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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九、风波起,落汤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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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五味杂陈,愁绪万千。少爷说信我,我自是感激,可顾府上下多少人多少嘴,况且此事牵涉到少爷名声,夫人可还肯息事宁人……

胡思乱想间,便到了董姨娘房中,我忽略她们眼中的异色,取了新茶谢过出门。正巧二少爷顾彦凌过来,迎面见了我便拿一双眼盯着我瞧,目光中似有一丝惊诧一丝了悟,还有些不明意味的光芒跳动。

几年未见二少爷,如今他已是个半大少年。然那目光实在难忍,我低身一福,匆匆离去。

刚行至不远处莲池旁的回廊,听到身后有人唤我。

我忙回头,却是二少爷追了出来。

他走至我身前不远处道:“你是大哥院中的兰儿?”虽是疑问,神色却是肯定。

我福了福道:“正是。二少爷唤奴婢何事?”

他又看我片刻,笑了笑道,“听闻你络子打得甚好,能否也给我打一个?”说着,走到莲池边,指了指满池衰败的莲叶,“就照着那红莲的样子给我打一个。”

我暗暗皱了皱眉,道:“二少爷,秋日里莲花可都谢了。”

他道:“还没呢,那里就有一朵。”

我道:“哪呢?”

“你站太远了。”他示意我到他身前,对我遥遥一指道,“看见了么?那里。”

我翘首张望,正自疑惑,突觉背后大力一推,我毫无防备,顿时跌入池中。

我不会水!我惊恐无比,双手乱扑,想呼救命,冰凉的池水灌入我口中,鼻中,耳中,顿时胀痛和窒息之感传来。我奋力想抓住面前的莲叶,可那莲叶却软绵绵地无法承我体重,身上的衣服浸了水,沉沉地将我往下拽。我是不是要淹死了?

正在绝望之际,忽听扑通一声,有人将我身子一揽一提。我死死搂住他脖子不放,直至他将我提至岸边。我放开他,倒在地上一阵猛咳,急促呼吸,浑身发抖。待缓过气来,我抹了满脸的水,抬头看救我之人。

入眼是一袭泛白的青衫,再往上,薄唇,朗目,浓眉。我呆住了。

“卫大哥……”

我想我此时肯定十分狼狈。卫寒向来冰寒的双眸圆瞪,溢满惊诧,我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卫寒从军十二年有余,居然此时再次出现,这出现得可真是时候。

“你,是小兰?”

我浑身无力,寒冷与惊吓令我瑟瑟发抖不止。卫寒见此情形,脱了自己外袍替我披上,伸手扶住我。

“坏我好事。”未料二少爷竟还在。他移至我身前,望着我目光复杂。

我抬头看他道:“不知奴婢何处得罪了您,二少爷竟要如此捉弄我。”

二少爷一嗤道:“你还会不知?不这样,怎看清你本来面貌?”

我大惊,忙扑到池边低头一瞧。只见水中照出的是一张稍显稚嫩的少女面庞。原来脸上粉黛已随水而化,现出我的素颜。难怪方才卫寒如此惊诧,任谁看到一张十余年丝毫未变的脸,都不会不动容。

我凄然道:“二少爷既然知道了,想要如何?”

二少爷道:“你说呢?听说妖精可以披上人皮,画人眉眼,害人性命,不知是真是假。”

我忿然道:“奴婢不是画皮的妖精!”

二少爷故作惊讶道:“哦?那你是什么妖精?”

我默然。

二少爷冷冷哼道:“若不是这人多管闲事,我定可知道更多。”

“若不是他救我,我早便淹死了!”激动之下,也忘了谦称奴婢。

二少爷又是一嗤:“淹死?怕是要露出原形吧?”

听了这话,我止不住浑身剧颤。

卫寒倏然道:“二少爷,莫要欺人太甚。”许是从军多年经历了太多的征战杀伐,这平平淡淡的一句竟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意,并多年未变的冰寒之气。

二少爷神色微变,不由自主退开一步,却又倔强站住,昂起头看向卫寒:“你是谁?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卫寒抱拳不卑不亢:“在下卫寒,种都铃辖帐下任职。以前做过顾老爷的近身护卫。”

“你是种师道手下的将领?”二少爷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既然在府上做过事,也应当见过她了,你瞧她容貌,凡人可以十多年不老吗?”

卫寒看了看我道:“不管小兰是何来历,但绝无害人之心,在下相信她。”

我猛然抬头看向卫寒。

“你既不知她来历,又凭什么相信她?”二少爷嗤之以鼻,“你已非我府中人,劝你莫多管闲事。”

卫寒道:“二少爷如此作为,就不怕顾老爷知道了责罚么?”

“有甚好怕。”二少爷似乎有些顾忌,又扭头对我厉色道:“我不知你是何来历,奉劝你安分些,若敢兴风作浪,害我家人,我便去云水观请来道长收了你。”说完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我呆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带你回去。”卫寒上前来扶我。

我摇摇头,撑了他的手臂,摇摇晃晃起身,却终究身子发虚站立不住。

“得罪了。”卫寒一把揽住我,将我打横抱起便往回走。

我心中惊慌,使劲推拒,奈何落水后本就无力,根本挣脱不开。我认命地将脸埋在他身前不敢动弹,只愿无人瞧见我此刻的狼狈,还有,我的容貌。

卫寒的身上传来阵阵暖意,令我稍感安心。原来这个冷冰冰的人也是有温度的。

我悄悄抬头看他,他的眼角有了细纹,鬓边也隐现白发,多了成熟稳重,且英武气势更甚。

“究竟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从胸腔闷闷传来。

我轻轻摇了摇头:“要是我知道就好了。”

他没有再问。

我轻声道:“卫大哥,你真的相信我么?”

“为何不信?”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是妖精……”

“莫胡说!”卫寒顿了顿道,“只要心存善念,不造恶行,是妖是人又有何分别?”

我明白,卫寒信的不是我的身份,而是我的为人。今日我数度遭受打击,却数度有人说——信我,也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我一叹道:“为何每次我最不堪的时候,总被你瞧见?”

第一次,我以乞丐身跟到顾府;

第二次,我偷阅书籍被抓现行;

这一次,我掉落水中差点溺毙。

卫寒淡淡道:“无妨。”认识他以来,听他说最多的便是这两个字。

还未等我有所反应,他又接着道:“我不会笑话你。”

我不由得弯了嘴角。沉默寡言的卫寒也懂得拿话寻人开心了么?

“你不是去从军了么,怎又回来了?”这种情形下,我极害怕沉默,于是没话找话,况且,我也有些想知道。

“你不愿我回来?”卫寒的语气明明平澜无波,听到我耳中却仿佛带了些不悦。

“当然不是……”我欲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如今无战事,回乡探亲。”卫寒淡淡回答。

“哦。”我尴尬地应了一声,转念道,“今日与二少爷的事,莫告诉别人好么?我不想有人知道。”

卫寒道:“我是多嘴之人吗?”

我涩然,卫寒的为人,确实是我多虑了。然而此刻心中的忐忑又是什么?

“兰姐姐这是怎么了?”卫寒抱着我跨入院门时,小穗惊叫出声。

却听少爷房中一阵乒乓作响,伴着急切的脚步声。

卫寒道:“小兰房间在何处?”

“卫……公子?”小穗十多年没见过卫寒,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少爷的声音已到了门外。

卫寒道:“落水了,无碍。她房间在何处?”

“请跟我来。”小穗急着引路。

卫寒点点头,刚一动,却又顿住。

“我来。”少爷的声音有些低沉而压抑。

我未抬头,却感到有灼灼目光烧灼着我的背脊,不禁将头埋得更低。我不想少爷看到我此时的容颜,不想他也将我当成怪物。

卫寒道:“大少爷,莫要湿了衣衫。”说着绕过少爷往前走。我听到少爷低低的喘气声,似乎在忍耐什么。

卫寒将我放在床上,我轻声谢过卫寒,又躲在他身后将头转至内侧,拿被子裹了身子。

卫寒道声保重,便即离去。小穗跑去吩咐浴汤,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我全身瘫软,阵阵发抖,溺水的滋味太过恐怖,我心有余悸。在我以为身旁已无人时,忽听少爷开口:“可有受伤?”

我不敢稍动,轻声道:“只是喝了几口水,无碍的。”

“真的没事?”少爷在担心我吗?

我虚弱道:“没事。”

少爷道:“为何不看着我说话。”声音有些不稳。

我道:“兰儿脸色有些苍白,怕吓着少爷。”

少爷静了片刻,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不愿说与二少爷的冲突,便道:“兰儿人老脚笨,路过莲池失足落水了,幸得卫寒搭救。”

少爷道:“真是自己掉下去的?”

我道:“是。”

少爷大声道:“你还要瞒我?为何不告诉我是谁欺负你?”少爷竟是猜到了。可这何止是欺负,快要了我的老命。

我不说话,心中泛起的全是委屈。我尽力咽下眼眶的湿润,不想大把年纪了还在少爷面前落泪。

少爷许是愤怒,粗声喘气,又问道:“是谁?”

我将头埋入被子:“少爷,您莫要再问了。兰儿不想说。”

少爷道:“送你来的人是谁?”

我道:“他也不会说的。”

少爷语气微变:“他是谁?”

我叹气,稍稍松了被子道:“他叫卫寒,您小时候见过他的。您四岁时,他常带了零嘴来陪您玩。”

少爷许是在思索,半晌恍然道:“是他?”

我道:“原是您父亲的护卫,后来去投了军,这几日刚回。”

少爷默了默,又轻轻道:“你们……”

话至一半,小穗敲门入内,着人将热水抬了进来。

少爷见我要沐浴,便退了出去。

我洗浴干净,将身子泡热,裹了干净的被子瘫在床上,人变得昏昏沉沉,意识也渐渐模糊。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触我的脸颊,在我耳边低语。可我既听不清楚,亦睁不开眼。

等到我清醒之时,已是黄昏。室内光线昏暗,我看见少爷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吓了一跳。

少爷笑了笑,退开去,拿了碗黑乎乎的药递给我。我微微皱眉,突然意识到,这般情状,少爷已是看到我的样貌了,一时心中凌乱。

少爷道:“应是受惊了。我叫人按那症状配的药,安神压惊,喝了便没事了。”

见他满脸殷殷期盼,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咬牙灌了下去。

喝完见少爷递了块桂花糕给我:“吃了就不苦了。”

我掂起桂花糕吃了,想起少爷小时,都是我拿着桂花糕哄他喝药,如今见他这般,不禁牵起嘴角。

少爷观我神色,似有些放心,与我闲谈了几句,半晌又神色黯然道:“都怪我没考虑周全,害你受了这些苦。”

我道:“少爷莫要自责,兰儿也无甚大碍。”

少爷恨恨道:“我以为他们顶多嚼嚼舌根,却不想,如此下作。”踌躇片刻,终又问道,“兰儿真的不愿告诉我,是何人所为?”

我转开脸沉默,二少爷的话,句句如针刺入我心,我不愿回首,而且我更不想他们兄弟因我而生何芥蒂。

少爷叹气道:“若实在不肯说,我不逼你就是。”

他望着我,抬起手,僵了片刻又放下,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莫担心,我不会容许这种事再发生。你且忍忍,等我考取了此次州试,便不会再有事了。”

我不解看他,他却不再往下说。

过了片刻,他起身道:“你歇着吧,我回去了。”

看他要打开房门,我急切道:“少爷,您就不奇怪我的样貌么?您怎不问问我,为何会……”

“你若愿告诉我,自然会说,我不想迫你。况且……”他回头对我淡淡一笑,“这样也很好。”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了愣,他已出门而去。

自此后,我终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尽量缩在院中不出门。我也一直不知那日在窗外偷看的是谁,且是否是毁少爷名声的始作俑者。我实在不想怀疑院中的小穗和小臻。

之后卫寒来看过我一次,见我无恙便回了。我也去看望过他。那两次少爷板着脸,闹了好一阵别扭。我只当少爷小孩心性。

我依旧以浓妆遮掩容颜,有时也会执了铜镜瞧自己容貌,试图找出那日那丫鬟说的妖媚来,却终不得而知。

许是因我的低调和避让,这段时日万事太平,再没遇过像那日之事。

州试之日来临。我早起为少爷整理行装,送他出门。他回头看我,目光灼灼道:“兰儿,一定要等我回来。”

少爷前脚刚出门,顾夫人后脚就遣了人来唤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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