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1 / 1）
顾倩雯还站在他身边，他觉得异常烦闷，心里有团火在灼烧，烧得他身体隐隐觉得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却还必须保持风度，至少在顾倩雯面前，他不能失态。
“我知道了，李小姐，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的，你不要担心，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先回家去休息，把你的电话告诉方秘书，找到她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李瑶把电话交给方蕊，方蕊在这期间已经交代人处理自己的工作，拿内线电话给张凌打过去，让他给自己找辆车过来，因为事情紧急，张凌没说什么，很快让人开了一辆POLO到她们公司门口。
何尹方交代方蕊安全把李瑶送回去，挂断了电话。
顾倩雯并不知道林清是谁，事实上何尹方并没有告诉她，她问他：“尹方，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我先送你回宾馆。”
他心思完全不在顾倩雯身上，一手拿着她的行李，另一只手不停的在拨电话，听筒里持续不断的传来忙音：“Shit！”他低咒一声，重新拨过去，电话却始终是忙音状态。
顾倩雯隐隐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却不敢开口问他，看他这样着急，善解人意的接过他手上自己的行李：“尹方，你有事就去处理吧，我自己打车回宾馆就好。”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顾倩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朝他点了点头：“没事的，你去吧。”
正好有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他从钱夹里胡乱掏出几张票子塞到她手里，打开车门帮她把行李放好：“你自己小心，我处理完事情给你电话。”
她勉强自己朝他笑了笑，然后吩咐司机开车。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顾倩雯不敢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可今天何尹方语气里透露出的担心关切，她明明是听到了的。
他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冷静异常，甚至当年她曾经一度以为在他心里从来不在乎自己。
可是今天他接到那通电话后如此反常，甚至留她一个人回酒店，她想，能让他这么关切，应该只有一个原因，可当年，他何曾用这样关切的态度对待过自己？
她不敢再往深了想，甩了甩头，倚在后座上倒时差。
何尹方开车去寰宇，路上给叶向旭打电话，电话一直在通话中，他烦闷的扯下耳边的蓝牙扔在副驾驶座，认真的开车。
叶向旭推掉了今天所有的行程，拿着周占晨给他的号码拨过去：“喂，李瑶，能不能出来见一面，有些事我需要知道。”
李瑶听到是他，声音尖锐：“林清不见了，这下你高兴了！”
他皱着眉头，回问：“你说清楚，什么叫她不见了！”
“她见了你之后电话关机，人找不到，现在你满意了？！叶向旭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回国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死了！”
方蕊就在她旁边，没料到她言辞居然如此激烈，想到她也是为林清抱不平，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电话传来一阵忙音，李瑶挂断了他的电话，叶向旭没想到林清居然会不见，交代了周占晨几句拿着外套就离开了公司，他怎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如果林清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办，他已经对不起她一次，如果她出了事，他怎么能原谅自己。
这世上，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伤她分毫。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过后，何尹方将车停在了寰宇的办事处，保安从后面追上来：“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他却恍若未闻，一路往前。
在大厅门口遇见拿着外套往外赶的叶向旭，他心里的火气克制不住，终于失去了理智，上前揪着他的领子，直接就是狠命的一拳，下手很狠，叶向旭没料到有这一着，踉跄着往后面退了好几步。
一阵腥甜的感觉涌上来，叶向旭啐了一口血，眼前直冒金星，半晌才挣扎着慢慢直起身体，抬头看到是何尹方：“你发什么疯！”
这边动静太大，保安上来制止，叶向旭挥开扶他的人，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何尹方，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何尹方拎着他的领子把他逼进墙角，语调阴冷：“你跟她说了什么，她居然会不见了！”
叶向旭静默了片刻，伸手挥开何尹方的手，眼神里一片凄惶：“我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状况。”
何尹方听到这句话，抡起拳又是狠命的一拳，咆哮道：“你他妈的不知道，她要是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长久的钝痛终于稍稍平息下来，叶向旭终于开得了口：“你现在在这里争论有什么用，找到她才要紧。”
他深吸一口气试着冷静，终于松开拳头，拿手指着叶向旭，警告他：“我说过让你再不要去招惹她，如果为她好，就不要再出现在她生活里。”
说完终于转身，决绝而去。
周占晨听到电话大惊失色，赶下来看到的就是叶向旭一脸狼狈的场景，他不久前才被李瑶扇了一巴掌，现在又被何尹方挥拳头，左脸完全肿起来，两边脸完全不对称，平常的风度翩翩全都变成了颓然潦倒，周占晨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去扶他：“叶总，怎么回事，您没事吧？”
叶向旭苦笑了两声，还知道宽慰他：“没事，你回去吧，我出去一趟。”
“可是……”
“没什么可是，如果子萱过来，就跟她说我去A市出差了。”
“好的，您小心。”
全世界的人都在找林清，都以为她看不开。
可她是真的没有钻牛角尖，只是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包里的手机早就没电，等到她习惯性的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林清一个人开车到江边，河堤上有安全围栏，车子开不进去，她熄了火下车。
一个人坐在河堤上看水，今年下过雪，河水也积起了冰，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般凌迟，她看见河面上有人在溜冰，隔得远，只能隐约看到几个小黑点，只能凭着衣服的颜色来区分谁是谁。
欢愉的笑闹声传过来，当真是如花岁月，连忧愁都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时间反倒是好，何尹方不在她身边，林清一个人不想回家，坐在江边的一个茶室里点了一杯茶，慢慢的喝，心里很多事情都沉淀下来，看着天一点一点黑压压的沉下来，这个时节，总是天黑得早，她招来侍者问：“几点了？”
“五点十五分。”
还不到六点，她悠闲的喝着茶，并不知道很多人正在找她。
她想起叶向旭离开的那段时间，自己过的有多艰难。
除开知道叶向旭去了美国，林清跟平常并没有多大差别，吃饭、上课、睡觉，生活如同没跟他在一起之前一样。
可是她心里是知道的，很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每晚都睡不好，半夜里总会觉得心里有一点隐隐作痛，不敢让李瑶她们知道，她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捂在被子里一个人委屈的掉眼泪，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两只眼睛总是浮肿，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老天开的玩笑，明天、明天他就会像往常一样在楼下等她，会搂着她大声喊她的名字。
一天、两天、三天……整整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回来，那时候她才猛然清醒，他不会回来了，他去了美国，那么遥远的地方，连一句交代都没有留给她。
她开始不吃饭，上课总也是走神，才不过三天，整个人都消瘦下来，苍白的脸毫无光彩，眼窝深陷，哪里还能看得出昔日温婉娇倩的模样，她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明明两个人前一天都还好好的，他怎么会突然就去了美国，还说要跟她分手。
林清是从来没有想过自杀的，至于为什么用刀片割腕，她想是饿太久脑袋犯晕了。
她这样颓废的过了一个星期，直到李瑶终于看不下去：“林清，他已经走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她还知道朝李瑶笑，只是笑还不如哭来得好：“没事，我知道他走了。”
李瑶劝不动她，狠了心扬手给了林清一巴掌，声音清脆，寝室其他人都被她吓坏了，林清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哪里能受得了她这么狠力的一巴掌，都七手八脚的去按住她：“李瑶你干什么呢，你疯了。”
李瑶看着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眼眶一红，终于哭起来，上前去抱着她：“林清，不要这样好不好，还有我们陪着你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林清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被李瑶扇了一巴掌的脸火辣辣的烧起来，她觉得很疼，明明是热得让人难受，却仍旧只是觉得冷，她听到李瑶在哭，可自己却是怎么都哭不出来了，只觉得眼前的事物都天旋地转的摇晃起来，不一会就没了知觉。
七天不吃饭，铁打的人也只怕是会倒下，林清发着低烧，又被李瑶扇了一巴掌，再也坚持不下去，顺着李瑶缓缓倒了下去。
大家都吓坏了，寝室里几个女生都没经历过这种紧急状况，李瑶吓得完全没了反应，等到好不容易把林清送到校医室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林清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的沉睡，医生说是低血糖加上受了刺激后引起的昏阙，并不是大毛病，挂了两瓶营养液，嘱咐她们照看好林清。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一昏睡就是整整两天，林清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阳光正好，隔着玻璃照进来，她脸上好容易终于有了点血色，看起来总算是正常了些，不过脸上仍然没什么肉，精神有些不好。
病房里没有人，李瑶她们上课去了，她口渴的厉害，只好按了床头的按钮叫来护士，看到她醒了，女护士温柔的朝她笑，按她的要求接了杯温开水过来，还细心的给她找了支吸管：“你可总算是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你朋友天天拉着你哭，害的别人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听出护士的揶揄意味，林清苍白的做了个笑的姿势：“真是麻烦你们了。”
“说的什么话，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你快点好起来才是正经事。”
护士想给李瑶打电话通知她林清已经醒了，却被林清好意的制止：“别给她打电话了，这个时间她肯定在上课的。”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一会，有事再叫我。”
林清套着空荡荡的病服，上面有很浓重的消毒水味，蓝白条纹看上去有些像是狱服，她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服帖顺滑，叶向旭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头长发，每晚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就很喜欢拿她头发做研究，她身上有很淡的茉莉香味，他总喜欢帮她盘头发，手法很好，总会挽出好看的髻，还不许她拿下来，古代女子的髻是必须由丈夫来解的，叶向旭学的是理工科，她从来不知道他还懂这样的道理，那时候心里总会有小小的窃喜，总以为在他心里自己是妻子的，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很可笑，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如果是这样，当初为什么又要费尽心思来追她呢，难不成还真是征服感作祟？有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
林清靠在枕头上，看着窗子上反射出的自己，那个病态颓废的女孩子还真是她自己？
她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出现叶向旭为她挽髻的场景，一行眼泪就这样掉下来，干嘛这么没出息，这世上少了谁不能活。
林清骨子里是很倔强的人，叶向旭不告而别，很多事情她都懂得了，为这样一个人伤心难过，不值得。
在最快的时间里她做了一个决定，便自己抽了还绑在手上的针头，换上放在床边的衣服，没有经过护士同意就离开了病房。
她不想玩失踪，只是想剪掉这一头碍眼的长发。
也许，剪掉头发，就等于剪掉回忆。
站在理发店门口的时候，林清心里还有些犹豫，她的头发总是长得很慢，从高中开始她就没有再剪过头发，现在要剪掉，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可还是狠下心走进去。
理发师撩起她柔顺的头发打量了半天，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小姐，你的头发发质很好，真的要剪？要不做个离子烫吧，会很好看的。”
“不用了，剪吧。”
她听到理发师咕哝了一句可惜，自嘲的想，有什么好可惜的，反正不会有人欣赏。
剪完头发，林清看到镜子上那个清清爽爽的自己，心里那点难过总算是稍稍平复下来，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看起来都年轻了好几岁，撩起自己一撮头发，转过头问理发师：“好看吗？”
理发师正在收拾刀具，抬起头看了看林清的新发型：“还不错，不过我还是觉得你长发很好看，剪了挺可惜的。”
林清努了努嘴，付了钱推开门走出去，她不想回学校，李瑶他们一定在学校等她，她不想老是被他们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只是觉得所托非人，要怪就怪自己眼光不好。
坐在公交车上，她整张脸沐浴在下午微熙的阳光里，看着路上的人行色匆匆，会心一笑，随着车上的人一起下了车，一个人在街上行走，这是B市有名的旧街，有很浓重的民国风情，路上有小店在卖油爆虾，那香味实在是诱人，她口水都馋出来了，顾不得已经接近十天没有进食，推开门进去，找好位子坐下，一个人靠在窗子旁边喝茶，等着侍者上菜。
一盘盘装盘鲜艳的餐点送上来，她嗜辣，点的菜全都口味麻辣，油爆虾、麻婆豆腐、水煮鱼……光是看到都令人食指大动，她一个人占一张桌子慢慢吃，一个人刨小龙虾，弄得两只手上全都是油渍，大快朵颐。
以前去吃油爆虾，叶向旭总是坐在她旁边耐心的给她刨，从来都不需要她过手，现在开始，很多事情她都得学着一个人来，其实这些事情做起来也没有比想象中更痛苦，毕竟之前的那么多年都是她一个人走过来的。
林清看起来瘦，其实胃口却很大，才不过半个多小时她就把整整一桌菜吃完了，结完帐出来，才突然觉得胃里很不舒服，痉挛的绞痛感一阵阵涌上来，她整张脸在一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来，辛瑟的感觉从喉头蔓延到口腔，林清忙捂住嘴跑到一个角落，唇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殆尽，她终于忍不住，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一数吐出来，地上一片狼藉，她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一个人软软的趴在地上。
有好心的大妈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漱口：“姑娘，你怎么了？”
“可不可以麻烦扶一下我，我站不起来了。”
再醒来，周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有人在旁边说话，她连转头去看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
“她是胃痉挛，问题有点严重，长时间禁食又吃了那么多辛辣的食物，她的情况很不好，可能会留下毛病，病人的情绪也很糟糕，尽快通知她家里人，我需要与家属详谈她的情况。”
“林清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了，而且他们都在南方，平常跟她并不怎么联系的，我们都是她的朋友，医生，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们。”这个声音她知道，是李瑶。
她试着张口想说话，可努力了好久也没力气发声，她究竟怎么了，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还是不行，浑身软的像是一滩水，完全没有支撑点，闭上眼，想着医生刚刚说的话，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胃痉挛，没想到她不一会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次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床边有人握着她的手睡着了，她好不容易终于有了点力气坐起来，摇了摇李瑶，想告诉她让她回去睡，却跟下午一样，喉咙里始终不能发出声音。
李瑶被她摇醒，尖叫了一声，连忙按了床头的呼叫器，好好打量了她几下，捏了捏她的手又摸摸她的头，才终于舒了一口气：“还好没事。”
林清觉得有些好笑，她并不是出车祸或是感冒，摸她干嘛？
指了指自己的嘴，尝试用口型告诉她自己现在说不出话。
李瑶却有点搞不明白她的意思，急得抓头发：“你想要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再动作，等着医护人员进来。
下午的时候林清只听到这个医生的声音，现在看到本人，实在是很年轻，完全没办法把他与那个低沉的声音联系起来，她朝他笑笑，默不作声。
他简单帮她做了检查，然后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无奈的指了指嘴唇，希望医生能理解她的意思，医生开了手电示意她张嘴，看了半天得出结论——间歇性失语症。
她只是觉得好笑，呆呆的望着外面，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那时候的她过的多么艰难，李瑶今天给叶向旭的那一巴掌其实该她亲手挥过去的，曾经她过得多痛苦，只有自己知道。