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四章:变成了礼堂的祠堂(1 / 1)
破四旧工作组在大队长的带领下赶向龙溪小队祠堂去搜查封建腐朽的遗物,以作批判之用。结果什么也没找着。工作组找来祠堂守护者龙科询问,龙科还是说他也一直在寻找,但前几天的那个火灾之夜后就真的没再发现封建踪迹。
几天前的那个风雨之夜,一声炸雷之后,祠堂着了火。为防止火势蔓延到自家房顶上来,社员们都应着龙科的呼叫声赶去救火。最后的火星熄灭后,社员们发现龙科对着墙上和地上一些被烧焦的木牌哭得很伤心。见木牌的尺寸与字牌相符,大家都相信被龙科当作命根子守护了几十年的老祖宗留下来的那十几块字牌已被毁于天火了,没谁想到是龙科听说工作组将要对祠堂动真格而偷偷转移了那些“封建之物”,连夜刻了十几块粗陋的木牌挂上,而后乘着炸雷声点起了火。
只烧焦了祠堂里面的字牌,墙壁和屋顶则仅受了轻伤,也没人去生疑,都说因为大家救得及时,外面又下着雨,天火只搅着了墙上的字牌。
见问不出什么,工作组组长一手叉着腰,一手豪迈地一挥,说:
“算了,这证明马列主义是所向披靡的,我们还没来到,那些牛鬼蛇神就被雷劈了被天火烧了。没了好,正好挂上主席像,把祠堂改成礼堂来开会,还省了大家清理的功夫。”
祠堂很快改成了开会用的礼堂,房顶插上了国旗,正门挂上了主席像,里面的正堂则从左到右挂上了五位导师级的伟人像。
看着焕然一新的礼堂,一些社员觉得还不错了,龙科却故作傻傻地问工作队队长:
“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我们从来不反对群众说话。”队长说。
“既然活人像也可以跟死者像挂在一起,为什么不把孔子他们的像也挂上?”
组长马上喝道:
“腐朽没落的东西怎么能跟先进的伟人排在一起呢?”
“我们中国不就是靠着仁义忠孝维持了几千年吗?难道新社会就不要仁义道德了?”龙科说。
“什么时代了,还去讲那江湖气的仁义?现在要有组织有纪律了。”组长说。
龙科还是不停嘴:
“那我们不也还要忠于伟大领袖吗?不也是讲究个忠字?”
工作组组长觉得龙科越来越象个捣蛋者,拉紧面孔吼道:
“我们忠于的是打到了腐朽政府,建立了新中国,让老百姓真正当了家作了主的伟大领袖,那些只知道维护旧制度的老古董怎么能相比?我看你的思想真是有问题,得多改造几年。”
龙科抗议:
“你刚才说从不反对群众说话。”
“但我看你象个别有用心的捣蛋者。”
“你说我是我就是了?”
“没错,我说谁是谁就是。”
为表公正,组长问社员们:
“你们有没有意见?”
社员们都选择了沉默。
龙科又被打发去修路,而且不准叫人帮忙。
儿子龙当生气地劝龙科:
“为了一家子,你就少说几句行不行?”
“好吧,以后我就当哑巴。”龙科说。
越来越不明白世人为什么非要砸烂老祖宗信条的龙科偷偷把思考埋进故纸堆里,结果莫名其妙地把目光集中在秦始皇身上,又见一些动物学资料上说雄狮要杀死前任情敌的孩子后,才会繁衍自己的后代,心想难道人类至今还跟动物一样吗?
社会变化得很快,闹起了造反。好些领导和干部莫名其妙地被揪斗和抄家,学校也不上课了,年轻人都自以为是地戴上袖章去游行或串联。
龙科也没能幸免,先被揪斗,而后抄家。心里有怨气,可照例不敢表露出来,只好乘着去修路时,偷偷钻进隐秘的山洞里,看着那些藏好的祠堂字牌和一些古书寻找慰藉,结果更令他担忧,那“诚”“信”两个字牌的裂缝又扩大了。龙科又做贼似地箍好,而后感概万千地细读字牌背面那曾做过县官的龙家第十二代孙龙慎的言论:
“一举一动,皆关民命,为官者不宜不慎。”
龙慎上任时就说改善民众的生计才是为官者的第一要务,此后几十年时间里,一直没做过与百姓生计无关的事,就算因为不响应上级的政治工程而始终呆在县官任上,也不改初衷。被罢免回乡后,也常常带领乡亲们去耕种和修桥补路。
又熬了几年后,龙科有幸回小队里参加了一次特别的批判会。以往的批判会和最高指示一样,都是大张旗鼓且不过夜的,但这年秋天的批判会却开得神秘而低调,以致社员们都天真地想:
“莫非要换另外一种做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