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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了一束白色雏菊，站在阳光里。看上去还是干净而剔透。我愣了一会，有点不自然地拢了一下头发，没说话。
“言言，我送你回家。”他笑着说。
“不必。”我简短地说，“我姐姐送我就可以了。你走吧。”
乐瑗有点诧异地问，“这位是……”
“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我抢着说，“姐姐，咱们走吧。”
以乐瑗的聪明，早就看出来又不对劲，她点点头，没有多问，帮我拎起一个包，“走吧，司机在下面等着。”
我们从许陆的身边走过去，他轻轻抓住我的手。“言言，还记得这花吗？”
我驻足，咬了咬下嘴唇，“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再见。”
原来，挣脱开来的感觉也是很好的。我背对许陆站着，在走廊里吸了一口气，跟着乐瑗下楼。乐瑗微微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臂。“今天姐姐陪你吃饭，也叫上你的室友吧。”
“好，谢谢姐姐。”
晚饭时分，在一家优雅的西餐厅，我，聂青，乐瑗。
喝了一瓶红酒之后，我们都有了微醺之意。乐瑗脸色有点发红，更加娇美。她捏着杯子，说，“温言，你这姑娘，明明是善良敏感感情丰富到了极点，明明相爱还相配，就偏偏和Raymond别扭来别扭去，看得我都着急。”
“乐瑗姐，你不知道，”聂青沉闷地说，“我们媛媛是被人伤过的，她怕。”
“是今天去医院找你的那个男人吗？”乐瑗轻声问我。
“他又去医院找你了？”聂青问我。
我对着她们都点头，“姐姐，你要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其实，都过去了，也就是故事了。”
初遇许陆，我只有19岁。读大三，从未经□□。
我们在网上认识，见面之前，已经有了近7年的相识。保持淡如止水的君子之交，从未谋面，甚至连照片都没有见过。后来，慢慢熟识，直到他大我4岁，在北京读书。我高考考到北京，也并没有想到急着见他，一拖就是两年。
有一天，他说，出来见见我吧，我就要去德国了。
我在那时，还一直将他当做一个知心哥哥，他要出国，心里也是有不舍的。于是答应，却不知，这一见，就是一场劫数。
他来学校接我的那一天，阳光灿烂地让人全身生暖。他开一辆昂贵的雷克萨斯，却穿了蓝色的格子衬衫，瘦高英俊，脸上带着少年般的清冽。站在我的宿舍楼下，手里拿着一束白色雏菊，对我笑，轻轻叫我，“你就是温言吧。”
我在学校里，没有遇见过动心的同龄男孩。总觉得幼稚又无知，不能在同一个平台对话。许陆的出现，为我打开一片全新天地。我也终于明白，什么是动心，这个男人，第一次将一种叫爱情的花朵种在我的心底。
当时许陆已经工作，家境殷实，自己的收入也颇丰。他带我去吃了后海胡同里熟识的私房菜，然后开车带我去了郊外的薰衣草花田。我还算是个小女孩，在偌大的北京，只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连化妆都不会。在那个时候，他能给我的，比任何人都多，就是眼界。而他的用心良苦，让我不可能不沦陷其中，不可自拔。
傍晚，他送我回宿舍的时候，在车里轻轻吻我，说，“温言，做我女朋友吧。等我回来。”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没有拒绝的能力。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甜蜜和幸福之感，甚至有一种奇妙的归属感。回到宿舍的聂青，我迫不及待把这一日的经历告诉聂青，她那个时候，也是青涩而易于感叹，抓着我问了好多，最后说，“你们要好好在一起啊，言言。”
许陆是我的初恋。而我，并不是他的。他在北京的最好楼盘，有两套大的房子。自己住一套，出租一套出去。他那个时候，也不过是24岁不到的年纪。这样的差异，必然导致很多的不平衡性，其实我在当时，也隐隐知道，却贪恋着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只是一味追逐。
他喜欢养花，喜欢猫，用老版的CK香水，十分爱干净。刚在一起的时候，他邀请我去他家，帮他浇花，他做带培根的意大利面给我吃。我们能够在他白色的沙发上窝着看一下午碟片，往往都是沉默的。他性格略略自闭，也极其情绪化。不爱说话。心情好的时候，会抓过我的手指，慢慢摆弄，或者，削一个梨给我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把我晾在一边，自己做自己的事。
我却是，对每一个状态的他，都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爱慕。喜欢他的一切，甚至想着能够把我的一切都给他，只要我有，只要他要。即使他不和我说话，我也能长时间陪着他，看着他，心里就有十足的满足感。
他作工程师，做机械。说是工作狂也不过分。有的时候，在家里一叠一叠地画图，图纸摆的到处都是。如果我不小心给他碰乱，他就会翻脸。现在想来，他是有一些性格缺陷的，非常自我。而在那时，我统统不知觉，小心翼翼而格外珍惜地跟着他。因为太在意，而患得患失，逐渐危险地失去自我。
我们在一起一个月之后，由于签证的问题，他出国的事情被搁置。我内心肯定是纠结的，为他遗憾，自己也高兴。觉得毕竟他会在国内陪我，好好谈一场恋爱。那一天，他心情不好，我安慰他，他在不识真假的微醺中，拿走了我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我在那个时候，居然只觉幸福，没有遗憾。
可是，事情，总不会像期盼中一样发展。抑或是我没有看清，抑或是他也没有看清，他对我的态度，慢慢从旖旎，变成了让我现在还觉得心底发凉的八个字，呼之则来，挥之即去。我们恋爱是在冬天，最冷的一个晚上，零下十二度，我被他一个电话叫过去，坐整整两个半小时的地铁，他只为了让我陪他吃一顿饭，吃完就把我送到地铁口，心安理得和我说再见。
即使这样，我也觉得幸福。每天的事情，都是等他的电话。越来越少的电话。如果能见他，就会开心好几天。而我打给他的电话，要么不接听，要么简短两句就挂掉。有一次他去外地出差，我联系不到他，终于第一次觉得我们的感情和关系岌岌可危，以为他就此抛弃我，疯了一样找他却找不到。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怼爆发出来，在宿舍一口气喝了一打啤酒，聂青陪着我，骂我，也不断帮我联系许陆。最后，我把喝下去的酒全部吐出来，睡了近整整一天。他知道了之后，只是轻描淡写说我小题大做。
越是追逐，越是得不到，被人看清，丢尽一切尊严。我及其害怕失去他，他大概终究承受不了我这样强烈的感情，开始逃避。每次电话都拿工作搪塞我，没有时间见我。明明在一个城市，却一个月也见不到两次。我像初中女孩一样写日记，没有他陪伴的时候，就把他对我的好都写在日记里缅怀着。片刻清醒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无聊而疯狂，而只要他对我稍稍的一个眼神，我就会重蹈覆辙，恶性循环。
我们从深秋，一直到来年的早春，满打满算，我快乐的时光也没有两个月。三月，某天开始，我便再也，再也联系不到他。
他每个电话都不挂断，任它响着，只是不接。我由一开始的诧异，到惊慌，到愤懑，到伤心，到绝望。什么事都无心做，只是等待，和尝试。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聂青有一天，终于红着眼睛，抱着神情恍惚哭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我，说，“言言，放弃了吧。许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对不起你，配不上你。你何必对自己这样。”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只是不愿承认，聂青点醒我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却都是他最初的样子，那样干净清冽的男人，怀抱着一束雏菊。
我最后，给许陆发了一条短信。只是说，我明白了，一切都到此为止。那一瞬间，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懵懂的小姑娘，再也不会对爱情充满洁癖一般的完美向往。而变得现实而淡薄，习惯冷眼旁观，自己却不肯投身。我知道这是成长，但是，代价未免太大。
许陆给我的伤，就算痊愈，也会留一个疤，长久地在心底，永不会忘记。看到了，碰到了，就会想起来。我自此，不敢再对任何一个人流连，也不愿意轻易相信身边任何一个男人。时常逃避，时常装傻，装作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以此自我保护。甚至觉得，自己就这样，孤身一人，了此一生，就算寂寞，也再也不会有这样刻骨的痛。
而当我，在五年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把我的手，交到贺炎阳的手里的时候。他却连一个背影都不肯给我，就离我而去。所谓爱情，就是脆弱到不堪，伟大的时候惊天动地，卑微的时候，连烟尘都不如。我居然愚笨地从同一个地方以自杀般的方式跌倒两次。
至少，这一次，我还保留着自我。我的内心，已经足以保护我，能够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