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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上一直是不咸不淡的状态,陈雨微竟渐渐对其产生热爱,因为既可以非常清闲,又能拿到工资,还能正大光明研究旅行社线路信息。
原以为陆家断然不会就此罢手,看来也高估了他们的势力。本来就是嘛,两情相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前生的五百次回头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呢,他们两个能走到这一步,不知道是几辈子的姻缘牵连。
不过陆家没有行动,不代表方奕没有行动,陈雨微还是经常会在半夜收到来自他的骚扰短信,总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加一句“我爱你”。陈雨微实在没心情跟他再玩小女生那套,直接将他的号码拉进黑名单里。结果,偶尔打开手机防火墙一看,里面全是方奕的此类短信,毫不犹豫全选加删除。
报纸上不是已经大张旗鼓报道方奕和陆家小姐订婚的消息了么,他这么做还有什么意思?
四月最好,春夏交替,不经意就会走过一棵开花的树,再缺乏浪漫细胞的人也会被这个粉红粉绿粉蓝弥漫的时节感染,忍不住想要风花雪月一番。
陈雨微对目的地研究比较过之后,在马尔代夫和夏威夷之间犹豫不决。蒋云盛竟然完全不给意见,问急了就说:“两个都去。”
陈雨微撇撇嘴,她倒无所谓,十天半个月不在可能都没有人发现,但是蒋云盛这个工作狂,能抽出一个礼拜时间去玩已经是老天开眼,她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兴高采烈去联系旅行社,一家一家了解行情,听着天花乱坠的介绍,实在心向往之,只等蒋云盛时间敲定立刻收皮箱出发。
偏偏在这个时候,蒋云盛一条短信传来:那个人病重,已买到前往机票,返程日期待定。
陈雨微在看到短信的第一时间打过去,已经关机,想必已经登机。陈雨微纵有万千失落,终究也只得咽下不语。毕竟,那个人,是陆临海,他的父亲,他有责任有义务回家去陪在他身边。正因为他在关键时刻做出前去的决定,陈雨微对他的欣赏又增添了不少——虽然他从不肯承认,但在内心里还是很在乎父亲的,说明他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可是,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呢?
他们已经要结婚了呢。
那个人,也将是她的家人了,不是吗?
果然不出陈雨微所料,更加粗壮了的韩苏在听了陈雨微的报告后,非常不满地评价:“蒋云盛真差劲,都这个节骨眼上了,都不让老爷子看一眼未来儿媳妇!”
陈雨微以为她还要爆出怎样的豪言壮语,没想到她只微笑说了这么一句似嗔似怨的话,大大出人意料。不过看到她一脸母性光辉,陈雨微也明白了,当一个女人孕育生命时,在她眼中再难有十恶不赦不可原谅的人与事,她与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构成了一个完整而不容侵犯的世界。
如此,诉苦是万万不可的,陈雨微不好意思爆粗口的那些话,韩苏为了胎教,也断然不会说出来,再多说两句,她就要如菩萨转世一般绽放慈悲光环,多让人自惭形秽。
陈雨微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怨妇,于是下意识地找到刘秋莲。
刘秋莲却没心情听她啰嗦,在她的心目中,为情爱烦恼是最没出息最没实效的。既然这么郁闷,不如灌醉自己大睡一场。所以当陈雨微刚刚开口,刘秋莲二话不说为之打开一瓶长城干红解百纳,豪迈地递给她一只超大号红酒杯,说:“姐的美容酒,便宜你了。”
陈雨微苦笑不迭,但仍是乖乖喝掉多半瓶,并醉倒在沙发上。
睡醒之后,刘秋莲已经不在家里。陈雨微这才想起,刘秋莲争取到每月两次与女儿团聚的权利,这正好是四月的第二次,于是万分内疚,默默起身,为她拍好沙发,折起薄毯,锁上门,回家。
回想起半年前,自己其实常常也是这样独自一人,况且工作方面还经常受到刘秋莲压迫,更加不顺心,但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整颗心都被掏空了,各种空虚寂寞冷。怪不得人们都说,得不到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得到又失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陈雨微就被吓了一跳。蒋云盛只是去陪伴病重的父亲,等陆临海痊愈之后,他一定会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用最快的方式,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世界上最温暖的怀抱。
然后他们可以一起去马尔代夫看蓝天白云,漫步在白沙海滩,看清澈的海水冲撞礁石散出的漫天晶莹水花。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决定是去马尔代夫的吧?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坚定选择呢。她从心里恨自己的优柔寡断,错失良机。
“微微。”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路口穿来。
转角的路灯坏了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来修。可能这一区大多数是租房子的上班族,出门回家都是匆匆忙忙,自己的一堆大事小事都处理不过来,哪还分得出心思去管路边一盏年久失修的灯。
方奕站在遥远的光亮与切近的阴影中间,陈雨微茫然看过去,忽然想起许多关于一半一半的句子。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一般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一半甜蜜,一半忧伤……
“微微,你还好吗?”方奕上前两步,完全湮没在黑暗里。
陈雨微很想加快脚步走过去,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醉后头脑格外昏沉,身体到现在仍不能完全听从使唤,明明是想忽视他离开,反而像是一步步靠近他。
“微微,”擦身而过的瞬间,方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你过得好吗?”
陈雨微试图从他手里抽出自己已经被握痛的手,可无奈使不出力,只能任由他握着。但她可以不开口不出声,任由沉默拉长纠缠的时间,直到方奕意识到气氛僵冷,缓缓松开手,无言注视着陈雨微摇摇晃晃走远。终于到有光的地方,她纤瘦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然后逐渐缩小,然后又被拉长,直到影子与人一起转过小巷深处,什么都看不到了,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方奕满心颓丧,顺着墙壁缓缓、缓缓蹲下,点燃一支烟,在黑暗里独自享受尼古丁带来的片刻晕眩,刚刚发生的一幕似乎不是真实的,陈雨微并没有从他眼前走掉,并没有不发一言地将他独自抛弃在黑暗和冰冷的夜里。
他是如此的疲倦,却又如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爱的女人因为自己而备受伤害,却什么也做不了。或许,现在许多人都认为他拥有强大的能力,能够将陆氏集团随意操纵在鼓掌之中,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如同他曾经说过的那样,骑虎难下,身不由己。可是事到如今,他又能去求助于什么人呢?虽然希望渺茫,但是上一次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尝试,偷偷回到这座城,乞求陈雨微和他一起逃开这一切纷扰,可是她已不是当年深爱他的那个纯情小女生,她已然看开看破了许多事,因成熟而变得冷漠无情,至少是对他,再没有一丝眷恋了。
陆临海脑溢血突发,经抢救无效而过世。
当晚,方奕遭不明人士袭击,巧遇一群民警路过,他幸运捡回一条小命。也是方奕命不该绝,一批新录用民警一起聚餐结束,遇到他被三个彪形大汉持械围攻,民警中恰巧有人热衷财经,认出他就是陆临海的女婿,于是一群热血而强壮的青年奋勇营救被歹徒围攻的青年企业家,其中有几个还因此负伤,一时成为各大报纸头条。
方奕受伤的地方,就是陈雨微必经的那条小巷。
陈雨微在报纸上读到这则新闻时,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吧。她回想起最后见到方奕的两次,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可是在她心目中方奕已经形同恶魔,她根本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所以那一天,即便方奕忧伤的双眸在黑暗中清晰可辨,她却假意没有看见,漠然远去。
无边的悔恨涌上心头,她不想去想,却又无法遏制地去假设——如果,如果她愿意让方奕去家里喝一杯热茶;如果,如果她第一次就认真听完方奕要说的话;如果,如果她哪怕回过一条方奕的短信——或许,他就会把自己究竟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告知于她,或许他们可以一起想出一条对策,或许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眼睛不会眨……
“雨微,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方奕要是醒过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他说不定会多难过呢……”韩苏搂着陈雨微的肩膀,试图给她一点安慰,可结果陈雨微只是哭得更凶了。
已经一个礼拜了,方奕毫无好转的迹象。医生下结论说,由于他遭受过重外部打击,造成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意识活动丧失,陷入深昏迷状态,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
方家二老在得知这一消息时,双双晕厥入院。这些年,他们跟着方奕担惊受怕,吃了太多苦,比同龄人看上去老十岁不止。而方奕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可能醒来,都成为无解的谜题。
陈雨微静静看着他肿胀渐消的脸庞,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心酸,她真的无法体会方奕一次次以身犯险的目的是什么,也无法原谅他如此无情地抛下一众关心他的人安然睡去。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可是这些年来,他带给她的欢乐只有短暂的一瞬,剩余的全是伤害、痛苦、迷茫,如今又添加了内疚和疑惑。
陈雨微去水管上用凉水洗了把脸,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中布满血丝,脸色灰白,嘴唇因失水而裂开一层干硬的皮。可是现在,她还在乎这些干什么呢?
在病房门外,她无意中看到韩苏握着方奕的手在哭,整个人颤抖不止,却压抑着一声不出,只见方奕枕边的床单上迅速洇湿了一大片。看到苏苏如此哀恸,陈雨微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再次涌出。正欲推门进去安慰她,以免她过分悲伤动了胎气,却听见韩苏沙哑地说:“方奕,我已经爱了你二十年零七个月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怎么能睡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