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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带着露水的气味,充盈着整个房间。我深深嗅了一口,觉得唇齿清冽,内心疏朗了许多。我说,“姐姐,看来我得多来你这儿。真舒服。”
乐瑗把我们让到会客室,让助理给我们上了花茶。她风雅却不风情地坐在我对面,说,“你每天来,我才高兴呢。对了,恭喜任先生和聂青,新婚快乐。”
任峥远老练而爽快地说,“谢谢乐小姐。听温言说您的花卉生意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这次还要麻烦您了。”
乐瑗摆摆手,“客气了。只要告诉我婚礼的风格,大致用量,我把花配好,让公司里的人去安装摆放就好。”
“姐姐,你有没有熟悉的酒店能提供自助餐外供的?”我问。
乐瑗想了一下,“有几家,我问问他们看。什么时候的婚期?”
“三一五。”聂青抢着说,马上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头笑了。任峥远看着聂青,不动声色握起她的手,一脸宠溺。我和乐瑗看着他们默契而又自然的小动作,相视一笑。
“那我尽快,有了消息马上联系你们吧。”乐瑗说。
任峥远和聂青再次道谢,准备离开。乐瑗却留住我,“温言,我有话和你说。”
我点点头。送走了那一对儿,我问乐瑗,“姐姐,我能不能再到那个花房去看看?”
我再次站在这个花香袭人,热烈粲然的地方,几日来近乎绝望的心绪,忽然有了些疏通的意味。我蹲下来,抚摸着大丽菊的花瓣,问,“姐姐,什么事?”
乐瑗略略顿了一顿,“我也是个直爽的人,对你也没什么好瞒的。那天,和我们一起喝酒的付先生,单身吗?”
我站起来,看着乐瑗。她那一向完美沉静地眸子里,出现了水流般的波动,楚楚动人。原来,只有那一次的见面,满身风雪气却温暖如斯的付雁南,就让她动了心。
我突然觉得这样好。爱情即使让人为之死伤,却终究可以带来如薰衣草山坡一般绚烂和芬芳的希望。我说,“是的,单身。”
“那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
我马上掏出手机,找到付雁南的号码,告诉乐瑗。
乐瑗轻轻握住我的手,“温言,我看得出来,付先生对你是有情意的。你不在乎吗?”
“姐姐,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我微微露出笑容,“我希望我身边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尤其是你,尤其是他。”
“那你呢?幸福吗?”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和Raymond还好吗?”
我嘴角噙着笑,侧开一点头,“大概是,幸福的吧。”
内心里,我并不想告诉乐瑗我的经历和决意。潜意识里认为,她是和贺炎阳有交集的人。而我,必须要避免掉一切的交集,才能完全地离开他。乐瑗见我不愿多说,她也不再多问。抱了抱我。
我执意要走,她只能答应。送给我一大捧各色花朵。熙熙攘攘开在我的怀抱里,没有刻意的包装,就保持原生态这么绽放着,十分讨喜。
我走到楼下,打了车。车开出去不到二十分钟,乐瑗给我发短信,Raymond来我这里,问你在哪里。你们怎么了?
我看着手机,有些怅然。原来,错过总不是一次,而是接踵而至。如果我在那个花房里看到他,也许,我会在鲜花的蛊惑下再一次妥协。我咬咬牙,回复,姐姐,请不要告诉他我的行踪。我回头再向你解释。
天气晴好。我透过玻璃窗打量这个城市,光影流动,水泥森林里,每天都在发生着各种过往。经历着的人伤痛着,快乐着。旁观的人,却总感觉应接不暇,统统汇流到时光里去。
也许这一刻,那个人给你的伤痛足以让你的天空失去颜色。可是,于整个人间,每一段感情,每一个人的生活,都仅仅是尘埃。即使有着确切、留有痕迹的磨难,也最终被埋葬,不为人知。我知道自己,还存在着爱的能力,没有被消磨,就已然足够。
我发短信给付雁南,你大概都知道了。不用安慰我,我很好。乐瑗最近会联系你,请你,坚持向前看。
他一定是懂的。他也一定会难过。而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
付雁南回复,你希望我如何。
我静静地输入。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回到家里,北京特有的干燥温热的阳光把我的房间晒成一片向日葵田。我找了花瓶插上花朵,拿出果汁倒了一大杯。然后在窗前坐定,深呼吸,拿出英语书来做题。强迫自己沉浸进去。
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天色将晚。不知道任峥远又把聂青拐到哪里去了。我翻翻冰箱,正要给自己煮点面吃,手机响起来。是许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
“我在你楼下。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他说。
“对不起,我不想去。”
“不用出去。我给你带了你以前爱吃的牛肉饭和粉丝汤,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我给你送上去就走,好吗?”
他语气诚恳,我只得说,“那你,上来吧。”
许陆穿着贴身的卫衣,格子衬衫,工装裤子,球鞋。快要三十岁的人,还没有任何的改变。他冲我笑着,扬扬手里热气腾腾的饭。我说,“进来一起吃吧。”
我收拾了小桌子,把饭菜摆满。他居然还买了一色蔬果沙拉,红绿相间,看着就诱人。我道了谢,便默默地吃。他也识趣,并不与我交谈。一餐饭吃了半个小时,声音只来自于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别无其他。
吃完,我收拾好桌子。他坐在沙发上,看我装好垃圾,抢着接过去。“我待会下楼的时候丢掉。你还是不待见我,那我,就走吧。”
我没有留他,“好的,再见。”
他到了门口,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言言,这像极了我们以前。我买来吃的,我们一起吃饭,看电视。然后你收拾桌子,我来扔垃圾。我现在才知道,这有多么珍贵。”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笑笑,和我道了再见。
我关上门,心情有些沮丧。明明是厌恶这个人的,吃饭的时候也是看他极不顺眼。可是自己总不会拒绝,总不会干脆地把他推开。
十点钟。我看了一章专业书,觉得腰酸背疼。打算起来活动一下,正巧接到付雁南的电话。
“温言。”他似乎带了些酒气和愠气。
“怎么了?”我问。
“遵循你的意思,我和乐瑗吃了饭。满意么?”
我一时愣住,小心翼翼地说,“那样很好,很好啊。”
付雁南的声音有些悲伤,也有些无奈。“你只希望我幸福么。你知道我的幸福是什么么?只是你,只是你,你懂吗温言。”
我的眼泪滑落,“雁南,你答应我,要向前看。”
“那你为什么不向前看?”他说。我无言以对。他在电话那端轻轻喘着气,“我宁愿,你把我当做替代品。我希望,你现在能够在我怀里哭,向我倾诉,让我来照顾你。为什么你总是假装着自己什么都能扛过来?这样很累,也很让人心疼,知道吗?”
我捂着嘴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他从未和我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何时开始,已经给了我这样的感情。
“对不起。如果重新开始,我也宁愿是你。可是,我的心里,再不能装得下别人。更不愿,不愿把你当做替代。你这样对我,不值得。”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温言。我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他在我身边,默默付出,从未求回报。总是在我迷途时,给予我温暖和光明。在我寒冷时,给我庇护和热量。这一切,都是以爱的名义。而我能够偿于他的,只有,内心深处的抱歉和感恩。
我泣不成声。他静静听着我哭,说,“你哭起来,也是这样真实,真实得让我不得不心动。温言,我依然还是这样,只要你开心,我就会去做。”
我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地说,“付雁南,我求你,你离开我吧。最起码,不要再给我怜悯,不要再对我好。好女人多得是,天底下不是只有一个温言。”
于是,付雁南第一次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对着电脑上贺炎阳的照片。他依然,笑得那样阳光,那样好看。我止不住地流着眼泪,对照片里的他说,“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为什么要爱你,为什么要为了你选择这样的人生。贺炎阳,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忘了你。”
我感觉,自己如同海潮里的船。被无数次地侵袭。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港湾,却生生看着,不能靠近。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苍白的一张脸,红肿的眼睛。心里疼痛,仿佛被一只手上下地在心里揉搓着,无休无止,永不可治愈。
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从没有谁亏欠谁。而今,在我内心的褶皱里,深深埋藏着一个血痂,满满都是对付雁南的歉疚。
我终于,在空无一人的这个角落,放声地哭起来。发现自己懦弱到,连承受一个伤口的疼痛的勇气也没有。
抑或,一切都开始改变,撤离,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