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五章(1 / 1)
千里迢迢的赶路回来,风尘仆仆的就见皇帝。除非是军国大事,否则的话,这在古代便是件十分不恭敬的事情。虽然不用斋戒静养,至少也得沐浴更衣。
可是皇上却不管这些,似乎特别急切的想要见到史伯略和花虎,竟让驸马薛万彻亲自到长安城外相迎。
这薛万彻是谁啊?他就是丹阳大长公主的老公。不但派自己的姑父亲自迎接,李治还让薛万彻捎来了一个口谕:史伯略人等,不必回府沐浴更衣,进了京城就直接来皇宫面圣。
不用说,这当然是李元景的主意了,霜菊逃脱的机会越少越好。这一路上虽有薛蔚看着,李元景也是一直提心吊胆的。当然不必怀疑薛蔚的忠心,但是他的办事能力自己还是十分清楚的。
既然顺利到了长安,就得赶紧让他们去见李治,让何霜菊的身份尽快暴露。否则夜长梦多,要是真的先放回将军府,让他们想出了逃脱的办法怎么成?!
史伯略根本想不到自己在边城待了二十年,京城里还会有人算计自己和霜菊。看到驸马相迎,史伯略没意识的到其中还另有阴谋,只是为了霜菊脱身得事情为难而已。
这一路上薛蔚都像个跟屁虫似的死死粘着霜菊,又有传旨官相随,根本没有机会让霜菊脱身。本来还打算按面圣的常例,想借回将军府沐浴更衣的时候想办法让“花虎”因故不能面圣的,如今办法都不用再想了,因为已经没有机会了。
看着史伯略紧皱的眉头,霜菊很能体会史伯略为自己的担忧的心情,心里觉得十分安慰。能得史过真心相爱,又有史过的爸爸这样的长辈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真心对待自己,霜菊觉得,就算这次难逃一劫,也是值得了。
马车直接停在皇宫正门大门口,跟随在史伯略和薛万彻身后,霜菊和薛蔚并排而行,不徐不紧地一道往正殿走去。
时间正是早朝之后,得知镇北将军史伯略和副尉花虎已经到达长安,马上就要进殿,文武大臣们虽然议完了正事,却一个都没有走。史伯略的被俘真相以及神奇花虎的飒爽英姿,都是大家非常想知道的。于是大殿上,从宝座上的皇帝李治,到左右两边的文武诸臣,都紧张地翘首期盼。谁都没发现荆王李元景嘴角边胜券在握的冷笑。
行完礼后,霜菊就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立在史伯略身后。静静地和满朝文武一起听史伯略跟李治说临牧城被围前后,以及被阿史那也思拖施诡计虏走的事情,也就是听史伯略述职。
她知道,等待会轮到自己时,只要一抬头,身份就可能会被揭破。这里可不比在白水村糊弄苟有财的时候,皇宫里一捏就是一大把宫女太监,随便谁都能轻易验出自己的女儿身。
在唐朝混了一年有余,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几乎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总能不经意创造出惊人的奇迹。如今,这条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吗?当初思考的“降大任”的事情,或许就是指自己为解救临牧城作出的那些贡献吧。呵呵,不知道会不会记入史册,如果史官要写,是写花虎的名字还是何霜菊的名字才合适呢?!……
也就是何霜菊,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想这种事情。如果史伯略知道在自己为霜菊忧心忡忡的时候,这丫头竟想的是这些,真是要气得吐血了才算。
“元帅辛苦了。朕就说了,史家一门忠烈,从史老将军跟随先皇创立圣朝开始,又为了先皇为了百姓守卫边关,向来都是忠心耿耿。更不用说老将军仙去后,史元帅又为大唐辛苦戍边二十年,怎么会临危变节呢?只是可惜了阿过。不过元帅也不必太担忧,得上天和先皇相佑,史家就要有希望了。”
史伯略说完了,真相大白!李治不失时机地表明了自己对史家一贯不变的器重。至于那个“希望”,当然就是指董筱琬肚子了。
但是史伯略并没有明白李治所说的“希望”是什么。因为无论是史过史放,还是霜菊凝碧,都从来没有把那个董筱琬放在心上过,也没有跟史伯略提起过。襄阳倒是很在乎董筱琬,关键是在乎她挺着的肚子。但是那时临牧城被围,后来史府又被李世民下令围守,所以襄阳一直也没机会告诉史伯略另一个儿媳妇身怀有孕的事情。应该说,史伯略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媳妇。凝碧被史放带出来的时候,连董筱琬自己都不知道那晚的春风一度,竟然中了大奖。事实上,包括霜菊在内的这些人中,根本没人知道董筱琬怀孕的事。
不过既然提起了史过,史伯略觉得,这正是个给儿子正名的好机会。
“臣惶恐,为国尽力是臣的责任,怎会言苦。”史伯略突然跪拜下去,把李治吓了一跳,“皇上,臣有一事相告,望皇上能恕臣从前不告之罪。”
“啊,元帅快快请起。”李治慌忙说道。
长孙无忌就着李治的手势亲自过来替皇帝扶起了史伯略。
现在情势危急,史伯略这样得人心的忠重之臣,怎么能怠慢了呢!
“元帅忠心为国,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只要合情合理,朕定不悖元帅之请。”李治还是有分寸的,凡事只要“合情合理”就行。功劳再大,也只能是为老李家服务的不是?!
这件事应该算是“合情合理”的吧!史伯略便跟大家说起史过冒史迹之名,在边关为国家出力好几年的事情。当然并没说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只说本来误用药痴傻,后被高人带走医治,然后恢复了正常。因为年纪幼玩心重,所以一直没有跟大家说起“治愈”的事情。
史迹的名字李治听说过,当初自己和长孙无忌给花虎请封的时候,正巧那个薛蔚也在给史迹请封。看来立过军功是真,只不过隐藏了真正姓名身份而已。
“年纪幼,玩心重”似乎不像个正当理由,但是现在这个时候,阿史那金龙拥兵东北,老李家正要指着老史家办事呢,所以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算事儿了。
于是李治毫不犹豫的安慰史伯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史过恢复本名,在原来先皇所封职衔的基础上再高封三级,以表彰这回救临牧城救史伯略之功。
史过装傻的事,在危急的情势和李治的默认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不但没有获罪,反而又荣高封。对史府解禁和赏赐肯定也会随后而至。
诸臣都很欣慰,新皇终究是心存仁厚,明辨是非的。再说了,史伯略和史过封的都是武官,今后史过必然子承父业驻守边城。守边不是谁都喜欢的好差事,所以大臣们倒也不怕自己在朝堂上会多出对头来,反而真心为史家重获皇宠而高兴。
霜菊更是放下一颗心,从今后史过就能明明白白的了,也有本事不会再怕溪华使坏。但是自己这一关,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李治待会看见自己的脸,会不会想起武则天呢?大臣们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后,会是按祖制要治自己的罪,还是会因为赫赫功绩而有人替自己说话呢?
“恭喜史元帅,并恭喜史公子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史府一门英雄,忠肝义胆。我大唐北疆从此无忧了。”荆王冲着史伯略拱了拱手,说道。
说完便转向李治,冲李治又拜了一拜。
“皇上圣明非常,贤明堪比先帝。知人善用,不吝封赐。皇上,这里还有个小花虎,当初皇上正是亲自为了他向先帝请的封衔。如今又立大功,可不能低赏了才是。”
好啊,史过就这样逃过了。没关系!本来就没把他放在重头上,要扳倒史家,何霜菊的事情才真正的重大筹码呢。
“哈哈哈,不必皇叔提醒,朕怎么会忘了花爱卿呢?!”李治笑呵呵地看向霜菊,“花爱卿,抬起头来吧,不要这样拘束。他日在朝为官,议事献策,怎么能总低着头呢!”
李治真的是十分看好“花虎”了,还没再行封赐,就有“在朝为官”的说法了。大臣们也兴致勃勃地看着霜菊,都想要看看这著名的“花虎”到底是什么模样。
站在一边的史伯略已是一身冷汗,心都揪在了一处。
霜菊倒是临危不惧了。这人啊,通常越是危急的时候,倒越是冷静起来。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伸脖儿也是一刀,缩脖儿也是一刀,还不如昂首挺胸痛痛快快地挨这一下呢。
想着,霜菊冲着李治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谨遵圣意。”
说罢,直起身来,抬头看向李治。
一时间,朝堂上鸦雀无声。
大臣们都被这少年的模样惊住了。谁能想到那个声名赫赫的小将花虎,竟长得身材娇小匀称,相貌倾国倾城,比大家所见过的女子都漂亮百倍!
惊奇归惊奇,并没有人想到花虎会是女孩子。不但其他大臣们没有见过霜菊,就连大小驸马爷们也没见过。除了李世民的妃子嫔妾、皇宫内侍、宫女太监,见过她的也只有出席过那次赏月宴的王爷公主们了。
李元景是知道这些的。现在这个大殿上,能认出霜菊真正身份的,除了自己,就只有宝座上的那个人了。
所以,李元景没有说话,这个秘密如果让皇帝亲自揭开会更加有说服力的。
果然,盯着霜菊的脸,李治愣住了。
当然,他并不像其他大臣那样光是为了这副面孔而惊艳。
这张脸给李治的感觉是熟悉、是依赖、是想念、是渴望。
这张脸和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重叠起来,让李治的心情立刻飘然轻快,紧接着又纠结缠绕,说不清楚的情绪在李治心中徘徊荡漾。就好像天天喝白开水的人突然看见了琼浆玉液,但是又担心自己的肚腹承受不了琼浆玉液的醇美一般。
懦弱并不代表傻。
看着这有致的身形,这熟悉的容颜,李治马上惊醒过来,很快就反应出这个小花虎到底是谁了。也立刻清楚地知道,如果她的真实身份被揭露,这日夜思念的人儿将面临的是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要先把人保住再说。
“啊!”
就在大家都在发呆、大殿上静悄悄,而李元景等待李治揭露霜菊身份的时候,突然,尊贵的皇帝痛苦地啊了一声。
“皇上,您怎么了?!”伺立在一边的李治的总管太监乔公公焦急万分的尖叫起来,赶紧上前扶住使劲揉捏脑袋的皇帝。大臣们立刻清醒过来,紧张的看向李治。
“朕,朕的头,疼得厉害。”皇帝痛苦万分的样子使劲拍打着额头。
李治的头痛症大家都多少知道些的。皇上不舒服,臣子们都慌了神。
“今日就到这里,有事以后再议,诸卿先行退下吧。”李治“有气无力”地宣布着退朝。
李元景可是着急了啊。别的事情都可以以后再议,但是今天要是把何霜菊放回去了,让他们找到了逃脱的办法,以后还想到哪里去找啊。李治的身体不好,李元景是非常乐见的。但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能犯病呢?
于是,在大家七嘴八舌的传唤太医,叫唤宫人的时候。只见荆王化焦急为行动,做出忧心忡忡要冲到上边搀扶皇帝的架势。这么一奔跑间,“不经意”碰掉了霜菊束发的簪子,如瀑的黑发就这样散开来。
“啊,对不住了,花兄弟。”李元景一脸歉意地看向霜菊,“本王鲁莽了,不小心碰掉……啊?!你,你不是菊香郡主???!!!”
六王爷正在道歉,“突然”看清了霜菊的模样,就异常“惊讶”的大声叫了出来。
……
牢房这种地方,并不会因为是皇宫的就比别的地方的高档些。虽然是夏季,不像上次和李玥一块儿被关的时候那么寒冷。但是多雨的长安,让这憋闷的地方更加不透气。石板床上仿佛很人道地放着稻草,但是都潮乎乎的散发着霉气味,难闻透了。不过待得时间长了就不那么明显了。久处鲍鱼之肆不闻其臭嘛!
霜菊现在就躺在这堆难闻的稻草上面,枕着胳膊,闭目养神。因为除了闭目养神,在这里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史伯略则“住”在另一间“单间”里。爷儿俩都是重犯,幸运地每人都分到了一个“单间”。不管是出于安全还是为了防止串供,这些监狱的管理者都是很有办法的。
在现代,牢狱离自己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了。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平时都不会去想那个地方。可是来唐朝才不过一年,就被关了两回。而且这回还是官方的正式关押,原则比上次的“劫持”更具说服力,更能让人认为自己是“坏人”。
霜菊笑了一笑。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啊,每走一步都是那么不可思议。把史伯略救回的喜悦还没完全淡下,就跟他一块儿被投入了皇家大牢。
可是真的不想要这种大起大落的生活啊。自从见了何如雪,知道这世界上真的可以有那种平平淡淡的幸福,便更加向往了。
可是,为什么总有些人跟自己过不去呢?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招惹了那些人了?实在想不透啊。从第一次离开史府参加朝花会开始,莫名其妙的麻烦似乎就一直缠绕着自己。从崔家兄弟被人买凶要杀自己开始,自己好像总在某些不知道的阴谋中盘桓。
对于唐朝,自己比较熟悉的还是李世民、李治、武则天,连李玥这个人本来都不知道的。说熟悉那几个人只是因为后代对于他们的传说和故事太多。
但是,那个六王爷又是什么人物呢?在历史上,他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真的不知道啊。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真正意义总算体会到了。
那个六王爷为什么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自己好像跟他并没有什么交集。
别以为谁没察觉出来,这次女儿身份的暴露方式,完全是六王爷故意而为之。
自来男子束发的头簪都是插得非常牢固的,因为以男子那么大的活动量,如果插得不牢,不就总要披头散发了?!
可是六王爷只是“不小心”碰了自己一下,头簪就掉了。但凡有些心思的人,都会看出这是故意的。
不过好在李治似乎旧情难舍,大概有尽力保全自己的意思。
在大殿上,他的眼神明明就是认出了自己。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偏选在那个时候立刻犯了“头疼症”。
而且当六王爷“不小心”揭露自己的女儿身后,李治的眼睛里明明就是焦虑、紧张。“头疼难忍”之中有条不紊地让卫兵把自己和史伯略关入大牢,派重兵守卫。当殿宣布,没有他的亲笔手谕,任何人等不能接近霜菊和史伯略。
再傻也能猜出他的意思了!重兵守卫其实是在保护自己和史伯略。
李治好像跟他六叔有点不对盘的味道。
据说那个薛蔚就是六王爷推举为监军的,莫非李治是为了他六叔的荐人不当而对六王爷不满?
又莫非,六王爷跟李治不对付,是因为古代皇室之中那些见不得人的争夺皇位之类的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