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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以后,气温明显回升,树梢蒙上一层娇嫩的绿意,远远望去,很有新生焕发的蓬勃力量,让人重新充满希望。朦朦春雨连续落了几日,湿润的空气里包含着泥土的芳香,仿佛嗅得到种子发芽的新鲜气味。
陈雨微和蒋云盛真正开始筹划结婚的事情。原本说不必应景去拍婚纱照,韩苏一万个不允许,非说结婚仪式已经省了,这个绝对不能少,要不然等老了,连个能回味的影像都没有。蒋云盛竟然非常轻易就被她说服,甘心加入韩苏阵营,反过来劝陈雨微。其实陈雨微也并不是抵触留点纪念,只是想到要让人像打扮木偶一样折腾整天,还要对着镜头故作甜蜜温馨的假笑就觉得气闷。可还是敌不过众口一词的摆事实讲道理式说教,最终只得败下阵来。
摄影师习惯成自然,看到装扮一新的一对人,首先就是说:“帅哥美女呀,那就不需要刻意摆姿势啦,随便站一站,放松一点就好了。”
说起来简单,被一群陌生人围观,身上穿着芭比娃娃一样夸张的礼服,头上打着白花花的灯光,哪个不紧张?陈雨微只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听摄影师指挥着左手叉腰仰脸收小腹目光远望,头脑里已经一片混乱,低低问身边镇定自若的蒋先生:“哪个是左手?”
“空着的那个。”蒋云盛笑说。
啊,没错,另一只被他牵着,当然不能叉腰。
换过三套衣服之后,陈雨微已经笑到脸抽筋,问过摄影师已经拍了七八十张,实在觉得足够,但蒋云盛却难得兴致勃勃,一定要按照计划再换一套,趴在负责服装的小姑娘耳边一阵低语,她窃笑着偷瞄陈雨微,像听了笑话一样又点头又掩嘴。
“不要算计我!”陈雨微慌张地向着蒋云盛挥拳,不知道他想使什么诡计。
直到换装时,陈雨微才知道蒋云盛打的鬼主意,哭笑不得地拿着豹纹连体裤在身上比划着,求饶地看着服装师问:“我真的要穿这个吗?”
小姑娘笑得脸孔泛红,但语气却饱含不可辩驳的坚定:“一定要穿的,这是蒋先生的要求。”
陈雨微暗自叫苦。这个无所不能的蒋先生,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整个影楼的人都甘心做他的帮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转念一想,说不定蒋先生会穿上更加诡异的服装呢,全当配合他耍一场猴戏好了!
陈雨微造型结束,见到早已等在一旁的蒋云盛,完全后悔了。这个奸诈的人,居然依旧衬衣西装,衣冠楚楚得跟禽兽一样。
“不公平!”陈雨微抗议。
蒋云盛难掩笑意,顺势将她揽在怀里,旁若无人地俯身亲吻。摄影师这次果然不要求挺胸收腹抬下巴,举起超大号相机就是一顿猛拍,罢了还感慨:“就是要这样,真情流露,才能拍出你们最深刻的爱!”
陈雨微禁不住一哆嗦。果真是一个泛爱时代,“爱”这么慎重的一个字,人们已经能够随时随地张口就来。
拍照终于结束,已经晚上九点多,陈雨微腰酸背疼面部僵硬,况且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即便这样,蒋先生还若无其事地问:“怎么样?有趣吧?”
陈雨微扯着嘴角,无奈地说:“太有趣了,一次根本不过瘾,还想再拍个两三次呢。”
影楼若干工作人员闻言立刻两眼放光,大有将陈雨微生吞活剥榨干最后一滴血之势。陈雨微连忙摆手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众人表情都是一黯。
唉,果真世道艰难,人们一想到能有钞票入荷就显示出过分热情。
蒋云盛在旁边闲闲地说:“的确不是一次,下周末去山里拍外景。”
陈雨微大受刺激,做出标准瞠目结舌表情。
蒋云盛笑着,顺势把她揽进怀里,说:“好吧,不为难你了,下周不用去了。”
陈雨微拍手叫好。
谁知蒋云盛继续闲闲补充道:“我随便找个愿意去景区旅游的姑娘一起去好了,顺便吃吃农家乐,喝点小酒什么的。”
陈雨微败下阵来。蒋先生真正是学坏了。
韩苏的肚子已经完全不能掩饰地鼓了起来,更夸张的是她的体重增长了足足三十斤。当陈雨微得知这一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惊叹:“那么大的宝宝,你怎么生得出来啊!”
魏天浩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悠悠说:“孩子不大,是苏苏自己胖了。”
陈雨微这才注意到韩苏腿上的休闲裤,比她之前穿的码数至少大三号。
韩苏一把推开俯身丈量她腿围的陈雨微,恶狠狠地威胁道:“不准再看了,我会灭口的。”
陈雨微立刻坐直坐正,余光都不敢再瞟一眼。
春节过后,魏天浩去副成功,正式成为他所在大学里最年轻的教授,并且因为以前做过的方案助力一家企业创新增收,收获了一大笔意外之财。人腰包鼓了,顺带理直气壮起来,说什么都不准韩苏再去上班,韩苏不依,他竟然威胁说要去让她自己去,把儿子留下。韩苏哭笑不得,只能在家当少奶奶,喝着魏天浩炖的各种滋补汤,吃着魏天浩变着法做的各种孕妇食品,享受着魏天浩每天的按摩。好习惯虽然不容易养成,但培养坏毛病实在易如反掌。两个礼拜之后,积极向上的韩苏就变成了好吃懒做的韩苏。
韩苏痛心疾首地数落着魏天浩存心不良,诚心要让她当一辈子家庭主妇,一边毫不客气地吃着红烧排骨。
陈雨微看着眼前这一对模范夫妻,要说不羡慕当然不可能。想到一板一眼的蒋先生,实在没办法想象自己怀孕时,他能像魏教授一样忍辱负重任劳任怨。
何况,他背后还有那么一个麻烦不断的庞大家庭,就算他现在决心不理,谁又能保证今后还能这么超然物外呢。
陈雨微幽幽地叹了口气。
正在跟最后一根排骨较劲的韩苏很不友善地瞟了她一眼,很不友善地问:“你又怎么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姐?”
陈雨微想说出自己的顾虑,但看到魏教授已经目露凶光,自知为孕妇添烦恼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只得把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转而说:“我在想,将来我儿子至少要比你女儿小两岁,又有你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妈培养,将来我儿子得多受欺负呀!”
“呸!”韩苏毫不客气地啐一口,“我才不让我女儿跟你家小兔崽子一起玩呢,有你这么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妈,他估计也不是省油的灯!”
陈雨微低头呵呵笑,一旁的魏天浩不乐意了,插嘴道:“谁说我们家的就是女儿了,我看我们家苏苏一定生儿子!”
韩苏毫不客气地把擦嘴纸扔过去砸他:“少重男轻女,没有我这个伟大的女性,你儿子女儿一个都捞不着!”
魏天浩连连称是。陈雨微在心里想,所谓奴颜媚骨,不外如是。
四月取出照片,蒋云盛坚持要把两个巨幅相框之一——四十寸的那一个送去陈家父母那里,还振振有词地说是为了让二老能抬头就看见宝贝女儿。实际上,陈雨微早看破了,他是想借着送相片的机会扳回上次留下的不良印象,好让陈父陈母彻底决心把女儿送人。
不得不说,蒋云盛这一次表现得确实不错,一点也不拘谨,甚至还帮着陈爸爸一起去菜市场买菜,而且充当免费劳动力。陈爸爸也老实不客气,趁机买了一袋五十斤的大米。虽说途中有车子代步,但他们的职工小区年代比较久,所有住宅楼都是七层建筑,没有电梯,他们家又住在五楼。
蒋云盛一点不敢怠慢,刚放下采购回的一堆够吃一周的蔬菜和米就去洗手,准备帮陈妈妈打下手,陈妈妈赶忙推辞,坚持让他休息,而把陈雨微唤进厨房里帮忙。
陈雨微洗着菜哼着歌,很为蒋云盛的积极表现得意。但是陈妈却一脸忧心忡忡,许久才小声问:“见过小蒋家里人了吗?”
陈雨微顿一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妈妈实情。如果实话实说,妈妈肯定会极力反对。想了想,说:“见过了,相处挺愉快的。”陈雨微想这也不算假话,陆小瓦的确是蒋云盛的家人。她当然知道妈妈问的不是这个,但是为了让她安心,她只能暂时瞒一瞒。
可是陈妈却没打算就此结束话题,继续问:“他父母身体都好吗?”
陈雨微只当这是另一个问题,于是答:“他母亲已经去世了,不过父亲的身体还很好。还有一个妹妹,刚从欧洲游学回来,找了个挺不错的男朋友,还是我们同学呢,挺不错的,我们还一起见过面吃过饭呢……”
事态紧急,陈雨微顾不得细想,连方奕都搬出来做挡箭牌,可是陈妈妈却完全听不进去似的,再追问道:“他母亲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回事跟你说了吗?”
陈雨微不明白一向不怎么八卦的老妈为什么对这个问题纠结起来,诧异地看着她,说:“怎么了?去年冬天时候告诉我是两年前,没说是为什么去世的,可能是病吧。”
陈妈点点头,叹了口气:“好人不长命啊!”
陈雨微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妈妈,觉得老太太还没上年纪却越来越悲天悯人了,见都没见过就说人家是好人。不过想来,妈妈是根据蒋云盛才得出的这一结论,心下不禁欢喜。
回程路上,陈雨微翻着杂志告诉蒋云盛母亲的问话,蒋云盛突然一惊,驾驶技术娴熟的他竟然差点撞上高速公路护栏。
“怎么了?”陈雨微茫然地问,“你没事吧?”
蒋云盛摇摇头,稳定了下情绪,重新调整方向,一切又恢复正常,只是他的脸色变得十分暗淡,一直到家楼下,他才突兀地问了句:“无论如何,你都要嫁给我的,对不对?”
陈雨微不明所以,想说笑话缓和气氛,于是眨着眼,故作调皮地说:“当然啦!除非我死,或者你死。如果我们一起死的话,还可以配阴婚呀!”
蒋云盛丢过意味深长的一瞥,精神仿佛一松,这才恢复正常。
陈雨微感到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干脆不再去想,跟着他下车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