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三章：社会主义的脸面（1 / 1）
龙科审视了这对父子几秒钟，摸了摸身上，歉意地说他带来的玉米饭团和水都已下了肚，也快要收工了，如果实在饿的话，百米外的沟边一棵野梨树上还有好几个没掉下的梨子。
梨子岌岌可危地吊在枝上，皮都皱了，但看样子还有点水分。
梨子激活了父子俩的精神，他们想用石头砸，又怕把梨砸烂了。父子俩扎起树枝来朝上捅。个别梨子掉下来时，父子俩因头有些晕，没接住，砸在地上烂了。父子俩痛惜着扑下去拣起碎梨，用袖子简单擦了擦就赶紧往嘴里塞，仿佛担心碎梨会立即蔫掉或飞走。有一两个梨子竟在枝上躲得很好也粘得很紧，怎么都捅不下来，那儿子干脆施展因碎梨进肚而恢复了点的童子功，爬上树去，摇摇晃晃着摸向坚守在枝头的皱梨。
龙科跑过来大声叫他们别要梨不要命，可父子俩以为龙科要来跟他们抢食，那儿子急忙中朝前面挪得快了点，压断了树枝，重重摔在地上，“啊！”地痛叫了一声。龙科扶起那儿子，说好在是掉进草丛里，否则想再多吃一个梨也没机会了。
那父亲却没理睬龙科的话，忙去撸下那颗随枝掉下的残梨，边撸边解恨似地说：
“看你有多粘乎，看你有多缠绵。”
那父亲想走了，儿子却还动不了。父亲想背着儿子走，龙科说别两个人一起滚进沟里去。
“没力气也得走，得赶在天黑前到镇上去，总不能睡在这沟边。镇上怎么着也多几个暖和的角落。”
龙科说要不就到他家去歇歇，再去找个医生帮看看。那父亲却惊恐地摆手说医生一来，就会把警察招来，到时问来查去的，说不定还要进拘留所。龙科说起码有人管饭嘛。那父亲却直摇头说讨饭也绝不进监狱，那多丢人啊！
父子俩谢了龙科，高一脚矮一脚，紧一步慢一步着走了。
目送父子俩摇晃的身影，龙科感慨起来：
“君子爱食，取之有道。违背常理，就会害己害人。”
毕竟也是帮了人，龙科的心情愉快了许多，还哼起了欢快的小调。
龙科的愉快心情没能维持多久。第二天，那讨饭的父子俩被民兵抓住，公社领导说光天化日之下讨饭，给社会主义抹了黑，又问那父子俩都跟谁讨过吃的，父子俩还算有良心，说正在修水库的一个人指点他们去找到了梨子，延续了小命。
公社领导立即叫民兵拉了龙科去训道：
“你真是活该被罚，都去义务修水库了，还没一点政治觉悟。社会主义饿死人了吗？他们公然讨饭，明显地损了社会主义的脸面，你竟然还去助长那种流民风气。”
“我没帮着他们去讨饭啊！”龙科辩解。
“你指点他们去偷梨，情节更严重。那么顽固不化，你干脆去野外开新路吧，别修水库了，免得把水修漏了。”
弯腰驼背着开辟新路的龙科总算迎来了一次好机遇。龙科被临时命令到一段较为偏僻的路上修修补补时，有几个肥肥白白的干部喘着气走了过来，看来是私下视察的领导，因不善走山路，累了。
下乡领导的出现却招来了一阵阵的喊杀声，一帮脸色苍白的村民汹涌地边冲过来边叫道：
“抓住那几个肥干部，吃了他们，我们就不用饿死了。就算被枪毙，也是饱死鬼。”
几个肥领导撒开腿跑起来，却怎么也跑不快。
龙科想出手营救，又怕好心做错事。
眼看那几个干部快要被抓住，龙科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斜刺里闪出来，拉着干部们转过一个急弯，踏过木板桥，随后掀了木板桥。追来的饥民只好在对岸跺脚干骂。
带头的干部感激着问龙科是那个小队的，龙科说是修桥补路的。带头干部看了看龙科，说：
“看你也不象纯粹干农活的呢。”
“我本来在龙溪小学教书，他们背着给我戴了右派帽，安排我来修路了。”
带头干部想了想，告诫龙科别把今天的事乱说出去，鼓励龙科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得到宽大处理。
几天后，龙科就结束了改造，回到生产队。龙科原想回到学校去，公社说他的思想还没有彻底改造好，不能去误导红色的下一代。龙科没再提什么要求，心想能回到生产队也不错了，起码不再低村民们一等。
几个星期后的一天里，正跟大伙儿在田间一起劳动的龙科突然看到那被他救过的干部又下乡了。龙科走过去大声道：
“领导，实在谢谢你了。”
领导皱起眉头说谢他什么，龙科说谢谢解放了他，领导还是一副不解的神态：
“我可不认识你呢。”
龙科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具体，又张口道：
“那天……”
“天”字还说完，那领导就伸手制止：
“天下相像的人多得很，你可能看错了。我们的目的是要解放全人类，而不只是一两个人。”
领导说完，加快步伐走了，留下龙科在念叨：
“我从来不会认错人啊！”
一些村民就笑话龙科：
“想高攀领导，也要注意点条件和技巧嘛。”
龙科讪讪而去。
只有祠堂里的那些字牌能让龙科踏实点，虽然那些字牌也在不停地出问题。
那“诚”字牌又裂开了条缝，龙科又用细铁丝串起来，勒了个严实。
上级又来抓生产了，还把田地包给了小组，村民们又来了干劲。
集体耕作之余，龙科又接起父亲龙耕当年的习惯，又去种树。龙科既种能结果的，也种能做木柴的。不能吃也不能用的，也种来保土。
三年后，村里的仓库有了点积存，龙科种的树子也进入青春期。正准备到山里多找点树苗来种在祠堂周围时，却听说又有工作组要下来，说要清理祠堂。龙科又揪紧了神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