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六章:倾斜的祠堂遮阴树(1 / 1)
赶回村里的龙科村长以为对方会主动迈步来跟他握手,不料那戴着眼镜的杨翻译竟站着不动,那老外也就跟着不动,结果是龙科主动去握手,感觉自己成了客人。
龙科收回了笑容,摆出客气而不失尊严的神态。
杨翻译说这位友好的外国记者想来看看龙溪村的祠堂。龙科心想这老外的脚怎么这么长,竟走到村里来了。龙溪想起了八国联军的事,暗暗起了戒心。洋记者看了看古色古香的祠堂外观和祠堂里挂着的十几块字牌,感叹道:
“你们儒家的忠君爱国,道家的辩证法,法家的以法治国,墨家的兼爱,纵横家的外交术,都是很伟大的瑰宝,可惜后来的皇帝都只按自己的喜好去接受其中一种思想,结果你们的思想就缺钙,进而畸形了。就算儒家思想长时间被尊崇,皇帝也只要求别人去受约束,自己则有豁免权,所以上上下下都习惯性地阳奉阴违起来。”
“不,礼失求诸野,中国的民间才是中国精神的储存库。”龙科说。
“但可惜中国民间的声音没什么力量,就算水有幸覆了舟,也只会换上另一艘压力更大的船而已。”洋记者摇头说。
龙科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反驳,应付道:
“中国已经在睁开眼睛四处看了。”
“希望不要又睡回去。”洋记者说。
“不会了。”龙科说得颇为尴尬。
洋记者想买一两块字牌回去,龙科坚决地说祖宗的宝贝不外卖,洋记者不解:
“我带出去给我们的国民学学,让你们的思想影响得更大,不好吗?”
“你们学不来的。”
“我们不会全学的,只学对我们有用的部分。”
“那你在我们这里弄明白后,再照个相回去不也行吗?干吗非要拆人家的东西?祠堂一残缺,人心就会跟着塌陷的。”
“我们的国民不好糊弄,得看具体证据。”
“请问你的心脏原件能不能离开你的胸膛呢?我可不想让祖宗和后人骂我,除非你们的枪炮把我们炸得一个不剩。”
洋记者无以应对,杨翻译不耐烦了:
“如今友邦都在支持我们,我们就算回赠点礼物也应该吧,要是洋记者不高兴了,那笔一乱写,让我们失去许多援助,你就犯了误国罪。”
龙科摸摸头说:
“又来吓唬我等小民。伸出援助之手也不是为了要人家的命根子吧。要是父母官有能力,还用得着别人来帮?就算要送礼,也得你们去送才有分量嘛,我们这几块旧字牌,能有多大轰炸力?”
杨翻译一时间找不到更有道理的话,很想露点凶样出来,被洋记者制止了。洋记者再拍几张照片后,走了,说日本人随时会来到,他可不想去蹲小日本的小牢房。
杨翻译边跟着走,边回过头来说龙科不可理喻。龙科对着杨翻译的背影啐了一口,说奴才总是比主子更可恶。
高鼻子洋记者走后第三天,村里来了个留着两撇小胡子带着卫兵和翻译的日本军官。那翻译姓苟,苟翻译狐假虎威地到龙科面前说山田太君驾到。准备代为宣示进村的目的时,被山田挥手制止。山田努力着对龙科客气道:
“我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能带我去参观参观你们的祠堂吗?”
龙科说已有人来看过,不在乎再多开一次门。
山田用眼近看用鼻近嗅地欣赏了个遍后,遗憾地说:
“你们儒家的仁义和忠君爱国思想其实是很有力量的,可惜施行得总不彻底,还时不时被其他的思想干扰,所以才日渐没落了。”
龙科说这些字牌就象中国的龙船那样,平时埋在水下,端午时再起出来,只要鼓声一起,照样能地动山摇。
山田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只要曾经埋在地下,就容易生锈,再怎么锋利,也难穿鲁缟了。”
龙科说米酒窖得越久越有劲,山田就叫龙科拿把刀来跟他的军刀碰碰看。龙科随手找来一把砍柴刀,跟山田的军刀正面挡了挡,龙科的砍柴刀钝了一点点,山田的军刀却裂了个口子。山田惊恐地说他的刀在别的地方没受过这样的挫。龙科说:
“别人的刀被你砍断,不等于我的刀也比你的脆。”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混合了优秀原料来冶炼。”
“什么原料?”
“主要是儒家思想,再加上道家,法家和墨家的意识等等。”
山田也打算买走几块字牌,甚至想把整个祠堂搬回日本重组,说只有他们日本人才能很好地发扬儒家精神。
龙科摆摆手,冷笑:
“你们学不会的,因为你们的军刀已插在别人的土地上。”
“我们是在用不得已的手段带领大家营造美好的家园。”山田说。
龙科说:
“我们的刀枪也在让大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仁义。”
山田烦躁了,苟翻译威胁龙科道:
“皇军看得起你们,是你们的造化,再顽固下去,把你们整个村都端走。”
龙科厌恶地瞪着苟翻译道:
“要不把你老婆送给日本人算了。”
苟翻译恼怒地掏出枪来,山田摆了摆手,走了。苟翻译也乖乖地跟着走了,边走边回头说龙科不识抬举。龙科自言自语:
“跟着豺狼主子,变得比狗还不如了。狗还不咬自家人呢。”
消失了没几分钟,山田他们又倒回来了,用枪指着龙科,要龙科带他们走出龙溪村这迷魂阵。龙科暗自得意,但他怕山田的枪伤及更多的村民,只得叫一个村民送山田出去。山田本想一出村口就顺便绑架那带路的村民,以便日后带路杀回来,但离村口还有几步远,就听见坡上的隐蔽处冒出两个端着枪的村民大声地说他们已等候多时了,说山田如果想把自己葬在龙溪村也可以,龙溪的山洞多的是,洞里还有毒蛇和老鼠陪伴。山田恨恨地放开了村民,赶紧策马而去。
山田走后的第三天夜里,似乎熟睡着的龙溪村村民正面临着不速之鬼,一队日本兵乘着雾色悄悄包围过来,村里的狗也好像在一种异味中失去了嗅觉。但日本人一进入村口,村子东西两头便响起呼啸而来的密集枪声,村民们也似乎一下子全醒了,操起刀枪从村里冲出来。日本人拼着小命左冲右突,却总是找不到出口,结果无一逃脱,倒地的山田还手握着军刀指向祠堂方向。
一身新四军军官服的龙学和一身国军军服的高斌一齐来向龙科问好,龙科问他们怎么知道山田要进村,龙学和高斌都说听线人说山田来看过祠堂后,很不高兴地回去了,担心他还会来,就一起等着他了。
“你们两个家伙怎么又走到一起了?”龙科问。
“国共合作抗日了嘛。”高斌说。
龙学和高斌问大哥龙科怎么也知道山田要来,龙科说表情阴森的人总是不善罢甘休的。
龙学和高斌呆不到两个时辰,又走了,走得让龙科心里不安,龙学朝村东头走,高斌出了村西口。
龙科进到祠堂里,跪下来祈祷老天别让龙学和高斌再开仗。出了门口,龙科忽然发觉那棵为祠堂遮阴的大柏树有些倾斜了。龙科赶忙叫人找来树木支成三脚架撑住,但风有点大,木架被压得吱吱作响,让人心悬不已。
干掉山田后的喜悦之情没维持多久,半个月后,城里回来的人和过路者都说国军和共军都已转移,日本人要大举朝龙溪方向开过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