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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黑色星期一,陈雨微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想到这一周刚刚开始,真正是任重而道远,不禁哀哀长叹。
她向来对仕途没有野心,对工作的期待就是能够糊口而已,却不由自主被推到这个位置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人钱财,□□。陈雨微不断劝说自己,终于赶走困意,乖乖起床洗脸。说起来真是讽刺,当年想到刘秋莲就抗拒上班,可如今能够每天提早半小时坐在办公室里的最大动力就是她。为了不枉她的提拔,一定要卖力一点工作,否则真的良心难安。
上午刚刚忙完一堆琐事,办公室电话就响起来,某女人拿腔拿调地说:“请问陈科长在吗?”
陈雨微笑骂道:“死女人,就算你利用高科技变声,我照样从你的语气里听得出你的原形!”
韩苏骂一句,咯咯笑着说:“这么多天不跟我联系,是不是和你亲爱的蒋先生混战了整个周末?”
“别胡说八道!”陈雨微红着脸斥她,“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有!”
“不会吧?蒋云盛看起来挺高大威猛,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呀!”韩苏有意刺激她。
陈雨微不悦:“才不是!我们是理智的成年人,不是□□动物。”
韩苏在电话线那段一阵媚笑:“这么维护蒋云盛?看来你们两个已经跨过高中生谈恋爱的阶段,升入大学了?”
陈雨微无奈,笑答:“‘我爱你’原来不那么难讲。”
两人约好一起吃晚饭,又随便东拉西扯了几句,才终于放下听筒。韩苏语气愉悦,不知藏了什么好事要宣布。陈雨微回想起大学时,忽然也不再觉得那是一段晦暗至不堪回首的岁月了。无论如何,有韩苏这样的朋友始终陪伴,不得不说是人生一大幸事。
陈雨微加班至晚上八点,韩苏一见面就恶狠狠说:“陈科长请客吧!寒冬腊月的,让人等了足足两个钟头。”
陈雨微搓着手,嘻嘻笑着赔罪:“请客请客,那还有什么含糊。不过韩大小姐怎么越发金贵了,脾气越来越大?”
韩苏低头,双手抚摸着小腹,媚笑着说:“大人耗得起,能不能考虑点小生命的生存权?”
“什么?”陈雨微大为惊诧,赶忙跑去抚摸韩苏的肚子,尽管它并无异样。可她还是止不住内心的欢喜,双眼闪着光问,“什么时候知道的?多久了?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你哪还有心思关心我?自己的烂摊子都处理不完呢!”韩苏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才两个月而已,上个月就觉得不对劲,但不能确定,所以也没跟人说。上周末去医院检查的,确认是真的有了,所以赶忙来通知孩子的干妈,你可以攒钱买一个大金坠子当见面礼啦!”
“好好好!”陈雨微连声应着,“苏苏,真好,真好,真好!”
韩苏摇头叹气:“你比魏天浩的反应都过激。”
“是呀!”陈雨微哈哈笑,“魏副教授应该高兴得晕头转向了吧?”
“才不是呢!”韩苏扁嘴,“整天愁眉苦脸,我倒杯水他都不肯,书也不看,时时刻刻钉在我身边。”
“好啦!得便宜卖乖!”陈雨微白她一眼。
“是真的很苦恼!他现在对我的脸一点兴趣都没有,视线永远锁定在我的肚皮上。”韩苏无奈苦笑,“幸亏蒋云盛不是博士!”
陈雨微撇嘴,这个韩苏,又在玩那套鬼把戏,实际想要表扬,嘴上却在贬损,偏要把满篇夸赞魏天浩的的机会留给别人。陈雨微才不买账,有意冷场。韩苏看透她心思,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善良!”
“你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坦诚!”陈雨微回敬。
“我是孕妇。”韩苏难得装可怜。
陈雨微咯咯笑着说:“我错了。”
说完两人笑作一团。
正肆无忌惮地欢乐,忽然听得一旁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对服务员低声说:“一会如果发生什么暴力事件,一定要赶紧报警啊!对了,你要给我作证人的!”
陈雨微和韩苏对视一眼,都抿嘴偷笑。真的不能怪她们不厚道,只是眼看就要有好戏上演,两个人都忍不住有一点想看热闹的心态。虽然她们都不是那种喜欢探听别人私事的人,但是都市社会新闻即将摆在眼前,看两眼佐餐也不坏。
陈雨微要求服务员调换位置,既要保障绝佳视野,又不能位置突出,以免稍后成了被殃及的池鱼。服务员为她们安排坐在一排盆栽凤尾竹之后,隔着稀疏的大叶片完全可以洞悉眼前的一切,但是从那一桌看过来视角太远,只能见到葱茏一片,再合适没有。
两人正兴致勃勃期待着演对手戏的那一位上场,不想娉婷而来的竟然是刘秋莲!
陈雨微惊讶地捂住嘴,很想拉走韩苏,但韩苏不肯,低低说:“你现在走出去,不是让她更尴尬?既然已经看见了,索性看完吧。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们还能帮把手。”
陈雨微虽然觉得很不合适,但也只能这么办了。
刘秋莲落座,潇洒地点燃一支烟,眉眼间含着高傲的冷漠,嘴边挂着一丝讽刺般的冷笑。陈雨微暗暗叫好,仅是一个照面,刘秋莲在气势上已经大获全胜。
果然,年轻女子先前强作的镇定迅速瓦解,滔滔不绝地低声诉说着什么。说到动情处,甚至梨花带雨。可是刘秋莲以不变应万变,始终是淡笑倾听,不但不像是要挑起事端,反而像要开解小女生的知心大姐。
陈雨微当然知道不是。
那个年轻女子,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刘秋莲丈夫的情妇。为什么男人总会选择这种类型的小女生?明明满腹心机,卖弄着愚笨的诡诈,他们真的看不出么?可是如果陈雨微是一个男人,她恐怕也不会去爱刘秋莲那样的女人,因为她的优秀会令自己自卑。说到底,只有内心非常强大的男人才能驾驭出色的女人,否则的话,不如去找一个表面柔弱的女子,至少看上去需要自己的保护,好刺激男性荷尔蒙分泌。
最终的结果一定很出那位女子的预料,既没有暴力事件,也没有破口大骂,刘秋莲一直在给她递纸巾,并且大方点菜付账,完全是成功事业女性才有的风度,一旁的陈雨微和韩苏都看得叹服不已,而小女孩早已经输人又输阵,双眼里都是感激的泪水。
女孩先行离去,刘秋莲独自坐着又抽了一支烟,然后径直朝凤尾竹屏障走过去,朗声说:“陈雨微,看戏也该看够了吧,还不快快现身!”
陈雨微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讪笑着开口:“刘科长,我们是无意看见的。”
刘秋莲洒脱地挥挥手:“怕什么!”边说边落座,“真丢脸!”
“怎么会?”陈雨微真心说,“我们都暗暗佩服你的气魄和手腕。”
“我知道!”刘秋莲眼角瞟了她一眼,昂着头说,“我说那个小贱人,真他妈丢脸!”
三个女人哈哈大笑,忽然觉得已成为同一战壕的生死之交。
“什么情况?”陈雨微大着胆子问。
“她求我放手,说他们是真心相爱,希望我能成全他们。”刘秋莲讪笑,“现在不肯放手的那个根本不是我。”
陈雨微蓦然想起数月前在公交车上邂逅刘秋莲的事,不禁点头称叹:“你也有你的精彩。”
刘秋莲哈哈大笑:“时间是个好东西,什么样的伤交给它,总有一天会痊愈。可是时间又是个坏东西,多好的东西被它□□之后,也会变坏。”
韩苏深表赞同:“岁月不等人嘛!”
“没错!”刘秋莲说着拍了拍桌面以示认同,转而对陈雨微说,“你有这么明白的朋友,为什么还那么爱钻牛角尖?”
陈雨微哑然。她们两个怎么忽然有了点同仇敌忾的味道?明明是头一次坐在一张桌,却如同失散多年的姐妹。
思绪刚刚转到这里,只听见刘秋莲说:“不在一个部门了,以后也不要称呼职务。你小我将近十岁,叫一声刘姐不算吃亏吧?”
“是,刘姐。”陈雨微乖乖服从。
韩苏神秘兮兮地作势耳语:“这丫头口是心非的本领一流,你一定不能放任她。”
陈雨微无奈地扶额头。
刘秋莲叫了一瓶白酒,虽然韩苏不能喝,也照样拿着白开水与她们频频碰杯。等到一斤酒喝光,陈雨微早已昏昏沉沉,连路都走不稳。刘秋莲明明喝得最多,却依旧步履稳健,把她们两个分别送走之后才走去路边打车。
苍茫夜色,空寂路口,她终于卸下伪装的坚强,整个人松散下来。坐在路边,又点起一支烟,默默抽起来。
说不清是惆怅还是空虚,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对方那边正噪杂的音乐鼓点咚咚传过来,只听到他充满年轻活力地大声问着:“你在哪?”
刘秋莲微笑着挂断电话,并不打算真正与他交谈。鬼使神差的,她又想起那个与她谈判的小女孩的脸,充满着慷慨赴死的勇敢和对爱情的坚定信仰,自信满满地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十多年前,当她也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时,也同样对未来抱有盲目的乐观。可是十多年后的今天,岁月兀自走向未来,而忘了还有一个她,独自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