他们努力地活在当下。
好高鹜远,依恋再也寻不回的时光是错!
坐井观天,以为自己多了几千年的知识就高于他人也是错!
原以为自己以前是随遇而安,现在才知道不过是麻木不仁。因为我甚至不愿意让自己如普通女子般,佩环戴钗。嘴上说是怕麻烦,心里却是觉得她们不过笼中鸟,被囚禁在一方天地不自知。
仗着有几分小聪明算计他人,甚至不如冷凝绮潇洒大方。
做不回现代人,瞧不上这里。最终只是个四不像!
又想起冷凝绮说我是缩头乌龟一事。苦笑,在通透这事上,真不如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原以为她只是说我不敢表白,现在才知道,自己那种畏手畏脚的模样早是让她看得分明。
燕铁衣很强!
我很弱!
他是古人!
我是穿越女!
我爱慕他,却又不服气!
但是事实证明,除了多了一肚子对这个时代而言奇怪的言论外,我并不比任何人高贵,也并不比任何人幸运,甚至不如青龙社的大部分人来得刻苦努力。
我如获至宝的这些知识也并不能给予他们太多的帮助。因为我本就是普通人,且文不成武不就,连拿得出手的技能都没有。
被现实扇了个耳光后,吓得缩回了壳中,再不敢探头。
于是自哀自怨,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欠了我,甚至觉得燕铁衣就是那个伤我最重的人!
简直是荒谬!
“不过这样也好,”燕铁衣骑上马,笑容又温和了起来,看上去仍是那么温暖。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他这种笑容。可以全心信任,全心依靠。“我很喜欢这样的方式。小妮,你会让我觉得此行不虚。”
夸我?刚才的失落又变成了喜悦,“你这是让我有话就直说?”
“没人喜欢被隐瞒,不是吗?”燕铁衣道,“快走吧,不然就会错过宿头。”
“燕大哥既然夸奖了,就不给奖赏吗?”见他扬鞭策马,赶紧大声道。恰巧一阵风袭来,话被吹散。只这么一耽搁,燕铁衣已经与我有10米远。
……进步奖也行,真的很想知道他之前到底准备了什么奖励。
燕铁衣仿佛没听到,只是哈哈笑。
……
怎么有种他明明听见了,却装作没听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