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 物归原主龙符现世间（1 / 1）
回到无忧宫，青璃屏退了众人，焚香沐浴，静坐半晌，前世的时候母亲笃信佛教，每月十五都会焚香静坐，那时候母亲告诉她说人都是有戾气的，戾气愈重，本性迷失的就越厉害，偶尔在佛前坐坐，可以消除戾气，免得失了本性！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沸沸扬扬的吵闹声传进来，青璃开门，喊过一个小宫女问道：“大家在吵什么？”
“回公主，泉池宫的大皇子病重，遣了人来找公主，侍书姑姑说公主在静坐不准打扰，就吵了起来！”
青璃走过去，众人看见纷纷行礼：“参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侍书知画转身回到她身边：“公主！泉池宫来人非要见公主。”
见青璃出来了，一小宫女噗通跪下道：“公主恕罪！大皇子病重，如烟姑娘封锁了泉池宫，不准人进出，大皇子秘密要奴婢来找公主，说务必要见公主一面！”
青璃一惊：“起来吧！本宫这就随你去！”
必是夙贵妃的死使夙老将军加快了行动的步伐，她的这个皇兄想必并不如表面那样颓废，不然夙老将军不会急着朝他下手，青璃想着，脚下步子愈快，身后宫女只得小跑着才跟得上。
泉池宫依旧是郁郁葱葱的样子，温润的气息环绕，只是守门的人虽然身着太监的服饰，但绝不是太监，他们不敢阻拦青璃，看着青璃进去，其中一人却一跃而起抄近路而去。
青璃一行人急匆匆走过泉池宫树木环绕的小路，走了半晌，依旧是在林子里转悠，侍书警觉道：“公主，这里设了阵法！”
小宫女一听说有阵法，惊慌道：“奴婢出去的时候还是能出去的，怎么会……”
青璃目光清冷，打量着四周，末了冷笑一声：“这等雕虫小技也好意思拿出来！侍书，你留在这里拖住他们，知画跟我走！”
知画领命，紧紧跟上青璃的步子，一步不敢踏错，不一会人两人转过一个犄角，眼前豁然开朗。二人已经站在了寻芳楼的外面，青璃见知画不解的样子道：“没什么稀奇，不过是分别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位，排列成北斗七星阵法，从北、西、南三个方向把树林围住，里边方位相应变幻，人若按照平常的方位走，自然是出不来的，但只要知道了规律就很容易了。”
“那为什么叫侍书她们留下来？”
“此阵玄妙之处就在于里面有人无人，布阵之人通过阵眼的变化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人数多少他却是无从计算的，我叫侍书留下就是给他们造成我们依旧没有出来的假象！”
青璃带着知画躲过巡逻的人从后面进了大皇子房间，扑面而来一股腐朽的味道，青璃放眼看去，大皇子躺在床上，身边一个侍女也没有，乍一看去就如一把骨头，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
“大皇子！”青璃走到床前，床上的人听到喊声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精明，丝毫没有以前醉生梦死的模样。
“皇妹果然来了！”大皇子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来，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吃力的伸手将枕头抽出来扔给青璃，喘息道，“且打开。”
青璃疑惑的上前，指锋所到之处仿佛刀锋划过，枕头的布料已经开了，她伸手摸了摸，枕头的布料里有一个夹层。一块黑色龙型令牌躺在里边，她拿出来，看向大皇子：“这是？”
“这是龙符，凌驾虎符之上，可以调动大圣全部兵马！皇妹拿着，总有用着的一天。”
“为什么给我？”他既然有此宝贝，何以忍气吞声，假装昏庸不堪？
“这是当年皇后临离去的时候交给皇兄的，本就是皇后的东西，如今交给皇妹也算是物归原主……皇兄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交给皇妹我也就放心了……想当年我自以为可以护得锦儿无忧，却害得她无辜枉死，骨肉不得相认，我负她良多，此生罪孽深重，现在马上就要去向她请罪，以后恪儿就拜托你了。”慕容狄喘息的厉害，语中悲痛彻骨，似乎看出了青璃的疑虑，他叹息道，“皇兄这边耳目众多，行动就有人向夙家那老贼报告，哪里就能拿出来？这么些年，能保住不让夙老贼得了去就是好的了。”他身边眼线众多，一水一饭都被人监视，如同一个废人一般，空拿着这宝贝，却没有用的契机。
青璃眸光悠然黯淡，看着床喘息不止的男子，淡淡开口：“锦夫人从来没有怪过你！”
“我知道！她总是这样，怎么都不肯怪我！”慕容狄语气无奈，满足之情却溢于言表，“我是父皇的私生子，是他的耻辱，所以连亲生的父亲都不肯多看我一眼，而她，是除了母亲唯一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人，这世上没了她，就太冷了，还好我马上就要去找她了！”
青璃暗叹：慕容狄何曾没有一点私心？当日若肯抛下一身累赘何至于今日？人总是惯于为自己开脱的吧！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青璃看着慕容狄如此，心中不禁一痛，道：“皇兄，你是长期吸食毒品才病的，并不是无药可救！”若是师父在就好了，大皇兄肯定还有救，她有点怪自己平时没有好好修习医术了，“我认识毒圣，他一定可以救你！”她不是什么善人，此次却是努力想燃起大皇子活下去的欲望，但显然是徒劳。
慕容狄摇了摇头：“我早己生无可恋，以前还有锦儿和恪儿，现在锦儿不在了，恪儿有你照料，我很放心。我也早就活够了……年轻的时候，我也以为我只要足够努力就能活的很好，我努力了，却依旧陷入了生死不能的境地……这是命。”
“皇妹乃女中豪杰，相信大圣有你这样的主人定会日益繁盛，父皇统一三国的梦想指日可待！”
“皇兄……”青璃刚要开口，耳边风声乍起，飞镖如雨点一般射来，她一个转身急急避开，再看床上的男子时，一支飞镖正中他心口，鲜血从胸口滴下，染红了被褥，男子嘴角微微扬起，带着满足的笑意，大口的鲜血吐出来。
门猛然开了，青璃回头，水红长裙的女子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她直直看向床上的男子：“狄……”她奔了过去，双手无措的捂住他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狠狠喊道：“慕容狄……你这样就想死了吗？”
她手掌抵住他的背心，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进去，慕容狄却没有一点起色，如烟见了，慌乱不堪，大颗大颗的泪水终于洒下来。
“烟使你这是什么意思？”门口太监装束的一人带着嘲讽的笑意，“主子命令拿到龙符，将这里的人全部杀掉！”
“如烟，放手……吧！”大皇子颤抖着叹息，“对不起……”一口鲜血吐出，怀中的人带着满足离去了，唇边笑容竟有一种明媚的美丽，就像他昏暗一生中唯一的光明。
如烟使劲摇晃着他，凄厉的哭喊：“不……不……我不要对不起，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放你去找她吗？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去找她的……”
“烟使！”冷冽而嘲讽的话音传来，“你执意违抗主子的命令，休怪本使不念同僚之情！”
如烟轻轻将大皇子放在床上，忽然站了起来：“同僚之情？亏你说的出来。我早就过够了这样的生活！”
“怎么？你要反了吗？”那人显然一惊，没有想到女子会有这样的魄力。
“反又如何？”水红色的衣袖缭绕而过，如烟凌空一击，与众人混战在一起。
青璃在心底轻叹：这就是夙家风雨雷电烟雾云雪之一的烟使，凌厉的攻击，圆滑的身影如游鱼一般划过众人的包围，这个女子隐藏的好深啊！想必夙贵妃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
他们大费周章竟然是为了这块传说中可以统领三军的龙符！也怪不得了。
毕竟寡不敌众，如烟被一掌击落在地，刀剑齐齐将她压在地上，一柄锋利的匕首就要落下，千钧一发之际，其中一人身子一转将那柄匕首击落：“且慢！”说着她扑上前扶起了如烟，低声道：“傻丫头，你何苦来？”
如烟直直看向面前穿着太监服的人，伸出手去：“雾姐姐，如烟背叛主人，死不足惜，但请念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将我们合葬！”上穷碧落下黄泉，下辈子，下下辈子，她都不会放开他！如烟的目光沉痛而绝望，她的眼底有大颗的泪珠。
“雾使，啰嗦什么！”雷使抽出宝剑朝如烟砍去，就在宝剑击下的一瞬间，似雾转身挡在了如烟面前，朝风、雷二人跪下来：“两位大人手下留情！”转而对如烟喊道：“如烟，快认错，风使和雷使大人大量，都会放过你的！”
如烟眼含泪光，低低说道：“雾姐姐，对不起！”
风使一个眼神，一瞬间刀剑齐下，如烟闭目，雾使绝望的喊道：“不要……”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掌风呼啸而过，围着如烟的众人被甩落一地，兵刃四散，雾使跑上去扶起了如烟，挡在她前面：“烟儿，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你何苦……你何苦要这么傻呢？”
风使和雷使相视一眼，看向青璃的眸中都是沉重，他们竟然忽视了这个传说中练成了“梵天心法”的女子。
她的存在感太弱，安静的，美好的，静谧的站在那里，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女子是那传说中介于神魔之间的引渡者！
“上！杀掉她！”
青璃衣袂无风而起，黑发缭绕仿佛降世的神魔，在这些以一当十的好手中游走着，身影幻化出菩提世界无瑕的莲花，杀人还是超度？恐怕谁也说不清楚这武功的本来。
风止影落，重伤的一地人皆是惊恐万分。就在此时，一声“小心”传来，话音未落，知画飞扑了上去，“噗嗤”一声，是金属与血肉撞击的声音。
“真……真好……公主……公主、没事！”
知画的笑容一直都很美，这一刻却是绽放出了所有生命的最美笑容，凄绝满足而留恋，她倒在了青璃怀中，青璃低头，正好看到从知画胸前露出的滴血的剑尖——青璃眸子迅速变成了红色，好像有千把刀在心口里搅动，又好像她心脏的地方早已经空了——这一刻，她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巅岭，寒风中飞扬的箭刺穿了母亲的心脏！
“噗嗤”又是一剑，从青璃胸前刺出。
“公……公主……”知画的手恍然垂下来，死不瞑目的瞪着眼睛。
“我杀了她！如烟，将功赎罪，主人一定会饶过你的。”是雾使的声音，她的笑容里有隐约的欣喜，转向风雷二人，“请风使，雷使饶过如烟！”
“好……”
一个好字尚未出口，所有的话语都被青璃染了冰霜的目光冻住。
青璃放下知画，缓缓转身，长剑被内力反射而出，“当啷”一声插在了雾使脚下的地板上，剑身摇晃，冷光闪耀！
此刻的青璃胸前衣襟全部被鲜血浸透，缭绕的黑发缠绕，狠厉冰冷的眸光一一刺向面前的众人。
他们都是九死一生的死士杀手，却都感到了巨大的恐惧：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通向死亡的道路！
他们眼看着白色的莲花慢慢伸展出了高挑的花茎，血样的色彩浓重的渲染开！来不及惊呼一声，意识停留的瞬间，血肉翻飞，漫天血雨倾泻，这些一等一的死士没有丝毫的反手之力，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都化作了满室的血腥，连一丝一毫的人的形象都找不到了。
纷纷血雨中，青璃缓缓的转身，雾使抱着如烟瑟缩在床底，她完全低估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的能力，这根本不是人……不是人！
是的，是的，练成了梵天心法的人已经不是人——而是介于神魔之间的引渡者——一念可以成佛，一念可以成魔，眼前的女子显然已经接近了魔性。
忽然，雾使一下子将如烟挡在了身后，抬头对这青璃喊道：“一切因似雾而起，请……请公主饶过如烟……似雾愿意自刎以谢罪！”
似乎对外界的情况已经无法感知，青璃一步步的走上前，红白相间的掌风在双手间飞舞，像是一场唯美的舞蹈，充斥了绝望与痛苦！
“青璃……”
“公主……”
一行人出现在大殿门口，白衣翩然的男子头一次露出如临大敌的神情，朝着前奔的众人喊：“站住！不要过去！”
“她已经认不出我们……”
风从房间内不断的涌出，浑身染血的女子仿佛再世的修罗，黑发张扬着，在漫天血雨中慢慢靠近床边的人！
如烟的嘴角扬起了苦涩的笑容：“雾姐姐！连累你了！连累你了……我也想……也想不爱他的，如果不，就不会是这样的下场……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呢！如果再有来世，我答应你，一定一定不再爱上他。”
情之所钟，如之奈何？
似雾看一眼如烟，目光缱绻，她点了点头，眸中泪滴滚滚而下：“好妹子……姐姐知道，姐姐明白你心里头苦……我一直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子的。”
话音未落，青璃手中掌风呼啸而出，房外众人都被扫倒在地，如烟似雾早已化作一阵阵血雨消失在世间！
“青璃……”燕秋风最先站了起来，看着青璃通红的眸子向门口走来，他咳嗽着喊，“快住手……住手……”然而，双目通红的女子似乎杀红了眼，看也不看，掌风犀利的扫出，无数的红花铺天盖地的洒下来，燕秋风被重重击落在地，掌中缠绕的红白相间的掌风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射向天空，如烟花般绽放迅速的刺向地上的每一个人！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由远而近，一阵阵诵经声传来，明黄袈裟的老僧人入定一般盘坐着从空中飘来。
“是觉慧大师……”众人欣喜出声。
缓缓诵经声中，青璃眸中的血红缓缓褪去，看向觉慧大师的眼神陡然清明，看向满地的血腥，漆黑的眸子里慌乱一闪而过，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她颓然跪倒在地上，压抑的哭泣：“师伯……师伯……知画，知画死了……我又看到了母后，又看到母后了……血，全部都是血……全部都是血啊！那些血，那些血就要湮没过来……我该怎么办？怎们办呢？”
青璃浑身颤抖着，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胸口的鲜血还不断的流出，她却浑然不知疼痛……侍书哭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公主……公主……”所有的语言在此时都显得如此苍白，侍书的泪水成串的滴落。
“阿弥陀佛……”觉慧大师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指尖快速点上她的睡穴，“好孩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青璃身子滑落下来，一直静默不语的燕秋风上前抱住她，看向觉慧大师：“大师……”
“公主伤的厉害，快去诊治吧！”觉慧大师交代。
“是！多谢大师！”
“罪过，罪过……”
空旷的，布满血腥的院子里只剩下觉慧大师，觉慧大师看着满地的血肉模糊，长叹一声，口诵经文而去。庸圣帝病情日益严重，青璃监国却昏迷不醒，燕秋风请来夙老将军商讨着办了大皇子的后事，国事亦是商量着来，朝堂上看似依旧和煦一片，底下的却有暗潮汹涌的趋势。
几日过去，青璃醒来，她尤记得醒来的那日，灰衣老者坐在床前，眼里含着心疼愧疚看着她，她定定看向老者，良久却是扯起嘴角，努力笑着喊了一句：“师父！”便一头扑进了老者怀里哭的昏天暗地，似乎要将这十几年的委屈都哭给这个仅仅几面之缘的师父听。
她想告诉师父第一次杀人时的恐惧，亲人一个个离去的悲伤……仇恨压抑下的痛苦和得知庸圣帝命不久矣的绝望感觉。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狠狠的痛哭，直到哭的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