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 庸帝驾崩燕侯登大宝(1 / 1)
一日一日过去,大圣的局势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的变化。
皇城中,庸圣帝早已病入膏肓;城外,夙家大军已经在慢慢向京城集结,青璃醒来的第二日便带着毒圣进宫守护庸圣帝,所有饮食药物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并由青璃亲自尝试之后才供给庸圣帝,毒圣不眠不休的研制新的药物企图吊住庸圣帝的命。
冬日已经来临,寒风穿过长廊呼啸而去,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垂暮的老人身上,有一种悲壮的凄凉。
喝完最后一滴药,庸圣帝似乎恢复了些精神,他喊李德安:“去把圣旨取出来!”上一代人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他只希望他唯一的女儿可以幸福!
李德安不敢当着庸圣帝的面落泪,转身的一瞬,确有泪水滑落,他取来一个紫檀木雕龙匣子,双手捧着,慢慢走上前,跪在庸圣帝跟前:“皇上!”
庸圣帝接过来,手指哆嗦,费力打开,慈爱的看着青璃道:“阿璃,你是父皇的女儿,父皇不忍心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父皇也不能不为你着想……可是,父皇也不能不顾大圣万民……朕将皇位传给燕秋风,相信秋风会照顾好大圣和你!”临终的时候,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她虽然贵为公主,是金枝玉叶,历来却是在风刀霜剑严相逼中艰难的求生存,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什么大圣基业,万民百姓,他都不要管了,只要他的女儿幸福。
青璃哽咽:“父皇……”
“这是传位的诏书……”
庸圣帝说到此处,目光开始涣散,却始终保持着要将圣旨递给青璃的样子,眼中一点精光使劲的锁定她,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要……我不要……”青璃摇着头痛哭。
庸圣帝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良久,青璃恍然惊道:“父皇……父皇……”见庸圣帝再无反应,她转身拉着毒圣的衣袖祈求,“师父,师父,你快救救父皇啊!你救救他,求求您……师父……求您……救救父皇!”
“阿璃……”毒圣不知道怎么说下去,看着青璃不再说话,天命如此,即使他能称得上一个“圣”字,也是无用——庸圣帝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
青璃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忽然喊道:“不……不……”她猛然直起身,退后两步哭喊道,“不要……父皇,阿璃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她哭喊着,始终不肯接过圣旨,仿佛只要她不接这道圣旨,庸圣帝就不会离开。
“公主,接过来吧!让皇上安心的去吧!”李德安痛哭流泣,不忍的转过头去。
青璃这才好像反应过来,慢慢伸手伸手接过了圣旨,庸圣帝的手在这一瞬间蓦然垂下,眼中的一点精光消失殆尽。
“爹爹……”
青璃声嘶力竭的喊出这一句,泪水长划而下,恍然扑上去摇晃着庸圣帝:“不要……不要丢下阿璃……爹爹……爹爹……”
霎时间,英极殿中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紧接着响起十二声的丧钟,皇宫中迅速拉起了白色的帷幔,沁骨的凉意迅速席卷了整个宫廷。
……
于此同时,叛乱的夙老将军带领的士兵已经将大殿包围,燕秋风重伤,正极力抵抗以保护殿中大臣们的安全。
“燕秋风囚禁皇上,意图篡位!为保我大圣正统,解救皇上,大家杀——”
一声声指责,一声声怒骂,无数宫人在这场叛乱中丧生,夙老将军带着叛乱的军队迅速攻入朝堂。
忽然,钟声传来,十二声,声声击打在人心上,众人心中皆是一愣,手中的刀剑都忘了砍下,恍然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皇上驾崩了……”
燕秋风臂上鲜血染红了白色衣袍,如朵朵红梅,煞是鲜艳,他目光炯炯,笑意不减,浑身透着清冽,依旧是却清隽无双的翩翩公子。他执剑而立,带领数十人死死护着殿中早已惊恐万状的几名重臣,此时听闻钟声,迅速的抬头朝殿外望去。
“侯爷……这……这……”身后的丞相萧卓颤抖着说道。
皇上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时候驾崩呢!若是没有证据证明燕侯的清白,他们也得陪着玩完。
夙老将军的脸上闪过得意惊喜,厉声呵斥道:“燕秋风,你谋害皇上,其罪当诛!”
“其罪当诛……其罪当诛……”
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白衣男子立在人群里,一手仗剑,唇边淡雅的笑意褪去,轻轻哼了一声,不屑的看向夙老将军。
身后的刑部尚书薛啸秋指着夙老将军怒骂道:“逆贼!你逼宫叛乱,当诛的人是你!”
夙老将军啐了一口骂道:“叛徒!老夫真是看走了眼!”
燕秋风咳嗽了几声,冷冷对身后几名精武卫的侍卫道:“保护好各位大人!”
转身,风随影动,杀入敌阵,直刺夙老将军而去。双方人马见主子打了起来,焉肯看着,当即混战不休。
那边的英极殿中,青璃恍然失魂,手捧木匣痛哭,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公……公主,不好了……叛军攻进朝堂了。”
青璃尚自痛哭,猛然一惊,虽然料到了夙家会叛乱,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多亏她早有准备。
她定下心神,将庸圣帝的尸体扶正躺下,怔然看着,落下两滴泪来,轻声道:“父皇,你好狠的心!”
呼吸化作彻骨的痛,一吸气,眼泪就止不住落下来,她知道这时候不是伤心的时候,纵使再痛再苦,也要咽下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说罢,她起身擦拭眼泪,侍书忙含泪扶着她进入内殿换衣,然后,她一身白衣出来。
李德安见她出来,擦了擦眼泪,迎上去道:“公主,皇上去的匆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匣子里边是三份圣旨,您看一下吧!”
青璃一愣,捧起那紫檀木匣子缓缓打开,果然,里边并排有三份圣旨,一份是燕秋风继位的诏书;一份是青璃继位为女帝的诏书;还有一份,是空白的,上面大大的玉玺印鉴红的触目惊心。
父皇已经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为她列了出来,只等她来选择。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青璃心中绞痛,多年的怨恨在此时化成了深深的悔恨,她后悔总是表现出来的疏离与冷漠,她后悔没有好好与父亲相处,她后悔,自己总是怨恨不甘,却从来没有去聆听一下父亲的心声。
她擦干眼泪,一字一字说道:“李德安,随本宫去宣读圣旨!”
李德安忍住悲伤,看一眼那悲痛至极却依旧淡漠冷然,威严天成的女子,含着泪答应一声,随在青璃身后朝殿外走去。
侍书看着青璃喊了一声:“公主……”
青璃步子一顿,略微回首,轻轻说道:“你在这里陪着父皇,别人,我不放心!”
“公主……小心!”侍书含着泪,生生止住步子道。
“恩!”青璃答应一声,带着李德安向朝堂走去。
……冬日的阳光白得耀眼,冷风旋起了地上的树叶,树木的枝桠上缠着作假的绿叶,青璃恍然想起,那年,也是冬日。
她失去了她的母亲和弟弟。
她第一次走出巅岭。
第一次知道了大圣这个国家的轮廓。
第一次走进这深深宫苑。
第一次在华丽的禁宫见到那个据说是她父亲的高大男子。
金碧辉煌的无忧宫中,男子紧紧的抱住她喊“阿璃”,她则将小小的脑袋埋在他的肩头,父女天性的亲近,血缘割不断的联络,那时候,她其实……是有一点安心的。
她就真的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赌气,恨他的一道圣旨送了母亲和青铭的命,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竟是她出来巅岭之后最温暖的回忆。
有时候,赌气是因为有那个你赖以依靠的人,心里不是全然的无助啊!而庸圣帝,就是藏在她心灵深处的依靠——原来,她自以为的坚强是如此的脆弱,一点一滴便溃不成军。
后来,她步入朝堂,与父亲携手治理极弱的大圣,杀伐决断,冷漠狠厉,让慕容青璃的名字响彻整个大圣,比之母亲当年,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一步步的走过长长的走廊——这是他父亲上朝时无数次走过的路径。
那些白色的帷幔是如此刺眼,晃着白色的光,直直扎进人的心里。
她身上的白衣是上好的鹤羽织成,只选取了最柔嫩的羽毛捻成线织就的,白色是最纯粹的白,那么美丽纯净的色彩却是最不喜庆的,所以她从没穿过,这第一次穿,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衣袂翻飞,所过之处更加悲凉,急急奔跑逃命的宫人见到他们的公主威严庄重的走过,都停下来深深跪在两边。
一路走过,直到看到那高高的朝堂——乾元殿。
如果,这是梦,该有多好呵!
青璃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白色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将这威严庄重的女子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显出无力的疲惫。
“无忧公主驾到!”
李德安尖细的嗓音传上大殿,打斗的众人瞬间停下,看向殿外的长廊。
女子缓步走过长长的走廊,白衣黑发,眉目如冰,黑眸中静止的时空里黑与白的对比那么的强烈,两边打斗的双方都自觉的给她让出一条路,李德安跟在她的身后,女子手捧木匣,就那么旁若无人的走进大殿。
转身,站定,将木匣打开,李德安恭敬的取出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传位燕侯……”
尖细却沉稳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他话音刚落,夙家众人就开始吵嚷,声声质问传位诏书的真假,青璃上前,对着瑟瑟发抖的一干老臣道:“萧丞相,薛尚书,你们都是朝中的老人了,父皇的字迹大约都是认得的,就由你们来鉴别诏书真假!”
两人拱手领命:“微臣遵旨!”
两人人轮流看过,俱都禀报:“实属先帝笔迹!”
夙老将军忽然哈哈冷笑道:“传位诏书算什么?且不说审查诏书的都是你们的人,就单凭你们囚禁皇上,逼皇上写下诏书有什么难的?众所周知,无忧公主对皇上的态度如何!弟兄们给我上,占领皇宫,杀掉谋害皇上的逆臣!”
他说着,指向燕秋风和青璃。
“放肆!”青璃冷喝,强自忍住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身威严,挺身而立,“本宫一直陪着父皇,父皇如何驾崩本宫焉能不知?本宫就算和父皇不和,却也做不出这等弑君弑父之事。夙将军污蔑本宫,单此一条便当诛灭九族!”
夙老将军冷哼一声:“老夫当不当诛灭九族且不说,单说公主,出嫁从夫,焉知公主不是从犯?”
青璃瞥他一眼,纤纤手掌举起,缓缓张开,手中龙符滑下:“龙符在此!想必将士们都还记得吧!”
青鸾话音刚落,一些年纪大些的军士都开始议论纷纷。
龙符虎符之说要追溯到二十年前,龙符传闻一直在纳兰皇后手中,所以当时夙老将军虽然拥有虎符也不敢轻举妄动,但皇后仁心,虽然拥有龙符,却从未起异心,后来龙符便随着皇后被贬而销声匿迹,但大圣军中都有龙符的图像,龙符也一直是军中众人的信仰!
传言:龙符既出,凤飞九天。
这块消失了近二十年之久的龙符竟然出现在了无忧公主的手里,一时间众人都想起了这句话:凤飞九天——
夙老将军一愣之下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转而却沉声说道:“皇上早已将龙符交给本将,这肯定是假的,大家不要听她胡说!”
夙老将军也从胸前掏出一块形状一模一样的龙符。
青璃冷冷道:“龙符是父皇驾崩前亲手交给本宫的,你们可以上来辨认!”大皇子没有骗她,这块龙符的确有用!当前形势危急,她不得不撒谎,相信父皇就是知道也不会怪她。
有一位老将军上前,就青璃手中看了一会,颤抖着声音道:“这才是真的是龙符啊!当年老臣曾有幸追随纳兰皇后,是皇后的传令官,对龙符熟悉的很,不会错的!”转眼又看夙老将军手上的龙符,摸着胡子摇了摇头,“虽然两块乍一看一模一样,但龙符明明是玄铁的,这一块是玉石所制,这龙也是七爪的,实是蟒。”
想必纳兰皇后被贬,庸圣帝便将龙符收回了吧!只是谁也不知道,龙符乃是纳兰皇后在被贬之前就留给了大皇子的,她那时想必就看到了夙家一家做大的局面,才为将来大皇子即位增加了一块砝码,阴差阳错之下却是为自己女儿将来平定宫乱种下了前因。
“那夙老将军手上的呢?”
青璃冷笑道:“夙老将军手上的龙符是本宫所制,本宫知道他费尽心机想要得到龙符,便命人做了块一模一样的,但是上面的龙……雕刻的是七爪……你们可以看看!而且所用材料为黑曜石,是怕摔得,并非真正龙符所用的千年玄冰铁。”
夙老将军震惊的看向龙符,末了狠狠朝地上一摔,龙符果然摔成了碎片,他看向青璃,双眸血红:“臭丫头,竟然欺骗本将!”
他提刀上前却被燕秋风一下隔开,摔了出去。
“皇上既然将龙符交给了公主,这圣旨就绝对没有错!”
众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都放下了兵器!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将军,是您说燕小侯爷谋害皇上篡夺皇位弟兄们才随你来的,如今先帝圣旨在此,公主手中又是千军所仰的真正龙符,休怪弟兄们!”
眼见大势已去,夙老将军的亲兵也纷纷投降,对着青璃跪下,就在这时,夙老将军忽然跃起,长剑直指青璃,千钧一发之际,李德安忽然扑上前去一把将青璃推开,剑尖一滑却依旧划破了青璃手臂,然后噗嗤一声,从李德安胸前穿过。
“李公公……”青璃扑上去扶住他,李德安早已气绝。
青璃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剑是李德安替她受了下来,她本可以躲过,被一推,反而慢了半拍,手臂上火烧般疼痛,忽然一阵头晕目眩,看向伤处,黑血涌出,有人惊叫道:“有毒……”
“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燕秋风扶住青璃,苍白的脸上寒目一闪,剑尖指向夙老将军。
夙老将军却是看向燕秋风,怒目到:“呸!燕秋风,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夙老将军话音未落,燕秋风手中长剑一转,已经直直刺进他的心脏。夙老将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流出汩汩鲜血,宛如山丘的身体轰然倒地。
青璃淡淡扫了一眼,喉头甜腥,咳出一口黑血:“带我去找师父!”
燕秋风见此,忙扔掉长剑双手抱住她,摇晃道:“阿璃,阿璃……”
随着他的声声呼唤,青璃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大圣二十三年冬月十七,庸圣帝驾崩,传位驸马燕秋风,无忧公主为皇后,新帝将永不得废后。
至于那场声势浩大的叛国,夙老将军身死,无忧公主求情,夙家虽然没有被满门抄斩,但是发配的发配,被贬的被贬,从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