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章 十年生死夙妃终殒命(1 / 1)
深夜的凤仪宫,风吹树叶簌簌,烛火明明灭灭,雕梁画栋的宫殿经过十年岁月的摧残,淡漠了流金的色彩,剥蚀了明媚的光晕,昔日繁华只化作这一地的落叶,惨淡的月光下,冷清,凄凉,寂寞!
一只乌鸦“扑棱棱”的飞起,堙没在黑暗的夜空,清泠泠的院子里更添凄凉。
青璃一身白衣缓缓踏月而来,她的身后跟着同样一身缟素的知画,二人走到廊下,侍书正好从殿内迎出来,三人相视一眼,侍书朝青璃点了点头,然后一同进入室内。
室内的装饰依旧,只是褪去了繁盛时期的色彩,夙贵妃一袭白的耀目的衣衫,脸上薄施粉黛,一头如云似雾的黑发只用一支玉簪挽起,芜儿站在她身后,昏暗的灯光下,洗尽铅华的白衫女子竟然有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青璃走进她:“你醒了!”
夙贵妃眼神中浓烈的欲望已经在十年沉睡中消磨干净,剩下的只是无尽的平淡,眉梢微挑,脉脉秋水含着无限风情:“马上就会永远睡过去了!”眼前的女子是她十年沉睡的罪魁祸首,却已经引不起她一丝一毫的爱恨。
她细细的眉眼里映出眼前女子纤细美好的身影,她才觉得,这个女孩,真的很美,掺杂了对命运残酷的反叛,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这种介于两者之间的美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青璃转身背对着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芜儿见此,已经忍受不住,扑倒在青璃脚下:“公主,求求您……求求您放过娘娘吧!娘娘已经够苦了……您就放过娘娘吧!”
“芜儿,退下!”夙贵妃呵斥,转而对青璃道,“慕容青璃,落到今天的地步是我自不量力,可是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是生来的敌人,如果你不杀我,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与你作对,至死方休!”
夙贵妃说完,停了一会儿,看了看芜儿,又对青璃说道:“不是每个人天生就愿意做坏人,做好人,也是要有机缘的!不知公主可愿意给芜儿这样一个机缘?毕竟,她只是个下人,夙家的事情与她没有关系!”
“娘娘,请!”侍书不知何时已经捧着盛着白玉酒杯的托盘侍立在旁了,昏暗的灯光下莹白的玉杯泛着圈圈光晕,映着杯中清澈的液体泛出诡异的白。
夙贵妃坚持的看着青璃,青璃转身,冷冷道:“好,我答应你!”
眼前的女子是一个悲剧,有一个轰轰烈烈的出场却注定是悲悲切切的结局,她也不想杀人,却站在了这个位置,命运逼着她必须要给这个悲剧一个收尾。
而她的母亲何尝不是一个悲剧?
英雄末日,美人迟暮,这是人间最大的忌讳,或者说纳兰枫,是有一个圆满的一生的,爱过恨过,也曾风光无限,也曾落魄潦倒,却在人生最繁华的时候瞬间消失于世间——这人世间的一切原没有定数,谁能保证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呢?好在当庸圣帝不爱她的时候,她已经早于他收回了自己的爱,而且将永远不知道了——若不是她指出来,甚至庸圣帝临死都会认为自己是爱她的!
而夙贵妃的悲剧在于,她永远永远都不知道她爱的人也是曾爱过她的,甚至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其实他们是可以相爱的。
夙贵妃站起,素手端起酒杯,眉眼间恍然有淡雅的笑容晕开,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看向青璃柔声祝福:“希望公主将来可以比本宫幸福!”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接着便倒在了地上,血从七窍流出,芜儿扑上前抱住她的尸身痛哭起来。
青璃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转身轻轻道:“按照贵妃的礼仪,好好安葬——葬在顺陵吧!”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声叹息随风飘散。
庸圣帝的陵墓在修在乾陵,顺陵与乾陵东西相望,却隔着二十里遥远的路途,横亘邕江。
纳兰皇后没有尸骨存下,在巅岭的衣冠冢是后来修建;而今,他唯一的贵妃夙氏又葬在了遥远的顺陵,那么,就是说庸圣帝百年之后将没有一个后妃陪在身边——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没有先例的。
青璃竟是做了这样的安排。只有当事人知道,她是在惩罚她的父亲,表达她的不满和对造化弄人的抗议。
芜儿哭着谢恩,看着青璃等人离去的身影,恍然间想起了那年晋封贵妃时主子说过的话:“地方还是这地方,不过是改了个名字!真正的凤凰,在哪里都是一样!就像纳兰姐姐,住在凤仪宫是皇后,就算贬去巅岭,也依旧是皇后!公主入住凤仪宫,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他是怕朝臣给他难堪,故意堵人家的嘴来的,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成了后宫之主?”
娘娘一直都是明白的,身为夙家长女却不得不把爱恨情仇抛在身外,只能将家族的荣耀背负,到死,皇上也不知道主子的心,那颗爱而不能的心……巍巍宫墙,繁华荣耀下是沁骨的凄凉,芜儿将夙贵妃的头抱在怀中,哭声震天。庸圣帝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三,久病的夙贵妃在凤仪宫崩逝,十月二十八,皇室为其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昏暗的日光,冷风彻骨,漫天纸钱飞舞,锣鼓声在空旷的天地间传出很远,很远。芜儿回头,两行清泪滑下——送葬的队伍很长很长,可是,里面却没有娘娘的一个亲人!娘娘,你费尽心机,抛弃了青春,自由和爱情换来的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呢?
芜儿一路走着,悲凉遍披华林,刚出西华门,抬头却见前面一匹高头大马,上面一身缟素的女子跃了下来,对着夙贵妃灵柩磕了三个响头!
“公主!”芜儿扶起女子,震惊不解。
“死者为大!”青璃转头看着震惊的女子道,“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芜儿回首望着漫天的纸钱,眼神迷蒙:“芜儿自有记忆起就跟着贵妃了,如今贵妃离开,奴婢就如失了根的浮萍……奴婢将终生为娘娘守灵,不再入世。”
青璃握了他的手叹息:“人各有志,本宫不勉强你!但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本宫!”
送葬的队伍已经出城,青璃还站着没动,身后追上两人,两人来到青璃身边跃下马,齐声道:“公主!”
“你们怎么来了?”青璃心中泛起一股暖流,眼神也柔和下来。
知画扫了扫衣袖上的灰尘上前道:“公主不该不说一声就跑出来,不怕人担心呢!”
“好了,回去吧!”青璃翻身上马。
侍书逆光看去,忍不住问道:“公主,夙贵妃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没有什么作用了就能不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负责任吗?当年的消息是夙贵妃传递出去的,杀害母后和青铭的人是夙家买通的前朝余孽!”青璃冷冷的解释,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她策马扬鞭,决绝的身影在天地间显得如此孤独寂寥。
知画看侍书一眼,跃马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