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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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朝花节似乎没有往年那么尽兴。尽管皇室早已发表声明，说先皇的离去只是正常的人世轮回，大唐无论换了哪个皇帝，百姓都将会一如往常地过幸福日子。官府也奉皇命尽力操办，企图让朝花节如往届一样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执政者妄图用民间节日的欢乐表象来掩盖对于东北边境情势的忧心重重。但是表象毕竟是表象，无论外表怎样歌舞升平，即将爆发战争的阴影，如同盛夏袭来的难以抵挡的热浪一般，慢慢地、深深地沁入百姓心中。也许长安城的普通百姓对边境战乱的境况没有切身体会，但是征兵这件事，却是和每户人家都息息相关的。一时间，边关战事，又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
朝廷忧，百姓愁，荆王府里有些人却是欢喜异常。不过最欢喜的不是主人李元景，不是来串门子的丹阳大长公主、高阳长公主，倒是那个正规规矩矩立在丹阳旁边的溪华。
临牧城的一只小白鸽带来了一个消息，薛蔚竟然把史过和何霜菊都找到了。李元景马上把丹阳、溪华请了过来。而高阳这天正好在丹阳府上，便一起跟了过来。
自头年底辨机和尚死了，丹阳长公主去看望了一番疯狂绝望的高阳，并且把常山公主的贼寺贼和尚的言论告诉她之后，高阳便带着对父亲、对李玥和对霜菊的恨，成了李元景的忠实追随者。高阳恨啊，仇恨蒙心的女人是可怕的。高阳发誓要报复，要报复所有害死辨机的人。
“太好了，六叔。既然知道了他们的下落，那咱们就干脆让薛蔚在临牧城把他们给杀了。”高阳对史过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霜菊的名字让她恨恨不已。
“对，对。侄女儿说得对极了。”丹阳在一边附和，“六哥，千万不能让他们留长了。不然，恐怕他们把事情说出去，对六哥，对溪华都不利啊。”
丹阳担心的是，那回劫走李玥霜菊，就关押在襄阳府上溪华的院落里。既然当初都看出了史过是装傻，又有可能是他救出的李玥和霜菊。那么，万一他们把这件事情捅出来，那大家都逃不了干系啊。
高阳后来虽然知道了这些事，但只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烂事看作六王叔觊觎皇位而做的勾当。如果还是在李世民跟前承欢膝下的时候，高阳肯定不会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的。然而现在，高阳对父亲，对父亲亲自扶持成当今皇帝的李治，都是耿耿于怀，都巴不得他们不得善果。
李元景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并没忽略了丹阳的建议。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如果史过和何霜菊把关押的地方说出来，那么李治和长孙无忌一顺藤摸瓜，就会查到跟自己有关系。
但是既然那个何霜菊那么有本事，史伯略也回来了，他们周围还有那么多武艺高强的人守护着，薛蔚办事的成功率可不会很高呢。
“皇妹说的没错，可是以薛蔚的能为，大家觉得他有可能成功成事吗？一旦打草惊蛇，那么咱们的处境将更加危险。”李元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抬手抹掉沾在胡梢的水滴。
“王爷、大长公主、长公主，溪华倒有个主意，不知道妥也不妥。”溪华看着李元景。
“好，溪华，本王就知道你是个女中诸葛。关键时刻，你总能有好主意。”李元景对这个女人很是看好。
“是呀，溪华，你说吧。每次你的主意都那么妙，我是比不上你的了。你对六哥这么衷心耿耿，他日哥哥成了大事，溪华可任女丞相了，你家阿遥更是前途无量啊。”丹阳笑道，一如既往地为了帮助自己的亲哥哥而不惜赞扬溪华。
“大长公主羞煞溪华了，溪华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运筹帷幄的事情还得靠六王爷啊。”溪华很是谦卑柔顺地说道，低下了头。
所以其他三个人谁都没有看见溪华嘴角泛起的一丝冷笑，还有凄痛、狠恨的眼神。
“呵呵，溪华谦虚了。你且说说看。”李元景赞许地看向溪华。
“王爷，长公主。”溪华抬起头，马上换了神色，用十分诚恳的眼神也看向李元景。“溪华倒是觉得，不如王爷去跟皇上说，花虎成功救得史伯略，是伟功一件。再有她以前的行兵、夺城的事情。让皇上宣她进京面圣。王爷不是说过，当初皇宫赏月宴上，皇亲贵戚们都见过何霜菊的？！而且那丫头的样貌又是让人轻易忘不了的。那么等一面见皇上，何霜菊的身份就会暴露。女子入军营是何等大罪！那时，不必王爷动手，皇上和诸臣断没有放过何霜菊的道理。王爷还要劝皇上把史伯略和史过一并招入京城，等何霜菊的身份暴露后，他们一个是公爹，一个是相公。王爷可指使心腹官员向皇上进言，说他们一道在边关共事，明知何霜菊女身入军，却又知情不报，史府阖府理应同罪。以皇上对襄阳的感情，必然会犹豫不决。那么六王爷就趁机进言，只说边关之事，与京城无干。只把何霜菊、史伯略、史过治罪即可，史府其他人远在长安，并不知晓事情。因皇上新立，需广纳人心，所以大可不必阖府治罪。就算只为了襄阳，皇上也会同意王爷的建议的，长孙无忌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了。这样，既让皇上对王爷更加信任，还除了史伯略和史过，又能保全了溪华和遥儿。岂非一举多得？！”
“妙，太妙了！”六王爷露出了笑容，“借刀杀人，果然好计！”
“啊呀！”六王爷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如果何霜菊他们说出当初被关的地方就是溪华的院落可怎么好？那时，本王可就没有能力保全溪华了啊！”
“是啊，是啊，我刚想说的。”丹阳附和道。
“还有。”高阳也觉得溪华借刀杀人的主意不错，可是还不十分放心，“溪华，如果李治和长孙无忌一心立威，大义灭亲，真要把史府全部治罪，那不是就会祸及溪华你和你家阿遥了？”高阳其实并不在乎溪华的安危。但是，当溪华面临生死攸关的时候，真的不会出卖六皇叔吗？
“六王爷，大长公主请放心，史过和那丫头不会说出被关押的地方的，要说他们早就说了。地牢还在，证据确凿，躲是躲不了的。但是他们并没有说，而且都没有告诉常山公主。可见为了襄阳的安全，他们肯定不会再捅出这件事情的。”
溪华说完，又走到高阳面前，行了一礼。“多谢长公主关心。为了王爷的千秋大业，溪华万死不辞。如果真如长公主所言，那么溪华和遥儿就算是为王爷的大业作出了贡献。王爷今后只要在史册记上一笔，溪华就心满意足了。”以溪华的心机，怎么会不明白高阳的意思。
“好，溪华。那就按你的主意办。”李元景满意地说道。
那只小白鸽千里迢迢地飞到荆王府，休息了一天，吃饱喝足。第二天一早，又扑腾着翅膀，带着一个指示直奔临牧城飞去。
虽然速度也很快，可这回却不是驾着小马车疯狂地跑路了。这回是因为奉了皇旨，高头大马，从容进京。
史伯略披挂整齐，跟随行官兵一道骑在马上。颜兴留在临牧城辅助毕青山，史过虽然也在圣旨传召之列，却因为和铁风都没有回来，就以就没能同行。虽然花彪相随，可是有宣旨官员跟着，霜菊要是趴在花彪背上是很不合适的。所以以花虎背部有伤为借口，史伯略特地给霜菊备了一辆轻便马车，驾车的是万俟展鹏。
本来万俟展鹏打算回到临牧城后，就寻机会走了。可是还没来得及走，长安的宣见圣旨就来了。史过不在，如果真有什么事情，随行的一干人中，并没有人有高强的武功足以保全霜菊。史伯略的武功毕竟没有自己高强。所以为了霜菊的安全，万俟展鹏还是没能下决心走掉，以小兵的身份跟随史伯略和霜菊一同进京。
至于史放，既然传召圣旨里没有他的名字，便被霜菊硬是留在了临牧城。史过还没有回来，霜菊总是担心他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果到时真的有什么事故，以史放的身手还是能帮得上忙的。四哥非要跟自己去长安，那史放就要在这里等候史过的消息才是。
几人商量了半天，不能公然违抗圣旨。虽然担忧霜菊的女儿身份，但是薛蔚和宣旨官在一边寸步不离的天天转悠，在大家没有想出更好的应对办法之前，只有先回长安再说了。
马车里，凝碧看着霜菊一手捏着代嫁时何如雪给的那块翠玉，呆呆地正在出神。自从昨天从小姐的小姐家出来后，自己的小姐就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当初在延庆殿陪伴李玥的时候，两个女孩就好奇地什么都研究。鉴定过了突厥匕首和御赐免死牌，当然也没放过这块漂亮的翠玉。李玥从小就在金玉堆里长起来，对这些金银珠玉的东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都不必查阅文献，当时一眼就看出来，这玉佩是用价值不菲的上等玉石雕刻的，雕刻的图案也是很罕有的，至少不是寻常作坊里的通用样子。看来这玉应该是特意做成这个样子，它对于它的所有者来说，应该是有着特定的意义。
吓得霜菊当时就决定了，等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这玉佩还给何如雪。她妈妈留给她的这个东西，不但价值昂贵，意义更应该很深厚。何如雪怎么敢把它轻易送出，自己又哪里能据为己有呢？！
可是昨天要把玉佩还给何如雪的时候，何如雪却说，自己才是这玉佩的真正主人。
那还是何如雪出嫁的那天，何福生特意把女儿叫了过去，跟女儿说起了这玉佩的由来。
那玉佩，关系到霜菊真正的身份。
原来，一直说霜菊的妈妈是何如雪妈妈的陪嫁丫环。其实，霜菊并不是那丫环的亲生女儿，而是被她收养的。
话说当初，何如雪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好，何如雪出生之后，都是她妈妈的陪嫁丫环在照顾如雪。
那时那个丫环刚刚配了何府的小厮，小两口恩恩爱爱。谁料想因为既要照顾何如雪，又要照顾她妈妈，那丫环竟然把刚成形的胎儿累掉了。大夫瞧过，说已经做下病，今后都不能生育了，丫环夫妇很是伤心。
何如雪两岁那年春天，一对行色匆匆像是赶路的夫妻正好路过何家所在的村落。那女子身怀六甲，行动已经很不方便，偏不巧又因为倒春寒的缘故受了风寒，于是就借住在何府的别院里。
那年正是贞观七年。那对夫妻一住就是两个月，五月初五那天，那女子产了一个女婴。孩子健康强壮，可是女子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因为染了风寒后，女子不敢随便用药，怕影响了腹中的孩子。本身性命尚且难保，哪里还照顾得了孩子。
于是，看如雪妈妈和那丫环都是仁慈的好人，得到如雪妈妈的同意后，那丫环欣喜若狂地答应了夫妇的请求，收养了那个女婴。那男人说要带着妻子去寻一位小有名气、行事古怪的医者。待满月后，便托何夫人置办了一辆马车，带着爱妻走了，从此再没有回来过。临走时，说为了他日相认，就给女婴留下这块玉佩作为信物。
何夫人本意是自己收养那个女孩子的，可是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连自己的女儿尚且照顾不了。况且，何夫人总有预感，自己的性命不会长了。
可是丫环毕竟是下人，自己的相公人不坏，就是心太软，还一心想要儿子。这年三夫人又生个女孩，相公便有再纳小妾的意思。保不准哪个夫人妾室的生了男孩，就恃宠而骄。何家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人家。那女婴的父亲留下的玉佩是个稀罕物，就怕哪个得势的小妾强夺了去。无论如何不能坏了人家一家人今后的相认啊。
于是，何夫人亲自藏了玉佩，并跟丈夫说好，等那女孩儿大了，一定要把玉佩还给她，让她好有机会能够与家人相认。并且，何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明了那玉佩本身价值不高，但是对于小女婴来说意义重大。那何福生只是一个富裕些的小地主，并看不出这玉的价值，所以也就没惦记着。
何如雪和小菊相差两岁，从小就在一起玩耍，感情自然非同一般。自己丈夫的脾气自己知道，于是弥留之际，何夫人把玉佩给了如雪，让她好好保管。怎么说何如雪也是个正牌小姐，就算今后自己没了，她因为是女孩再不受宠，刁钻的下人也不至于从小姐脖子上抢东西吧。而且何夫人也再三让何福生保证，不能做昧良心的事，就算以后娶了泼辣不羁的女子，也要让女儿顺利嫁到史家，小菊陪嫁。
事实证明，何夫人还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她去世后，何福生后面的三个小老婆对何如雪虽不亲热，也不虐待。只是如雪七岁那年五姨太进了门，隔年就生了个儿子。这是个市井人家的女子，仗着有儿子，丈夫纵容自己，就开始欺负何如雪。不过那时如雪已经懂事了，小心地保护着以为是妈妈留给自己的玉佩，所以倒没有被五姨太觊觎。后来小菊代嫁，伤心的如雪就把这玉佩送给小菊。
所以说种善因得善果，何夫人帮助了霜菊三口，便有了后来霜菊帮助何如雪。何如雪好心送玉佩，倒使玉佩物归原主。以致后来大家都得到了自己的幸福。这也算因果报应的一个善解吧。
霜菊代嫁时，何福生还在因为如雪欲一死明志而被小菊相救这件事心惊胆战呢。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骨肉，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所以一点都没有想到玉佩的事情。等到何如雪出嫁时，何福生才想起了这件事，跟如雪说明了。那时菊香郡主正在皇宫陪伴公主，只得等待机会了。
原来，这身体的本尊并不是何如雪妈妈丫环生的女儿，而是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霜菊摸着玉佩，苦笑了一笑。
那个真正的小菊为了救何如雪撞死了，自己还魂过来，竟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根据这玉佩连城的价值，本尊的身世肯定不会平常。世界这么大，唐朝又不像现代，有方便的网络、传媒，要找两个人如同大海捞针，怎么去找这身体的父母呢？
不过话说回来，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小菊，那她的父母是谁真的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唯一替真正小菊感到欣慰的是，她的爸爸和妈妈是真心的相爱着，比现代自己那道貌岸然的爸爸来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若真有魂魄，小菊在九泉之下也能舒心些吧。
走的是官道，宿的是官驿，这一路上倒也是风平浪静。只是那监军薛蔚对副尉“花虎”殷勤的有点过分了。住宿定要带着亲卫跟“花虎”和他的凝护随相邻而居，吃饭定要跟“花虎”同桌而食。就是赶路，也打马随在马车左右，最远没离开过五步之遥。作为一个监军，这个薛蔚也太“平易近人”些了。随行的传旨官和兵士们都被监军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而史伯略和万俟展鹏却是心急如焚。
薛蔚可不管这么多，谁爱奇怪奇怪去，谁爱着急着急去。只要看住了何霜菊就可以了。这薛蔚虽然脑袋缺根筋，却也不是傻子。这曾经的菊香郡主，现在的副尉花虎，如果要想脱身，也只有在回京城的这一路上实施了。只要看着她和史伯略进了长安城，那么，就算插翅，他们也飞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