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058-059碰到冤家对头(1 / 1)
梁雨秋在车间主任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两年。两年以后,在调整领导班子时,他被提升为副厂长,分管全厂的生产,一干又是一年。
就在这个时候,因前任厂长年龄过大被上面一刀切了下来,梁雨秋受命担任了厂长职务,开始主持全厂的经营和管理工作。可在这个时候,由于公司的船队更新速度加快,在国外购进一大批装有现代化设备的集装箱船,这些船又很快纳入国际班轮航线,走到哪里修到哪里,使修船厂的业务大幅度下降,几乎到了无船可修的地步。一年下来,厂里发生了严重的亏损,穷得连工人的工资和奖金都发不出来。梁雨秋又落到了上下受压受气、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境地。
在改革的浪潮和结构调整、关停并转的大气候影响下,经过一番艰苦的谈判以后,公司领导跟造船工业公司达成了合资合作协议,由造船工业公司出资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更新设备并委派技术和管理人员,对修船厂进行一番技术改造,变单一的修船为修造船相结合,并承接一些大船上的零配件业务,改名成立了新的有限公司。考虑到公司里的工人大部分是老厂留下来的,为便于管理,仍由梁雨秋担任总经理职务,造船厂只派了一名党委书记和十几名工程技术人员来联营厂。
梁雨秋万万没有想到,这名党委书记就是薇薇的老公曹大勇。于是,他们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明争暗斗、相互摩擦的政治生活。
“对于你们厂里原来的情况,我们在合资以前是经过详细的调查的,可以用十四个字来概括:就是设备差、人员老、资金短缺、技术落后。”党政联席会议一开始,曹大勇就尖锐地提出了问题,“设备差,你们到各个车间一看就知道了,可以说是没几台机器是象样的;人员老,我看了一下你们原来的职工名单,平均年龄已达三十三岁多,是一般单位里少有的,而且文化程度普遍很低,大专以上的才十几个;资金短缺缺到什么程度呢?不光没有一分钱的流动资金,还在银行借贷了几百万元;技术落后,首先是技术人员严重缺乏,真正够工程师资格的才几个人,而且年龄都接近退休,其次是工艺落后,不用说加工不了复杂的零配件,连焊接等造船最基本的工艺都存在着问题。现在合资了,新的公司成立了,公司董事会也开过了,下一步应该怎么干,各位有何高见,请说说看。”
大家都看着梁雨秋的脸色,不肯说话。梁雨秋咳嗽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对于我们厂的老底,我比你们谁都清楚,因为我下船十年,在厂里干了四年多,是从车间里滚打摸爬上来的。说设备差,我承认,因为我们以前是以修本公司的国产船为主的,没有配备进口的设备,相对比较落后;说人员老,而且文化素质低,也是事实,因为我们是公司的下属基层单位,人员的来源主要是分流大公司的富裕人员;资金短缺困难主要是这两年的亏损造成的,因为前十几年的盈利都上交了,故不得不采取向银行贷款的方式解决眼前的困难;技术落后不单是我们一个厂的问题,是大多数的国营企业普遍存在的问题。这些都是我们的劣势,我们应该珍视现实。但我们也应该看到优势的一面,才能树立信心。我认为我们主要的优势是背后都有大公司在撑着,特别是合资以后,有两个大老板给我们撑腰,待船厂的投资一到位,资金短缺的矛盾就解决了,只要我们好好利用这两块牌子,取长补短,一定能够干出一番事业来;其次是我们有十几年办厂的经验,你们更有几十年办厂的经验,只要我们认真总结经验,不断改进工作,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完成董事会提出的一年保本、二年盈利、三年有较大发展的目标;第三是我们有一支几百人的职工队伍,尽管这支队伍中缺乏专门人才,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熟练工人,而且服从命令听指挥,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作出了不平凡的贡献,我们应该爱护这支队伍,好好利用这支队伍,加上造船公司派来的一批骨干,在此基础上再适当招聘一些专业人才,逐步使公司兴旺发达起来。”
梁雨秋说完以后,副总经理等老厂的干部都纷纷发言,多数跟他的意见差不多。
曹大勇在静听着每个人的发言,偶尔拿起笔来记两句。梁雨秋因和他坐着面对面,看得出他在不停地皱眉头。很显然,他对他们的发言是不满意的。
看看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曹大勇说:“既然现在新公司成立了,就要有新的起色和新的面貌,要改变面貌必须要有新的工作思路和方法,我们不能老是停留在旧的管理经验上。我认为我们现在工作的最大障碍是观念更新问题,其次才是知识和技术更新。过去我们都习惯了以前计划经济的模式,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能完成生产任务,那太容易了,但是现在整个国家的经济体制都在向市场经济转变,我们还得下大力气开拓市场,不断地找米下锅,否则就没有办法过日子。”
“你这个观点原则上我赞同,但更新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逐步更新。”梁雨秋说,“我们有管理上的经验,但缺乏经营上的才能,开拓市场是最困难的事,老实说我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是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搞试验,摸着石头过河。”
“今天是我们领导班子召开的第一次会议,既然你们一下子讲不出道道来,那我就先提几条原则,供大家讨论。”曹大勇说着,打开了笔记本,“我们要紧紧围绕一个中心,就是提高经济效益这个中心;努力抓好两个重点,就是一手抓市场,一手抓管理;力争实现三个目标,就是董事会提出的三年目标;确保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我必须说明,这里指的不是党的四项基本原则,而是我们公司本身必须坚持的四项基本原则,一是领导班子决策科学化,要记住我们是国营企业,尽管我们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但并不等于个人说了算,还得要贯彻民主集中制的原则,遇到‘三重一大’等问题,必须经过领导班子集体讨论才能作出决定;二是财务管理制度化,每一笔收入和开支都要严格按照制度来执行,不能有违规行为发生;三是人事管理透明化,要建立‘能者上、庸者下’的激励机制,以充分调动职工的积极性,使更多的人才脱颖而出;四是技术操作规范化,要在全厂实行全面质量管理,制定每一道工序和每一个岗位的操作规程和工作标准,确保安全质量。我提这些意见,你们看看行不行,有没有修改和补充。”
大家都说没意见。曹大勇又向梁雨秋努努嘴,梁雨秋也点头表示同意。
“那这几条就算大家一致通过了,作为我们今后的工作方针,由办公室整理后向董事会报告。”曹大勇说,“注意一点,这个思路不能以领导班子集体的名义,而应该以总经理个人的名义上报,因为按照公司章程我们是实行董事会领导下的总经理负责制,不是党委领导下的总经理负责制,董事会是最高权力机构,总经理必须对董事会负责,今后还得靠总经理制订具体的实施细则才能贯彻落实。”“其实是一回事。”梁雨秋说,“你又兼任常务董事,我们先得对你负责。”“那里那里。”曹大勇马上谦虚地说,“董事会是个集体,不是个人。说穿了我们得对两家股东负责,由于两家股东都是国营企业,也就是说对国家负责。”
散会以后,曹大勇和梁雨秋留了下来,对公司的机构设置和人员调整作了一番研究,曹大勇提出种种理由要将三分之二的中层干部换成他带来的人,梁雨秋坚持不让。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后,最后同意换了一半的干部。
059
阴凉的秋风带着江边潮湿的空气从窗外窜入,拨动着垂挂的窗帘不停地翻动。
房间里惨白的月光灯下,映照着两张惨白的面孔和一对圆睁的眼睛。
梁雨秋和曹大勇这两个昔日的冤家、今日的对头,单等工人们都下班以后,把自己关在这个办公室里,围绕公司的生产经营,人事、财务和行政管理,面对面地把问题摊在桌面上,将分歧意见提出来,已经争论一个多小时了,不光谈不拢,谁也说服不了谁,而且声音越来越高,争论越来越激烈。
“我知道你对我们这些人看不顺眼。”梁雨秋说着转身在房间里乱走起来,“你从第一天上班起,就把我们说的一无是处,不到一个月时间,又寻找借口弄掉了三个部门经理,现在中层干部大都换成了你所带来的人了,你还不满意,还要调整岗位,将那些多年来工作勤勤恳恳的老工人、老技术人员作下岗处理,再拉开档次加工资,这哪里行得通,我这个当总经理的不光给人家骂死,说不定暗中吃刀子都难说。”“要改革就得要有牺牲。”曹大勇也在椅子上站起来说,“我们这是执行董事会的决议,有两家股东为我们挣腰,你怕什么!只要我们两个观点一致,没有办不了的事情。”“你这样做还不如撤了我的总经理职务,让我也跟他们一起下岗,让你来当总经理好了。”“我哪有权力撤你的职!但是,你要是一意孤行,阻挠改革的进程的话,我会考虑向董事会建议更换总经理人选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是企业家吗?笑话,生产业务一窍不通,只会说空话说大话,玩弄权术做小动作,要是公司让你说了算,非垮台不可!”“你以为你是合格的企业家啊?不光思想保守观念陈旧,还有带个人色彩,与时代潮流格格不入,除了开船以外你还会什么?这样下去,早晚要被改革的大潮所淘汰的!”两个人说着说着,竟拍起了台子踢起了凳子的,争得面红耳赤。
“呀”的一声,门被推开了,薇薇和曼曼提着饭菜走了进来。“你们两个吵够了没有?吵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肚子饿牙齿痛的,还差一点打起来呢!”薇薇冲着他们说。“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梁雨秋吃惊地说。“你们两个不回家来吃饭,我和薇薇跟公司的值班室通了电话,说你们正在关起门来吵架,就让公司里派车接我们来了。” 曼曼一边说着一边摆上饭菜来。”“是谁叫你们来的?”曹大勇还怒目圆睁说,“我们谈的是公事,要你们娘们来瞎凑乎什么?”“我们是来瞎凑乎的吗?“薇薇反问道,”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吃饭?你本来就有胃病等一身的毛病,等发作起来时还不是找我的麻烦!”“那好,我现在就吃饭,等吃完了饭,你们给我走!”曹大勇说着,自己拿过碗来盛饭,用开水泡着吃。曼曼也打来饭给梁雨秋吃。
薇薇看到两个男人都不声不响地吃起饭来了,就和曼曼使了个眼色,说起话来了:“你们两个大男人,一个是我的姐夫,一个是我的丈夫,与我们有着密切的联系,有道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今天你们能够调到一起工作,那是一种缘分,你们应该互相尊重、密切配合、共同努力做好工作。谁知道你们不光不合作,还要相互拆台,吵得不可开交,你们知道我们有多痛心吗?你们不想想看,你们的本事有多大,要是自己看不起自己的话,下面的人会服贴吗?这样下去,你们都得垮台,懂吗?”“你就是头脑固折,老毛病总改不掉!” 曼曼对着梁雨秋说,“人家是政治堆里滚出来的,搞人际关系有一套,你应该好好向他学习,要不然你的位置是坐不长的。”“他也是一样,小心眼、自作聪明。”薇薇也对着曹大勇说,“你不想想你坐的是什么位置?党委书记是管‘三重一大’的,那么多的行政事务让总经理去管,要你瞎操心什么?你口口声声叫改革,改革也不需要那么急,还要适应公司的实际情况,只要公司养得起人,就不要轻易让人家下岗,难道忘了稳定第一吗?你以为这个公司没你就不行了?毛老头那么伟大,死了以后地球还是照样转,你比他更伟大吗?”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说了。”曹大勇放下碗筷说,“从下周开始我到医院里去检查身体,什么事都让他去管,总算可以了吧!”“这就对了!”薇薇马上接口说,“养好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你应该相信雨秋能管好这个公司的。”“现在通讯联系很方便,他要是有问题的话可随时和你联系,多请示汇报总不会有错的。” 曼曼说。“你也应该关心他的身体,并注意自己的身体,到医院里去检查一下,到底年纪大起来了,各种毛病都来了,不要硬挺着。”“你们两个人都应该消除前嫌,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为我们记仇。要知道我们都已经到了中年了,再过几年孩子们也要长大成人了,还谈什么儿女情长,男人最要紧的是事业。”薇薇又对曹大勇说,“听说雨秋身体也不好,有高血压,你这个当书记的要主动关心人家嘛。”“可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曹大勇说。“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人家自己当然不好开口。”薇薇说。
两个女人都把自己的丈夫数说了一顿,最后坐着他们的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