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故事都该有一个结尾(1 / 1)
我本以为时间会是最好的解药,能解掉我已经占据整个身体的情毒。我以为离开了他,虽然不一定能够活的更好,但至少还能平平常常的像以前一样把日子好好地继续下去。只是我错了,错的很远。我一直都很失败,弹指间,九年就过去了,而我却还是一直得不到解脱,不止是没能够把他给忘了,反而越记越劳,越陷越深,从去年秋天开始,我甚至开始出现了幻觉。这就是为什么前年冬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让我跟你走,而我却始终没有答应的原因,而不仅仅只是因为我们相识的太短。也不知道是到了哪一天,我终于实在是无法把这样的日子再继续糊涂的过下去了,我想在自己溺死之前得到解脱,于是,我就准备亲手结束一切。
我是二月初来的这个小城市。
南方的二月初还是很冷很冷的,偶尔还能下上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某某街尽头桥边的旅馆里,我一直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来回徘徊着。
在那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偷偷地跟着他和她,看着她们早上一起出门,一起去上班,然后晚上再一起下班,晚饭后他们还会手牵手一起去河边散步。
跟的久了,我也陷得越深了,免不了开始疯狂地嫉妒着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我一直在心里想: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若只是个俗气的女子,那我就可以安心地去勾引他,和他重新开始,和我母亲当年一样,做个第三者,用另一种方式去和他旧情复燃。只是,我跟了他们半个月,对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我却始终都狠心不起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输的原因吧!
半个月后,我就只有天天坐在桥边,开始每天看着满河的凉水就这么流着,流向下一条不知道名字的河。我甚至想过真的就这么静静的离开,忘了他。即使真忘不了,我也是不愿意在离开了这么多年后,去再一次介入他的生活,我知道他是一定不愿意再看到我出现的。做了这个决定后,我就想着离开了。有几次,我甚至都已经上了火车了,只是在火车开动之前,我的双腿又不听使唤地走了下来。我是真的舍不得离开,舍不得离开这个有他的味道的城市。有时候,我甚至傻傻的想着:自己的后半生就这么偷偷地跟着他算了,远远地看着他幸福的活着就好了,我想我一定是疯了,真的疯了。
二月在“我始终不能决定的走和留中”就这样迅速地过去了,直到三月初,我还是一直没能够决定见还是不见。
三月的某一天午后,阴阴的天很自然地掉起雨来,我总是不能习惯在雨天打伞,我就这么独自一个人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伞群中如木乃伊般走着。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她挽着他的手,他撑着伞,两个人轻轻地的说着让人满脸喜悦的甜言蜜语,就这么幸福地从我身旁走了过去。可能是来来往往的像他们这样幸福的人实在是太多,而我一直是掉在自己的世界里,天天躲在脑子里自己跟自己纠缠,所以,我始终都没有注意到擦身而过的故人。
在错过之前,是他先发现了我。
后来我还一直在想:倘若当时他发现了就仅仅只是发现了而已,依旧当成没见到过一样,或许结局又会不一样,明明是错过了,他却还偏偏在我的身后叫了那么一声“海棠”。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管早和晚。现在看来:所有的悲剧都是命中注定的,是怎么都躲不掉的。而那一声“海棠”则恰恰像是咒语一样,我听后竟再也迈不开原本就不那么灵活的脚了,亦不敢轻易地回过头去看一看,怕是梦,忐忑极了,所以,我就一直那么呆呆的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曾经预想过千千万万种再相逢,却惟独没有一种是他先认出我来,没有一种场景是他在背后不确定的叫我海棠。
其实我一直觉得对于我们那扯不清的感情,他也肯定是宁愿逃避的,是绝对不会手里牵着个女子在我的背后叫我海棠的。我想他肯定没有想到过:在我转身前,我眼睛里是否会有那些悲伤的眼泪。
如今想想在隔了十年后的人群中,他却还能把我认出来。这一世的纠缠,我是躲都躲不掉的。
就在南方那个烟雨蒙蒙的下午,我站在离他大约七步远的位置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拉着她慢慢地走到了我面前,听着他温柔的说着“好久不见!”,温柔的问我“过的好不好?”,然后再听着他温柔的介绍他的妻子,温柔的告诉他的妻子我的名字叫海棠。他还能站在我面前那么淡定那么温柔的对我说上一句“女人在雨天怎么能不打伞?春天的雨是最容易让人感冒的。”
再次遇见他,我本就惊慌失措,更别说是三个人的场面,我不是个能够冷静倘然的人,在你们面前,我早就慌乱了,慌得招呼都忘了打。
在我慌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时候,他妻子左手拿过阿纵手里的伞,右手温柔地把我拉到了伞下面,她的脸上挂满了善意真诚的笑容,她轻轻地对我说着:“你就是海棠,我听阿纵说过你。从认识阿纵起,我就一直都想见见海棠花一样的女子,今儿个总算是见到了,果然是海棠花一样的女子。来,进来,千万别被雨淋湿了,阿纵说的不错,春天的雨虽然不大,却是很凉的,被淋到了是很容易感冒的。”
这么大方的女人实在是太完美了。在她面前,我竟是那么轻易地相形见绌,很自然地就给比了下去。尤其是当她和阿纵并肩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让我更加的自卑,想起自己先前还那么自私的想着去破坏她的幸福,我羞愧的几乎无地自容。说真的,她和阿纵是很相配的,我想她应该要比我更适合阿纵的。
一起坐在咖啡店聊天叙旧的时候,他一直都在不停地找着话题说。
他说我回这座城市,应该要告诉他,大家一起见见面聚聚多好呀!他还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过去十年了,变化真大,他的孩子都七岁了,乖巧可爱的女孩子,也叫海棠。他还告诉我说他妻子是个很好的女人,很善解人意的,她知道我们的故事后很感动,一直都想见见我,她还提议把孩子取名为海棠,就是因为感动,他妻子说要为我们那段感情留个纪念。说完他自己的事情他又开始问我过的怎么样了,是回来看外婆的吗?来了多久,准备呆多久?
他的声音还是如往日般温柔,总是那么轻易的就让女人着迷,沦陷。
坐在我对面的他们,我不得不说他们太幸福了,他身边的女人是那么完美,我在她面前亦是不堪一击。心里清楚这样的女人是配得上阿纵的,我对这个女人竟然一点点厌恶感都没有。甚至,我有点喜欢这个女人,而不单单只是羡慕,我甚至很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有春天里温暖的阳光从嘴角溢出来。
记得那一天我很自然地就告诉了他们:我是回来看外婆的,我还告诉他们我和我丈夫现在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开了家小店,我丈夫待我很好,孩子还刚刚学会走路,也是个女儿。我跟他们说:实在是太多年没有回来看一看了,特别想念外公外婆,所以,特地回来去他们的坟前上柱香。我来这已经有三天了,家里事情多,丈夫和小孩一直催着我早点回家,我已经买好车票了,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大概以后可能也没有什么机会回来看看了。说完后,我慌乱的喝完那杯不断散发着又纯又香浓浓的咖啡。然后,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中,匆匆的出了门,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他们的视线,独自一人在绵绵的细雨中努力地奔跑,努力地流泪,又努力地遮掩,最后努力地逃离。
一回到旅店,我连哭泣和伤心都顾不上,急急忙忙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这个城市,我想我实在是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了。哪知道这个城市太小,连车都少,我只得买了张星期三早上回去的车票,也就是我们重逢后的第三天早上。
在我离开前的那两天里,老天爷像是把我看穿了一样,一直在下着雨,不大不小的雨,细细的,连绵不绝。细如阵如丝的小雨线在灰蒙蒙的半空中不知疲惫的往下掉落,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湿漉漉的石阶上,然后伴随着地面上那些坑坑洼洼之处囤积的小水流,一点一滴地溢进了泥土深处,流进了小水沟里,再缓缓的流进那条装满故事,装着满满一河忧郁的小河里。在寂静的夜里,躺在有点潮湿的大花木床上,盖着有点沁凉沁凉的印花被;亦或是坐在渗透着阵阵寒气的小窗户旁边的青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往往还能听到一阵阵春雷不停地在夜间低声哀嚎的声音。它们孤独的在寂静无人的暗夜里悲伤地呐喊着,声音忧郁,沉闷。它们总是会在人们刚入梦的时候,幽怨的把人们从梦中惊醒,然后一声比一声更加凄凉,更加绝望,像是一定要把人都喊得撕心裂肺了,都喊的绝望了,才罢休。
在离开那个地方之前,我再也没有出过门,我生怕自己一出去就又会遇见他,一遇见他,我怕我自己就又会没有了离开的勇气。
只是没想到,在离开的前一个晚上,他居然会来找我。当我打开门,抬起头,看到是他,我顿时就呆住了。手抓着门把手,吃惊的望着他,在门口傻傻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
后来,我们一起去了楼下的小酒吧。
楼下的小酒吧不大,出去周末,其余的时候生意一般都是不太好的,再加上又是下雨天,客人更是稀少。整个酒吧都是空空荡荡的,舞台上传来很低沉很低沉的音乐,那些慢节奏的曲子让这间小小的酒吧越发的显得压抑孤独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各自分布在不同的角落,各自数落着各自的伤悲。窗外面的雨似乎也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昏黄的街灯下,长长的雨带一滴滴地打在厚厚的窗户玻璃上,连成了一串串类似于长满青苔的绿色石头上的那些被岁月风干后遗留下的细细刮痕。那些裂痕爬满了整张玻璃面,原本擦得透亮的玻璃被它们一打扰,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透过窗户想要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也跟着变得模糊不堪了,连同着那些灯火阑珊一块都模糊了。
阿纵坐在我对面,一直沉沉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很是深邃很是深沉,那个时候,我发现我早已经读不懂他眼神里面的复杂了。他看的忘却了累,我却被看的慌了,慌的不知所措。我想他越发的放不下我,我想要从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中爬出来也将会变得越发的艰难起来。
我越来越害怕起来了,我不知道再这样继续纠缠下去,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我的未来能是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阿纵终于开口了:“海棠,好久不见!十年了,十年换来的重逢场面应该不是我们那天那样的吧!对不起,那天上演的重逢毫无先兆,那样对你应该是很残忍的。我能从你记忆里把那一天完全抹去吗?海棠,看着我,上次不算,今天才真正算是我们分别十年后的第一次重逢,十年真的很长,用十年时间换来的重逢不应该太过仓促,也不应该太过马虎。我想我们真的应该把重逢再演一遍。”
我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差劲的演员。我想那天我一定表现的很差很差,才会让他看穿了我,才会让他看出:这些年来,我过的不是我对他说的那样的,才会让他想要跟我重新把重逢演一遍。
虽然在这十年里,我预想了千万次重逢的场面,至于重逢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越发的不知道了。只是我最不希望的确实就是我们那天那样拙劣的表演。我想我和他走向的应该是一条死胡同吧!无论转变成什么样的路线,也无论在那条巷子里绕多久,绕到最后的结局始终都是不会改变的,始终都只有一个终点站。
“海棠,十年没见你了,你都有白头发了,看到你头上那几根抢眼的白发,我才恍然明白十年到底是有多长,有多难。这些年,你一定过的很差吧!我也曾经找个借口,试图着安慰自己。我甚至一直在设想:你离开我后,一定能够重新开始踏上新的起点,能够遇见一个能给你平淡宁静生活的男人,然后你会有自己的家庭,幸福的家庭,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会种一院子的海棠花,你会在每个黄昏来临的时候,和你的孩子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海棠,那种生活才是你离开我后应该过的生活。你应该要过的幸福快乐才对,那样才能证明十年前我放你走是对的。你不应该是我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的。我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在一条错的路上走的太远了,以至于到现在,我连为你擦拭眼泪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想我一定很不争气,不仅不能让自己在离开他之后过的更好,反而过的更差了。我更不应该再回来,不应该再出现在他安宁的世界里,让他内疚难过。看着他难过的双眼,听着他悔恨得几近颤抖的声音,我才明白这一次选择回来,我错的是有多远。我努力地想平复他的哀伤,我真的希望我们没有重逢过,那样至少还会留给他一些念想,那样饿哦和他至少还有一个人会过的好些,若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海棠能够马上消失,那该多好呀!他至少可以告诉自己说:“那只是幻觉,海棠现在在世界的另一个平静的角落里过得很好。”
“阿纵,我是不是很不争气,我真的不该回来的。我原本只是想回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我真的没想过我会再次遇到你!”
“海棠,别这样,不怪你,大概所有的都是注定的吧!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们这一辈子是绕在一起的,已经解不开了。只是,海棠,你的突然出现真的打的我措手不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该拿你怎么办?海棠,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阿纵,先前你问我:你能不能从我记忆里抹去重逢那一天的所有画面?我现在回答你: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比什么时候都更希望我能有一块神奇的橡皮,我希望那块带有魔法的橡皮能够把‘海棠’从你的记忆里干干净净的抹出去,至少能把现在的我从你的记忆里擦掉。”
“当真能从我的记忆里擦掉有‘海棠’的这块吗?我想在这辈子,那应该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吧!海棠,你别急,给我一点时间吧!海棠,我现在和十年前不一样了,我现在已经是个有家有妻有孩子的人了,我真的需要时间静下来好好想想: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看着他那么为难,我是真的心如刀割,我可以肯定这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想我还是希望他能快乐些的,至少比我要快乐。
杯子里的的红酒已经红的发紫发黑了,端起光滑的杯子轻轻喝了一口,有一丝丝凉凉的液体缓缓地从舌头上爬过,爬到了站在不远处,眼睛都望红了,一直饱受饥渴,张着张血盆大口的咽喉处,还有几滴调皮的液体偷偷滑过舌尖,溜进了细细的牙缝里。那些酒液,很浓很浓,浓的都有点苦涩了。红红的酒液在我的体内好奇的游走着,慢慢地,它所到之处,原本麻木的部位开始有了知觉,原本荒凉萧瑟的肠胃有了酒液的侵入和点缀也总算是有了生机。而我原本慌乱的心神也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阿纵,让我来告诉你你该怎么办?该拿海棠怎么办?”
阿纵没有抬头看我,径自把杯中残留的酒一饮而尽了。良久,他才缓过神,嘴角混着红酒醉人的香气,一阵阵苦笑,他无奈的发出了幽幽的声音:“海棠,你知道怎么做,那你告诉我该拿你怎么办?”他说完,看了一眼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又开始往杯中倒酒了,浓浓的酒液如同潋滟的血液般从细细的酒瓶口缓缓地跳进了透明冰冷的高脚杯中,直至红酒几乎快从杯口处溢出,他才停止住有点迟钝的左手,放下酒瓶,右手端起酒杯,又开始把一整杯的暗红液体往嘴边送去了。
看到他如此的迷惘,我想我是终于清楚地知道他该怎么做了。我又喝了一口涩涩的酒,定了定神,才开口:“阿纵,我明天清晨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以后再也不会来了。明天清晨六点五十五的票,真的,这次走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看到你现在过的很好,我大概也安心了。我想我是真的应该要有自己的新生活了,我已经有了值得我好好过下去的理由和人了,我是时候完全放下你,走一段完全没有你的路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十几年的故事一个结局,也给我自己的过去做一个了结的。我想你也一定可以把海棠从记忆里抹去的。最后,我想告诉你:你妻子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她真的比我更适合你,她值得你好好珍惜。好好握紧你手里的幸福!我会一直祝你们幸福的。”
那晚在说完这些之后,我就很洒脱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